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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作者:曆史其實挺有趣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土木之變)

明英宗朱祁鎮,土木堡打了敗仗,所部幾乎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瓦剌人給俘虜了。

從本朝開國以來,沒有他這種皇帝,自他之後,也不會再有這樣的皇帝。

殘元敗退漠北之後鬧分裂,分成了鞑靼,瓦剌,兀良哈三部,曾經巍峨華麗的宮殿沒得住了,天上人間的生活也享受不到了,他們深居漠北,每天風沙苦寒,那日子過得就别提了。

現在好了,大明朝的皇帝被瓦剌人給捉到了,瓦剌人肯定是想要把朱祁鎮除之而後快的。

就算不殺死,那必然也是殘酷對待,找個水牢一關,給點剩飯剩菜,一天三遍打更是免不了的。

因為,這種事兒在曆史上早有先例。

西晉末代皇帝晉愍帝司馬邺被漢趙皇帝劉聰俘虜,劉聰對司馬邺是百般折辱,劉聰出門打獵,讓司馬邺扮成士兵,手持長戟在前頭開路,劉聰在宮裡擺宴吃飯,他又讓司馬邺做服務員,端茶倒酒上果盤,劉聰上廁所,他就招呼司馬邺把恭桶的蓋子拿起來,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屈辱生活中,司馬邺也沒能保全性命,還是被劉聰給殺掉了。

靖康之變的時候,北宋的宋徽宗趙佶和宋欽宗趙桓都被金人擄到了北方,當然不止欽徽二帝,很多北宋皇室,男男女女一大幫都被金人給捉走了,趙宋皇室在金人的鐵蹄下可以說是受盡屈辱,反正是遭了老罪了,最終凄苦死去。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宋徽宗《聽琴圖》 局部)

順帶一提,金朝滅亡北宋之前,先滅的遼朝,是以遼朝末帝天祚帝耶律延禧也被金人給捉了,下場也很凄涼,據說金人把他放到馬場裡,然後讓戰馬将其活活踩踏至死。

成王敗寇古來然,勝者驕矜敗者憐,鐵馬金戈争天下,刀光血影染山川。

玉劍無情斬舊夢,烽火連天照九邊,成敗得失皆過客,且将豪情付青天。

我們看小說,看影視劇,聽戲曲,當然會覺得失敗者也有一種凄美的浪漫,圖窮匕見而被秦始皇繞塔擊殺的荊轲,烏江自刎的項羽,六出祁山而不得進取中原的諸葛亮,玉壁城下唱起《敕勒歌》的高歡...

凄美是挺凄美的,但是失敗的後果往往就是萬劫不複。

朱祁鎮落到了瓦剌人的手裡,您不能指望他身上還有完整的零件。

但是奇怪了,這位少年天子深陷敵營之中,日子似乎過得還挺好的。

他有單獨的營房來囚禁他,一天三頓飯頓頓管飽,負責監視他的士兵一不辱罵他,二不毆打他,反而對他是禮遇有加,甚至就連瓦剌統治集團中的二把手伯顔帖木兒對他都是出乎意料的好。

我們知道,瓦剌軍的太師是也先,那他就相當于是瓦剌軍戰時的一把手,而伯顔帖木兒是也先的弟弟,那也是位高權重,是以他就是二把手。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伯顔帖木兒 形象)

瓦剌人剛把朱祁鎮捉來的時候,很多瓦剌人那也是咬牙切齒想要把他殺掉,但是伯顔帖木兒卻站出來極力阻止,說什麼都要保護朱祁鎮的周全。

當然了,伯顔帖木兒要保朱祁鎮,有一個理由是因為朱祁鎮奇貨可居,無論在什麼方面都可以拿來當做對明政權的要挾。

缺錢花了找明朝要,缺東西吃找明朝要,甚至以後攻打明軍的城池,也可以派朱祁鎮去叫門,反正不管怎麼看,把朱祁鎮握在手裡,那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除去伯顔帖木兒是想要利用朱祁鎮之外,他本人對朱祁鎮的确是充滿好感的,或者說,在逐漸的接觸過程中,他被朱祁鎮的性格魅力所折服了。

朱祁鎮這個人,雖然是皇帝,是天子,但是沒什麼架子,他不是那種霸氣側漏,不怒自威,讓人看上去就非常害怕的皇帝,而是那種性格随和,語氣溫柔,态度柔緩的,和這種人說話啊,聊天啊,你會有一種踏實的,如沐春風的感覺。

而且,一般有些沒有氣節的皇帝被俘虜了,為了能活下來,為了苟且偷生,往往自甘堕落,任人折辱,但其實這樣不一定就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隻會讓人覺得你這人沒骨氣。

朱祁鎮不一樣,雖然他做不到啪啪拍桌子痛斥瓦剌人,但他至少不會為了苟活而跪在地上給人家磕頭。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明英宗朱祁鎮 繪像)

在敵營之中,朱祁鎮依舊保持着自己作為帝王的風度和從容,他說話慢條斯理,做事有禮有節,這很快就打動了伯顔帖木兒。

我們知道,遊牧民族,比較粗犷,雖然他們總是來鬧事兒,來打架,但是他們本質上其實對漢文化是崇拜的。

諸君可見,曆史上那些遊牧民族政權,在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之後,都會不可避免的走上漢化改革的道路。

是以,朱祁鎮所散發出來的這個氣質,正合伯顔帖木兒的心意,是以他對朱祁鎮非常友好,好幾次甚至想要偷偷把他給送回去。

甚至,在一些蒙古史料中,還曾經記載瓦剌人把朱祁鎮捉住之後,朱祁鎮靠着自己的言行舉止把瓦剌部衆都給感動了,這幫瓦剌人對朱祁鎮是相當崇拜,各個部落的首領差點就把朱祁鎮推上了蒙古大汗的位置。

當然,這個記載吧,太野了,還有待商榷。

後來我們知道,朱祁鎮被遣送回京師紫禁城之後,被他弟弟明代宗朱祁钰關了起來,弄到南宮裡給軟禁了。

對景泰帝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土木堡之變的慘敗是你朱祁鎮直接造成的,大明昌盛的國運是你敗壞的,可京師保衛戰的勝利是我和于謙一口一口啃下來的,再說這皇帝本來我也不想幹,你被抓了,天命不可久懸,一幫大臣們生拉硬拽讓我做皇帝,我這皇帝剛坐穩了,剛适應了,你回來了。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明代宗朱祁钰 繪像)

那我是皇帝,你是太上皇,你比我級别高啊,我肯定不能讓你在宮裡自由活動啊,讓你自由活動上了,你不得給我整事兒啊,是以我必須得把你關起來。

朱祁钰不僅把朱祁鎮關了起來,還派了不少宦官和宮女對朱祁鎮進行嚴密監視,偵測他的一舉一動。

皇權更疊事,何須問舊因。

長空任鳥飛,我詩自在吟。

文學家們是自在的,但是故事中的人卻時刻不自由。

諸位想,現在被關進南宮的朱祁鎮,可以說混的還不如在瓦剌人手裡呢。

因為,雖然他名義上是太上皇,但是他已經被剝奪了所有的權力,他的政治仕途說白了已經結束了。

誰會願意關心這麼一個失敗者?誰會再願意給朱祁鎮以尊重?

您别說,還真有。

負責監視他的宦官和宮女們照舊把他當成皇帝對待,本來這些人都是景泰帝派過去的人手,可是和朱祁鎮接觸時間長了,他們反而心甘情願的成為了朱祁鎮的親信。

朱祁鎮的妻子皇後錢氏對丈夫不離不棄,朝廷裡更有好一票大臣對朱祁鎮是忠心耿耿,一直想要把他給營救出來,這也才有了後來的南宮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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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貞 形象)

當然,例如徐有貞等人把老命拼上營救朱祁鎮,當然有政治投機的成分存在,但是朱祁鎮強大的感染力和号召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很奇怪,實在是很奇怪。

我們知道,心理學上有種現象,叫做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在一九七三年的時候,瑞典的首都斯德哥爾摩有一家銀行被搶劫了,倆劫匪劫持了四個銀行的職員。

一般來說,這做人質要麼尋找逃生辦法,要麼等别人來救援,要麼就和劫匪拼了。

但是有意思的是,這四個銀行職員在和劫匪接觸的過程中,竟然對劫匪産生了同情和好感,他們開始拒絕警察的幫助,反而向倒戈劫匪,試圖幫助劫匪逃出生天,躲過警察的追捕和法律的制裁。

這種心理現象已經足夠令人驚奇,然而發生在朱祁鎮身上的心理現象,那簡直是讓人大開眼界。

因為,如果瓦剌人,伯顔帖木兒,關押他的士兵,看守他的宦官宮女是劫匪,朱祁鎮是被劫持的銀行職員的話,那麼他們之間的情況就徹底反轉了過來——劫匪開始莫名其妙的反過來幫助銀行職員。

作者願把這種神奇的現象稱之為“朱祁鎮症候群”。

而且,除了他本人有這種魔力之外,凡他先後兩次在位,還執行過不少善政,安撫過流民,豁免過錢糧,解除過徭役,甚至還廢除了殘忍的人殉制度。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王振 形象)

朱祁鎮這個人很講感情,有時候甚至到了愚情的地步,他土木慘敗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聽信了權宦王振的建議,王振禍國奸佞,可以說是把大明朝和朱祁鎮本人都給害慘了。

土木堡之變的時候,王振喪命,英宗被俘,那麼這個時候的英宗其實就已經能明白這王振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等到他後來複位之後,他不僅沒有在精神層面批評和清算王振,反而還為王振的死感到惋惜,是以他竟然為王振證明,給他修像建祠,那是好不愛憐挂懷。

那麼問題來了,朱祁鎮性格好,重情義,施行過不少仁政,那他就應該是一個好皇帝啊。

當然不是,因為,性格和人格,總歸是不同的。

朱祁鎮待人很好,容易信任别人,可他相信的不是徐有貞就是王振,是以,說好聽點他是寬以待人,說不好聽點,那就是他識人不明,是非不分。

朱祁鎮的确施行過仁政善舉,可是明朝經土木堡之變而由盛轉衰他也要承擔最主要的責任。

更何況,他還冤殺了那個曾經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将傾的于謙。

甚至,朱祁鎮自己還說過于謙實有功的話,就說明他殺于謙的時候,明明心裡清楚,于謙是忠臣,于謙是冤枉的,是以他這個行為,簡直和高宗趙構殺嶽飛一樣惡劣。

一個好人,毀了一個王朝

(于謙 繪像)

朱祁鎮的身上,的确有一些在如今看來很奇妙的特質,而這些特質成功的幫助他在動亂年代活了下來,并且活到了最後。

土木蒙塵失皇駕,瓦剌俘囚忍辱流。

南宮軟禁不思過,奪門複辟更無休。

當年血染宮廷地,冤殺廷益志難酬。

悔過當初空自歎,淚灑江山恨何收。

他渴望活着,如果他不渴望活着,被俘虜之後他早就一刀了斷了。

但是,朱祁鎮不知道,活着和活着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活着,争的是一世之利,而有些人活着,留的是萬世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