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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複科的故事:80後獨生子女的愛與痛

作者:人間故事鋪本尊
康複科的故事:80後獨生子女的愛與痛

醫院仿佛一面鏡子,照出了生命的脆弱和家屬的不甘。病床上的人飽受病痛的折磨,而病房外的人則承受着金錢和心理的雙重打擊。他們砸鍋賣鐵掏空家底,隻求親人能夠好好活着。就算隻有一絲希望,他們也要牢牢抓住,祈求奇迹能夠降臨。

康複科的故事:80後獨生子女的愛與痛

老舊的康複大廳 | 作者供圖

2019年的夏,季節多雨,我所在的“五院”未能幸免,老舊的病房湧入過膝的洪水,在蘇北地區尚屬罕見。

我是三甲醫院康複科的護士長。我們科室裡入住的,大多為腦卒中的後遺症患者,和少量骨折康複鍛煉的病人。入住時間短則一兩個月,長則三年兩載。

那一年,我所在的康複科因本部建立病房尚未完工,暫與當地一家民營醫院合作。民營醫院出場地,三甲醫院配備技術和人員,條件相對簡陋了許多。我們也管自己叫作:國營醫院裡的“邊緣人”。

整個醫院放眼望去,是一排排始建于上個世紀80年代的老宿舍,後在原址上改造,用活動闆材加強,修葺成幾幢二三層的小樓,伫立在城市的西郊,就連供氧的裝置,也都依靠傳統的罐裝氧氣瓶。但唯一醒目的,是門前的金字招牌:某醫科大學附屬醫院西院區。

就在這個僻靜的院落裡,寒來暑往擠滿了周邊地市的康複患者。也就在那個多雨的季節,我遇見了小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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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複科的故事:80後獨生子女的愛與痛

·求 診·

小莫隻身來到康複科,是一個夏蟬聒噪的午後。因值班護士有事,我臨時代班。

他行色匆忙地找到護士站,問詢醫生值班室的位置。此間并無醫生當班,我問他找醫生做什麼,他說想送父親前來康複,說着便将手中的一沓CT膠片掏了出來。專用收納袋上印有“皖北某醫院”的字樣。

我說我不太能看懂CT片,收治病人需要醫生給出意見。不過床位暫時已滿,如不着急,可以過幾日再來。

他說自己來一趟很不容易,他想當面和醫生交流。我打量時鐘,讓他稍事等待。

他不放心,問這裡是否接收氣管切開的病号?神情憂郁,目光帶有乞求的意味。想必他已咨詢過其他康複醫院,且都被拒絕。

我的職業判斷是,氣切病人通常為昏迷患者,護理難度較大,存在易感染的風險。如發病時間較長,按照醫院慣例,在床位緊張的情況下,是不容易被接收的。但是能不能接收,還需要醫生見到病人後給出綜合評判。

他在病房的走廊裡徘徊,期間走進過靠近護士站的病房,和其他病人家屬作簡單交談。我看見他很有禮貌地敲門,同他人問好,并主動幫人挪動輪椅,助力癱瘓病人上下床。後又幫我把一罐滿滿的氧氣瓶挪動到指定的病房。

他很有禮貌,也很勤快,這是留給我的第一印象。

下午上班,我帶他找到當班的王醫生。他很有禮貌地給醫生打招呼,畢恭畢敬地遞上CT,并簡單陳述父親的基本情況。

邱某,52歲,皖北人,四個月前突發腦出血,因出血部位特殊且量大,不具備開顱的條件,即時做了引流術,下了腰大池,保留深靜脈。又因肺部感染,較長時間未能脫離呼吸機。為延續生命,在重症監護室裡救治兩個月餘,期間誘發癫痫和心髒疾病,現氣管二次切開,自發病後始終昏迷……

王醫生詳細察看CT,給出了被動接受康複治療意義不大的建議。且患者因長期卧床肺部感染仍然較重,即便是住進康複科,也将有重返呼吸科治療肺炎的可能。

照王醫生的意思,大抵是不願意收治這樣一位昏迷時間較長、肺部感染較重的病人。

小莫着急、失落,幾近紅了眼眶。

他說自己是單親家庭的獨子,從父親發病以來日夜堅守在身旁,即便是今天來到康複科,也是好不容易擠出的時間。他說他的父親還很年輕,但凡有一線希望,也要盡力嘗試。言語中充滿了心酸與無奈,甚至有乞求的意味。

醫生問他,能否承擔得起長期高昂的康複治療費用——此類病人康複的周期無比漫長,通常要以“年”為計算機關。

小莫點頭,表示願意窮盡所有。他說數月前在ICU,承擔過日均上萬元的費用,醫生曾勸他放棄治療。他借遍了親朋好友,變賣了家中可即時兌現的财産,才得以保住父親的生命。是以即便是康複的效果不佳、花費較大,但也算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要不遺餘力地抓住。

對于小莫的堅持,王醫生不好再推脫。讓他留下聯系方式,繼而回去等候通知。

那一刻,小莫的眼眶泛起了希望的光澤,他雙手合十,畢恭畢敬地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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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複科的故事:80後獨生子女的愛與痛

·入 院·

小莫的運氣還算不錯,大概過了一周,就接到醫院的電話,如願帶着重病的父親,大包小包住進了康複科的16床。16床緊鄰護士站,按慣例是安排重症患者的。

和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約莫六十歲的長者。後來我知道,那人是他專門給父親請來的護工。

在他父親住進醫院後,我參與了第一次查房。

如王醫生所言,他的父親确實病情較重:深度昏迷,氣管二次切開,保留胃管和尿管,伴有墜擊性肺炎,繼發性癫痫,心律不齊,二型糖尿病等,身體極度虛弱,且入院時還高燒不退……

王醫生私下告訴我,依據評估情況,康複的效果不容樂觀。但我不忍心去打攪男孩沉浸的夢。如他所言,這是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

入院後一段時間,醫囑并未開具康複項目,隻是做各項檢查,同時先解決發燒的發炎問題。一連幾日的打點滴讓小莫按耐不住,但也隻是站在醫生值班室和護士站前徘徊。有時他會跑到康複大廳,與人攀談,了解康複的具體内容。或是湊到屋外的大樹下乘涼,自顧自地抽煙。

幾天後,老邱的高燒漸退,終于睜開了眼睛。但任憑小莫如何呼喊,就是做不出任何回應。小莫問我,老邱的眼睛是可以眨動的,是不是代表意識尚存?但我隻能告訴他,昏迷患者的眨眼行為屬條件反射或生理反應,如無法完成指令動作,就不能認定是蘇醒。

在小莫的要求下,醫生開出了床前康複項目的醫囑,費用是公共大廳裡的兩倍。小莫不吝,于他的孤注一擲而言,這些算不得什麼。他一再請求醫生增加項目,從最初的按摩、針灸、空氣波、蹬車再到後來的冰刺、吞咽、站床、排痰等,老邱的項目被安排得滿滿的,期間也經不起折騰,先後發燒了幾次。

每次發燒似有規律,一個周期約為十天,七天正常,三天高燒,自入院後反複不斷。發熱期間有大量的黃痰,自氣切管道裡嗆出,折騰得老邱面紅耳赤,也讓小莫手忙腳亂。于是漫長的夜晚他就和護工輪流值守,護工年事較高,負責看護上半夜,小莫則包攬了下半夜。他端坐在陪護椅上,目光鎖定到監護儀上的每一個閃動的資料。

有好幾回血氧跌落90以内(正常數值為95以上接近100),心率達到120以上(正常範圍為60至100),他都火急火燎地喚來午夜值班的護士。後經仔細檢查,原因确系固定的磁貼脫落而鬧出的烏龍。護士姐妹也經常告訴我“16床那家的兒子心很細”。

老邱每次發燒,很多康複項目隻能被迫中斷。為确知發燒的病因,免不了各種抽血化驗和影像檢查,費用加起來至少大幾千元。但老邱是異地的農村合作醫療,所有費用都要先行墊付。我曾專門翻閱過他的費用清單,月均五萬餘元,且不包含外購藥物。

整個住院期間,護士站的姐妹們都不忍心催費。倒是小莫每天一早,通過自助機查詢後足額繳納。對于他的耐心、細緻,也時常引起姐妹們的議論“16床的老邱從前一定很能賺錢,生病之後兒子才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安心伺候”。

小莫的辛苦大家盡收眼底。天蒙蒙亮就要前往早市,購買新鮮的果蔬和生活用品。在别人尚未動身搶占醫院稀缺的資源之前,就完成了父親的一日流食。把林林總總的食材清洗幹淨,煮熟,打成流質。然後在醫生查房之際,認真溝通,詳細記錄醫囑,有時要掏出記事本,條理清晰地請求醫生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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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邱的流質病号飯 | 作者供圖

他不光手腳勤快,還有敏銳的洞察力。遇見護士搬運氧氣瓶,總不會袖手旁觀;看見其他病号家屬忙碌,也時常主動搭把手。大家對于他的到來,都不禁滿口稱贊。在得知他的經曆後,也紛紛給予生活上的幫助。比如在公共盥洗間,大媽大嬸們都會主動給他騰位置,在公共廚房,也都給他讓出一席之地。

康複科的白天是忙碌的,實習的醫技生推着各式器械,挨個病房做項目,病房裡的拍背聲、盥洗間裡的水流聲、家屬之間的談話聲,以及病号之間互相鼓勁呐喊聲,種種聲音好不熱鬧。與其說是住院治療,不如說是居家生活,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在住院的周期上,都要以月甚至按年計算,于是病房便成了家,角角落落裡擺滿了各類生活用品。

但是到了夜晚,病房就顯得格外安靜,黑夜如同一個放大鏡,照映着個體的孤獨和家庭的疼痛。很多次,我看見小莫伶俜的身影,坐在舍外的大樹下納涼、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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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靜寂的康複科 | 作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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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 友 圈·

整個七月,驟雨無歇,低窪的“五院”像是一個密閉的容器,任大雨漫灌湧入病房,水深處足足沒過膝蓋。

醫院發出了防洪減災的指令,院上司三令五申,如水患無法控制,應首先做好病患的轉移,尤其是黨員同志要身先士卒,沖鋒在前。

也就在一個暴雨如注的黃昏,小莫從康複大廳涉水找我求助,說老邱被困在康複大廳無法折返。

老邱本就氣管切開,存在感染風險,我不敢遲疑,抄起雨傘就向康複大廳奔去。中途前往車棚,從電瓶車裡翻出一身雨衣。

一進大廳,人潮如鲫,我看見老邱瑟瑟發抖,坐在角落的輪椅上,周圍擠滿了熱火朝天挪動康複器械的志願者。現場一片狼藉,誰都沒有在意這位比嬰兒還要孱弱的病人,隻有護工正試圖用身體掩護,以防他人的無心沖撞。

我招呼小莫趕緊将雨衣為父親披上,安排護工挪動輪椅,向安全出口挺進。

走出大廳那一刻,我下意識地将雨傘向老邱傾斜,并試圖用腳步去探路,背後瞬間被雨水所打濕。而小莫更是顧不上遮掩,隻把目光傾注在父親身上。幾十米的路,我們走得異常艱難,但好在老邱順利回到了病房,小莫緊鎖的愁眉才得以舒展。

從那之後,我和小莫的關系更加熟悉了一些。我們添加了微信,開始有了朋友圈裡的互動。但他的朋友圈,是我不忍心讀卻又沒法不讀的。

他在朋友圈裡這樣描述自己求醫的經曆——

最孤獨的時刻,是一個人睡在重症科的門口,聽見開門聲就驚厥起來;心驚膽戰地看死去的人穿着體面地被擔架擡走,後來見得多了,開始學會了敬畏生命。

最無助的時刻,是午夜普通病房裡的急救,當用盡所有手段都不奏效後,隻得毫無選擇地重返重症監護室;那一幕是在淩晨3點,送父親進入ICU後,我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最艱難的時刻,是自己一家三口輪流蜷縮在一張70公分的陪護床上,我徹夜不眠地照顧病床上的父親,妻子則懷抱着高燒不退的孩子。

最滑稽的事情,是我每日天還沒亮,就要前往早市購買新鮮的蔬菜,然後“摩拳擦掌”,和康複病房裡的一幫老太太去競争做飯的插座,然後一樣一樣打成流質,給予父親生命的給養。

最習慣的事情,是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左手可能是馍飯,右手便是粘在手上的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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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朋友圈裡用心地記錄着,每一段求醫的經曆,和想對父親說的話,讀起來讓人感動,也讓人心疼。

2019年2月28日,老邱轉至蘇北醫院重症監護室:爸爸,所有的人都回去了,這城市隻剩我們兩個人,您在病房裡,我在出口外,還是隔着一扇門。我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但并未感覺孤獨,這一刻我們的血脈、靈魂和命運靠得這樣近。我願意相信,二月的短暫,讓您還來不及蘇醒,那麼我們約好了,一起去看三月的花開。願所有的好運和希望,都在三月裡發生,請在明天醒來時記得叫醒我。

2019年3月6日,老邱還在重症監護室:爸爸,當我穿着羽絨服奔走在春日的街頭,可以聞見自己汗水的味道,我不記得身上的外套穿了多久,從一座城市穿到另一座城市,從落雪的冬穿到嫩綠的春。也是這件外套給了我和衣而睡的溫暖,它包裹着我所有的寒冷、孤獨和許多煙草味的眼淚。我想等到您走出病房那一天,換上整潔的衣衫,剃除冗雜的胡茬,箍緊淩亂的心事,将這段歲月當作往事,輕描淡寫說給您聽。

2019年3月16日,老邱剛出重症監護室:爸爸,坐在您的床邊,吃上一碗熱面,讓日子有了些許滋味。這味道使我不禁想起了除夕的那一夜,我跑遍醫院附近的整條街,都買不到用以充饑的食物,我就那樣一個人走着走着,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也正是那一桶泡面,在萬家燈火團圓之際,曾給予過我支撐,讓我吃出了世間煙火的美味。我想時間無論過去多久,我都會記得這一年除夕夜的味道,是牛肉醬湯攪拌着淚水的鹹澀。但是今晚的味道沒有了鹹澀,分明有了些許幸福感,因為有您陪在身邊。

2019年4月29日,老邱轉至康複醫院前:爸爸,記得小時候,您給我買的第一輛腳踏車,我格外愛惜,騎行過後總會擦到一塵不染。後來經過無數次跌倒,我終于學會了獨自前行。今天我給您買來了輪椅,希望您有力支撐,陪我到更遠的地方,看更好的人生風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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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 擇·

到了8月,雨水漸止,康複科的生活依舊忙碌而又平淡。

經曆了三個月的康複鍛煉,老邱的病情趨于穩定,肺炎起燒的周期逐漸延長,但意識始終不見好轉。正如最初時醫生的判斷,日後最好的狀态,可能就是勉強靠在輪椅上生活。

中途在醫生的指導下,先從憋尿開始,想要給老邱取下尿管,但又因無自主、殘餘量較多繼而誘發癫痫而失敗告終。小莫依舊每天保持着三四個鐘頭的睡眠,與其直線下降的體重成反比的,是費用清單上的數字與日俱增。盡管我已心存恻隐,交代過科室人員盡量壓縮老邱的治療成本,但怎又能敵得過歲月?

我心疼他,無論是從身體上還是經濟上。他也不再與我生分,把稱謂從“護士長”換成了“姐姐”,但還是改不掉說“謝謝”的習慣。

也就在我為他日後擔憂的時刻,他主動來找我道别。他先是問我有沒有遇見過昏迷的病人若幹年後蘇醒的案例——顯然他并未死心。

我隻能搖頭,并歎了口氣。我看見他眼神裡的落寞,于頃刻之間,哭得像個孩子。

我了解他的無助和委屈,但更希望他能夠勇敢地接受現實,并能為自己日後的生活作長足打算。

他向我辭行,日期選在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他說之是以選擇這一天,是因為這一日距離老邱發病剛好7個月。照百科書上所說,腦卒中發病後的半年,是肢體功能恢複的最佳時期,且前3個月尤為重要,是康複的“黃金期”。他用一己之力堅持走完了這個周期,剩下的就是等待奇迹。

他說如果父親哪一天突然醒過來,還會再來這裡康複治療。

我認真地傾聽,滿口答應:“如果是這樣,16床會一直給老邱留着,随時來住!”

這是我和小莫之間的約定,我同樣期許着那一天的到來。

小莫辦理出院前的那幾天,我都下班很晚。經驗告訴我,照顧老邱這樣的病人日常護理不易,應該教他學會一些基本的技能。與其他病人不同,小莫是單親的獨生子,關鍵時刻就隻能靠他自己。

盡管這幾月來,他也都在很用心的學,單是護理日志就寫了好幾本。但我還是不太放心,因為在城際之間,始終隔着漫長的路。

我用最短的時間,帶他重新鞏固了更換氣切墊和尿袋、沖洗尿管、注射胰島素、裁剪固定導管的貼紙、口腔和尿路護理,又教他學做更換胃管和尿管,以及日後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處置。

他邊學邊用視訊記錄,把所有的動作要領都完整地串聯起來。我知道這些難不倒他,即便是離開了醫院,老邱也能在他的用心用情之下,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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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複科的故事:80後獨生子女的愛與痛

·牽 挂·

時光流轉。

兩年後,我因工作調整,換了新的科室,康複科也搬了家。原本“五院”的舊址已經破土動遷,要建成城市西部的新地标。作為昔日國營醫院裡的“邊緣人”,我很懷念那段一去不複的時光。

關于“五院”的回憶裡,小莫不知疲倦的身影總是萦繞。我們也始終保持着聯系,關系好的如親姐弟一般。

小莫告訴我,他賣掉了房子,放棄了大多數的社交,壓縮了非必要的生活成本,盡力為老邱創造更好的居家康複條件。

他說:“有父親在,家還是完整的。”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老邱的狀态一直趨于穩定,癫痫和血壓得到了控制,血糖也慢慢降了下來。但仍舊像個天真無邪的嬰孩,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自顧自地發呆。

兩年來,我曾邀請小莫故地重遊無數次,他又總因工作和家庭無法分身。還有一次是因為我的緣故,再見未能成行。我們約好了一起喝酒撸串,叫上康複科的那些姐妹們。不過這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最近的某天晚上,小莫喝醉了酒,電話裡向我吐槽一個秘密。他直言之是以要選在那年八月的最後一周帶父親出院,不僅是因為7個月的“紀念”,更是因為他用光了信用卡裡的所有額度,陷入了借無可借、湊無可湊的危機。他說如果可以,願意一直陪父親在康複科住下去,直到老邱醒來……

說完,他在電話那頭哭得稀裡嘩啦,随後就是一陣嘟嘟嘟的忙音。

題圖 | 圖檔由作者提供

配圖 | 文中配圖由作者提供

(文/莫秋言,本文系“人間故事鋪”獨家首發,享有獨家版權授權,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将依法追究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