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夜晚

作者 昇夫 字數 1576

這是若許苟且日子中的一個平常的夜晚。

我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着，不自覺地到了一個不常來的湖邊。沿着綠道，朝它的更深處騎去。那裡更安靜，是湖中的一灣，自成一隅，确如一個池塘。蛙很喜歡這樣的環境，這是它們繁育的天地，蛙聲清越，在時空回響，讓人覺得這兒不像是在城市，而是夢中的田園。

池塘邊水草

今晚不是來聽蛙的，沒那心情。我的心裡實在有些煩亂，我覺得我的靈魂要向一個陌生的遠方遊離去，簡直有點六神無主。

水岸邊有一排杉樹，我在靠一側的一棵樹邊坐下來。心仍不能靜，像是想要的東西丢失了，知道丢的去處，卻不能拿回來，與其說無奈，無力更貼切。心亂突突的，不知如何是好。

看腳岸邊的水草，像是茭白的禾杆。蛙叫就藏在其中，隻看不見蛙，當被驚擾的一兩隻跳起時，才能發現它們的身影。若想觀察它們怎麼叫、在幹什麼，或模樣表情，肉眼不啻是癡心妄想。

于是，我站了起來，下意識往前走，邊走邊看腳下的雜草，并沒有認得的。手機的電筒打開，在暗夜裡顯得刺晃，于視野又很微弱，不由睜大眼睛。

湖岸呈斜窩狀，不大的湖面，暗亮的光影，感覺藏着危險。就在我向前移動的時候，我感覺到同樣有一個人，在對面湖邊逡巡。他手中拿着一根棍或叉。我們互不幹擾，我知道他的存在，他好像根本無我。我可以感到，他的内心是平靜的。而我，幾乎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

我想到白天，有位大姐不經意間跟我說到她信基督教的事情。她說上帝是最大的，是造萬物的主，信耶稣能讓她快樂。她還說，信耶稣死後可以進天堂。她甚至把天堂的美妙景象繪聲繪色的說給我聽，讓我一時也有點着迷。可我心裡是拒絕的，我也想跟她一樣去信教，可我做不到。我的心太容易受現實幹擾了。

我覺得我是一個被神衆遺棄的人。是啊，信一件事物，不是比什麼都不信要好麼。不然，你的學識心理财力等等，夠強大到支撐俗世中的自己嗎？

我想着這些的時候，再扭頭看，發現對面的那個人下湖了。他獨自劃了一隻小木舟，原先手中的木棍(叉)變成了槳，一下一下地劃，輕輕地，并沒有一點聲響。可以感到，他是朝某一個方向目标劃去的。我想，他是要捕魚吧。果然，他在湖心的位置停了下來，在一下一下地收網，什麼時候撒的網？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收回目光，人已來到有幾棵龍眼樹的位置，記得這一塊有抽抽苗。“抽抽苗”是我小時候的零食，就是茅草的嫩芽，在春天重新生長出來。在它沒有開花之前抽斷它，剝掉外面的包衣，裡面有一條白色的絨芯，吃起來，微甜，清香。茅草的根小時候也是常吃的。

抽抽苗

我搜尋了腳下二三米的範圍，果然發現了抽抽苗。不多，三根，好多都開花了。我抽了二根，但沒有剝來吃。我想我并不是想吃它，而是在于抽它，抽斷它時的那一種感受，那一下的聲音，那一份回憶。上國小時，小路邊就有，一抽一大把，裝在口袋或書包裡。想起來，真是快樂無憂，令人懷念。如今，那一種感覺，再也不會有了。

我拍了抽抽苗的照片。隻是手機在夜晚拍照不比白天好，況我不懂攝影的技巧，好歹拍到能認出來。

就這樣竟繞着湖轉了一圈，幸而湖不大，實際上，說池塘比較準确。湖塘相連的那座短橋上原有凳子，現在被人撤走了。

又來到之前坐的樹旁，所見城市的畫面在腦海跳躍着閃現，到處都是欲望，每一個人都在他的角落做着他的事。為了生存，或苟且，或幸福，或無奈，形形色色。我意識到，在廣大的天地間，人與其他動植物并沒有分别。人如蝼蟻，便是最好的形容、譬喻。

又望了望湖面，那個人若隐若現，好像還在湖中收網。我想張口喊他一聲，問他是誰？這麼晚了，為什麼還在捕魚？一想，何必打擾，便咽了回去。

實際上，此時此地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離開的時候，有無意識的在樹下尿了一泡。尿的時候，望着眼前的夜——池塘，蛙聲，蟲鳴，一盞盞迷離的燈火，無邊的夜，高遠的天，我忽然想起國小課文上的一句話：要是你在野外迷了路……。下面的句子已經記不得了，不過，我給它接了一句，“要是你在野外迷了路，請找一棵大樹尿一泡”。啊，無聊的夜晚。

這就是抽抽苗，像箭

開花了

夜草鮮美

湖邊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