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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開放的春晚,開啟了奇迹一年

那場開放的春晚,開啟了奇迹一年

那場開放的春晚,開啟了奇迹一年

期待春天。

臘月二十二,73歲的姜昆去柳蔭社群慰問,包餃子寫春聯,滿室盡是白發老人。

比他小6歲的張明敏,在廣東連州登台唱歌,南風溫暖,依舊是那首《我的中國心》。年紀更大的遊本昌91歲,網站受訪,彈幕中說他眼神裡藏着一個世紀。

久盼不歸的陳佩斯也已69歲,早懶于回應一年一度的春晚傳聞。他的話劇剛剛在蘭州開票,名叫《驚夢》。

他們的身影已在時光中模糊,然而倒溯來處,卻能發現一個特殊的交織點:1984年的春晚。

那是他們心心念念最好的一屆春晚,那一年也是寫滿奇迹的一年。

那場39年前的春晚,設在南禮士路一個不到600平舊演播廳内。觀衆演員圍桌而坐,恍如親朋。

台上台下亦無明顯界線,姜昆輕輕一跳,鏡頭跟着一晃,便到了舞台中央。

那屆春晚依舊是電話點播,想聽什麼現場就唱,創新層出不窮。副台長洪民生說:老百姓需要酸甜苦辣鹹所有的味道。

歌曲首次可以有伴舞,歌手首次可以自配服裝,《回娘家》原本是鄧麗君禁曲,但可以變通改為河北民歌。

觀衆想看乒乓球,便請國手上台打了4分鐘比賽;觀衆想聽評書,便請袁闊成上台講了6分鐘三國。

觀衆想看啞劇,那年尚未演濟公的遊本昌,僅憑一條毛巾,調動全身肌肉,憑空演了一場《淋浴》。

馬季登台說《宇宙牌香煙》,他抽着真煙上台,夾着個包,包是從台裡電工那借的。

那年30歲的陳佩斯,搭檔朱時茂演了春晚曆史上第一個獨幕喜劇《吃面條》。

此前,他們悶頭數月在飯店寫劇本,壓力太大,跑了三回,被抓回三回。

《吃面條》大獲成功,全國笑聲如潮,陳佩斯說:把快樂還給觀衆,這非常重要。

笑聲伴着春潮而來。春晚現場,姜昆說“我們接到了47個電話,點播沈小岑演唱《請到天涯海角來》”。

沈小岑輕笑起身,歌聲甜美,盡是勇闖海南的豪情。

在濟南到北京公路上,鐘表廠派貨車送來3000台石英鐘,成為春晚首個廣告贊助商,那年春晚也第一次有了零點倒計時。

倒計時表盤上幻動人間萬象:堅守崗位的勞工,分類書信的郵差,守衛邊疆的戰士,照料嬰兒的醫生......秒針、分針、時針重合,新年到來。

《難忘今宵》第一次響起,那年還叫《再見歌》。詞作者喬羽在台燈下鋪開稿紙,動情寫下“神州萬裡同懷抱”。

歌聲徐徐散盡,演播廳大門緩緩關閉。導演黃一鶴從導演台的梯子爬下來,全場從業人員抱着又哭又笑。

洪民生就地擺桌,慶賀新年,極少喝酒的他,敬酒喝了一瓶半茅台。

趙炎興奮鼓掌了一晚上,後來發現震壞了新買的手表。姜昆淩晨一點半歸家,鄰居們都沒睡,每一層都開門說節目真好看,5層樓走了半小時。

在南禮士路,黃一鶴和衆人走出演播室,被眼前景象驚呆了。

北京滿城都是煙花,天空火紅一片。

春晚過後,黑龍江穆棱縣一家瀕臨倒閉的小廠,開工生産真的宇宙牌香煙,最終成為黑龍江名企,産值一度達4個億。

春晚如鏡,那一年台下的故事也寫滿創新。

在深圳,羅湖國貿大廈工地上,勞工12小時輪班,創造3天蓋一層樓的深圳速度。

在廣州,西路路開了全國第一個燈光夜市,光影成河,南腔北調,有攤位數月賣出褲子1萬條。

更大膽變化發生在海南。1984年,國家開放14個沿海港口和海南島,海南上司激動到夜不能寐,不久後,汽車批文放開,全島轉賣汽車。

那年夏天,美國衛星照片中,島上一片金屬反光,汽車漫山遍野。

1984年,第一家五星級飯店在北京東三環麥田裡拔地而起,王府井書店撤掉玻璃櫃台開架售書。

上海飛樂音響發行新中國第一隻股票,武漢柴油機廠聘請了第一任外籍廠長,遠道來自德國。

很多人人生在1984年重新開始。

33歲的王石拿着倒賣玉米掙來的40萬,在深圳開賣錄像機。40歲的柳傳志在中科院大門口擺攤,賣過電子表和旱冰鞋。

秋天時,56歲褚時健在昆明小飯館桌上,用筷子蘸米湯,計算購買全套外國裝置的貸款。他跟上司面承諾,3年還清貸款,每年新增1億利稅。

那一年,詩人芒克拉着作家阿城,成立東方造型藝術中心,走遍全國設計雕塑。他們給秦皇島設計了一個巨大的鳳凰,立在咆哮的海邊。

當年,阿城寫了《棋王》,王朔寫了《空中小姐》,海子寫了成名作《亞洲銅》和《阿爾的太陽》。

北京歌舞團小号手崔健,組建了“七合闆樂隊”,在小餐館演奏西方流行樂。閑暇時,他用笨拙的雙卡錄音機聽歌,在紙上潦草記下亢奮的樂章。

那一年,上海時裝隊赴歐表演,北京美院首招模特,内務部街邊平房内,年輕的馬華開跳健身操。

在上海,姑娘們流行“斬裙”,即穿着漂亮裙子到公園賽美,上影廠為此還拍了部電影:

“漂亮的把不漂亮的打得落花流水,像刀斬的一樣,這就叫斬裙!”

而在更遠的黃土高原上,張藝謀和陳凱歌在拍《黃土地》。

150名穿黑襖紮白巾的鼓手,邊舞邊敲,從山坡走來,煙塵飛揚,仿佛要帶動整個世界一起亢奮起來。

多年以後,導演黃一鶴追憶1984春晚:

“現在回過頭來看,春晚本身就是改革開放的産物,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春晚的誕生,沒有改革開放,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那台春晚和那個奇迹之年背後,都是思想上的“打破”。

那年1月,蛇口工業區前豎起6米長鐵牌,上書“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同月,南方日報出版增刊,定名《南方周末》。創刊前,還在資料室工作的左方,悄悄去廣州火車站,看到潮水一般的打勞工湧入廣州。

他說,仿佛聽到了闆塊的斷裂和撞擊聲:

“一場經濟的大革命正在産生……不管怎樣,他們不會再是原來的那些人了。”

秋天時,《北京日報》記者到中關村轉了一圈,在報紙頭版把白頤路兩側一公裡長大街,比作中國的矽谷,并寫下:

堅冰已經打破,道路已經開通。

1984年,托夫勒《第三次浪潮》走紅,中科大教師溫元凱四處演講推薦,成為最火青年偶像。

他在三百多座城市裡講了五百餘場,在台上疾呼:發展已不允許猶豫,也沒有很多時間可猶豫了。

出版社将演講内容結內建書,起名《中國的大趨勢》,成為年度暢銷書第二名,第一名是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

同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推出第一批《走向未來》叢書,上市數小時就被搶購一空,最終銷量超1800萬冊。

當年,中國社會科學院門口,常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教師、記者、工廠學徒和知識青年,希望能見到叢書作者。

他們千裡迢迢自費趕來,隻為詢問民族的前途在哪裡,中國未來該怎麼辦,并把談話内容記在随身攜帶的本子上,回鄉後傳抄。

《中國大趨勢》和《走向未來》成為一代人思考的起點,而更多改變也從這年開始。

第一批農民工開始進城,第一批公務員開始下海,深圳在全國率先取消一切票證,中國GDP增速這年達到15.2%,是改革開放後最高的一年。

國慶時,印着“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彩車駛過天安門。《中國青年報》評論說:

1984年确立改革走向的一年,是這個古老國家開始真正相信市場并打開局面的一年。

很多年後,1984年春晚主持盧靜回憶起衆人朗誦《難忘今宵》,她說那個節目是在展示心聲。

那一刻,她隻是覺得:真好,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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