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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和金銀财寶,為何常組成CP?

龍和金銀财寶,為何常組成CP?

《莊子·列禦寇》說:有戶住在河邊的窮人,兒子潛入水下,獲得了價值千金的寶珠。當爹的就說:“趕緊把這個珠子敲碎。這樣珍貴的寶珠,一定是下到九重深淵,從骊龍的下巴下面得來的。你能拿到寶珠,一定是碰到龍睡着了。等骊龍醒來,你小命還保得住嗎?”

骊本意是黑色的馬,骊龍是指一種黑龍。

莊子講這個故事,意在說明意外的橫财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危險。但大衆印象最深的,卻還是龍擁有珍貴的寶珠。後來,龍珠或者骊珠,都成了專門的名詞。

有這樣的珍寶在身,龍若是實力不濟,那就不免有龍身安全問題。唐人小說裡有這麼個故事:唐德宗建中初年,有個叫任顼的讀書人,隐居于深山。一天突然有個老者來拜訪他,自稱是龍,住在西邊一裡外的大池裡。老者說,兩天後,将會有一個道士到來,弄幹池裡的水,然後就要殺死自己。

他向任顼求救。任顼說:“我不過是塵世中人,獨知詩書禮樂而已,并不通曉法術,怎麼能救你呢?”老者說,很簡單,你隻需要在一旁等着,看池水快幹了,喊“天有命,殺黃龍者死”,就可以了。

于是任顼早早在池邊守候,果然看見天上降下來一個道人,把幾道墨符投入水中,池水轉眼幹涸,隻見一條黃龍,匍匐在池底的沙子上。任顼按老人的訓示厲聲大呼,池水立刻就又滿溢了。

道士發怒,不住往水裡扔符,任顼也不斷大呼,這池子也就進入了國小經典應用題的狀态:排水管和進水管同時開,請問多長時間才能把水排幹?結果是道士的符用完了,任顼的中氣還很充沛。道士沖着任顼大罵:“我苦練十年,才能拿這條龍當食物。你一個讀書人,這麼關愛其他物種做什麼?”憤憤然離去。

黃龍當然感激不盡,贈給任顼一顆直徑一寸的寶珠。後來任顼把這顆寶珠賣給了一個識貨的胡人。胡人說:“這是真正的骊龍之寶,凡俗之人是不能得到的。”于是出價數千萬錢,把龍珠買走了。

更多龍的故事裡,龍擁有的财富不限于寶珠。這和中印文化交流有關。龍生活于龍宮,龍宮中有巨大的寶藏,是佛經裡常常講到的事。而衆所周知,印度文學的描寫形容,風格往往是最鋪張橫肆,浮誇豔麗的,連帶中國龍也畫風大變。一顆兩顆珠子,哪怕價值連城,也根本顯示不出龍的豪奢。

拿唐傳奇裡的經典之作《柳毅傳》來說,柳毅去過一趟龍宮,所得的饋贈“怪不可述”,柳毅上岸之後,把龍宮得來的寶貝,帶到揚州去發售,“百未發一,财已盈兆,故淮右富族,鹹以為莫如”。要知道,當時揚州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區,揚州的富豪都比不上,就幾乎等于是天下第一了。後來的各種故事裡,龍擁有種類繁多的寶物,越來越成為人們的刻闆印象。到《西遊記》裡,孫悟空去東海龍宮讨要兵器披挂的時代,“愁海龍王沒寶哩!”更是成為民諺了。

現在,中文的龍對應英文的dragon。不少學者對這個翻譯頗不滿意,覺得龍和dragon不論形象還是性情,分别都非常之大,不宜混為一談。

其實二者的有趣之處,正在于很多地方,都在似與不似之間。比如坐擁大量财寶,就是龍和dragon共同的特征。相應的,不論中國還是西方,又都有很多從龍手裡獲得财富的故事。

但是,西方英雄的屠龍事業,往往是關系到國運的。古英語史詩《貝奧武甫》講述,老英雄貝奧武甫勇鬥毒龍,終于同歸于盡,臨終遺言是:

為了這座寶藏,我要感謝天主,

光榮之王,永恒的上帝,

讓我為我的人民赢來,

讓我臨死前親眼見到,

這樣一份禮物!

為了這份寶藏,我交出了最後

一個冬天,請接着我照顧

王國的利益吧……

更典型的例子如德語史詩《尼伯龍根之歌》,哪個國家擁有龍的寶藏,國民就會被稱為尼伯龍人。寶藏的歸屬權,關系到尼德蘭、勃艮第乃至匈奴人的國家興衰。

至于中國故事,從龍那裡發了财,改善的卻一般隻是個人生活——金庸的小說裡倒是有不少故事說,有人想尋找寶藏,進而以此為資本來争奪天下。這是引進的西方傳統,非正宗國貨。

可以把龍的寶藏,視為社會秩序之外的财富的象征。上面提到的那些歐洲史詩産生的時代,是中世紀的前半段,正是歐洲最混亂貧窮的時候。所謂“王國”,規模多半不及中國之一大縣。而這個時代之前的羅馬帝國,卻可能是現代以前人類社會經濟發展水準的最高峰。崩潰的帝國遺留下來的财富,要是被哪個部族重新撿到,一下子許多倍于其正常收入,是并不奇怪的事情。是以屠龍強國的夢,在歐洲多少還有點現實的影子。

到中世紀後期,歐洲雖然已經開始發展,但比起來還是東方更加繁榮奢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海外更有無窮的财富可以尋訪和攫取,這個夢也就可以一路做下去。

中國不同,這筆“寶藏”不能說微不足道,至少也無關宏旨。擁有巨額财富,對争奪天下的作用,也并非決定性的。風塵三俠的故事裡,虬髯客為了逐鹿中原積蓄多年,這筆錢被稱為“龍戰之資”,但是,“精采驚人”的李世民一出現,虬髯客見之心死,立刻毫不猶豫地把錢贈給李靖去輔佐李世民,自己就隻能跑到海外創業去了。

• (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劉勃

責編 陳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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