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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雨江南

作者:小魚新聞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莺亂飛。”三四月份的江南,杏花、桃花、梨花争相盛開,無邊絲雨之中,人們的遊興不減反增,徜徉于春色裡,不免心旌搖動、陶醉其中。于是乎,很多網友說:“你一句春不晚,我就到了真江南。”

“杏花春雨江南”,最早出自元代虞集的一首詞。整首詞少有人知,而這6個字、3個名詞,組合在一起,卻成為“何以江南”的生動答案,诠釋了人們心中江南的經典畫面。

千百年來,人們為何鐘情于“杏花春雨江南”?它究竟美在哪裡?又傳遞出怎樣的意境?

杏花春雨江南

雨中杏花 圖源:視覺中國

我們先來說第一個關鍵詞:“杏花”。書畫家程棨說:“餘嘗評花,以為梅有山林之風,杏有閨門之态。”杏花以其端莊雅緻、溫柔樸實的閨秀氣質,為曆代文人所鐘愛,成為古典詩詞的意象之一。

杏花裡有春光無限。“春日遊,杏花吹滿頭。”杏花尚未綻放時,那飽滿的蓓蕾便以一抹明亮的紅,勾住了行人的眼球。每逢三月初花開時節,便争相吐蕊,粉白相間。“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杏花在春日爬上圍牆,在枝頭嬉鬧着,展現其獨有的嬌俏倩影,成為春日的絕佳點綴。

杏花裡有煙雨潇潇。公元1186年,年過六旬的陸遊在西湖邊一個客棧裡寫下《臨安春雨初霁》,詩中“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成為千古名句。和陸遊同時代的僧人志南,也将“杏花”“春雨”連用。一日他拄着拐杖走出寺院,看到無邊春色,寫下“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開遍杏花人不到,滿庭春雨綠如煙”,有了杏花的裝點,春雨便多了一份嬌柔;“客子光陰詩卷裡,杏花消息雨聲中”,有了煙雨作襯托,杏花也添了詩畫意境。

杏花裡有生活美學。對古人而言,杏花不但可賞可觀,還可親可玩,是春日不可或缺的風雅“單品”。少女期待頭戴杏花點綴妝容,“東家小女貪妝裹,聽買新花破曉眠”;少年與杏花、笛聲為伴,“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情緻潇灑,盡顯風流;人們身着素衣,閑坐庭前,“一簾絮影輕似夢,素衣閑坐賞杏花”……對畫家來說,杏花則是各展所長的“同題作文”,以“杏花春雨江南”為例,吳昌碩、李可染、錢松喦等都有畫作。

杏花春雨江南

吳昌碩《杏花春雨江南》 圖源:“深圳市書法院”微信公衆号

再來說說“春雨”。中國古人非常善于聽雨,不少地方都有“聽雨軒”。雨中的美,江南一帶展現得最為細膩透徹。江南的春天,細雨如絲如煙,一場春雨落下,江南神韻愈加靈動。

雨,隐入天地山水。煙雨與江南美景相遇,帶來獨特的美感,形成東方特有的審美情趣。一個“煙”字,道盡缥缈與輕柔。“煙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朦胧的山、缱绻的水,濕潤的水汽氤氲,給江南山水風物增添了一分仙氣,如同一幅疏密有緻的水墨畫。是以,蘇轼感歎“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多數人贊同“晴湖不如雨湖”的說法,很多遊客還特地去嘉興南湖登煙雨樓。

煙雨當中,還蘊含着色彩之美。近日周傑倫在杭州開演唱會,他在《青花瓷》中唱道“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讓許多人體會了天青色的意境。除了天青色,還有煙雨灰、曉山青、黛子粉,可謂江南之色,煙雨中最盛。

雨,落在人間日常。走進古詩詞中聽雨聲,意蘊萬千。“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是釣者的閑适,也是張志和的潇灑;“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是王維的禅意;“一蓑煙雨任平生”,是蘇東坡的達觀;“一竿風月,一蓑煙雨,家在釣台西住”,則是陸遊的志趣。

或“負暄檐宇下,散步池塘曲”,或“聽風聽雨小窗眠”,煙雨仿佛讓世界按下了暫停鍵,讓我們在匆忙生活之餘,得以出離片刻。

雨,滴上眉間心頭。面對煙雨,有“潤物細無聲”的喜悅,也有“無邊絲雨細如愁”的煩惱。是以,有人說聽雨,是雅事,也是心事。陳繼儒在《太平清話》中提到焚香、試茶、洗硯、鼓琴、校書、候月等二十四雅事。其中,聽雨,排在第七。明代書畫家沈周則寫了《聽蕉記》,分享“雨中聽蕉”的妙處。“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對于易逝春光,戴叔倫不禁感慨。

空山聽雨、竹齋眠雨、對床夜雨、疏雨梧桐……種種場景,種種際遇,誰的人生沒有經曆過幾場難忘的雨?

杏花春雨江南

煙雨中的烏鎮 圖源:“詩畫浙江文旅資訊”微信公衆号

再來說說最後一個詞:“江南”。有人說,在每個中國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個江南。江南是一代代人打拼過、耕耘過的“人間樂土”,也是曆代文人墨客用詩詞歌賦畫全面構築的意象“發光體”。

最難忘是江南憶。“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如果未曾到過江南,它或許是一抹難以割舍、總會浮上心頭的想念;一旦到過江南,它便成了相逢恨晚、久久不能忘卻的“第二故鄉”。在世人眼裡,江南早已不是一個地理概念,而是美好的代名詞、夢想的栖息地,無論身在何處,江南就在夢裡念裡。

一生中曾三次赴任江南的白居易,暮年依然感慨“能不憶江南”“何日更重遊”“早晚複相逢”。從杭州調任密州的蘇東坡,一朝酒醒登樓,眺望春色煙雨,依稀身處江南,則用“詩酒趁年華”來寬慰自己。柳永的一首《望海潮》更是寫盡江南風情,相傳引得金主完顔亮向往不已,竟率兵南下。

那麼,杏花春雨時,何以最江南?畫家徐悲鴻曾經自題聯“白馬西風塞上,杏花煙雨江南”。有觀點認為,“杏花煙雨江南”可能出自“杏花春雨江南”。關于江南的詩詞名句很多,為何“杏花春雨江南”一句能跻身“頂流”之列?筆者認為,這句話以“列錦”手法将美好風物的代表進行組合構圖,産生“詩中有畫”的意象,試想當南方杏花開時,北方仍然春寒料峭,乍見江南春色、蒙蒙細雨,怎會不沉醉其中?

再者,這句話看似字字平凡,卻既有視覺,也有聽覺、觸覺乃至想象,于不動聲色間動人心魄。這恰恰是文字的境界,類似之句還有“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小橋流水人家”“江湖夜雨十年燈”等等。

最期待是新江南。近些年來,浙江正在打造“詩畫江南、活力浙江”省域品牌。如何在區域形象傳播中,擦亮一個“音形義”兼具、熠熠生輝的新江南?在文藝作品中融入江南元素,在不同場景下強化江南意象、傳播江南美學,不失為有益嘗試。如,舞劇《隻此青綠》、舞蹈《碇步橋》、電影《草木人間》,乃至杭州國家版本館的青瓷屏扇,以現代藝術形式生動演繹江南意蘊。

杏花春雨江南,重重似畫,曲曲如屏,思之愈深,品之愈醉。最美人間四月天,盡管江南杏花漸落,但“花落春仍在”,不妨趁微雨時,抓緊去感受如詩如畫的美好。

來源:浙江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