臧曉松/供圖 陳錦興/制圖
證券時報記者 趙黎昀 臧曉松 聶英好
過去一個多月，國際金價不斷重新整理曆史高點，在掀起資本狂歡的同時，也帶來購金熱潮。
不同于貴金屬獨有的金融屬性，以銅為代表的多種有色商品，在價格同頻上漲之時，也牽動了衆多下遊制造業企業的成本線波動，對市場供需格局産生蝴蝶效應。
近日，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采訪多家有色産業鍊企業以及分析人士獲悉，目前有色商品的較大、較快漲幅，已對部分下遊企業盈利水準及流動現金帶來壓力。據了解，相關企業通過多種有效金融工具，逐漸形成規避上遊原材料價格波動風險的能力。
而對于近期小幅回調的有色商品價格，行業人士多認為，伴随需求穩定釋放及供給端收縮預期，銅、鋁等商品價格或仍将維持高位震蕩格局。
高銅價侵蝕下遊利潤
每天早上一進辦公室，宜興華永電機有限公司（下稱“華永電機”）董事長吳謝良都會盯着牆上的大螢幕，觀察銅期貨行情走勢。
作為國内最大的民營風電電機生産企業，華永電機已經成為遠景能源、國電聯合動力、三一重能、維斯塔斯等國内外大型風機整機制造企業的合格供應商。就在最近，該公司照例迎來風電電機訂單傳遞旺季。
在華永電機的總裝工廠中的房間内，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看到運轉車頻繁往來，電機轉子、定子陸續被搬運到裝配線進行組裝。過去幾年裡，華永電機訂單持續攀升，2023年裝機更是突破一萬台，當年産值突破7億元。
雖然生意一片紅火景象，但在當下市場環境中，吳謝良也向記者表達了隐憂，“這幾年風電電機的千瓦造價一直在跌，今年招标後整體售價也下降了。”
他提及，風電整機廠會在每年第一季度完成全年的招标排産，在中标價格确定後，如果銅價和鋼價下跌，風電電機企業就能多賺一些，“實際上我們的售價無法調整，如果銅價一路上漲，就是要直接‘吃’掉我們的利潤。”
據介紹，去年第四季度銅價穩定在每噸6.5萬元至6.9萬元區間，而如今銅價已經漲到每噸7.8萬元到7.9萬元，“如果接下來長期穩定在8萬元以上的話，那毛利率肯定要下滑5%左右。”吳謝良說。
“我們不是怕銅價漲，隻不過這次漲的時間點不好。”吳謝良直言，如果銅價在去年第四季度上漲，就會展現到今年一季度的招标價格中。但此輪漲價發生在投标結束後，于公司排産期間突然上漲，這樣企業就相當于被“精準狙擊”了。
“對于我們賺加工費的企業來說，銅價明顯上漲對我們肯定有影響，最主要的就是現金流壓力和财務成本顯著提高了。”近日，浙江一銅加工企業負責人在接受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采訪時，透露出同樣的擔憂。
據該負責人介紹，公司往往會給下遊客戶留三個月賬期。在采購銅原料到最後給客戶打款的過程中，公司一般都需要先墊付資金。這期間，銅價、加工周期及賬期都是成本。例如客戶按銅價6.9萬元/噸的成本下單，但公司生産過程中銅價已漲到7.9萬元/噸，這就意味着單噸成本就增加了1萬元。這無疑會影響到企業的現金流，并增加是以導緻的借款、融資等财務費用。
有色價格沖高現連鎖反應
在國際金價持續拉漲帶動下，銅價不斷沖高，LME（倫敦金屬交易所）期銅主力合約報價一度觸及9900美元/噸，創下2022年4月底以來新高，滬銅主力合約也一度突破8萬元/噸關口，重新整理近18年高點。
而除銅金屬外，據生意社資料，4月鋁現貨價整體上漲，4月21日國内鋁錠華東市場均價為2.04萬元/噸，較月初市場均價1.96萬元/噸，上漲4.14%，而此前在4月15日，市場均價一度達2.08萬元/噸。
2024年4月1日至22日，華東地區錫錠市場價格更是大幅上漲。其中4月1日錫錠市場價格為22.5萬元/噸，到22日市場價格達到28.13萬元/噸，累計上漲25.05%，其中22日單日就上漲達6.31%。
“近期銅、鋁、鎳等有色金屬價格大幅上漲，是供需兩端共振的結果，但是由于漲勢過快，且部分利多需要下遊需求配合，是以對下遊制造業的沖擊還是存在的。”廣州金控期貨研究中心副總經理程小勇接受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采訪時指出，從制造業PMI分項名額看，3月原材料價格上漲已經對企業利潤構成擠壓。
資料顯示，3月制造業出廠價格指數下滑至47.4%，較上月下降0.7個百分點；主要原材料購進價格指數升至50.5，較上月上升0.4個百分點，導緻主要原材料購進價格指數/出廠價格指數價差擴大至3.1個百分點。
以銅産業為例，針對銅價大幅上漲，貿易商并不敢高位接貨，多是根據訂單來采購。部分加工企業按需采購，以銷定産，主要保證長單的供應。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下遊承受高價格需要時間來平衡。
中原期貨有色分析師劉培洋也稱，原料成本價格的大幅上漲對下遊加工行業形成明顯影響，傳統旺季期間，下遊銅鋁加工行業開工率甚至出現小幅回落，社會庫存也未能顯示順利進入去庫周期。
據SMM資料顯示，截至4月18日當周，國内主要精銅杆企業周度開工率環比下降2.2個百分點，錄得69.75%，多家精銅杆企業陸續選擇停産或安排檢修以緩解壓力，拖累精銅杆開工率罕見地在旺季出現掉頭下降。
原材料高價或将持續
雖然近兩日以黃金為代表的有色商品價格較高點有所回落，但采訪中行業及分析人士多認為，銅、鋁等金屬價格或将維持高位運作。
“根據公司得到的回報資訊，近期在國内市場鎢合金的終端需求并未因價格上漲出現萎縮，下遊客戶整體按需采購。因為原材料供應偏緊等因素，目前下遊也逐漸在接受調整後的價格。”對于近期有色商品價格上漲對企業需求端帶來的影響，上遊礦業巨頭洛陽钼業相關負責人對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稱。
得益于旗下海外礦山的産能釋放，2023年洛陽钼業銅、钴、钼、鎢、铌、磷肥、黃金所有産品産量同比均實作上漲，其中銅、钴等主要産品更是爆發式增長。按公開預測口徑，洛陽钼業新增産銅量将成為全球新增産銅量的重要來源，該公司或已超越嘉能可，跻身全球最大钴生産商。
對于2024年的銅市場，洛陽钼業認為，目前全球經濟依然面臨挑戰，但随着美聯儲加息周期進入尾聲，宏觀壓力将逐漸減輕。同時，中國政府将繼續推出穩增長措施來穩定經濟，政策預期持續偏積極。随着更多的經濟政策出台，預計政策端的宏觀調控将繼續支援實體經濟和終端消費的複蘇，特别是電動汽車、可再生能源、電力傳輸和分布網絡等行業，對銅的需求将進一步增加，進而支撐銅價表現。
“此輪有色金屬牛市是金融屬性和商品屬性共振的結果，有色金屬還面臨金融屬性層面利好，高價格還會持續。另外，由于全球新能源發展、AI産業對電力需求的攀升，引發了電力裝置更新帶來需求大幅增長的預期。同時，有色金屬供給端的利好同樣短期無法解決；例如銅礦供應緊張，電解鋁受雲南電力制約和4500萬噸産能天花闆限制，鋅礦加工費下降同樣因鋅礦供應下降。是以，這一輪上漲背後的供需失衡并非短期能夠逆轉的，如果考慮到下半年或明年美聯儲降息這個金融屬性，有色金屬牛市不會很快結束。”程小勇分析，目前部分品種由于需求受到高價格抑制，出現持續的累庫，例如上期所鎳和鋅庫存在4月19日分别升至2.32萬噸和13.2萬噸，去年同期分别為1496噸和12萬噸。而部分品種還在持續去庫存，例如銅、鋁。盡管銅價在4月中上旬持續創新高，但是全球銅顯性庫存在4月19日當周回落至44.6萬噸，前一周突破45萬噸。鋁社會庫存持續回落，4月22日下滑至84.8萬噸，3月創下年内高點87萬噸，但遠低于去年同期的110萬噸左右的水準。
此外，還有部分品種出現減産，對價格有助漲作用，主要表現在銅和鋁市場。由于銅精礦現貨加工費跌至個位數，以銅礦為原材料的冶煉廠虧損擴大，引發冶煉廠檢修增多，預估4月減産7萬噸左右。而鋁方面，雲南地區冶煉廠複産程序放緩，有幾家鋁冶煉廠原計劃4月滿産，但由于電力緊張，推遲到5月滿産。
他表示，目前需求對有色金屬價格有季節性利好支撐。4月及5月是傳統制造業消費旺季。目前新能源汽車、家電出口和光伏等新能源行業對有色金屬拉動還是存在的。從需求端來看，下遊由于高價格進入觀望階段，短期可能會引發市場對需求能否承接高價格的擔憂而出現調整，中期來看，制造業還将面臨原材料價格上漲帶來的利潤壓力。
劉培洋也認為，從現貨升貼水表現來看，本輪銅鋁價格大幅上漲過程中，銅鋁現貨都轉為大幅貼水情況，同時社會庫存處于高位，現貨供給較為充裕，下遊加工行業開工率未出現明顯走強，需求端短期未能比對上價格的表現。但從長期來看，國内外經濟資料仍舊偏強，政策端也有利好支撐，是以市場對長期需求仍舊較為樂觀。
“銅是本輪有色行情的領頭羊，不論是啟動時間，還是波動幅度都位居前列。從基本面來看，在礦端持續偏緊、冶煉端減産預期，到海内外主動補庫周期時來臨，銅供需格局轉為短缺逐漸成為市場的共識，在短期之内很難徹底扭轉過來。不管是從資産配置，還是資金投機角度來說，銅都是一個較好的标的，在大量資金參與的情況下，銅價的牛市預計将持續下去。”他說。
運用金融工具
規避價格波動風險
對單一進行大宗商品加工業務的企業而言，套期保值、長單鎖價是應對原材料價格波動風險的基本方式。近期有色商品價格的上漲，無疑也對下遊加工企業的套期保值業務提出了更高要求。
“套期保值是我們的核心競争力，但銅價波動幅度加大，對公司套期保值的實際操作要求更高，尤其是對于中小企業而言，銅價上漲不僅要增加成本，若沒有長期套期保值經驗和成熟的團隊也會有虧損風險。”前述浙江地區銅加工企業負責人表示，企業最重要的就是加強管理，并提高現金流周轉速度，加強存貨管理，“銅價上漲我們是左右不了的，對我們企業來說越加快資金和産品周轉效率，經濟性壓力就會越小，隻能從這個方面去努力。”
不僅下遊企業，礦企為應對市場價格波動，近年來也運用多種金融手段規避風險。
洛陽钼業人士就表示，公司旗下IXM公司的現貨貿易主要通過尋找價值鍊上的低風險套利機會，通過期貨合約等衍生金融工具對沖現貨持倉的價格變動風險，以減低潛在的價格風險進而擷取回報。
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注意到，面對有色市場的價格波動，多家産業鍊上市公司近期在互動平台上回應了相關影響及應對措施。
電纜企業金杯電工就表示，銅價上漲會帶動原材料成本上升，但公司業務分為直銷和經銷兩種銷售模式，其中直銷模式充分利用期貨及衍生品市場的套期保值功能，規避由于大宗商品價格波動所帶來的風險，經銷備庫的電線電纜産品由于周轉快、公司擁有産品定價權并可及時調價傳導。
萬馬股份則稱，公司通過定價機制、與銅材供應商簽訂遠期合約、套期保值、按訂單生産等方式，有效地降低銅價波動帶來的經營風險。
鑫宏業也稱，公司銷售産品定價模式采取線纜行業通用的“銅價+加工費”，通過産品銷售價格與原材料采購價格關聯傳導的定價政策，基本上能反映銅價波動的影響，公司主營業務收入受銅價上升的影響亦有所上升。
采訪中，程小勇建議，對于制造業企業而言，運用期貨和期權進行套期保值，管理原材料價格波動風險，是應對原材料漲價帶來成本壓力的最重要和最有效方式。
“例如，對于長單采購，在後結算的方式下，通過買入有色金屬期貨和看漲期權鎖定原材料價格；對于現貨采購，運用期貨進行點價，且通過期貨來鎖定基準價。企業還可以通過期貨和期權建立虛拟庫存，節約資金成本。同樣，如果企業需求是個性化的，可以通過場外期權定制風險管理産品，對沖價格上漲帶來的成本壓力。”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