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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中短篇小說選集連載(1117)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在野渡找足迹(1)

有幾個跳假面舞的騎士圍攏來,紛紛開口問道,田森,這家夥是誰呀?我的新找寶搭檔。我認真地說。我實在不好意思,沒料到如今郭嘉本人也這麼認為。他臉上表情冷峻,一對大眼睛烏黑,總是愛凝望着馬關鎮冷飲店喝桔子汽水那些人,好像真的,随時随地在懷疑誰,眉毛又濃又黑。嘉兒眼睫毛迷人。我有幾分得意,尋思找寶人或許會對他光滑的大鼻頭最感興趣。

“還想借鼻子找大錢。”一個找寶人說。

“呸,我喂豬喂狗都不養他這種貨。”

逗貓的人罵一句停頓了下,那神經病,分明吃不到葡萄說酸。好像在想更絕妙罵年輕小夥子的話。他沒看見他眼裡的殺氣。

“也隻認錢!”中年人繼續唠叨。

“信不,我拿酒瓶砸爆你的頭。”他說。

“算了算了,别找麻煩。”我撐起來勸。

中年男人轉臉看看我,嘴唇動動沒吱聲。

“我根本不會怕他!”郭嘉氣鼓鼓說。

他養的貓作為我倆去青春期森林找寶,有機會進城堡的向導,打瞌睡的時候居多。但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貓,大多數時候顯得安安靜靜,不像有些人抱在懷裡的貓容易驚醒,左顧右盼,片刻難消停。未來漫長歲月我總會不經意想到,也許隻有十四歲那年我的第一個找寶搭檔李輝和後來城堡的大将軍張琦他倆養的肥貓才堪媲美。

“真的嗎?”他用手指捋他那隻貓的毛。

郭嘉那隻貓太過于冷靜,對這件事他有解釋。他們說話時都會露出不算大瓣雪白的牙齒,像烤瓷牙,也并非細密小米牙。嘉兒扮演假面騎士又刻意把身份定位成我的配角,這樣子,我心裡越發感覺到不安。

“我和你第一個找寶搭檔挺像?”他問。

“也不全對。”我考慮後說了句。

有人問他:“那麼你倆的遊戲短尾貓打盹沒有,在火車站出站口見到穆宕傑嗎?”

秦風其實指的是城堡門口那隻貓,作為我們那條街最資深職業養貓人,他不過問客人的貓,即是遊戲規則,也是職業操守。

“我從不管那種事。”秦風說。

“客人口味不同!”我點頭承認。

郭嘉先抿着嘴笑,後來嘴角裂開。我喝完那瓶桔子汽水轉臉過去用溫柔的眼睛看他倆的時候,發現嘉兒兩瓣白牙在立柱那盞玫瑰紅燈光線裡恰好射出兩支冰冷的箭。

“心髒狂跳了一陣。”後來我告訴他。

郭嘉有可能見慣逢場作戲,不怎麼相信。

我倆周圍不斷跳躍、扭曲,更多紅閃閃、紅嘟嘟光鋼絲一樣交織金晃晃線條,也有更深的蒼翠。頭頂墨綠,抵進遙遠星空。

有一根光線從我戴眼鏡的眼角滑過,是青幽幽的,穿過根咖啡色絲線。我倆并肩離開了假面舞會,轉身去酸棗樹林中閑聊。

我問:“她知道你要來馬關鎮?”

“曉得的,本來我老婆就是技師。”

“她沒對你說任何理由。”我看看他。

“老婆不願意,隻好換成我去經理家。”

郭嘉擡了擡手的動作,好像打算順手給我來兩下。是冷飲店老闆秦風直接交待的。嘉兒便一聲不吭,我當時就感到事态嚴重了,但并沒有震驚。出面橫插一杠過問郭嘉的家事,說句實話我不夠資格。有些事可能是穆宕傑直接下達指令,給足面子。

“那你幹嗎殺了他?”我問郭嘉。

“他因為女兒大過年的打了我一頓。”

我用奇怪的眼神瞧嘉兒身後黑乎乎影子。

“殺他!殺他!”養貓人瞧熱鬧不嫌事情鬧大。唯恐天下不亂,他們在表演獨幕喜劇。

燈光下那些人怒氣沖沖更襯托出我的找寶搭檔說不清楚委屈。是以他才離家出走。

“我并沒殺他,隻是還手。”他嘟哝。

“你說那個人不是你的老丈人嗎?”

“要我去向他女兒道歉。”郭嘉接着說。

嘉兒說話的聲音也跟平時不大相同,不緩不急不躁,好像,我倆聊的事與他無關。

“但是你先别急!”我說。

在南酸棗樹林裡我看不清楚郭嘉表情。但我立即阻止他沖動。郭嘉知道無法脫身。

“好,我去,我去。”他慌亂地說。

“田森。”職業養貓人當場點了我的名。

“在!”我提高點嗓門,稍站直回答。

我始終改不了口,這是進城堡前,我跟任何一個最新找寶搭檔開始進行操作前标準對話模式。我思忖,隻有離開青春期森林我倆才能不使用這種口氣。郭嘉胡子刮得很幹淨,清瘦臉頰堆起淺淺的微笑:“我們趕緊走!喂,有誰幫忙告訴穆宕傑。”

“你睡到這個點才起床。”我笑了笑說。

“果然不能熬夜玩找寶遊戲。”郭嘉笑。

我說:“哈哈,我知道你很急。嘉兒。”

我習慣了這樣稱呼新找寶搭檔,想起在城堡大街小巷跟一陣,看他倆上公共汽車。

跳假面舞的騎士慢慢散了,夜已深,流浪貓在酸棗樹林子裡逛來逛去。眼神狡猾。

冷飲店老闆秦風早就習慣了這種顧左右而言他對話方式:“你倆從大河邊回來?”

“下午4點53分到家的。”我回答。

“情況怎麼樣?”他平靜地問了一句。

“已經全是白骨,看不出來。”我說。

“哦,難道連一點線索你倆都沒發現?”

我稍遲疑,睜大眼睛看看坐在立柱那片綠油油燈光裡的魔法師,他剛開始喝魔飲。電喇叭在唱:“你的心為了我歎息,愛意如何?我墜落在彼此欺騙的世界。”郭嘉沒有忍住,說:“其中包屍骨的一件豎條紋夾克,我當場就認出來了,也是兩年前我結婚的時候親自去縣城買的。”秦風聳聳雙肩,他仍然笑着,把我倆朝包廂推。

他順手關上門。“夾克花四十七塊錢。”

“你老丈人失蹤那天你敢肯定他就是穿走了你的衣服?那他的衣服仍留在你家。”

“應該是。”郭嘉勾着頭說。

我問:“是以你确定屍骨是你老丈人。”

郭嘉又遲疑片刻。“不敢相信!”他說。

“縣警察局會有結論。”我尋思說。

他點點頭。“你老婆在家嗎?”我又問。

“不在。”郭嘉說,“好像打工去了。”

公安問:“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

“不清楚。”他說,“我去追她爸,5點從渡口折回家她就不在。冷鍋冷竈的。”

“你曉得她會去哪裡打工嗎?”

“猜不到。”郭嘉那幅表情快哭了。

“她失蹤頭兩天對你說過她打算嗎?”

“好像跟在我和她爸後面就出門。”

“郭嘉,最後見到你老婆是什麼時候?”

“他爸煽了我五個耳光。我坐在爐盤邊吃面條,他吵着要去鎮上。先得去渡口。”

“你看見她正在幹啥?”公安問。

“她肯定沒弄飯吃。”郭嘉叽裡咕噜說。

他以為老丈人回了安徽老家,老婆離家出走了。她去打工過段時間也許會回來的。

郭嘉其實也不想在大河邊家裡呆,他就從野渡撐鄰居家船過對岸去六十公裡坐車。

接下來發生的事不用懷疑,他去冷飲店。

那個銀行經理稍稍開始秃頂了,顯得沉穩老練,郭嘉吃驚他的變化如此大。我跟在嘉兒身後進門,沒有打招呼。郭嘉個子比我高,楊經理也許壓根兒對我不感興趣。

董雪芹是昨晚下半夜才回到家的,兩邊臉頰青腫,隻知道哭。他爸左問右問,才知道是被丈夫郭嘉打的,老丈人從椅子上跳起來,馬上就要坐綠皮火車去找女婿拼命。她一個勁兒哀求父親,隻怪自己命不好,何況她招惹不起,而且害怕離婚。董雪芹她媽的态度明顯跟她爸不同,先就責怪自己的女兒:“多半是你做錯了事,否則小郭從不亂發脾氣,怎麼可能平白無故打你,那才怪。打得好啊,将來有一天看見了郭嘉,我要好好謝謝他。”但老丈人把他女兒送回來時甚至非叫他陪禮道歉。

“那你問她跟别人做了啥!”郭嘉說。

愛喝酒的老嶽父可不依了:“我自己的女兒,自己都從來舍不得狠心打,嫁給你,就成了你郭嘉的出氣筒?憑啥權利你敢打人!哦,就因為她娘家遠,在安徽,你覺得我們替她作不了主。又不是賣給你!”

氣頭上,老丈人連煽郭嘉五個耳光:“把女兒嫁給你這種打老婆的男人我後悔。”

董雪芹肯定沒對她父母說全部實話。

“還護着她,等她做出見不得人事情來,包括你後悔恐怕都遲了。”郭嘉雙腳跳。

老婆一邊哭,對她父親叫喊:“大過年,勸你别來丢人現眼不聽,跟他沒關系。”

“那跟誰有關系?”老丈人氣呼呼問。

董雪芹在銀行楊經理家當護工,回到安徽老家沒好意思講。罪魁禍首是她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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