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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克沾不到黃蓉,甄志丙/尹志平卻抱到了小龍女?

作者:張佳玮寫字的地方

劇情中的一切男女關系,最後都為劇情服務。是以歐陽克沾不到黃蓉、甄志丙/尹志平卻抱到了小龍女,次要原因是,劇情需要反差——金庸筆下,老色鬼往往得不了手。不隻是歐陽克沒能得手黃蓉,田伯光也沒得手儀琳,雲中鶴觊觎木婉清、王語嫣、鐘靈,見一個撲一個,然而也沒一個得手的。

想想那些劇情中有誰睡到了誰?《射雕》裡,平時嘻嘻哈哈的周伯通跟瑛姑好上了——于是才有戲劇性。《神雕》裡,卻安排當了幾十年道士的尹志平/甄志丙去折騰小龍女——于是才有戲劇性。反差才有沖突,沖突才有劇情。

主要原因是:《射雕》和《神雕》雖曰前後,其實是兩個世界觀。《射雕》近于童話,《神雕》卻是孽緣。

想想《射雕》裡,郭靖和黃蓉大體純真而順利,一路曆險都能絕處逢生。故事情節也大體平緩而帶喜劇色彩,最大的特色,便是人死得少: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周伯通裘千仞,最後都活下來。洪七公一度武功全失,又恢複了。

整本《射雕》,自然有包惜弱楊鐵心、江南六怪、梅超風陳玄風和李萍等角色逝世了,但除了江南六怪的逝世是大慘烈時刻,其他基本平緩。反派看似琳琅滿目,但除了完顔洪烈、楊康、歐陽克和梁子翁,其他大多活了下來。大反派歐陽鋒隻是瘋了,彭連虎、沙通天、靈智上人和侯通海這幾個反派吃了一堆苦,但最後也一直活下去——甚至活到了《神雕》結尾。

如此《射雕》是個童話結局,郭靖黃蓉一路逢兇化吉,感情也沒啥内耗。他倆彼此喜歡,最多有個華筝裹裹亂。

歐陽克沾不到黃蓉,甄志丙/尹志平卻抱到了小龍女?

劇情中每個人自然有歡喜有悲苦,但大體上不糾結。連瑛姑和周伯通當初苦大仇深,最後華山絕頂,一追一跑,都是歡喜冤家結局。在這種一帆風順的童話故事裡,歐陽克也隻能觊觎一下黃蓉、穆念慈和程瑤珈,但是一個都到不了手——就像灰太狼搞不定喜羊羊。

歐陽克沾不到黃蓉,甄志丙/尹志平卻抱到了小龍女?

《神雕》,楊過與他的小夥伴那糾結的感情故事,我們很熟悉了。首先是楊過本人的情感糾結:他初時因為陸無雙嗔怒的神色神似小龍女,救了她,禍福相依,百計避難,讓自小在李莫愁檐下低頭的陸無雙愛上了她——雖然嘴上,陸無雙從來不肯落下風。他救陸無雙與黃蓉的豪舉,感動了程英,又與程英有“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的琴傳心聲,兼且一起避過了生死,于是程英也愛上了她——雖然表面上,程英是最淡然的那個。他與長居谷中、無人做伴的公孫綠萼談笑,又出手救她,還救出了綠萼的母親,終于綠萼為他自舍性命,死在父親劍下——這是一個開始最不經意,結局卻最慘烈的愛情故事。他與小龍女在古墓中互相扶持,還讓他說出了著名的“隻有姑姑愛我,世人不愛我,我又何必愛世人”的語錄,中間經曆了誤會、出走、重逢、二次出走、搶婚、中毒、斷臂、重傷、再中毒、十六年之約等無數悲歡離合,你吐了無數鮮血,我為你白發蒼顔。不消多提了。他自己對郭靖那沖突扭曲的态度:内心相信自己有個好父親,卻又悄然覺得郭靖了不起;渴望郭靖的贊美,又不喜歡他把自己送走;聽說郭靖害死自己父親就要殺郭靖,被郭靖救了卻肯為郭靖而死——糾結。

想想《神雕俠侶》的其他角色:郭襄風陵渡聽一夜閑話,就此心裡種下了根;帶着郭襄跑遍了百獸山莊、黑沼深處、萬花川谷,讓她見識了江湖;生日之上給她三個禮物,襄陽城下又救下了她——一個少女可以想象的白馬王子劇情基本圓滿了。于是天涯思君不可忘,郭襄一頭驢子天涯海角地溜達去了。武三通其實是愛他幹女兒何沅君的,可是不能表白。李莫愁愛極了陸展元,無法如願。最後陸展元與何沅君自己死了,留下來一個半瘋的武三通,和一個赤練女魔頭李莫愁。林朝英愛極了王重陽,可是王重陽别扭着不肯接受,甯可認輸也不要愛情。活死人墓與重陽宮就這樣呆呆對視着,直到他們各自死去。郭芙直到嫁給耶律齊多年之後,才發現自己心裡有楊過。在此之前,大武小武為了她,幾乎豁出了性命。公孫止是醜角,但他和裘千尺的扭曲感情,細想來令人恻然。結果是,這對冤家,也終于死在一起,化成肉泥,誰都分不開了。李莫愁,愛情走火入魔的,在情花中自焚而死、高歌“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神雕》裡一大堆孽緣,各種至情至性。于是沖突,于是激烈,于是會有各類糾結的愛情。

歐陽克沾不到黃蓉,甄志丙/尹志平卻抱到了小龍女?

從楊過和小龍女身上,我們知道了生死相許。從程英和陸無雙在楊過離開後看雲聚散,我們知道了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那麼,什麼叫“莺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呢?那就是《神雕》結尾,華山絕頂,張三豐——那時還是張君寶——第一次看到他一百年後也忘不了的郭襄,而郭襄卻看着楊過和小龍女。

大概,《射雕》是個完美的童話故事,郭靖黃蓉你情我願。是以“歐陽克沒法得手黃蓉/穆念慈/程瑤珈”,是《射雕》喜劇童話的一面:就像湯姆貓捉不到傑瑞。而《神雕俠侶》是金庸先生存心折磨男女主角,讓他們經曆感情痛楚的開端:其中糾結混亂之源,便是甄志丙與小龍女。

1957年,金庸先生進入了長城電影,一般傳聞,都說他是因為愛慕夏夢女士去的。那時他還在給《射雕英雄傳》寫完美結局。1959年,金庸先生開始寫《神雕俠侶》,小說就是以李莫愁和武三通二位情孽主角開始的。期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反正,《神雕》之後,緊接着的《飛狐外傳》,配角則馬春花對福康安的至死追念,主角則胡斐、程靈素與袁紫衣的痛苦糾結,結尾那回回目,“恨無常”;甚至田歸農從苗人鳳那裡奪走了南蘭。再後來的《白馬嘯西風》裡,李文秀的摯愛喜歡上了别人,李文秀隻好“我偏偏都不喜歡”。再後來則有張翠山和殷素素紛紛自盡、張無忌四女同舟的《倚天屠龍記》。再後來就是令狐沖看着小師妹跟了林平之,段譽旁觀王語嫣跟着她表哥,蕭峰誤殺了阿朱,逍遙派三老糾纏到八九十歲。這種種糾葛痛楚、求而不得,自《神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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