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真到了離别這一天，心中竟然生出幾分不舍來。
仔細想想，來顧家工作的這段時間。
無論是老太太，還是李姐。
其實她們對我都不薄，還有川德。
當然除了那位座上賓以外。
先前積攢在心底的怨氣不知不覺散去後，我默默告訴自己：“那就這樣吧，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把最後一個月好好做完。”
”即使姚箐再做什麼，都咬着牙忍下來好了，這樣也算對顧家有個交代！”
人一旦明白苦難有了期限，就變得大度起來。
人生之是以是一場悲劇，是因為有些事即便知道結局，還得繼續在苦難裡掙紮。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無可逃避。
李姐下來的時候，并沒拉着我東問西問。
想必是她剛才上樓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和她交代清楚了。轉念一想，她在顧家這麼多年應該早已看淡離别。
這些年在顧家工作的人來了又走，身為老人的她早已見怪不怪。
我和李姐短暫對視幾秒後，她走過輕輕拍了拍我說：“曉曉，以後走了有時間歡迎你随時回來。這句話是老太太讓我對你說的，我也是這個意思。大家在茫茫人海裡相遇不容易，好聚好散以後還是朋友。”
今天的一場離别。
無論是老太太，還是李姐。
她們的表現都讓我刮目相看，人情世故這一門學科，永遠沒有學成畢業的一天。每天都似投身于砂石中緩緩磨動，皮破血流之餘，所積得得寶貴經驗便是一般人口中的圓滑。
老太太和李姐，這門學科應該可以拿滿分。
02
李姐的話讓我有些動容，我動情地說：“我記下了，以後有空一定帶你最喜歡那家點心鋪子裡的花生酥回來看看。”
聽我這麼說，李姐聳聳鼻子：“你這小姑娘，這麼客氣幹嘛？我和你說，有時間回來看看就好。千萬不要帶什麼東西，不要和我見外。”
“李姐，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的照顧。”
李姐擺擺手：“你這麼說就是在和我見外，其實我也沒做什麼。有時候我對你說話嚴格了一些，不要放心上。”
“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
李姐露出贊賞的表情：“剛才老太太和我說，你這個小姑娘将來前途無量，現在看看果真如此。我還惦記着把你當成我的接班人來培養，看來你還是和顧家無緣。”
“李姐、顧家很好，你也很好。”
隐隐歎了一口氣的人，似乎不願和我多談這個話題：“曉曉、雖然如此，但接下來的時間還是希望你能安心工作，站好最後一輪崗。”
我拍着胸脯說：“你放心，我剛才在老太太面前已經表過态。”
“那就好，我們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這時我敏銳發現，老太太和李姐都聰慧沒問我的去向。這對主仆不約而同隻是提醒我工作的事，這一點真是出奇相似。
接下來我還是按照平時那樣做自己該做的事，一點都不馬虎。正如李姐所說，争取站好自己在顧家的最後一班崗位。
到了午休時間，見老太太和李姐前後腳分别回了自己房間休息。我琢磨着自己發生這麼大事，無論如何都應該跟小軍說一下。
03
說幹就幹。
我回房間找出專門記電話号碼的那個小本子，給小軍打了電話。
可惜電話那端的人告訴我：“小軍他外出了，有要緊事的話讓他回頭給你打電話？”
我想了想，決定自報家門：“叔、我是曉曉，上次多謝你指點我讀書的事。那兩個學校我都去打聽過了，最後還是決定去讀函授。”
小軍的親戚立馬激動起來：“真的，太好了。”
我由衷地說：“謝謝叔，有機會我再來好好謝謝您！”
對方親熱地說：“你這孩子，我們都是老鄉不要扯什麼感謝。雖然我們沒見過面，我把你和小軍一樣都當我半個孩子看。現在看到你們有出息，我也為你們高興。”
一份來自老家無條件的關愛，讓我有些淚目：“叔，你人真好。”
“叔沒那麼好，我對你好那是因為自己夠好。曉曉，咱們自信一點聽到沒？”
“嗯嗯，我記下了。”
“行、那這事我回頭碰到小軍，再和他說這個好消息。”
“好的，謝謝叔。”
“不客氣，以後休息的時候有機會和小軍一起來我家玩。你上次送給我女兒的點心，她很喜歡。”
“一點小意思。叔，小軍最近好嗎？上次聽他給我打電話，說開了一個單子。”
“這小子還行，總算勤快。要是他和你一樣再去讀幾年書就好了，可惜這小子不争氣死活不願去。回頭你看到他，再勸勸他。”
我笑了，如實說：“叔，你都勸不動。你覺得，我行嗎？”
“也是，這小子和他爹一樣犯起倔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爹當年和他一個德性，還是你這個女娃子有想法。”
我和小軍親戚又說了很多話，才依依不舍挂斷電話。
04
在這座每個成年人習慣用利益換生活的城市裡，素未蒙面的我們掏出自己全部的真誠。
給小軍打完電話，我馬上給剛哥打了電話。
對方聽我說最晚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欣然應下。但剛哥馬上提醒我說：“一個月的時間問題不大，但你這段時間不能放松要多學一些新歌。還有我記得你上次提過，每周都可以休息一天對吧？”
我上次确實提過：“嗯，對的。”
“這樣你辛苦一些，每周休息的時候晚上都來酒吧唱一場。我的要求是你每周過來必須全部唱新歌，也算你提前鍛煉了。”
我苦着一張臉，隻能咬牙應下來。
這個強度可一點都不低，我上周為了在業餘時間學會五首新歌可是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了。本以為這周好歹能輕松一會兒，誰知還有一個大坑在等着自己。
上周因為學新歌的緣故，複習的事被耽誤不少。這周是無論如何不敢再這樣，不然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我現在發現學習這事，也需要時間的累積。
頓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的我，擺在眼前隻有一條路——負重前行。
辭職這件事搞定，擺在我身上還有另外一件大事——租房。
一件又一件事，感到壓力超大的我深呼吸一口氣後起身就朝自己房間走去，打算趁這個時間先複習前段時間背過的英語單詞。
一邊複習，一邊開始懷念以前無憂無慮的高中時代。時光真是世上最狡猾的東西，它有本事讓所有浪費它的人後悔，卻從不給任何人重來的機會。
05
接下來的幾天，在無人看到的地方我把自己壓榨到了極點。有時深夜房間裡的燈，累到不行不知何時睡過去的自己常常都忘記關。
半夜醒來，常常發現屋内亮如白晝。
好在素來節儉的李姐并沒多說什麼，而是看到我神色憔悴好心提醒道：“曉曉，你這臉色不好多注意休息不要這麼拼命。”
我笑笑說知道了，回頭該幹嘛還是繼續幹。
時間對我來說，一下成為奢侈品。
唯有上緊發條，極速運轉。
過了幾天，川德回家了。
這次意外沒看到姚箐的身影，在廚房忙碌的我聽李姐和我說川德是一個人回家時候，心裡大大松了一口氣。
雖然我現在已經正式辭職，但潛意識裡總想着離姚箐遠一點，再遠一點。
李姐和我說川德回家沒多久，他人就來到廚房。見李姐不在，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曉曉，聽說你要辭職了？”
我要去迷疊這事，肯定瞞不住川德。
我上次特意問過剛哥，川德他們樂隊一周隻會來酒吧演出兩場。可即使這樣，我和川德總有機會在酒吧遇上的。
現在他人來了正好，我索性大方承認說：“對，我正好想找個機會給你說這事。我已經去剛哥那邊面試過，打算正式去酒吧當歌手。”
打開冰箱門彎腰拿可樂的川德，這下連可樂都不拿而是直接站直身體，雙眼發光盯着我開心地說：“這是好事啊，你有這個條件當阿姨确實浪費了。而且你還這麼年輕，應該多嘗試新的東西。”
06
緊接着，川德高興地吹了一聲口哨：“曉曉，那麼以後我們就是同僚了。”
我眉頭輕輕一皺，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拜托你一件事，行嗎？”
“什麼事？”
我四處看了看，說：“我要去迷疊當歌手這事，拜托你誰都不要告訴好不好？”
既然已經求人，那麼就一求到底吧！
哪怕是事後川德說我小心眼也好，做人沒肚量也成。我繼續說道：“就當我求你，千萬不要和姚箐提這事。”
川德愣了一下：“這是為什麼呀？”
我一跺腳，發狠道：“你可能覺得是我多心了，但我總覺得姚箐看我不順眼。當然這事我肯定也有問題，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得罪她了。但我惹不起你女朋友，我自動遠離總行吧？”
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川德，摸摸鼻子嘀咕道：“不至于吧？”
我把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你就當是我小心眼。麻煩你幫我這個忙，好不好？不然，我回頭睡覺都要睡不安穩的。”
川德奇怪地看着我：“你也太誇張了吧？”
我懶得和他解釋女孩子之間這樣莫名其妙的小心思，直奔主題：“這事算我求你了，千萬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等我到迷疊那邊穩定下來，姚箐她知道了再說。”
看我抓急的樣子，川德還是點點頭：“你别動不動就說求，多大一點事。我誰都不說，這總行了吧？”
我這才轉憂為喜，露出輕松的神情：“大恩人，小女子在此謝過您的大恩大德！”
07
川德笑了笑說：“我剛才要是不答應，看你這架勢好像馬上就要找我拼命。姚箐平時是有些任性，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見目的達到，我索性将錯就錯：“可能是我太敏感，但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做事情習慣想很多。你站在我的角度出發，應該也能了解。”
川德一邊說“行吧”，一邊彎腰去拿可樂。
我有些擔憂地問：“你們樂隊演出的時候，姚箐平時會去酒吧看嗎？她上次來的時候，不是說要去酒吧找外國人學英語嗎？”
啪一聲打開易拉罐的人，馬上搖頭：“姚箐可沒這個閑心，她上次就找個借口随便說說。她最近應該會超級忙，根本抽不出時間去酒吧玩。”
我放心點點頭。
說完事情，我就打算繼續忙自己手頭上的事。
這時我想起另外一件事，連忙說道：“對了，謝謝你的随身聽和錄音帶。我上次去迷疊面試的時候，剛哥要我唱5首新歌。還好有你的錄音帶，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好？”
川德灌下一大口可樂：“一點小事，不用謝。你還要其它的錄音帶嗎？我那裡還有好多，反正我也不用了。”
這下我不再客氣：“真的，能麻煩你再借我幾盤錄音帶嗎？”
“借什麼，喜歡你就直接拿去用好了。”
“我想要女歌手的。”
“可以，我現在就回房間幫你找。等下找好我就放在我房間門口，你有空的時候自己去拿。”
“好的，謝謝！”
川德做事，還是如此體貼周到！
08
等我們說完話，川德就拿着可樂搖晃着走了。臨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身對我說：“曉曉，加油！”
可還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他馬上走人。
小軍的電話在川德走後沒多久，就打來。
一接電話，小軍就不住抱歉：“小花，對不起。我這幾天跟着前輩去外地出差走訪市場。我剛回來，才聽我家親戚說你的事。”
我趕緊說：“你忙工作是好事。”
小軍聲音聽上去有些急促，我想出差剛回來的他應該有很多事需要忙：“小軍、我給你打電話，隻是想告訴你一聲。”
“那行，改天等我發了工資幫你慶祝。”
“好的。”
就在我準備挂電話的時候，小軍的聲音響了起來：“小花，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你這馬上要換新工作，自己要應付的事情應該不少。”
小軍這麼一說，我馬上想起有件大事為難地說：“小軍，從顧家搬出來後我要租房子。這裡房子怎麼租啊，我一點方向都沒有。”
”小花，租房子我可以和你一起找。但我建議你要不要找個機會問問你的新老闆，他那邊有沒有員工宿舍可以住？”
小軍深思熟慮地勸道：“哪怕那邊條件差一點，也比你自己掏錢出去借房子要好很多。你畢竟剛工作沒多久，錢能省一點算一點。”
小軍的話，一語提醒夢中人。
真是笨，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啊？
說到底，還是小軍經驗老道。
09
當天晚上，我如約從川德房間門口拿到很多錄音帶。
接下來的時間，我把這些錄音帶來回不停地聽。
絲毫不敢馬虎，馬上就到要去酒吧唱歌的日子。希望這次能讓剛哥看到我的進步，我才好意思找他咨詢員工宿舍的事情。
在這期間，有一個新的阿姨來顧家面試。
為了避嫌，我沒有出去看。
但聽李姐說，老太太似乎對那人不滿意。見面沒說上幾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
我好奇地問：“李姐，你覺得面試的阿姨哪裡不好？”
李姐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人剛進門，一雙眼睛就不安分地亂瞄。她還好意思說自己做了好多年經驗豐富，這副腔調一看就沒規矩。也不知道是她的東家沒教她，還是她胡說。”
我不由想起自己來顧家面試的場景，當初怯生生的自己根本不敢拿正眼看人。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老太太才會選擇留下沒經驗的我。
說到這，李姐面露惋惜：“曉曉，我還有些舍不得你這個小姑娘。”
我笑了：“我也舍不得你，李姐。”
李姐随即釋懷：“想我的話，有空回來看看我。這些年顧家的人來了又走，和我投緣的也沒幾個。曉曉，你算一個。”
“真的嗎？你這話不是哄我的吧？”
李姐誠懇地說：“按理說你這小姑娘算精明的，腦子也好拎得清。但你這人一看就沒什麼花花腸子，而且聽人勸，這幾點就比很多人都強。”
她突然有些傷感：“不說了，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
我由衷地說：“李姐，我有空就回來看看你。答應我你要多注意身體，好不好？”
“好。”
10
見老太太要求這麼高，我不免有些擔憂：“李姐，萬一再有新的阿姨來面試老太太會不會還看不中？”
李姐十分自信地說：“這年頭是不比以前，現在的人心思多，好的阿姨難找。但就顧家開出的工資，來面試的人應該不會少。找找，總會找到合适的。”
聽李姐這麼說，我心定了下來。
冷不丁，李姐對我說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曉曉，我和你說一件事。雖然你沒明說，但我猜你辭工這事應該和姚箐有那麼一點點關系。以前她年紀小，我看着沒什麼感覺。”
李姐看了我一眼：“自從她和她媽媽一起來顧家做客之後，我就慢慢發現她變了。這小姑娘心眼有點多，再加上姚家正在行大運她這人有點忘乎是以了。”
原來李姐什麼都知道，我默默看着她不說話。
李姐見我不說話，笑了笑：“我聽老太太和我說，姚箐媽媽不同意她放棄留學的事。”
“為此，母女倆人鬥了好久的法。最後也不知道姚箐媽媽使了什麼絕招，沒擰過去的姚箐還是乖乖去留學。”
“而且這事已經提上議程，據說姚箐媽媽找了外國人現在每天登門上課。估計過不了多久，挺多一年不到的時間她就會出去。現在姚箐正在和川德鬧，吵着讓他一起去。”
李姐試探我：“辭工的事，你看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如果在一個多星期以前聽到這話，我可能會猶豫。但如今我腳都已經邁出去了，萬萬沒有再退縮的道理。這個節骨眼放棄，就等于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我十分堅決地說：“不瞞你說，我辭工和姚箐有點關系。但也不全是因為她，辭工的事提都提了就這樣吧。”
“曉曉，你終究還是心高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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