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談 | 化妝的吳豔妮、說英語的陳芋汐，都隻是“人”而已
撰文：霍森
編輯：許松
陳芋汐又被網暴了。
如果說去年因為蒙特利爾站的“黑衣人事件”而被網暴還多少說得上有點捕風捉影，這一次陳芋汐被網暴的理由，多少就有些無厘頭。
跳水世界杯西安站，陳芋汐和全紅婵拿下女子雙人十米台冠軍之後，用一口流利的英文接受了外媒記者的采訪——換了誰家的小姑娘能這樣無障礙的進行英語交流，不說吹上一聲自信的學霸範兒，至少也是個争氣的事兒吧？
結果愣是給某些網友找到了刁鑽的角度開噴：
“你接受采訪時為什麼不說中文？你是不是崇洋媚外？”
這就挺難評的。
道理當然容易講，可對于完全不用邏輯思考的人，講道理這種行為本身似乎好像就沒有太多的意義。
而且遭遇到類似網暴事件的運動員，陳芋汐并非是孤例，甚至這種狀況還有愈演愈烈之勢，不得不令人感到擔憂。
運動員作為公衆人物，當然需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和風氣導向作用，可任何責任都不應該被上綱上線，甚至于是無限的。
或許，在對此類事情做出評論之前，更應該扪心自問一下：
我們到底需要的是怎樣的運動員？
是一個臆想中的完美木偶，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01
去年的遊泳世界杯，張雨霏在奪冠之後，接受外媒采訪時，就多次直接采用英文與外媒記者溝通。
當時的網絡上可是一片贊揚之聲，紛紛誇贊張雨霏開朗大氣，怎麼同樣的事情放到陳芋汐的身上，就變成崇洋媚外了？
在蒙特利爾站後，對陳芋汐長期肆無忌憚的污名化愈演愈烈，甚至波及到了她的父母和教練，以至于她不得不直接清空了個人社媒。
對于陳芋汐的遭遇，想必朱婷也很能感同身受，在東京奧運會離隊之後，針對朱婷的網暴幾乎從未停止，她去參加好友姚迪生日也要被噴衣食住行太過奢侈，她去香港做手腕康複檢查也要被噴甯願遊山玩水也不回國家隊——一句話，怎麼都是噴子有理。
是以近日朱婷在發表回歸宣言時，也重點強調了網暴對自己的傷害，若不是郎平指導給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恐怕她至今走不出這陰影。
不過轉頭一想，郎平指導這多半也是久病成醫，當年給美國女排當教練的時候就沒少被噴不愛國，東京奧運會的失利之後也被結結實實地扣上了一頂隻會撈錢不會訓練的帽子——要知道，這可是郎平，新中國評選十大運動員至少能排進前三的郎平！
這麼一想，陳芋汐和朱婷的委屈倒是也算不上什麼了。
還有昨夜剛剛結束的澳門乒乓球世界杯女單決賽，王曼昱與孫穎莎聯手奉獻了一場世紀盛宴，堪稱近幾年來女子乒乓球比賽的最巅峰水準，比賽結束後，兩人一個躺倒一個跪倒，幾乎累到虛脫——這樣還有網友挑刺，指出兩人的臉色太黑，疑似隊内沖突激化。
還有樊振東觀看泰勒·斯威夫特的演唱會被批評；還有趙麗娜直播募集公益項目資金被造謠不當得利；還有王璐瑤在東京奧運會被淘汰之後連發自拍都要被斥責……
同樣是射擊隊的楊倩，為中國隊射落東京奧運會首枚金牌，結果呢？還是有網友不滿意，聲稱楊倩佩戴的小黃鴨發飾以及手上做的美甲是對奧運會的不尊重……
說了那麼多的例子，很容易就能得出一個結論：
無論運動員怎麼做，做得好或是做得不好，總會有那麼一些人不滿意。
02
是以，還是那個問題——我們究竟需要一個什麼樣的運動員？
運動員作為公衆人物，當然需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和風氣導向作用，人們對體育明星的一舉一動總是充滿好奇，恨不得掌握他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并希望以此證明自己所崇拜的偶像是完美的。
但有多少人想過，運動員和我們一樣，也是普通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曾經的男子跳高選手張國偉，因為搞怪的性格以及喜歡在比賽中“白鶴亮翅”而聞名，但在職業生涯的末期，他選擇了從國家隊退役，如今已經成為直播平台上一位小有名氣的網紅。
有人質疑張國偉一心隻想當網紅掙錢，忘記了初心。
可他又做錯了什麼？他喜歡在直播裡玩“龍吸水”的梗自娛自樂，有人覺得不雅，有人看個樂子，可最重要的是——他沒有損人利己，也沒有傷害大家的感情！他隻是在做他自己！
還有最近一年裡火爆全網的吳豔妮。
盡管她在亞運會上搶跑後的甩鍋表現有些令人失望，但大部分時候，她依然是女子100米欄裡國内最強的兩三人之一。
就像此次廈門鑽石聯賽，吳豔妮的成績不如預期，于是有人拿她的服裝和化妝來說事，認為這樣作秀是導緻她出不了成績的主要原因。
可問題在于，這次女子100米欄的比賽，有且僅有唯一一名黃皮膚選手，就是吳豔妮。
如果把問題想深一層，扪心自問，若是沒有吳豔妮吸引流量，真的會有人關注女子100米欄這個項目嗎？
體育觀衆當然會期望于自己的偶像完全依照心目中的模樣來規訓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誰有真正想過運動員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他們很多時候僅僅隻是想做回一個真正的自己而已。
03
許多粉絲和自媒體，之是以喜歡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肆無忌憚地規訓運動員，所秉持的前提不外乎就一個：
“你是榜樣，是以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必須按照既定的規範來。”
但有句古話說得好，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如果角色換位，這些粉絲與自媒體能夠做到他們自己提出的那些要求嗎？
生活中不能說英文，甚至也不能說任何方言，不然就是對他人的不尊重（陳芋汐）；
愛公司就要像愛自己的家，加班一定要無償，生病也不能請假（朱婷）；
最好連正常工作也不要薪水，同時決不允許失敗，也不允許躺平（王璐瑤）；
工作的時候，男生不允許講笑話，否則就是輕浮（張國偉）；
女生不允許化妝，否則就是不自愛（吳豔妮）；
休息的時間，禁止看演唱會，也不允許聽音樂、看劇和打遊戲，不然就會心不在焉，沒法專心于自己手頭上的工作（樊振東）
……
聽上去是不是很荒謬？
但偏偏有人就是在用這麼荒謬的标準去要求我們的運動員！
這可不就是妥妥的雙标麼？
現在已經是2024年了，每一個普通人都能活得多姿多彩，為什麼運動員就不可以？
還記得傅園慧喊出那句“洪荒之力”後，全網的包容和鼓勵嗎？
明明大家都知道，我們的世界已經足夠豐富到容納下所有不一樣的人，而大家之是以喜歡傅園慧，不也正是因為她的鮮活與衆不同？
生長于網絡時代的新一代運動員們，他們所擁有的個性要遠遠勝過了曾經小心翼翼地闖蕩世界的前輩。
同樣是嬉笑怒罵，鄭欽文所收獲的寬容就要強于當年的李娜；同樣是鮮衣怒馬，覃海洋所面臨的寬松也要優于當年的甯澤濤；同樣是被輿論暴民所擾，劉翔就等到了李甯和朱建華始終沒有等來的道歉……
我們的社會在進步，我們的生活也在變得更美好，我們也可以學會去包容和欣賞更多樣的美——運動員們當然可以說英語、可以化妝、可以帶貨直播、可以看演唱會，他們不是貨架上的木偶，不是為了金牌而生的機器，而是一個個鮮活的、在我們身邊随處可見的人！
那些鍵盤俠所攻擊的“人之常情”，恰恰正是我們最應該鼓勵、也最應該去珍惜的品質，而這，也是我們從體育大國走向體育強國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