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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100首流行歌曲回到古代發行,古人能否為我瘋狂?

作者:賞月賞花賞詩詞

古筝演奏《大風車》,琵琶弦間流出《煙花易冷》,用二胡“開搖”《漠河舞廳》…… 近期,這些新奇的演奏組合爆紅網絡,國樂與流行曲的聯手,創造出極為特别的聽覺體驗。不少網友為此感慨,“蹦迪”也得蹦“國風”迪,這才是最适合國人體質的流行樂“打開方式”。“這麼“上頭”的旋律,再加上這親切的傳統樂器,别說現代人了,就是回到古代,想必也會引發一陣“熱潮”!不過,也有不少朋友好奇,聽起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傳統國樂和新潮的流行曲怎麼能“玩”到一處,究竟是“老祖宗嚴選”實力過硬,還是這背後另有玄機?

“出道”早,底子好

中國傳統國樂是現代流行音樂“妥妥”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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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樂圖》軸,明,仇珠繪,此圖是一幅工筆重彩仕女畫,表現的是貴族女子各執樂器,在殿宇前的地毯上配樂演奏的情景。

較為通行的觀點認為,大約在上世紀初期,美國龐大的商業市場和消費熱潮,孕育了最早的現代流行音樂。與此不同的是,早在先古時期,中國的“傳統國樂”就已然萌芽。

《呂氏春秋》為遠古傳統音樂描繪了頗具想象力的“出身”——

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風而陽氣蓄積,萬物散解,果實不成,故士達作為五弦瑟,以來陰氣,以定群生。——《呂氏春秋·仲夏季·古樂篇》

按照這種說法,原始的國樂“身肩重任”,被先民們想象為具有超自然力量的“神物”,能夠通過樂音的流淌祛除壞天氣,換回莊稼豐收。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看起來“神通廣大”之音卻未褪去稚氣,有學人就專門研究過傳說中記錄的原始歌曲“候人兮騎”,發現這些音樂曲調古拙,歌詞簡單,甚至隻是同一感歎聲和同一言詞的不斷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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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鐘。來源/四川博物院

然而,随着社會生産能力的不斷提升,傳統國樂很快成長起來,不僅“搶占”了“出道”先機,還打下了好底子好基礎。最為鮮明的表現便是原始音樂理論的誕生。大約在先秦時期,智慧的“老祖宗們”抓住了音樂的核心關鍵——旋律,在長期的實踐中,把原本單一的音發展為兩個,構成二步音階,漸次發展下來,最終形成了“五聲、八音、十二律”的系統思想,孵化出樸素卻完整的樂理。

其中,“五聲”便是五聲音階,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講的宮、商、角、徵、羽。這五個音階雖然類似于簡譜中的1、2、3、5、6,卻各有特色,《管子地員篇》就繪聲繪色地描繪了“五聲”之意味:

“凡聽徵,如負豕覺而駭;凡聽羽,如馬鳴在野;凡聽宮,如牛鳴窌中;凡聽商,如離群羊;凡聽角,如雉登木以鳴。”

更重要的是,“五音”的出現讓昔日原生“散漫”的樂曲“有理可循”,人們能夠借此完成預先編曲,使得音樂上下連貫、調轉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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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代象紋銅铙。來源/湖南省博物館

樂理進步之外,“樂器”也“不甘落後”,所謂“八音”,實則就是指先秦的樂器種類,根據制作材料的不同,可分為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類,比如“金”類,就以鐘為代表,打擊樂器“磬”則是“石”類的一員,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驚豔世人的“缶”便是“土”類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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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奧運會記憶,鳥巢表演禮樂卷軸。來源/騰訊視訊

與此同期,一種相對成熟的定音方法,“十二律”也逐漸發展起來,即通過三分損益法将一個八度分為十二個不完全相同的半音。據說,這些音律是伶倫奉黃帝指令偶然“發明”的,他在昆侖山上聽到了鳳凰高低不同的鳴叫聲,于是砍下竹子,調整出不同的長度,模仿鳳凰叫聲,最終發現了最為好聽和諧的十二音。

如此傳說多少有些想象色彩,但不可否認的是,“基本功”的穩紮穩打,讓中國傳統音樂迎來了大踏步的發展。《詩經》就是其間的璀璨果實。最值得一提的是《詩經》中的地方樂調——“風”(也稱“十五國風”)。按現在的目光看,作為原始“專輯”的“十五國風”可以說相當能“打”,不僅涵蓋了十五個諸侯國和地區的民間歌曲,而且各有特色。比如,其中的“鄭風”,主打一個“柔情”,旋律細緻婉轉;“齊風”以“散辟”著稱,強調旋律的跳動性。愛情詩《關雎》是《國風》中的“金曲”,這首深情的愛情歌謠兼具聲情文義,流傳度與影響力之廣,可謂是彼時“情歌熱榜”之首,就連孔子都為之觸動,盛贊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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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面紋銅鼓。來源/湖北省博物館

“出道早”“底子好”,關鍵還具有國民度,這樣的中國國樂自然涵育着強勁的發展實力,有了“拿”下現代流行曲的能力和底氣,在其後千百年的滋潤與精益下,把音樂“玩”出了“花”。

樣式多,實力強

資曆厚,理論強,隻是中國國樂能力的一部分,引人追捧的“市場号召力”才是它真正實力的展現。可以說,曆朝曆代,中國國樂都能取得一些新進展,“引領”時尚潮流。

這首先得益于中國國樂的規模化與規範化發展。西漢武帝時期,專職音樂管理的“樂府”基本發展成熟,這個機構不但負責執掌天子和朝廷平時所用的樂章,還組織文人系統地展開音樂創作,更時不時“擴充曲庫”,四處采集民間歌謠和樂曲。正是以,兩漢時期,樂府就已然成為中國國樂的荟萃地,集納多種音樂不說,更為傳統巫樂、相和歌、鼓吹、百戲等傳統音樂覓得成長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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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雕十弦琴。來源/湖北省博物館

“相和歌”就是以受益。相和歌是漢代搜集于民間的宮廷音樂,不僅有原始民歌,還有根據民歌加工改編的藝術歌曲。據記載,早期的相和歌以清唱為主,後來發展為清唱加幫腔的“徒歌”,再後來又彙入了彈弦樂和管樂器伴奏,成了真正的“相和歌”。在這樣的發展下,“相和歌”的表演形式、種類等得到極大擴容,北宋郭茂倩在《樂府詩集》中,就将“相和歌”整整劃分出十個細類。最具表現力的當數“相和大曲”,這是一種融合歌、舞、樂器為一體的大型演奏,光是伴奏就需要琴、瑟、節鼓、琵琶、筝等多種樂器,曲式更是講究,包括曲前抒情婉轉的“豔歌”,主體中的歌唱“曲”與歌詞後的間奏“解”,還有放在末端的感情内容緊張而旋律輕快的“趨”。可以說,“相和大曲”節奏起伏,内容充實,旋律流轉,有張有弛,已經能夠為聽衆帶來相當豐富且具有沖擊性的視聽體驗。

不過,真正“拿捏”“大場面”,掀起“流行”樂潮的,還得數唐代興盛的宮廷燕樂。這是一種吸收少數民族地區甚至于外國流行音樂的元素,對其重新組合、編排而成的全新俗樂,在“音樂才子”唐玄宗的組建發展下,迅速引領了“樂壇”潮流。前蜀皇帝王建的棺床石壁上,就雕刻有“二十四伎樂”,還原了大唐燕樂的恢弘氣勢和盛大場面——

按照王建所“目見”的陣容,這種宮廷燕樂足足需要二十四名舞伎和樂伎,演奏的樂器多達二十種二十三件,包括琵琶、筝等弦樂,笛、篪、笙等管樂,以及拍闆、正鼓、和鼓、齊鼓、毛員鼓、答臘鼓等整整十種打擊樂。除此之外,還有八音都未能涵納的“吹葉”穿插其中。這一番琴瑟和鳴,歌舞升平,活脫脫化身為東方的交響樂團,也難怪詩聖杜甫曾驚豔于晚唐西南蜀地的樂音“喧嚣”,感慨: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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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彩繪伎樂女俑,唐。來源/故宮博物院

如果說盛唐引領了“高雅”,宋元則是讓潺潺樂符流向了人間煙火。市井裡的瓦子勾欄,成為了傳統國樂“亮相”與“進階”的新舞台。據說這一時期,勾欄藝人和宮廷藝人時常互相獻藝,交流表演,以至于瓦子勾欄中節目繁多,精彩紛呈,不光有叫聲、小唱、唱賺等歌曲,還有傀儡、雜居、南戲等戲曲以及衆多器樂,算得上是人人共享的“音樂嘉年華”。

中國最原始的“說唱”“諸宮調”,也是在這一時期,帶着濃濃的新意和“潮”味兒登上樂壇的。諸宮調為北宋汴京勾欄藝人孔三傳所創,是一種以唱為主的大型說唱表演,歌曲部分多采用北方民間流行的樂曲,加以鼓、拍闆、笛、鑼等樂器伴奏,内容多以史實、靈怪、傳奇為主。據記載,諸宮調表演難度大,通常由多套曲牌組成,需要集合若幹曲調,波瀾起伏,對比鮮明,極具藝術張力。因而自誕生以來深受市民喜歡,《水浒傳》第五十一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中,就生動記載了“諸宮調”的“粉絲号召力”——“賺得那人山人海價看……合棚架重任喝彩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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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夾鐘清”鐘,此鐘原為宋徽宗朝所鑄“大晟”編鐘之一。

明清時期,除了戲曲等音樂形式的大繁榮,中國國樂的樂器也奮力進取,站穩了“流行”高地。尤其是随着多民族的融合交流,許多少數民族樂器與外來樂器突破了昔日藩籬,大大方方進入中國國樂的大家庭,一時間,響徹草原的馬頭琴聲,陪伴雪域同胞的根恰弦樂,還有“發家”于軍中的嘹亮唢呐,飄洋而來的“楊琴”,衆多新鮮血液彙入中國國樂,激起傳統樂曲新的生命活力。所謂“衆人拾柴火焰高”,樂器的極大豐富下,新穎的器樂組合與合奏,成為了這時期國樂新的“生長”風口。比如,流行于明代江蘇南部的“十番鑼鼓”,就以樂器組合靈活,節奏變化複雜著稱。演奏過程中,唢呐、曲笛、笙、箫、二胡、闆胡等“絲竹”配合着鼓、鑼、钹、雲鑼等打擊樂,組合變化,交替重複,更番疊奏,樂音流轉間,盡是飽滿的情緒湧動。這種潮流一度“波及”佛門古刹,比如北京智化寺的“京音樂”和流行于山西五台的“八大套”,都是由寺廟儲存的古老器樂合奏形式。其中的“八大套”整整包含八個大型整套器樂合奏,每套由多首曲牌按照固定順序連綴演奏,明清時被五台山青廟音樂吸收儲存,運用于禅門佛事贊偈儀式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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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化窯白釉瓷箫,明。來源/故宮博物院

可見,憑借着豐富樣式與過硬實力,中國國樂本身就是潮流的締造者,年年歲歲滋養着國人的視聽。正是以,不久後,置身時代潮湧的中國國樂才能撥開近代的新舊雜糅,落落大方地同西方現代音樂打起照面,探明轉型、邁步乃至革新的方向。

不“守舊”,“并”西洋

雖然傳統悠久,中國國樂卻從不固步自封。早在晚清時期,面對随同傳教士共同“東漸”的西方現代音樂,中國傳統國樂已然開展了彙流東西的自我探索與革新。

當今中國傳統音樂的精髓,國粹平劇,就是典型的“探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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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劇。來源/pixabay

五四時期,新文化精神如同陽光廣為播撒,照亮傳統藝術的進取新路。梅蘭芳、程豔秋和周信芳等平劇大師直面潮流,大刀闊斧地改造傳統劇目,不僅編演了大量的愛國戲,還創新改革平劇伴奏,引入二胡、月琴等新樂器與新的配樂手法。更為“大膽”的則是越劇的改革,尤其是盛行于1936年後的女班,主動開拓眼界,博采衆長,在傳統伴奏中融入西洋樂器,探索組建頗具特色的新型戲曲樂隊。

大幅度的自我突破與改革,中國國樂心心念念的卻絕非“追捧西洋”。相反,面對西方流行音樂文化的強勢挑戰,中國樂人已然有了更為長遠的目光,立足寰宇天下,尋求東西文化的彙融之道,讓音樂越過國界,共譜“世界之音”。1920年,中國音樂家鄭觐文等就在上海成立器樂社團“大同樂會”,他們不但團結音樂家們研習、整理與發揚民族音樂,力求振興國樂,更不忘“睜眼看世界”,吸收西方音樂以建立新型樂隊,在大同樂會的會章中,他們驕傲地昭告世人:

“本會專門研究中西音樂,籌備演作大同音樂,促進世界文化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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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音盒,現當代。來源/中國國家博物館

囿于時局動蕩,鄭觐文的雄心願景無奈折戟。不過,如他同道的一批批中國樂人的努力,卻為中國傳統國樂種下了開放而廣博的血脈基因,使其敢于闖入世界音樂之林,同流行音樂較量切磋,最終攜手并行。

這種胸襟氣度也成功傳承,在現代中國國樂人的發揚下,催生了民族樂章與新潮流行曲的奇妙相擁。曾登上央視舞台的“五聲潮音樂團”就做了這樣的“擺渡者”。他們捍衛着傳統中國國樂,同時接納和學習現代流行音樂,掀起兩種音樂風格的精彩碰撞,換回漢樂府《長歌行》在千年後的“新穎”亮相,也讓國人的童年回憶《大風車》擁有了古樸傳統的演繹方式。

有樂手認為,實作如此“融合”的秘訣在于“包容”,即以音樂為媒,聯袂傳統與現代,激活新的想象與可能。在他們的“改良”下,傳統古筝向吉他“取經”,變為了十三根琴弦,擁有了全新的演奏風格。筝聲流淌,古老的器樂卻溢出了新奇歡快的旋律,讓觀衆置身東西方的音符彙流,一時間忘卻音樂的國界與分野,盡情享受樂聲的美好與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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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畫戲劇圖》軸,清晚期。來源/故宮博物院

或許,這也正是當下中國國樂煥新“流行樂”的真正原因。這些生于、長于并興于東方沃土的旋律從未“告别”流行樂壇,它們“稱霸”昔日,穿透歲月,終将因涵納四海的胸襟與從不停歇的步伐,在世界樂種的互動聯合下,繼續流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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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正成主編,重溫傳統 一本書讀懂中國文化,中國财富出版社,2016.

王海霞,李樹梅,張羅箫著,中國古典詩詞歌曲文化精粹,吉林人民出版社,2017.

淺夏,錦水花間,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

晨夕著,地圖上的中國 非遺故事,五洲傳播出版社,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