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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上流的虛僞、文人的虛弱,從賈母酒後進栊翠庵就知道了

作者:屏山品紅樓

賈母兩宴大觀園,就是賈母陪着劉外婆,攜衆媳女姑娘遊覽大觀園,早、中兩頓正餐,宴席均是在大觀園進行的。尤其是午宴,鳳姐和鴛鴦拿劉外婆當女篾片戲弄,灌了她許多的酒,幾乎要将劉外婆弄醉,一衆女眷哪裡見過這樣的人,個個心情舒朗,宴席氣氛十分高漲,所有人都吃了不少的酒。

紅樓夢:上流的虛僞、文人的虛弱,從賈母酒後進栊翠庵就知道了

宴席完畢,賈母領着衆人來到栊翠庵,栊翠庵主人妙玉忙接應進去,為衆人烹茶,盡主人待客之誼。這一段同樣有細緻入微的描寫,比如一一介紹妙玉的茶器,比如讀者印象深刻的賈母吃茶的喜好,比如妙玉悄悄拉黛玉寶钗吃體己茶。細節裡全是文章,今日不表,本文要說的是,賈母進栊翠庵和當初元春幸大觀園進栊翠庵,有根本的不同。

元妃省親遊覽大觀園時,是進到栊翠庵拜了佛的,原文道(十八回):

忽見山環佛寺,(元春)忙另盥手進去焚香拜佛,又題一匾雲:苦海慈航。又額外加恩與一般幽尼女道。

元春要進栊翠庵,第一個動作就是盥手,不僅是元春,實際上這是一個人下意識的反應。大觀園本身就是元春的省親别苑,所有的宗教人員看上去是服務宗教的,其實在大觀園内就是服務于元春的,服務于皇家的。元春也不會因為自己的主人就有半點怠慢,她以恭謹态度對待宗教的載體佛寺,這件事本該如此,不會有人做無謂的辯駁。

紅樓夢:上流的虛僞、文人的虛弱,從賈母酒後進栊翠庵就知道了

讓我們再來看賈母和衆人酒足飯飽之後的舉動,原文道(四十一回):

當下賈母等吃過茶,又帶了劉外婆至栊翠庵來。妙玉忙接了進去。至院中見花木繁盛,賈母笑道:“到底是他們修行的人,沒事常常修理,比别處越發好看。”一面說,一面便往東禅堂來。妙玉笑往裡讓,賈母道:“我們才都吃了酒肉,你這裡頭有菩薩,沖了罪過。我們這裡坐坐,把你的好茶拿來,我們吃一杯就去了。”妙玉聽了,忙去烹了茶來。

賈母進栊翠庵,妙玉将她和衆人往東禅堂讓時,她也怕沖了菩薩罪過,于是不敢進佛堂的正堂,可見她是知道酒肉之後不應該來佛門淨地的。可她還是來了,衆人都是酒足飯飽的狀态,個個都進了栊翠庵。之是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因為栊翠庵是家廟,或者說是賈府供奉的菩薩相火,于是就特殊起來。

從前文我們可知元春進庵之前,履行了基本的盥手之禮,進庵後先焚香,後禮佛。比起元春,賈母和衆人何其傲慢。

賈府供養的寺廟庵院有許多,如果讀者細細讀與之有關的文字,會發現,這些庵院恰恰是藏污納垢之所,賈府中人,正是這做壞事的正主,王熙鳳為了錢在饅頭庵一手炮制出張金哥和張守備之子的悲劇;馬道婆一手拿着賈府的錢,一手來做法魇魔鳳姐和寶玉;水仙庵等成了王夫人戕害小戲子們的工具;就連那位樂呵呵的王一貼也親口承認自己的丹藥全是騙人的把戲……

紅樓夢:上流的虛僞、文人的虛弱,從賈母酒後進栊翠庵就知道了

這些佛道弟子的心都黑了,根本還是來自于,他們服務的上流社會的人的虛僞,名義上是禮佛布施,暗地裡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和目的做樣子罷了。至于家裡的這個栊翠庵,進進出出哪裡還顧得上基本的佛禮,她們骨子裡已經認為,自己花着錢,神佛也不過是為自己服務的進階服務員罷了。

妙玉作為出家人,她自己也是文化人,她的詩詞文化水準連黛玉、湘雲都佩服,黛玉一向清高,隻是每和妙玉互動,妙玉立刻化身掌控局面和指導衆人的大姐姐,黛玉等也隻有乖乖聽話的份兒,妙玉甚至好不客氣地嘲笑黛玉是個俗人,連隔年的雨水也喝不出來。黛玉是文人的代表,妙玉同樣是文人的代表。在面對自己的供養者賈府的一衆主子時,妙玉沒了世外之人的身份認同,而是迎奉主子一般,迎奉賈母和賈府的主人們。

這是文人的虛弱,更是文人的悲哀。《紅樓夢》大量寫了文人的悲哀,林家沒有了傳承人,賈雨村從一個有為青年,經過社會的染缸,變成了一個攀附權貴貪婪又精緻利己的小人,黛玉不得不放下林家的深厚的底蘊,一心隻獨善其身,妙玉号稱精神潔癖,隻是從她的奉茶就知道,她身上的文人氣質早已消散了大半。

紅樓夢:上流的虛僞、文人的虛弱,從賈母酒後進栊翠庵就知道了

一個社會,隻有文化的繁榮,才有精神世界的飽滿,才有人們内心真正的自信和文化認同,就像盛唐時期人們那樣的精神風貌,隻是有清一代,統治者已經閹割了文人,在曹雪芹的筆下,同樣能深切感受到這種閹割,曹公十年心血哭紅樓,讀者同樣唏噓這樣的一個時代的悲哀。

本文作者:屏山品紅樓

參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圖檔來源:《孫溫繪全本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