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難容
文/石清華
“丁老師，我課桌屜子裡面的課本和其他學習資料全不見了。”
“老師，我的也不見了。”
“我的也不見了。”
班主任老丁剛進教室，提前到教室裡的學生們就紛紛向老師報告。
丁老師到進門處的前幾排課桌屜子裡看了看，全都空空如也。又回到門邊看了看，門鎖開着挂在門扣上。可能是昨天晚自習後最後出教室門的學生沒鎖門。不過，從前也有忘記鎖門的時候，但沒出現這種情況。學生的學習用品哪裡去了呢？小偷偷去沒用，就算别人偷走，也不是一個書包就能背走的，校門進出進行嚴格地管控，那肯定出不了校門。即将進入中考總複習階段，如果真有“階級敵人”搞破壞，那可怎麼辦啊？可憐的孩子們。
早自習上課鈴響，學生到齊。丁老師調查了解到：昨天下晚自習後是張化平、李小川兩個最後出教室的，隻把鎖挂在鎖扣上忘了鎖。全班有二十二名學生的課本、練習冊、各類學輔資料全部不見了。那接下來學生還怎麼上課、讀書呢？就是想方設法去調劑、補買，也很難在短時間内做到，這對學生的學習将造成很大的影響。如果學生家長知道，定然會鬧到學校，急得要跳河。流傳到社會上去，對學校的聲譽是極大的損毀。如此等等，不是丁老師承擔得起的。
很快，校長、校警、學校的主要上司齊集在教室門前，實地檢視，移聚辦公室分析、商讨，得出了一緻的結論：學生的學習用品還在校園内，很可能是老師家屬撿拾廢品的偷走了，且藏在學校内的某個偏靜處，準備混出校門當廢品賣。
這一班人到校警室調閱監控錄像，正是他們分析的那種情況：昨天晚上十二點零五分，有一個穿着暗紅外套，看上去已成泥灰色的高瘦老太婆出現在鏡頭裡。她七十歲左右的樣子，花白頭發亂蓬蓬的，顴骨突出、兩頰内癟、雙目混濁。她拿着蛇皮袋打開教室門，将課桌上下内外的所有東西，統統裝進蛇皮袋背走，每次大約四十斤，共背了六次。大家一緻确認：她是已經退休很多年的村小陵老師的老伴愚大婆。
愚大婆六十九歲，一輩子當農民，鬥大的字識不了幾籮筐。隻知起早貪黑地幹事，顯得呆頭呆腦。村老師從年輕到而今，一直不把她當回事，旁人也有些瞧不起。兩個孩子成家後家庭經濟不景氣，精神物質兩方面極少看顧，似乎沒這個老母親。村老師似乎也從來沒把她當老婆看待，在家裡可能比有錢人家的女仆地位還不如，隻有幹事的份，從不給她零花錢。有一次村老師與别的女人在一起邊搓麻将邊嬉笑，有人就跑去告訴了愚大姐，她以為是村老師與人私通，不問青紅皂白地跑到别人家門前破口大罵。村老師跑出來飛起一腳，将她踹倒在地，然後把她的兩腳提起，倒拖着回家。一路上衣服磨破了，身上、後腦勺上都蹭破了皮，鮮血滲出，在地上留下點點印迹。圍觀者衆，有的相勸、有的喊活該。自從把家從農村搬到學校以後再也沒有了田種，被安排在學校廚房做幫工，年老後在學校裡撿些空塑膠瓶、舊紙片等廢品去賣，掙一點零花錢。她穿的衣服、鞋子等大約是十年一貫制的，不穿到破爛不堪是不會下崗的，真正做到了物盡其用。她沒有教養不大明理但又喜歡胡說八道，讓旁人覺得既可憐又讨厭。
很快，愚大婆被帶到校警室觀看了監控錄像，看完後愚大婆呆如木雞：我半夜後才去，仔細看過，沒有任何别的人，他們是怎麼把我的相照下了呢？她隻能低頭站立、一言不發。負有直接責任的校警毫不客氣地厲聲大吼：“看清楚了沒有？用蛇皮袋背書的是不是你？”
“是的。”
“你這是在撿廢品嗎？你是在偷盜，你是在犯罪。你知不知道，每個學生花幾百塊錢買來的學習用品，你最多賣十塊錢，而且有些書是沒地方買的。你祖宗八代沒看到過錢啦？你要錢買藥喝的？你怎麼這麼缺德？”
“我錯了。”
政教主任十分嚴厲地責問：“你的老頭子教了一輩子書，你的孩子也讀過書、孫子也在讀書，你怎麼不偷你孫子的書？你把學生的學習用品偷走了，學生還怎麼學習？他們的家長知道是你偷了孩子的學習用品而不能學習了，家長們不活剝了你的皮才怪呢。這個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簡直是白活了幾十歲。趕緊說，你把偷的學習用品藏在哪裡？”
“我家屋後的棚子裡。”
“你說怎麼辦？”
“你們說怎麼辦？”
“首先，趕緊把你偷的所有學生的學習用品背到教室裡去，向學生道歉。”
“好，我馬上就去背。”
丁老師怕這個老太婆獨背會拖較長時間，耽誤學生的學習時間：“我叫學生去幫你搬，速度要快。”
“第二，把你家村老師找來，向學校全體師生保證你以後不再這樣做。”
愚大婆一下子跪在這班人面前，賭咒發誓：“我保證不再這樣做，隻求你們不要讓老村曉得。他曉得後會把我打死的。”說完跪在地上爬着給每一個人磕頭，求他們别告訴老村。那副可憐相令義憤填膺者們的心軟了下來。沒去喊村老師，這是人性的善良外顯嗎？
不。此時此地，是正義讓位給邪惡。邪惡戰勝了正義，真是情理難容啊。
（2020年11月23日）
【作者簡介】石清華（男），退休教師。出身卑微，有幸長成，但歲月蹉跎，一事無成，隻好勤奮幹事，踏實做人。胸無大志，交遊平民，酸甜苦辣，離合悲歡，滲透于心。然盼其覺醒，努力上進。替己謀福利，為國盡忠誠。暢叙平民事，共享人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