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春天，韓劇《軍檢察官多伯曼犬》播出了極為争議性的一集：
受到戰友們霸淩的新兵小胖，決定魚死網破，用手榴彈和自動步槍屠殺了所在部隊，造成13名士兵死亡。
該片的主題本就是曝光軍隊黑幕，講述霸淩的情節無可厚非，但這一集血淋淋的畫面還是讓南韓人議論，有人說該情節是“吃人血饅頭”。
實際上，南韓曆史上已經多次發生被霸淩士兵持槍殺戰友的事情，最近的一次就在2023年，可評論家認為影視劇類似情節是在二次傷害受害者家屬，建議将此類劇情删除。
金東敏案發生在南韓漣川郡，靠近朝韓分界線，這裡是韓軍第28師團的駐紮地。
據傳，金東敏自身性格内向，不善言辭，在和戰友的相處中感到被排擠。包括班長、排長在内的老兵對他不滿，尤其是内務整理多次出問題，老兵們對他大打出手。
慘案發生後，雖然金東敏一直說自己遭受霸淩，對生命絕望才發起反擊。但軍方卻說金東敏有心理問題，仇恨社會，最後将其判處死刑。
事發之後，雖然時任總統盧武铉下令徹查事件，并督促改變軍隊風氣，可韓媒卻拆政府的台，說霸淩事件已經深入骨髓，難以根除。
那麼在2005年，新兵金東敏事件是如何發生的？韓軍怎麼解釋這件事？此事給南韓帶來了什麼影響呢？
【一】
麻煩制造者：韓軍“台風師團”
在南韓軍隊裡，有三支部隊臭名昭著，被譽為“麻煩制造者”或“死亡軍團”。
他們分别是第22師團“栗谷部隊”，第28師團“台風部隊”，以及第2海軍陸戰隊師團。
這三支部隊的名聲差，不是因為戰争時期表現不好，而是在和平年代屢屢出現内讧。在這裡服役的軍人，從師團長到士兵，經常自相殘殺，給南韓人制造大新聞。
其中，第22師團名聲在外，80年代初，一名士兵為發洩心中不滿而用步槍、手雷、地雷屠殺戰友，造成24人死傷，其中15人死亡，随後他逃亡北韓，再也沒回來。
而28師團也醜聞連連，在50年代就鬧出了師團長遇刺事件，師團長徐廷哲被手下連開7槍打死。
60年代中期，該部隊又出現了槍擊事件，士兵嚴行俊槍殺三名戰友，随後被判處死刑。
28師團的兩起案件發生時間比較久遠，是以外界了解比較少，但根據韓軍的調查檔案，這兩次經典慘案都跟軍内的霸淩、體罰有關。
在第一起慘案中，被殺的師團長徐廷哲其實是官二代，在軍隊裡行事作風高調，為人好大喜功，刻薄寡恩。
平時，徐廷哲喜歡“扮演巴頓”，戴着鋼盔、墨鏡，穿着大黑皮靴，手持一根短棍巡視軍隊。他還經常體罰手下，無論什麼軍銜，被棍子抽臉、桶身體，皮靴踹腿是常态。
最後一次，他當着士兵的面掌掴毆打中級軍官鄭究憲，随後被鄭究憲亂槍打死。
而在嚴行俊槍擊案裡，死掉的三人都是兵長和上等兵，當時他們在宿舍休息，嚴行俊突然持槍掃射，造成3人死亡。
這起案件快審、快判，11月4日下午槍擊，一周後嚴行俊就被槍斃，速度驚人。
後來，有人懷疑此案跟軍内的虐待有關，軍方為了遮蓋醜聞而快刀斬亂麻，但在那個時代的南韓，無人深究這些細節。
當然，第28師團鬧出這些醜事，軍隊、民間都覺得這支部隊有問題。
後來經研究，該部隊部署在西部邊境附近，負責保護首都，是以軍事壓力大，訓練任務重。可因為待遇一般，60年代連吃飽飯都是問題，是以部隊内的風氣野蠻，到21世紀都沒改變。
2005年6月19日，漣川郡再次發生血案，這次血案又是發生在28師團。
當天，士兵金東敏在半夜2點多站崗完畢後，持實彈和槍支進入宿舍，向宿舍投擲手榴彈，并在宿舍、健身房、飯廳三個地方打光兩個彈夾，造成8名士兵死亡，4人受傷。
【二】
甩鍋網絡遊戲，媒體質疑韓軍高層
如今，網際網路上完全沒有金東敏的個人資訊，因為事發時網絡還不發達，而且事發地在軍營，南韓政府完全控制了事件的報道。
除了軍方的調查團外，沒有任何人或者團體能接觸内部資訊和檔案。
後來人們對于案件的了解，都是金東敏的辯護律師，以及金東敏的同年兵事後曝光的。
事發時，金東敏22歲，是一名大二的學生，在2004年12月光榮入伍，經過4個月訓練，于2005年春配置設定到韓軍第28師團漣川郡基地。
從入伍到事發，前後不足半年，而金東敏下一線部隊僅一個月，就鬧出了大新聞。
根據金東敏的律師透露，金東敏身體比較胖，訓練成績不好，在軍隊後遭到了老兵和上司的霸淩，一個月内天天都活在地獄裡，身體和心理都到了極限。
金東敏最被诟病的是内務，同宿舍的老兵看他不順眼，常常濫用私刑。而韓軍老兵霸淩手段繁多，毆打、辱罵都很常見，還有吃垃圾、燒燙陰部等行為，對人的尊嚴産生極大侮辱。
金東敏殺人的當天晚上，他負責站崗，半夜2點半時回到宿舍叫下一班崗的士兵替他。
之後發生的事，南韓軍隊發言人說得很模糊。
調查報告說，金東敏站崗回來，路上看到一個經常霸淩自己的老兵，突然憤怒，然後屠殺了宿舍。
這一結論顯然不符合邏輯，金東敏如果情緒如此不穩定，怎麼可能忍耐幾個月的霸淩？是以後來猜測，金東敏可能是在換班時遇到了老兵的刁難。
其實，金東敏服役的地方不是正規部隊駐地，而是一個隻有20多人的小崗哨，兩個班的人單獨駐紮在裡面，像一個小王國。
漣川郡北邊山區還和北韓接壤，這種小崗哨一般在野外，環境惡劣，生活單調。越是這種脫離群體的窮鄉僻壤，士兵們精力無處釋放，越容易産生霸淩。
金東敏半夜換崗，可能遇到老兵侮辱刁難，比如拒絕接班，或者語言侮辱，是以他才大開殺戒。
殺完人後，金東敏棄槍逃跑，很快被捕。
在軍事監獄裡，金東敏向律師說了自己參軍以來的遭遇，律師要求調查28師團内的虐兵情況，但被軍隊壓住。
後來，總統盧武铉公開講話要查明真相，國防部長尹光雄代表軍隊道歉，但他也表示：“這不是軍隊的火并，是單純的個人犯罪。”
為了洗白軍隊，韓軍調查員找到了金東敏的個人資料，雖然不能證明他有暴力經曆或者精神問題，但找到了金東敏酷愛網絡遊戲的證據。
最後南韓軍方下定論：“金東敏在上學時沉迷網絡遊戲，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網絡的差別，這讓他漠視生命，終于釀成悲劇。”
律師雖然努力辯護，但于事無補，畢竟事發造成8名士兵死亡，包括一名軍官，2名士兵重傷搶救。如此嚴重的事故，金東敏如不被重罰，軍内無法安心。
最後，金東敏被判處死刑，他的律師“激情犯罪”的辯護被推翻，理由是金東敏在屠殺時換過彈夾。
而且在屠殺宿舍後，金東敏拿着槍尋找霸淩自己的排長金宗民，将其在健身房射殺，老兵李建旭也在餐廳被殺。
事發的細節證明，金東敏當時殺心已決，而且非常冷靜。
但南韓在1998年後已經基本不執行死刑，金東敏改判長期監禁。
【三】
槍彈管理更嚴，但虐兵情況依舊
金東敏案讓韓軍顔面掃地，也讓韓軍遭遇信任危機。因為短短半年前，在忠清南道的一個新兵訓練中心，韓軍剛鬧出了“百人吃屎”的醜聞。
當時新兵連長發現廁所堵塞，随即下令新兵排隊站好，一個個把堵塞廁所的糞便吃掉。在場192個士兵都要用手指粘住糞便放入嘴裡，此事後來被士兵舉報，舉國嘩然。
南韓人還在驚訝于吃屎事件中，金東敏案接着爆發，南韓右派反對黨趁機做文章，說盧武铉上司的政府無能，才會讓軍隊失去秩序。
金東敏被審判後，事發崗哨被暫時關閉，幸存士兵們分到其他部隊繼續服役，死亡士兵則得到了撫恤。
但軍隊堅持此事是“意外死亡”，不算殉職，更不算犧牲，撫恤金很少，讓遇難者家屬不滿。
時任南韓防長尹光雄也曾答應要整肅軍隊秩序，杜絕侮辱、虐待新兵的事情，可他根本無處下手。畢竟韓軍的虐兵傳統有幾十年曆史，越是老資曆的隊伍，越是嚴重。
從50年代開始，第28師團就有徐廷哲那樣酷愛虐下的師團長，60年代也有霸淩導緻的屠殺，這種風氣不是他一人能打斷的。
為了給總統一個交代，韓軍内部整頓，設定心理關懷部門，“心理官”下到營級部隊定時和士兵談話，并且韓軍開始嚴格執行實彈的控制。
以前，前線軍隊為了随時投入戰争，士兵經常接觸實彈，甚至會佩戴多個彈夾。後來韓軍一般部隊不配備實彈，實彈單獨儲存，防止士兵“走火”。
韓軍在2005年後确實在改革，但軍内霸淩的臭名已經彌漫全國，軍隊逃兵情況、社會上的逃兵役情況都在增加。
為了扭轉軍隊的形象，韓軍開始和娛樂圈合作，将藝人入伍進行宣傳，并讓藝人為軍隊站台，現身說法證明軍隊很好。
這一方法确實有效，南韓群眾對軍隊的形象大為改觀，但此舉苦了男藝人們。
以前，南韓男藝人可以用各種方式躲避兵役，或者去二線服務部隊。但現在全國都在盯着他們，迫使藝人們反而要去艱苦的部隊，否則就會被口誅筆伐，被罵“懦夫”。
2011年前，韓軍内部較為平穩，但是2011年“江華島槍擊案”爆發，又有一名士兵因為霸淩而槍殺戰友，造成4人死亡。
同年，韓軍還有數十起自殺事件，霸淩情況又開始擡頭，到2014年，虐兵緻死醜聞到達頂峰。
韓軍霸淩問題被搬上了熒幕後，遭到全社會公開讨論，此舉間接促進軍隊内部改革。
一直到2020年後，韓軍文化才有了巨大的變化——士兵夥食、津貼待遇提高，兵役配置設定更合理，退役士兵們好評不少。
更重要的是，軍隊開放了手機使用，士兵的剩餘精力得以釋放，才使得霸淩事件大大減少。
文/商學野
參考資料：
1.《南韓軍隊霸淩何時休？》，冷青
2.《南韓兵營發生槍擊事件 1士兵連殺8人》，佚名
3.《南韓新兵血洗軍營》，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