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玲三口出去玩了一天，回家累得疲憊不堪，小虎已沉沉睡去。韓勇跑到隔壁卧室玩僵屍大戰。
王玲斜倚在床上，剛想歇會兒，門外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她本能地大聲喊：“老公，快去看看是誰來啦，你沒鎖大門嗎？”
“喊啥喊？我來了，咋的，我自己蓋的房子不能來啦？”說着，婆婆已到了屋門口，扯着嗓子喊，“韓勇，出來！”
王玲騰的從床上彈起，“噔噔噔”拉開門，見韓勇耷拉着腦袋從隔壁卧室出來。
她納悶地問婆婆：“咋啦，誰惹着你了？”
韓勇也附和道：“媽，這是幹啥呀？有啥事不能好好說，幹嘛動這麼大的肝火？”
婆婆左手叉腰，右手指着韓勇的腦門，冷哼一聲說：“我現在算看清了，你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我跟你說多少遍了，讓和你王玲商量商量，老房子漏雨不能住，我和你爸想搬過來，你們商量了嗎？”
韓勇嗫嗫嚅嚅不開口，盯着王玲看。
王玲被他盯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總算搞明白了，婆婆想搬來和他們同住。這次終于當面鑼對面鼓和她叫開了。
“你和他說有啥用？當初結婚時，是你們答應我的，讓我住新樓。”王玲白了婆婆一眼，沒好氣地說，“這房子是我的，我說了算，我說行就行，我說不行就不行。”
“喲哈，咋我蓋的房子就成你說了算？”婆婆瞬間轉移陣地，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斜睨着眼睛問道，“我倒想問問，你是怎麼想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王玲态度堅定。
婆婆立馬拉下臉，唾沫星四濺，指着王玲的鼻子破口大罵：“我看你是不講理了，今天我就讓兒子教育教育你。”說着她沉聲道，“韓勇，你就看着你媽受欺負啊。”
多年前，王玲經人介紹認識了韓勇，兩人相處一段後，彼此都比較滿意。
唯一讓王玲耿耿于懷的是，韓勇家弟兄兩個，就有一套兩層自建樓。那就是說，結婚後需要和韓勇一家人住一塊兒，為此她糾結了好久。
王玲不想和公婆小叔子住一塊。那時，王玲跟她媽就和大嫂一家擠在一起，天天沖突不斷。她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想早點嫁出去，但是對于韓勇家目前這種情況，她又止步了。
韓勇是個老實人，談了兩次對象都吹了。甚至有人直言不諱說他窩囊。
韓勇爸媽坐不住了，韓勇都27歲了，王玲比韓勇小三歲，還能等，但韓勇等不起了。
韓勇媽答應，說小兒子正上大學，将來準備留市裡，不回家，他不要房子。至于他老兩口，縣城郊還有套老房子，他們可以搬到那邊住。韓勇結婚後，小兩口獨住新樓。
果真，婆家也是那麼做的。王玲結婚後，小兩口住在新樓，而公婆搬到了老房子。小叔子常年在外地很少回家。
誰知，風吹日曬，老房子年久失修，經過大雨的沖刷和小雨浸蝕，如今滴滴嗒嗒老是漏雨，婆婆便動起了住新樓的想法。
為了能順利住進新樓房，婆婆曾暗地裡探過王玲的口風。王玲常顧左右而言它，岔開話題，讓婆婆知難而退。
那時，小虎剛三歲，在附近幼稚園上學。婆婆就擔起接小虎的任務，每天接回小虎，她先回老房子，等王玲下班時再去接他。一晃半年多過去了，王玲仍舊黑不說白不提。
前不久，婆婆又和韓勇說起，讓韓勇回家和王玲商量一下。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韓勇連個準信也沒給她。
特别是最近，秋雨不斷，屋裡大盆小盆擺的到處都是，小兩口則視而不見，徹底激怒了婆婆。她覺得這些都是王玲在背後搞的鬼。
要不她那麼聽話孝順的兒子，怎麼會不搭自己的腔呢？于是婆婆把滿腔怒火沖王玲發過來。
“幹啥呀？”衆人聽得一聲大吼，不約而同看向大門。
此時，公公快步走來，三步并兩步跨上台階，跄跄踉踉把婆婆拉走了，他黑着一張臉訓斥道，“真是老沒老的樣，小沒小的樣，還要不要臉啦？”
王玲站在原地，目瞪着公婆消失在門外，“砰”的關上屋門，氣呼呼地斜歪在床上生悶氣。
她要求不高，僅僅要求個獨立住房，不和公婆住一起，咋就這麼難呢？
王玲自怨自艾埋怨起韓勇，都怨他，他要是有弟弟那點本事，考個好大學，在市裡有個好工作，也不用和公婆有這麼多糾纏。還有，剛才婆婆竟然讓韓勇教育自己，難不成韓勇敢和她動手嗎？
王玲氣呼呼跳下床，沖到隔壁門口踹了一腳，發現韓勇從裡面把門反鎖了。
小虎怯怯地從側門自己的小屋出來，小聲地哭：“媽，我怕……”
王玲頓時怔住了，發了半天火，一家人都忽視了小虎。此時的小虎像個受傷的貓咪一樣，撲倒在她懷裡瑟瑟發抖。
自從上次吵架後，韓勇就成擺爛狀态，常常獨自喝悶酒，很少和王玲說話，婆婆也不管接小虎了。
王玲犯了愁。韓勇在縣城給一家私營企業開車。她自己幹的是一天兩邊倒的售貨員。
上早班還能接小虎，上晚班的話，通常是夜裡9點才下班。而小虎5點就放學，不得已，她隻得上班時偷偷跑回來，把小虎接回來放到鄰居家。
她覺得這也不是萬全之策。誰知剛接了兩次，不知是被主管發現還是有人告了密，王玲被主管狠狠訓了一頓，還扣了獎金，警告她，以後再這樣就要開除她。
王玲悶悶不樂回到家，剛把小虎哄睡，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她知道是韓勇回來了。
韓勇進了門，身後竟然跟着婆婆，還抱着一床被子。
“誰讓你進來的？”王玲正有氣無處撒，看見婆婆進來，怒不可遏，厲聲問道。
“這是我蓋的，我想什麼時候過來，就什麼時候過來，告訴你們，這次我是不走啦。”
原來，前天一場大雨，把公公之前用瀝青糊好的房頂全部泡起，老房子瞬間成了水簾洞。
婆婆終于忍無可忍，她瞅着時間等韓勇回家，韓勇前腳進，她後腳就跟進來了。
“小玲，咱家上下兩層樓，我爸媽就要一個睡覺的地方就不行？”
“今天有她沒我，有我沒她。”王玲說着扭頭往屋走，“你要讓他們住過來，咱就離婚。”她說着動手收拾幾件衣服沖出了門。
韓勇在後面追着喊：“小玲，小玲……”
婆婆跑上前，一把拽住兒子推回去：“讓她走，看她能怎麼折騰。”
王玲沒地方去，隻能回娘家。娘家在縣城東北角，和自己的家調個角，打個車不到20元就到了。
她敲開門，是大嫂開的門。見她回來，大嫂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哼了一聲掉頭進了屋。
王玲婚前她爸就過世了，她媽多年來一直和大哥大嫂住。王玲媽當牛做馬，看孫子做家務，任勞任怨，大嫂有時還不給她媽好臉色。
大嫂在小區開個小超市，生意不好時，總是拿王玲媽撒氣。
王玲正好倒休不用上班，嫂子吃完晚飯，一離凳就進屋抱着手機刷視訊了，回頭沖媽喊道：“媽，給我燒好洗澡水，一會兒我還要洗澡呢。”
其實，挺簡單，就開個開關，大嫂就懶得動。
“你沒長手，不會自己開呀，”王玲終于忍不住了，“天天我媽伺候一家吃喝，還得管給你燒洗澡水啊！”
“那也比你強，誰不知道你樓上樓下兩層樓，不讓婆婆放張床！”大嫂嗤之以鼻，譏諷道，“我告訴你，我這學的還沒你一半的技術呢，最起碼我不會把婆婆趕走。”
王玲霎時憋紅了臉，啞口無言……媽急忙充當和事佬，睡覺時，苦口婆心勸她回家。
嫂子的話，深深刺痛了王玲的心。她平生最厭惡不孝之人，莫非自己不知不覺，竟也活成了自己讨厭的模樣？
王玲躺在床上，腦子像放電影般，掠過和婆婆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生病發燒，婆婆為她煲湯熬藥；月子裡，婆婆床前床後伺候，衣不解帶；小虎上了幼稚園，婆婆一直圍着他們一家忙得團團轉……
将心比心，她有哪一點做得比嫂子好呢？甚至她還不如嫂子做的好，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嫂子呢？
人，永遠隻是無限放大别人的缺點，而看不見自己的缺點。
這兩天，韓勇給王玲打了幾次電話，都被她挂斷了。韓勇又給她留言，說小虎哭着喊着要媽媽，他也沒辦法上班，并且婆婆自己也搬着被子走了。王玲的心疼了一下。
下班後，王玲驚奇地發現，韓勇拉着小虎在機關門口等她。
她拽起韓勇的手，态度堅定：“走，把爸媽接過來，和咱們同住。”
“你……你想通了？”韓勇驚喜地問道。
“難道你不樂意嗎？”王玲嗔怒道。
“願意願意，老婆，你真好。”說着，韓勇不顧路人異樣的目光，破天荒地親了她一下。
當婆婆看到兒子一家出現在門口，來接他們老兩口上新樓房住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一遍遍問：“小玲，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媽，以前是我錯了。”王玲誠懇地說，“咱們本是一家人，不分你的我的。”
“對對，咱們都是一家人，分啥你的我的。”婆婆瞬間激動得熱淚盈眶，“小玲，其實我也不想去打攪你們的生活。隻是這麼長時間了，你連個态度也沒有，我心裡就是氣不過。”
頓了頓，婆婆接着說：“小玲，當時那種情況答應你，也是迫不得已，這房子修修要是還能住，我們就不去了。”
“媽，隻要你和爸樂意，什麼時候住進去都可以。”王玲說着，把手中的鑰匙遞給了婆婆。
那一晚，一大家子歡歡喜喜在一起吃了個飯。
踩着小巷咯吱咯吱的小路往家走，王玲擡頭望，發現今夜的月亮格外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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