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絲絲楊柳絲絲雨
八十四
“小葛，你回來進不了門，咋也不去我家？”司徒聰的大嫂翠香，如每次一樣，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到了。
葛玮站了起來，微笑着迎向進來的司徒強、翠香，以及走在倆人後面的司徒聰的大伯，“我本來想洗把臉，稍休息一下就到大嫂家，沒想到睡着了。”
說完這些話，葛玮又向三人打招呼，“大哥好！”
“嗯！好！”司徒強一如過往，眼睛隻是遊離地瞟了一眼葛玮。
“伯父好！”葛玮繞過翠香，叫了一聲司徒聰的伯父。
“就你一個回來啦？老三咋沒回？”司徒聰伯父并沒有看葛玮，葛玮也突然意識到，司徒聰伯父還從來沒有與自己的視線有過交彙。
“他工作脫不開身！”葛玮微笑解釋
荷花和司徒聰伯父打了聲招呼，就讓莉莉和霞霞進廚房幫自己摘菜，燒火。葛玮知道倆兄弟和倆妯娌之間有沖突，是以對于荷花神情的突然冷淡，一點也不介意。
随着司徒聰伯父的坐下，其他人也都各自落座。
“好點沒？”司徒聰伯父關心的看向司徒聰父親
“就是頭昏！”
司徒聰父親的聲音不大，葛玮曾聽司徒聰講過，這兩個老兄弟的感情特别好，是司徒聰三兄弟絕對無法相比的。
司徒強沉着臉獨自坐在牆邊，那感覺就像是誰欠了他八百吊錢。
翠香搬過椅子，緊挨着葛玮坐下，她仔細打量着留有赫本式短發，上穿藕荷色西式短袖，下着淺灰色長褲，白色旅遊鞋的葛玮，“小葛，你還是那麼漂亮！”
“謝謝大嫂看得這麼細！”葛玮喝了口水，語氣很随意。
翠香又指了指葛玮平平的小腹，小聲問，“懷了嗎？”
“沒有！”葛玮同樣小聲回答
“咋還不要？”
翠香的語氣中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關心。葛玮始終認為，翠香終究是當過老師的人。相較于荷花，在說話方面，她善于表達。可這卻是司徒壯、荷花和司徒霜姐妹倆最反感的地方，他們和葛玮說過好幾次，翠香就會耍嘴皮子，其實特别自私。對此，葛玮隻是聽聽而已。
“時間對不上！”葛玮回答得很含蓄
“那你就不怕老二再讓你把旺旺帶走？”葛玮從翠香的話裡聽出了試探
葛玮淡淡一笑，沒有回答。暗想，當初司徒壯講這話時，翠香并不在場，她咋知道這事?還是司徒壯也對他們講過類似的話？
“ 你和老三一直沒孩子，爹爹着急得很，去求了好多次觀音菩薩，也和‘爸爸’講了好多次，他想讓你們把旺旺接走。”翠喜就好像看穿了葛玮似的，不緊不慢的，很小聲的回答了葛玮心中的疑問。
也不怪司徒聰父親着急，這些年，由于葛玮上學，司徒聰代職，倆人總是完美的錯過最佳懷孕期，以至于到現在還沒有孩子。是以，葛玮每次回來，司徒壯不是明說，就是暗示，意思是自己原來說對了，她不但生不了男孩，可能連孩子都生不了。最好還是早點把旺旺帶走，好好培養司徒家這個唯一的根。
同時，随着旺旺的長大，孩子對外面的世界也越來越向往，也曾和葛玮講自己想去她那裡上學。反倒是荷花，每次都說旺旺不懂事，司徒壯是開玩笑，總之她和司徒壯是典型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考慮到三個孩子已慢慢長大，如果自己說話過于“直白”，對孩子的心靈成長不利。是以對于這件事，葛玮的回答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激動”，而是語氣平和的告訴他們，撫養和教育孩子責任實在重大，自己不友善，也不能替司徒壯和荷花承擔，還是由他們當父母的自己去完成吧。
至于自己和司徒聰為什麼一直沒有孩子的問題，葛玮的回答是，倆人的事業心都太重，還沒有生孩子的計劃。葛玮注意到，也許是自己從未松口的緣故？司徒壯已經有半年沒提此事，為什麼現在反倒是翠香提了？
翠香見葛玮隻是微笑着聽自己說，并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便又小聲道，“你和老三還是快點生一個吧，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老二家就不惦記着讓你接旺旺，村裡人也不會再議論。”
葛玮笑了笑，慢慢喝着水，依然沒有吱聲。翠香還想繼續說，卻見司徒壯騎着三輪機車到了門口。
葛玮看司徒壯進來，便站了起來，翠香見狀，也随着站起。司徒聰的伯父、父親和司徒強則沒有動，隻是看向司徒壯。
司徒壯大步進了堂屋，看見衆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看到了葛玮。
“二哥！”葛玮禮貌地叫了一聲，然後轉過身，沖着廚房，大聲道，“二嫂，二哥回來了。莉莉、霞霞，給你爸倒杯水。”
“小葛，你回來啦？我估計你這兩天要回來，就在長途車站和碼頭來回跑車，想着能接到你。”
司徒壯見葛玮能聽自己的話，這麼快就趕回來，内心是特别高興。司徒壯心中不能不承認，對于這個弟媳，自己确實說不出啥了。蓋房子，自己借了人家五千塊錢，到現在沒還。除了逢年過節和農忙時節，人家每個月都給父親寄錢。妹夫出事，又向人家借了五千塊錢，現在也沒還。大哥和大姐家是給得少了點，但人家每次回來，都會給伯父和大姐留錢。對于這個家，人家真的是有求必應，反倒是自己的弟弟司徒聰很少和家裡聯系。
今年大年三十守歲的時候，司徒壯看着自己歡笑着打牌的三個孩子和荷花，不覺得就想到了還沒有孩子的葛玮和司徒聰。司徒壯想到葛玮嫁給司徒聰之後，對這個家做的每件事，突然間想通了，葛玮确實不欠司徒家任何人的情。那天晚上，司徒壯對荷花說，從今以後，自己不會再提讓葛玮帶走旺旺的事。
這次給葛玮打電話，司徒壯起初并不想打，也沒打算向葛玮要錢，他知道司徒聰和葛玮不在一起，而且司徒聰這些年一直給家裡寄錢，他估計也是背着葛玮。隻是司徒壯最終還是沒有頂住父親的催促，不得不硬着頭皮先給司徒聰打了電話，卻不料正遇上司徒聰回家了......
司徒強聽到司徒壯說他接葛玮的話，便道，“哪有你這樣接人的？”很顯然，司徒強的語氣裡有着譏諷，“碼頭和車站離那麼遠，你又不知道小葛是坐船，還是坐車。”
“你以為我傻啊？我和幾個朋友說了，讓他們幫我看着。”司徒壯聽司徒強這樣講，狠狠的斜了他一眼，這才接過霞霞遞來的一碗水，大口地喝。
“那咋還沒接到？”翠香笑笑地問 ，語氣裡有着調侃。
“我咋知道？”司徒壯冷冷地回答
“沒接到很正常，我到的時間 點，正是吃中午飯的時間，人家總不能為了等我，連飯都不吃了吧。”葛玮不想讓三人為這事再争下去，便笑着善意地撒了謊......
荷花做好了晚飯，大家讓司徒聰伯父和司徒強、翠香一塊兒吃。三人都說吃過了，就坐在旁邊，邊看司徒強一家人和葛玮吃飯，邊閑聊。
菜，做得很簡單，但菜量大。一共有四個，一個葛玮愛吃的荷花腌的蘿蔔條，一個炒青菜，一個炒豆角，一個辣椒炒茄子。
“莉莉，你和霞霞今天咋回來啦？是不是知道三娘回來？”翠香看着大口吃飯的莉莉，大聲問。
“我們不知道三娘回來，是學校停電，我倆就回來了。”莉莉解釋
“小葛，莉莉和霞霞回來了，你沒地方住，到我家去住吧。”
翠香看向隻盛了小半碗飯的葛玮，語氣裡充滿了關心。她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眼睛全投向了正低頭吃飯的葛玮。
葛玮完全沒有注意其他人在聊什麼，這次機關隻給她批了一周的假，她想争取在這幾天裡确診司徒聰父親的病，是以現在滿腦子都在想明天帶司徒聰父親看病的事。
“三娘，大媽問你話呢。”坐在葛玮旁邊的莉莉見她沒有回答翠香的問話，便轉過頭提醒了一句。
“嗯？”葛玮看向莉莉
“小葛，我是說，莉莉和霞霞回來了，你沒地方住，到我家去住吧。”翠香重複
葛玮這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她知道司徒壯一家人，其實是特别不願意自己去司徒強家住。表面看，是為了面子。本質上，是擔心她和翠香走得近，将來會偏向司徒壯家。
葛玮記得很清楚，在自己和司徒聰結婚的第二年，司徒聰父親說想他們，讓他們一定回家過年。司徒聰說值班，不能回。不料僅僅過了一天，司徒壯突然發來電報，五個字，“父病重，速歸！”
緊接着，司徒壯又用朋友家的電話，給葛玮的父母家打了電話，說父親想司徒聰和葛玮都想病了，如果他倆不回家過年，很可能會出大事。
葛揚名一聽司徒壯講得這麼嚴重，就對葛玮說，司徒聰實在回不去，她也必須回去，大過年的，不能讓老人出事。葛楊名還對葛玮說，這就是真實的生活，既然當初她不聽父母的告誡，放棄雲岩，選擇了司徒聰，那她就應該去面對。
于是，那年春節，葛玮硬是從大東北“站”到了大湖北。當她到了司徒壯家裡時，整個人都是腫的，真把一家人吓壞了。
翠香見到葛玮這樣，當着兩家人的面，直接問司徒聰父親，“爺，你過去不是特别支援老三工作嗎？咋現在開始拉他後腿啦？”
“我沒想拉他後腿，我就是想他。”司徒聰父親的聲音很小
翠香說完了司徒聰的父親，又轉過來說司徒壯。司徒壯說自己也沒辦法，爺非讓拍電報，自己不拍也不行。
就是這一次，葛玮對翠香轉變了看法，覺得她并不像司徒壯、荷花和司徒霜姐妹說的那樣“壞”。而司徒壯和荷花也是因為這一次，發現葛玮和翠香，好像比和他們更親近，話更多。
後來，蘇玙和雲珺都問葛玮是怎麼想的？明明知道司徒壯在撒謊，司徒聰都不回去，她為什麼要回去？她已經完全不是原來的她了？葛玮告訴她們，正是由于司徒聰不回去，她才必須回去。
葛玮告訴倆人，司徒聰不回去，并不是他不想回，而是通信處的值班表已經排好，每個人也都安排好了自己的時間。如果他請假，就會打亂其他人的計劃。是以，司徒聰肯定不會請假，但他也肯定會心神不甯，畢竟他無法确定司徒壯所拍電報的真僞。這樣一來，就很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工作，搞不好還會出事。自己之是以回去，就是為了不想讓司徒聰分心。
現在，當葛玮聽到翠香這樣說時 ，便微笑道，“謝謝大嫂，我不去了。二哥家有兩層樓呢，還能沒我住的地方。”
“哦，以為就你家有地方住，還讓小葛去你家住。”司徒壯聽葛玮這樣講，提着的心放了下來，他立刻怼了翠香一句。
“你家房子到現在連紗窗都不裝，就算有地方，小葛睡得也不舒服。”翠香反駁，是一臉的鄙視。
“小葛都說願意，你就别管了。”司徒壯沒好氣地斜了一眼自己的 大嫂
司徒壯的話音剛落，司徒強便瞪了一眼翠香，“好了，你就别說了，别好心被人家當成驢肝肺。”
葛玮聽了三個人的對話，微微笑了笑，轉向司徒壯，“二哥，明天我要帶爸去看病，咱們這裡的頭班船是幾點？”
“六點！”司徒壯聽葛玮問自己的話，也就不再理司徒強。
“六點，到漢口，也就八點了。再趕到醫院，差不多九點。”葛玮邊想邊說，“二哥，咱們明天最晚也得五點從家裡出發。”
“行！”司徒壯很幹脆地回答，随即又問，“你是不是想讓我跟着一起去？”
“最好能去，這樣可以有個照應。”葛玮笑了笑，“如果二哥實在脫不開身，也可以不去。”
“他還要送莉莉和霞霞去學校！”荷花接過話
“老二不去，誰管我？”坐着小凳子，一直埋頭吃飯的司徒聰父親突然說話了。
“爺，上次咱倆去，你不是沒事嗎？”司徒壯沒好氣地看了眼父親
“小葛是女的，能和你比。”司徒聰父親的聲音很大，很明顯老人生氣了。
“她是醫生，對醫院比我熟。”司徒壯也生氣了
葛玮不想就這個話題再争論下去，便接過話，“爸，二哥說得對，我對醫院比他熟。這樣，明天就咱倆去，你就放心吧。”
聽葛玮這樣講，司徒聰父親不再說話。葛玮當然不知道司徒壯不願意去的真實原因，他，就是不想再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