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二年前我的一篇舊稿，署名“程石“，現原文一字不改刊出。
今又龍年。
龍，是虛拟的動物，是神話中的存在，因而“說龍”也是個很深奧很靈活的話題，是很能讓任何人基于自己的立場随意發揮的話題，是個很值得大書特書也已經有人大書特書的話題。不少以皓首窮經為樂趣的專家學者，已經追根溯源貢獻了許多，但是仍然有樂于自己創造或者編造曆史的閱聽人，我行我素，龍從己出，以龍說事。一枚龍年郵票，引出許多的言論，就是一例。這未嘗不是好事，隻要立下一個思維的基礎：你可以說龍，我也可以說龍，那就可以了，無須被什麼名博什麼大家的名堂吓到。
華人都喜歡自稱是“龍的傳人”，是以，在華人圈子中，說龍為樂，以龍為榮。但是，不要以為你在西方人說起龍，他們會和你一樣肅然起敬，因為，在西方某些文化中，他們心目中的龍是魔鬼，是邪惡的化身，是要驅除的妖孽。
我近日見證了兩件實物。一是一個牙雕，是聖母瑪利亞抱着小耶稣的造像，腳下居然是面孔猙獰的龍。二是一塊荷蘭的搪瓷磚，畫面是兩個手持長矛的人在撬動一條巨龍，巨龍頭部有納粹符号，還有“VERZET”（抵抗）的文字。下面有一行文字：Den Vaderland getrouwe，其下是 “1940-1945”。很明顯，這是當年荷蘭人反抗納粹德軍的紀念品。
于是我翻閱了資料，學到很多。
作為傳人的我們，所創造的龍本是我們文化中特有的東西，是吉祥的符号。但是，像很多具有特質的文化産物一樣，通過另外的語言表達，就出現偏差。西方人将我們的龍，根據其外表特征，取其近似，翻譯成Dragon（draak），這就出問題了。西方人的dragon雖然也是某些西方民族的象征，但是，從基督教時代開始，dragon就跟蛇一樣，具有負面的意義，是魔鬼，是撒旦，是邪惡的形象化身。是以，可以了解為什麼要瑪利亞要躲避dragon，為什麼納粹德軍被塑造成一條dragon。
有資料說，有中國學者提出，把“中國龍”的英文翻譯改為發音與漢語接近的“long“，但目前尚未得到廣泛認可。不過，一些西方學者也已經将中國龍具體稱為“Chinese dragon”，以跟基督教文化中的恐怖罪惡的“dragon”差別開來。
讓西方人正确認識“中國龍”，可是一個文化改造和建設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則需要時間，更需要文化之間更多的交流、磨合、了解和融彙。
中國龍的形象也是豐富多姿的，有威權的龍，有行善的龍，有在水一方稱霸的龍，也有能被一個小孩子征服的龍。從小就看過（粵劇）《柳毅傳書》，至今裡面的唱詞還朗朗上口：“經已共你同諧并蒂蓮，蒙你相親相愛複相憐，銘感郎情，如蜜甜，望君你休嫌，我是個龍類變。”後來更加知道，故事原本出自魯迅也很推崇的唐人李朝威的傳奇小說《柳毅傳》中。那裡面的龍，簡直人性化到極點：楚楚動人柔弱多情的洞庭龍三公主，風流得性冷感的泾水龍王太子、行事謹慎的龍王洞庭君，眼裡揉不下一顆沙子而又重情重義的龍王錢塘君。這是龍嗎？這是人！
在中國文化中，龍是瑞獸，是始祖的化身，是先人膜拜的神靈；敬奉龍，将令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在一個農業大國，龍與老百姓的衣食息息相關。龍轉為皇權君權的象征則是後來的事。
西方的龍其展現的文化含義其實也很豐富，在古埃及、古巴比倫和古希臘文化中，不乏對龍的肯定，而威爾斯的國旗，甚至是一頭西方的紅龍的形象。隻是在基督教文化占主導地位的時代，因為有了聖喬治的屠龍，才将西方的龍基本定格在兇悍、貪婪、邪惡和攻擊性強這麼的一些形象中。
當中國變得強大，經濟實力越來越雄厚的時候，當口袋裡大把鈔票的中國人不僅在機場免稅店随意揮灑，在拍賣行中高聲叫價，還走進西方的企業進行收購談判的時候，我們這些以我們文化中的龍自豪的一群，可能會被某些西方人有意無意地跟他們眼中的西方龍相提并論。更有自以為是聖喬治者，充當起屠龍的角色，卻把長矛對準了跟被聖喬治屠殺的龍沒有關系的中國龍。
對今年的中國龍票說句實話，筆者也認為不美，甚至覺得設計者和什麼評委們的解釋很牽強，筆者甚至瞎想，可能為了讓龍票具有更大的增值空間，才造出這麼一條“有争議的龍”。但是，從說龍到說事論政，将龍票跟中國的什麼什麼挂上鈎，自作聰明地解讀一番，也就小題大做，居心叵測了。但是這些叵測的居心卻是百分百存在，有洋鬼子的，也有假洋鬼子的。
當然，我們也欣喜地看到，西方世界越來越多有識之士認識中國龍，鹿特丹國際海港節出現在江面的中國巨龍，巡遊到北部城市Assen，受到了熱烈歡迎；我們的老朋友、荷蘭陶藝家Tineke van Gils應邀為中國名為“年度茶壺”的國際展覽制作了龍年茶壺，上面的龍正是活潑的中國龍。
中國駐荷大使張軍在今年（2012年，編者注）的迎春招待會上說：“現在國際上對中國有不了解的甚至質疑的聲音，對于國際上的不了解和質疑，每個華僑華人有責任有義務用點點滴滴的行動作出回答，用行動告訴世界，中國是愛好和平的國家，是崇尚和諧的國家，是重視互利和合作的國家，中國人民是開明、進步、向上和友善的人民。 ”
把龍說清楚，也就是點點滴滴中的點滴。讓更多西方人把他們傳統文化中的龍和作為中華瑞獸的龍差別開來，讓西方人越來越了解中國龍，這需要我們的努力，而我們的努力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也将會取得更大的成果。
作為一個華人，在這裡向所有的朋友，不管是什麼膚色，說上一句：龍年吉祥！（黃錦鴻）
（原載《中荷商報》第156期，2012年1月20日，署名“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