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東京4月6日電（記者楊汀）櫻花爛漫之中，又到日本的畢業季。新華社記者走進了神奈川縣川崎市兩家社群少兒足球俱樂部的畢業典禮。
川崎擁有日本J聯賽勁旅川崎前鋒隊，該隊曾4次奪得日本J聯賽冠軍，2021年和2022年為日本國奧隊和國家隊各輸送5名球員。職業足球發達的背後，是由社群足球、校園足球、職業隊精英學院和足球普及教室等構成的成熟足球環境。
如何培養孩子對足球發自心底的熱愛？如何促成家長認識到踢球對孩子身心發展的全面幫助？是什麼激勵着社群等基層足球不計眼前回報地辦下去？從兩場畢業典禮和數次跟蹤采訪，可以管窺日本足球青訓發展的奧秘。
特殊的“感謝狀”
“希望你們像活躍在卡達世界杯上的4位師兄一樣，從鹭沼走向世界。”
鹭沼SC少兒足球俱樂部的畢業典禮上，理事長澤田秀治用四名往屆畢業生的事例鼓勵孩子們。
2022年卡達世界杯上，六名日本國腳來自川崎，其中四名出身鹭沼SC：三笘薰、田中碧、權田修一、闆倉滉，鹭沼SC是以聲名大噪。
相距不遠的中野島FC俱樂部摘得2022-2023賽季全國國小生聯賽U11冠軍和U12亞軍。其畢業典禮上，12歲的倉本遼也從俱樂部理事長岡本浩手中接過感謝狀。感謝狀正面是對倉本遼也作為“邊後衛”的寄語，背面是他從一到六年級的各項紀錄：連續颠球次數紀錄、50米跑紀錄、大腳開球距離紀錄、傳球準确率紀錄、過人成功率紀錄……其他28名小球員也都上台領取了感謝狀。
為何是學校感謝學生？岡本浩說：“學校要感謝孩子們的努力，感謝孩子們對足球的熱愛。”
據透露，在隻有7.5萬名國小生的川崎市，類似鹭沼SC、中野島這樣面向國小生的社群足球俱樂部約有200家。每家俱樂部的規模在150人左右，按年級分組，沒有入學門檻，每月學費在3500-4500日元之間（約合170-220人民币）。訓練基地是附近國小的操場，有時也租用收費場地。孩子們每周末和節假日進行訓練，有的俱樂部也會在周一到周五訓練兩天。
“如果把川崎的足球比作一個金字塔，社群俱樂部就是金字塔的‘底座’，基本是由熱愛足球的家長和畢業生擔任教練和營運的。”70歲的澤田秀治告訴記者，他認為，家庭和社群關聯能最大程度培養孩子對足球的熱愛。
“我們的目标并不是培養專業球員，而是将對足球的熱愛根植到孩子和每個家庭中……在俱樂部也好，足球學校也好，時間總是有限，但如果融入家庭生活，孩子就24小時浸潤在踢球的氣氛裡。”澤田秀治說。
40多歲的竹田好洋是一名4年級學員的父親，也是一支日本丙級聯賽球隊的經營者，這位“爸爸教練”告訴記者：“我并沒有打算把孩子培養成職業球員，但踢球對培養孩子的身體、意志、思維、性格都有很大幫助。我自身也有很大收獲。”
一些大學生也到少兒俱樂部做教練，隻領取非常微薄的酬勞。在鹭沼SC教練團隊中，有11人是大學生，20歲的星野健介已經在這裡執教了兩年，他是慶應大學法學部的大三學生，也是鹭沼SC的“校友”。他說：“我在川崎出生長大，在社群的爸爸和前輩學生教練帶領下踢了六年球，現在輪到我了。”
小球員的父親們擔任教練，母親們也沒閑着，40多歲的倉本沙織是中野島俱樂部“媽媽後援團”的元老，她的丈夫做“爸爸教練”超過10年，三個兒子都在中野島俱樂部度過了國小時光。“老大在這裡學踢球時，幼稚園的老二在旁邊踢着玩；老二在這裡踢時，老三也是如此。我們家的周末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喜歡踢球的孩子們不會學壞，也鍛煉了意志。”
到處“找比賽”，與職業俱樂部關聯
最近幾年，中野島俱樂部每年都向職業俱樂部青年隊輸送3人以上，今年尤其多，前3個月就輸送了5人。俱樂部周末每天訓練3到4個小時，周一到周五也有兩次訓練，每次1個半小時。岡本浩說，多項研究顯示，3小時左右是孩子全神貫注訓練的峰值。
除了訓練外，俱樂部還到處聯系比賽，岡本浩說：“光練習是不能變強的，必須經常比賽，尤其是跟強隊比賽，這樣才能激發孩子們的上進心，回來更主動地設法提高。”很多時候，他最多的工作就是到處跟其他俱樂部“拉關系”，“問能不能跟我們比賽”。
現在俱樂部每周至少有一場比賽，比賽并非為了勝負，而是給每個球員提供實戰經驗：“社群俱樂部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論水準強弱，要讓每個孩子在比賽中都能得到上場機會。”
社群俱樂部與當地的職業球隊也保持了非常密切的關系。岡本浩說，川崎前鋒的U12隊和U12精英班與社群俱樂部互動密切。“中學三年是學習能力和身體條件發展最快的時候，對孩子的發展非常重要，能進川崎前鋒的青年隊提高會很快。”
日本足協規定，一名球員隻能在一個俱樂部登記，是以一名小球員如果要登記進入後者，就必須退出前者。通過溝通，社群俱樂部與川崎前鋒達成了折衷的辦法，小球員的隊籍仍在社群俱樂部，但在兩邊練習，相當于川崎前鋒“預定”了他們，待小球員升入中學以後再改換隊籍。
岡本浩說，近年不僅川崎前鋒，橫濱水手隊、東京FC隊也經常來旁觀練習和比賽挖人，岡本浩也會主動向他們推薦優秀的小球員。
後繼有人
岡本浩59歲，經營着一家IT公司，他國小時開始踢球，兩個兒子都是兩歲開始跟着他踢球。大兒子一年級時進入中野島FC，他也跟着進去當了爸爸教練。“兒子三年級時我就被推舉為俱樂部代表了。後來我和幾個爸爸一起推行改革，這個俱樂部最開始隻有中野島國小的孩子，後來附近的孩子，現在整個神奈川縣都有孩子慕名前來。我們的理念是根據每個孩子的特點，有的往輸送職業隊方向培養，有的就是強身健體和培養興趣。”
岡本浩說，俱樂部最大難題不是經費，而是時間配置設定。“因為教練們都有自己的工作，時間不好配置設定。但我們還是一直做下來了，轉眼就是20年。”
營運俱樂部并不輕松，不過岡本浩打算讓兒子“子承父業”，大兒子岡本一輝已經28歲，是中野島俱樂部的總教練。“我的目标是把中野島俱樂部做成日本最強的國小生俱樂部。”岡本一輝雄心勃勃。
進入大學之前，岡本一輝曾在川崎前鋒的青年隊效力5年，大學在校隊踢主力中場，曾率隊在全國大學生足球聯賽中奪冠。大學畢業後，岡本一輝還到高棉和加拿大的職業俱樂部效力，5年前他回中野島俱樂部執教，同時還在橫濱FC的足球教室和另一所大學做兼職教練。
“我希望所有孩子都抱着喜歡足球的心情畢業。我們不會勉強孩子練習，而會努力讓孩子們樂在其中，讓他們能更主動地踢球，特别重視給他們獨立思考的提示和啟發。”
鹭沼SC的澤田秀治也是從“爸爸教練”起步的。45年前，受兒子就讀的鹭沼幼稚園園長邀請，大學體育系畢業的澤田秀治參與了俱樂部的組建，他後來考取了初高中比賽教練資格，并一直留在鹭沼SC任教。
澤田秀治也後繼有人——鹭沼SC現任總教練北泰之，他的主業是外企高管，37年前，他曾是鹭沼SC的足球小将。
澤田秀治欣慰地說：“鹭沼SC有很多這樣的家長。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成為愛好足球的父親，再帶着孩子來踢球，這樣代代傳，川崎喜歡足球的人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