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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中短篇小說選集連載(1122)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愛哭的魚(1)

他從内心覺得,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郭嘉最害怕跟老婆發生争吵,因為,她經常沒道理也要強行找出來幾分理由。你想,田森是什麼人,什麼身份,你讓女兒認他當幹爹?郭嘉你挖空心思攀親,到底有幾層意思!抱着何種不可告人目的。董雪芹對丈夫跟田森背着人那點關系,毫無疑問産生了懷疑。“對于我,恐怕不是八輩子修來的什麼福氣,不防着你倆才真的傻。”

“看你說的,為了巴結人家臉都不要。”

“莫非,連親生女兒長大後,她的感受都不顧嗎?郭嘉,我警告你少玩點花樣。”

“田森哪點不好,就憑他是主管,在工作中經常照顧我。他性格好,對你客氣。”

“有句老話怎麼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就怕他表面和和氣氣一幅樣子。”

“哦董雪芹,你對田森有陳見。”他說。

回到家裡,郭嘉毫無疑問會跟他老婆董雪芹睡在同一張床。他願意帶我去他家,說我倆可以撐船去大河裡釣魚,郭嘉告訴我老房子門口就有河。常言道久别勝新婚,我猜想他倆定有動作。兩口子這番話是忙完那件事,在床上她把頭枕在郭嘉胸口,頭發撓癢癢似的鋪開在他光滑、汗味熟悉皮膚上說的。去拜年,蠻不講理的老丈人罵郭嘉,連煽女婿五個耳光,他賭氣就跑了,後來在城堡門口假面舞會遇到了我,于是去我那兒上班。老丈人可能也是怪郭嘉成天不幹正經事,沒工作。我回憶起他帶着養的肥貓出現在看熱鬧群衆圈子,笑時露出滿嘴大瓣白牙。我并沒有暗示或任何鼓勵的意思,他主動扮演假面騎士,才恍然明白,郭嘉是馬關鎮冷飲店的常客。他愛喝桔子汽水。後來我知道了,從前他還有一個銀行工作姓楊的長期找寶搭檔。

“楊哥其實對我不錯。”郭嘉告訴我。

“我不關心你跟其他人的瓜葛!”我說。

“田森,”他說,“是不想對你撒謊,”

我知道他倆沒絲毫關系了。後來董雪芹的弟弟小寶成了楊哥的找寶搭檔,他倆來過冷飲店。老丈人覺得,這件遺憾事絕對不能在親生兒子身上重演。他重男輕女思想嚴重,也許當初妻子生下董小寶的時候,他就暗下決心,或者不如說充滿幻想。老丈人的理想有一天會在兒子身上實作,他不該讓女婿帶偏,迷上跟人玩找寶遊戲。

“依我看,她家人都比較瘋。”郭嘉說。

“打你是為了讓你掂量輕重。”老丈人怒氣沖天說,“幫你弟找工作,不是叫他去洗腳店服恃其他人,幹那種下賤的活。”

我尋思讓小寶住在楊哥家帶着幾層意思?

他解釋:“他跟人打架,臨時躲兩天。”

“你在當中扮演了什麼不光彩角色?”

“亂講!完全沒有。”郭嘉拒絕承認。

郭嘉有可能帶點兒惡作劇,他讓楊哥幫忙照顧小舅子,即使自己抽了身,又可以報複橫行霸道的老嶽父。他巴不得老頭死。

“我自己的家業應該由兒子來繼承。”

“真搞笑,他會有啥值得驕傲的家業。”

“可憐天下父母心嘛。”我勸郭嘉。

“哪怕狗窩也是家,不可能永遠受窮。”

有一次,郭嘉的老丈人這樣對我說。因為他老婆覺得與其讓她爸成天在家喝了酒發酒瘋,倒不如給他找份工作。董雪芹主動提出她爸可不可以也去我們那兒上班,我懷疑抱有其他目的。我隻能同意。郭嘉那個瘋瘋癫癫的老丈人在這樣的思想支配下放棄了人生快樂,除每天上班外,心安理得開始過起一種隐士生活。他把父愛單純地變成了教訓權利,想法無疑是可以的。

“也是美好的,”郭嘉說,“完全忘了兩代人跨不過去的鴻溝。我希望他氣死!”

“老人會以為隻要是為孩子好,就算是他今天報怨也在所不惜。但你也别過分。”

我知道,内心恨歸恨,郭嘉心地很善良。

“我才懶得操心他家那些閑事。”他說。

當初董雪芹單獨帶着孩子回大河邊,這麼久他倆才又見了面。老頭子對我反複強調說,将來有一天,等董小寶長大了,嘗試過生活的甘苦,就會了解作為父親的一番苦心。他認為女婿不能給董雪芹的弟弟随随便便畫大餅,讓他父子的發财夢相繼泡沫破滅。他親生兒子有多大學事未必自個兒不清楚,這種事情怎麼着,也遷怒不到女婿郭嘉頭上。事實證明過激行為徹底傷了孩子們的心,他過多關心,相反會抑制董小寶殘留那點獨立性。哪怕他住到找寶搭檔家,銀行并不是楊哥私人開的。我私下警告郭嘉,他小舅子那件事,敝端,乃至于錯誤相當明顯,後果會影響他一生。

“她爸滿心思隻想找大錢,關我屁事。”

“等你老丈人了解真相隻怕傷心欲絕。”

其實,郭嘉的小舅子我感覺到他同樣傷心透了。董小寶在燒烤店工作期間,據我從養貓人秦風那兒了解,他性格明顯變得粗暴起來。特别是遇到無事生非,愛挑毛病那種極端客人,小舅子就活像是發了瘋。

“他沒吃過苦頭!”郭嘉說。

“年齡小肯定不是理由。”我大聲說。

“讓父子倆受點教訓也好,免得誇口。”

“這次,恐怕不會這樣簡單。”我尋思。

我甚至害怕親口告訴郭嘉,秦風的原話,董小寶繼續在下一個找寶搭檔身上實作對财迷父親的承諾。他可能會使别人寒心。

“找寶人頂多就是喜歡喝桔子汽水。”

“你那個親戚完全不明白,田森,憑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有可能處在危險邊緣。”

“他真的陰險嗎?”我居心叵測問。

我拖了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把冷飲店老闆那幾種擔心告訴郭嘉。他叫我親自跟他老婆講,找寶搭檔考慮有道理,由董雪芹委婉點兒告訴他爸,比女婿出面效果要好。

“她爸壓根就沒有相信過我。”郭嘉說。

“我其實也十分擔心你小舅子會出事。”

“關我屁事!”他在鐵廠旅社對我說。

“你又沒打算跟她離婚,那就得忍。”

郭嘉說:“我實在受不了她爸。”

“她爸是她爸。董雪芹仍還是你老婆。”

“田森,你清楚,我怎麼管小舅子。”

“可以告訴你老丈人,叫他出面管管。”

“小寶本來學電子計算機,找工作就不容易,他爸又貪财。我提醒他也不好使。”

“那也比将來坐在地上哭不出聲音強。”

“那去我老家,你對我老婆講。”他說。

郭嘉上次挨耳巴子也是事出有因,是以大家用不着再提了。他老婆覺得自己爸再占理,大過年動手打人太傷丈夫的面子,也沒給她面子。她更沒必要傻不拉幾找不痛快,屎不臭挑起來臭。他倆假裝忘了。雖然他家大河邊老房子是木闆闆牆壁,我就睡在外面那間屋,據說從前是郭嘉他哥房間。他哥後來考上大學,在成都讀書,郭嘉告訴我他大哥差一年要畢業了。牆壁有指頭寬的縫,那種事動靜大點也能聽見。

“生怕影響了你休息。”郭嘉害羞地說。

“能了解。”我說,“下車走那麼遠的山路,昨天晚上太困了。我啥都沒聽到。”

“鄉下老房子就隻能這樣。兩次。”

我好像還是沒聽到,第二天撐船出去釣魚的時候,郭嘉告訴我跟董雪芹商量過了,打算讓他倆女兒認我當幹爹,今後友善。

“她開始還是有點抵觸。”郭嘉說。

“何必勉強,還是找機會說她弟的事。”

“我就是想讓董雪芹知道你是為了她和她那個不争氣弟弟好,免得總愛懷疑你。”

“弄得像就是我在讨好她。”我笑起來。

我假裝想了想,董雪芹天大亮吃早飯前背個背篼走過曬壩。我好像是坐在燒鐵爐子那房間,從視窗看到了她背影。大河邊水氣大,霧也大,乳白色那種濃霧,空氣相當濕潤,甚至早晚有點冷,住在河邊所有人都養成了烤火習慣。董雪芹一直沒有轉過身來,我倆猜她肯定是去扯露水豬草。

“覺得豬草帶露水更營養是胡說八道。”

“她們有自己的生活習慣,輕易改變不了的,也沒必要試圖改變。”我笑了笑說。

沉默片刻,郭嘉好像是在觀察我的态度,讓我同意做他倆一歲女兒的幹爹,事先并沒有跟我商量,郭嘉兩口子在辦完了那件事後随随便便就決定了,多少讓我吃驚。

“田森,你不願意?”郭嘉突然問句。

我用力搖搖頭。“沒有。”我回答。

“不然沒有借口帶你來老家走這麼遠。”

“告訴她董小寶的事,莫非不成理由。”

“我昨晚上稍微帶了一句,她也許比她爸還要固執,多半不信。你考慮講不講!”

“信不信是她的事,不講以後會怪你。”

“你成了我倆女兒幹爹,她更願意信。”

“隻是覺得沒有心理準備。”我笑了。

不過郭嘉繞這麼大個圈子我自己都害怕。

鐵廠旅社附近貓墓地有孤獨寂寞找寶人到處溜達,他發現一具男人的屍體,于是報案。屍體高度腐爛,臉已完全認不出來。

“是被人謀殺的。”他們在冷飲店議論。

警察随即展開拉網式調查。有人說,看衣服褲子和那雙白色波鞋可能是趙繼衛。如果屬實,叫趙繼衛的三十五歲,我和郭嘉在馬關鎮冷飲店過去應該見過這倒黴鬼。

“我倆從沒跟他說過話。”郭嘉點頭。

“他沒有固定的,長期的找寶搭檔。”我稍作停頓,說,“好像叫秦風去辨認。”

“什麼時間?”郭嘉心抽緊了一下。

我說:“大概就是上星期五。”

“出事現場在哪兒?”郭嘉随口問。

“蘋果園出去大涵洞,也就是拐了個彎那地方,離鐵路橋隻有十五米距離那兒。”

郭嘉再問:“秦風把人仔細看清楚了?”

我沒敢說冷飲店老闆告訴我看見董小寶跟在趙繼衛後面離開了,沒證據不敢亂講。

“會不會是讓火車撞死的呢?”他說。

我說:“那就應該是由火車司機上報。”

“萬一火車司機當時沒發現。”郭嘉說。

“當然,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我說。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跟小舅子有關?”

我馬上回答他:“可不敢亂說。”

“那就等公安部門出結論。”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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