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剛過，嫩綠的柳芽已經冒頭。光秃秃的草地也被一片毛絨絨覆寫。窗外是春光明媚，窗内的陳思皺着眉，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什麼。
“媽，我想去看爸爸。”女兒的一句話觸動了她的心弦，陳思隻覺鼻頭一酸眼淚險些落下來。
“你想去看爸爸，你就給他打電話吧。”陳思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硬擠出一個笑臉對女兒說。
“媽媽，你哭了。媽媽不哭了，好嗎？”六歲的孩子柔嫩的小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擦拭掉尚未幹透的淚珠。
“媽媽沒事，你去給爸爸打電話吧。”陳思抹了一把臉将手機遞給了孩子。
“給爸爸打電話去喽。”小孩的心性就是轉變的快，剛剛還在安慰母親，下一秒就歡天喜地地跑開了。
張武來得很快，不過十分鐘車子就停在了樓下。
“諾諾，諾諾。爸爸來了！”張武張開懷抱迎接女兒。孩子飛奔着跑下樓，沖進了父親的懷裡。
陳思隻默默站在樓上看着，不發一言。“走了。”張武擡頭說了一聲，算是和她打招呼了。陳思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回到屋裡，陳思望着手機裡的婚紗照，愣愣地出神。
時間随着她的思緒一點點飄遠，回到了兩年前。
“老頭子，你撇下我一個人可怎麼活呀……”公公已經去世一個星期了，婆婆蔡芹還是每天抱着老伴的遺像痛哭。
“媽，爸如果泉下有知看到你這麼傷心。他也不安心啊。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還得繼續過日子呀。”陳思扶着婆婆的肩膀再三安慰，紙巾更是一張接一張的遞。
她和張武結婚已經六七年了，感情一直挺好的，和公公婆婆相處的也算融洽。看着婆婆如此傷心，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滋味。羨慕她與公公伉俪情深，又惋惜公公走得太匆忙，婆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媽，您還年輕。如果日後您還想再走一步。我們也絕不攔着。”在旁邊觀望了許久的張武在陳思的眼神示意下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一句話讓婆媳倆都擡起了頭來。陳思是震驚于丈夫的語出驚人，婆婆大概也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安慰她。
“我和你爸是少年的夫妻，我這下半輩子隻想守着他過。”蔡芹說着擦了擦眼淚，捧着遺像回屋了。
“你看你這嘴，說話一點不分場合。媽肯定生氣了，你趕緊去哄哄她。”陳思狠剜了張武一眼。
“我和我媽一直這樣說話慣了，沒事的。”張武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自顧自刷起了手機來。
“你們是沒事，隻怕婆婆還以為我不能容她，想早早打發了她呢。”陳思暗暗腹诽。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陳思回房和閨蜜們讨論了一圈，最後确定送婆婆去家附近的老年大學玩玩。一來轉移注意力，二來也免得婆媳天天在家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說幹就幹。陳思給婆婆在老年大學報了一個班，又買了一身新衣服，歡歡喜喜地把她送進了學校去。
去了老年大學後，蔡芹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或許是接觸的同齡人多了，她的手機裡多了許多好友，時不時就聊上幾句。
“媳婦，還得是你。我媽最近開朗多了。”張武看着自己母親的改變心情大好。
“因為奶奶戀愛了。”剛四歲的女兒諾諾突然語出驚人。
“瞎說什麼呢？小心奶奶聽到了生氣。”陳思立刻虎着臉訓斥孩子。
“我沒有瞎說。奶奶下午接我放學的時候說她給我找了個爺爺。”小女孩一臉認真的表情。陳思兩口子也不由得相信了幾分。
“要不等我找個機會探探老太太的口風吧。”張武猶疑道。
“說話注意點方式方法。”陳思囑咐了一句。
還沒等兩口子行動，婆婆蔡芹就主動坦白了。
“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朋友。明天他過來，想和你們一塊兒吃頓飯。”蔡芹扭扭捏捏的，仿佛十八歲的大姑娘。
張武一看這模樣，就知道女兒沒有瞎說。
“這叔叔是哪裡人啊？”
“具體的位置我沒記住，距離咱這大概三百公裡吧。”婆婆回憶道。
“媽，您網戀就算了，還異地戀啊？”張武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多大歲數都有自己追求愛情的權利。”蔡芹橫了兒子一眼。
“媽說得對，明天幾點啊？我好安排時間。”陳思輕拍了下丈夫的肩膀，示意他閉嘴。
“這是你劉根叔。”
“這是我兒子兒媳。諾諾過來叫人。”幾個人在蔡芹的介紹下，互相打了招呼，就落坐吃飯了。
飯局結束時，劉根提議拍張大合照。陳思婉言拒絕了。
“素不相識的人能坐在一起吃頓飯已經是很勉強的事了。一起拍照也太奇怪了吧，難道見這一次，他和咱媽就定下了？什麼都還不是呢，拍什麼全家福啊？”陳思在卧室裡邊卸妝邊對丈夫吐槽。
不知怎麼的，她見到劉根後就對對方非常排斥。或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吧，她覺得她的公公隻有張武的爸爸。
“老頭可能覺得聊得比較好，是以随便一說罷了，你别在意。”張武雖然也覺得對方的想法有些過分，但是還是站在了母親那邊。
“你呀，胳膊肘往外拐。要是你爸知道了，非得在夢裡揍你一頓不可。”陳思白了丈夫一眼。
“我爸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肯定不會揍我的。”張武笑着湊趣。
一場不愉快在兩個人的鬥嘴中悄然化解了。
過了好幾天，陳思在刷短視訊時突然發現自己一家人的合照居然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賬号上。原來是劉根用他們的照片進行了合拍。
陳思一看就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是怎麼回事啊？我們的照片和他在一塊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是一家的呢。”說着，她将視訊截圖發給了張武:“你趕緊和媽說，讓他把視訊删了。”
張武滿口答應。可是過了好幾天，那個視訊還是挂在那，氣得陳思差點摔了手機。
“你到底說了沒有？”陳思質問張武。
“多大點事兒，你别往心裡去不就行了？”張武懶洋洋地說。
陳思翻了一個白眼，不再求助于自己的丈夫。轉而自己跑去對方評論區留言:“老人家，這個視訊有我的照片涉及我的隐私，希望你盡快删除。”
又過了好幾天，短視訊終于沒了。陳思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同時對劉根越發厭惡起來。
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月。期間，婆婆蔡芹對陳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的。陳思也提不起興緻去哄她。她覺得這件事情自己本沒錯，婆婆不經同意直接将自己家人的合照發給老頭更是不尊重她的表現。
陳思以為這次和婆婆的交惡已經是她們相處過程中的底線，沒想到兩個月後的一件事徹底引爆了這個炸彈。
正在機關上班的陳思突然想起自己的U盤落在家裡。當她急匆匆趕回家時，卻聽到洗手間裡傳出嘩嘩的流水聲。
昨天晚上換下來的衣服不都已經洗過了嗎？陳思好奇地走進衛生間。卻見波輪洗衣機正在工作。她按停了開關，打開一看四五條男士内褲正泡在裡頭。
“媽，你怎麼把别人的内褲放我們家洗衣機裡洗啊？多不衛生啊！”陳思怒氣直往頭頂沖，說話也沒了顧忌。
“這是我的家，我想洗誰的衣服就洗誰的衣服。”蔡芹記恨着之前的事情，說話的語氣也極沖。
“什麼叫你的家，這房子是我和張武一手一腳打拼來的！”陳思氣得修養全無。
“好好好！你這是打算把我老太婆趕出去是吧？我現在就走，免得礙了你的眼。”說着，蔡芹收拾了幾件衣服，離開了家。
陳思也在氣頭上，沒理會她。拿了U盤回了公司。
剛到公司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你和我媽說了什麼？現在她鬧着要自殺。”張武的語氣又急又氣，幾乎是吼出來的。
陳思感覺委屈極了，她對着話筒反問道:“你要不要先問問你媽對我做了什麼？”
“我媽就算再不是，你也不能趕她出門啊！”
“你媽說得都是對的。你作為一個成年人一點判斷力沒有。我和你真的過夠了。離婚吧！”離婚兩個字一出口，陳思就後悔了。可惜說出去的話再難收回。
“離就離！”張武看着身邊又哭又鬧的母親，違心的話脫口而出。
“一眨眼都過去半年了。”陳思撫摸着離婚證，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和張武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這件事你婆婆占一部分原因，你和張武這臭小子各占一部分。”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姑媽。”陳思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看着眼前人輕喚了一聲。
“你既然願意認我這個姑媽，就說明你對張武還有感情。”張芳說。
“姑媽說笑了。我隻是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陳思低着頭說。
“張武這臭小子，自從離婚後就天天後悔得掉眼淚，腦袋快被我戳出窟窿來了。”張芳将話題又拉了回來。
“你婆婆我大嫂就是一個戀愛腦，我也狠狠說過她了。你說和對方還不熟悉，就把家裡人照片洩露給人家了。萬一要是有什麼歹心，把諾諾帶走了。她哭都沒地方哭去。還幫人家洗内褲，誰知道那老頭有沒有什麼毛病，再傳染給家裡人怎麼辦？”張芳又将數落嫂子的話重複了一遍，意在打動陳思。
“不過話又說回來，姑媽也要說你幾句。咱們做兒媳婦的，婆家的事情别沖在前面，做得好了沒人誇你，做不好了反而落埋怨。張武和他媽是親母子說重了輕了都沒有關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張芳話音剛落，張武就跑了進來:“姑媽，你這話可就有點挑撥離間的意思了。”
“臭小子，你還好意思說話。如果當初你能夠好好調解母親和媳婦之間的沖突，哪裡能有今天這一出？根本原因還在你身上。”張芳作勢要打張武，張武縮着脖子閉了嘴。
“媽媽，原諒爸爸好不好？”女兒諾諾從門後探出頭來。
“諾諾，是你讓姑奶奶來的吧？”陳思望着小大人模樣的女兒問。
“媽媽，我不想你和爸爸分開。自從你搬出來後，我就經常看到你哭，我不想媽媽難過。”小姑娘說着說着哭了起來。
“諾諾跟我說，洗手間裡的燈壞了，你一直都換，天天摸黑洗澡。”張武說着遞過來一個燈泡。
“臭小子，人家缺的是換燈泡的人。”張芳笑罵了一句，将張武往前一推，兩個人撞到了一起。
“家裡的洗衣機我也換了，和那老劉頭處了一段時間，我發現還是你們爸最好。他最中意的兒媳婦也隻有你。”張芳播放了一段蔡芹發來的視訊，解釋道:“你婆婆不好意思來見你，托我給你看看這個視訊。”
“媽，我們回家吧。”諾諾拉着陳思的手搖了搖。
“傻孩子，哪能這麼便宜啊？得讓你爸重新把你媽娶回去才行！”張芳繼續調侃道。
陳思聽完紅了臉頰，宛如三月的桃花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