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再無1号位

梁汝波“逃逸平庸的重力”話音未落，張楠就成了抖音的不能承受之重。

1月30日，位元組舉行新一期全員會。董事長兼CEO梁汝波在分享中提到，他在思考今年主題時，第一個冒出來的關鍵詞是“危機感”。他擔心位元組正在變得平庸，且“該有的大公司病全有了”。

在梁汝波看來，位元組需要打破自滿、提高标準，保持危機感和始終創業的心态，“逃逸平庸的重力”。他決定，把“加強危機感，始終創業，逃逸平庸的重力”列為位元組2024年第一優先級。

梁汝波并未言明該如何“逃逸平庸的重力”。但容易想到的手段之一是，把更多人才和資源向那些具有想象空間的新業務傾斜。

一周後，位元組最核心的組成部分——抖音迎來人事變動，掌舵多年的張楠卸任，轉而負責抖音旗下的視訊剪輯軟體“剪映”。

知情人士透露，過去一年，張楠已經把絕大多數精力傾斜到剪映相關業務上，親自帶隊尋求在AI輔助創作上有所突破，即将推出一個AI生圖和視訊的産品。

張楠-圖檔來自位元組跳動官方網站

此外，位元組并不打算任命新的抖音CEO。此前向張楠彙報的抖音管理者韓尚佑、張超等人，将轉向位元組董事長、掌管商業化的張利東彙報。

目前，抖音仍然是增長最快的網際網路服務之一，但也面臨内外多重挑戰。它的使用者和各項業務的增速随着規模擴大而逐漸放緩；在電商、廣告、本地生活等領域，抖音也面臨着阿裡、拼多多、騰訊、美團等公司的激烈競争。

更大的問題是，抖音所處的短視訊賽道，其想象空間正在被挖掘殆盡。直播帶貨和資訊流廣告成為公認的效率最高的流量變現方式，短視訊平台即便玩出新花樣，也很難實作更高的ROI。這意味着，短視訊行業的發展範式和變現模式基本固定，整個賽道已經進入成熟期。

在此情況下，位元組更有意願把抖音的精兵強将派往新業務，而張楠又是最關鍵的角色。

張楠在卸任抖音CEO後轉向剪映，而這款軟體有機會成為抖音探索AI的觸角。目前，剪映已經具備了一些AI創作功能，比如使用者可以輸入一段文字，剪映能夠自動為之搭配圖檔和音樂，并輸出一段效果尚可的短視訊。

梁汝波在内部信中對此表示，“AI技術對于内容創作會有很大的颠覆，甚至會産生新的創作平台，我們希望能積極探索，充分了解和把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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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宣布張楠離開時，梁汝波說，張楠帶領團隊“從0到1推出了抖音、剪映等備受使用者喜歡的産品。”

張楠2014年加入位元組，2016年帶領團隊推出抖音。兩年後，抖音反超快手，成為國内短視訊領域的第一名，并将差距不斷拉大。憑此戰績，張楠2020年被任命為抖音集團CEO，跻身位元組管理層，彙報對象是張一鳴及其接班人梁汝波。

在2021年底的組織架構調整中，今日頭條、西瓜視訊、搜尋、百科及國内垂直服務被并入抖音，後者的内容生态和潛在使用者池大幅擴充。

過去兩年間，抖音似乎找到了新的增長動能。據《晚點LatePost》報道，目前抖音（含極速版、火山版）的DAU超過8億，相比三年多前的6億增長明顯。

時至今日，抖音依然穩居行業龍頭。它為整個位元組提供了充沛流量；來自抖音的廣告和電商收入，是整個位元組的現金牛；在本地生活領域，抖音不斷侵蝕美團份額，甚至間接導緻美團更換了相關負責人。

從抖音業務發展來看，盡管仍然存在不少問題，但整體表現明顯優于其他網際網路公司。張楠此次挂印而去，可謂“非戰之罪”。

隻不過，抖音自身到了進行大刀闊斧調整的時刻。

在上月底的全員會中，梁汝波明确指出，位元組目前的業務有非常大的慣性，哪怕不努力也可以依靠慣性滑行很久，而這是很危險的。

梁汝波并未言明位元組哪些業務在“滑行”，但抖音部分業務的增長顯露減速迹象。2023年5月，抖音電商總裁魏雯雯透露，過去一年抖音電商GMV同比增長80%；但近日有報道稱，抖音電商2023年的GMV增速約為40%。

梁汝波還專門舉了幾個例子。比如一名員工離職加入創業公司後，表示在新公司内，自己一個月幹了在位元組六個月才能幹完的工作。

又比如，位元組團隊降低标準，原先可能被評價為 “還行” 的工作結果現在變成了 “很好”，“不太行” 變成了 “還行”，“很不好” 變成了 “還不錯”。

騰訊《潛望》此前援引内部人士言論稱，在位元組内部，“張楠是防守者，她要為抖音全部負責，其他人都是進攻者。”這也意味着，即便已經逐漸淡出抖音一線業務，張楠仍需要為整個抖音的表現負總責。

更何況，2020年之後，張楠的角色更偏向管理者。那麼當公司團隊上上下下出現了較為嚴重的文化問題時，張楠作為業務掌舵者或許無可指摘，但作為管理者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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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的全員會上，梁汝波專門批評了張楠即将擔綱的剪映。

梁汝波稱，剪映的自動續費功能被使用者回報不好取消，公司很早就發現了這一問題，可是花了一年才解決。他認為，這是“遲鈍”的表現。

作為位元組内部經驗豐富的管理者，張楠履職後，解決此類工作态度問題難度不大。張楠的真正挑戰在于，如何在剪映的一畝三分地中，培育出生成式AI技術的花朵。

位元組2023年開始發力AI大模型，過去一年間已有多款産品落地。去年12月，位元組成立新部門Flow，專門負責AI創新業務，TikTok産品技術負責人、大模型團隊負責人朱文佳擔任業務負責人，技術副總裁洪定坤擔任技術負責人。

此前，Flow部門已推出兩款AI對話類産品豆包和Cici，分别面向國内外市場，并且還有數個AI創新産品正在孵化中。

2月1日，位元組又上線了AI聊天機器人建構平台Coze，能夠快速建立、調試和優化AI聊天機器人。Coze還提供了Bots商店和插件，使用者可以将自己做的AI Bot釋出到商店中。

在其他團隊已經拿出産品的情況下，張楠和剪映發展AI并不容易。特别是在位元組降本增效的大環境中，剪映還面臨着“重複造輪子”的潛在挑戰。

但剪映也有自己的優勢——與抖音深度綁定，創作者也已經習慣了用剪映編輯視訊。圍繞視訊剪輯這一細分場景，剪映可以研發定制化AI大模型，并與抖音更深度融合，進而進一步降低内容創作成本，為抖音生态服務。

目前，剪映已經提供多種AI相關的功能，比如根據文字生成短視訊，将不太清晰的視訊一鍵轉化為高清視訊，智能跟蹤主體運動軌迹，一鍵生成TVB港腔音色解說等，大都需要開通VIP會員使用。這也為剪映做AI提供了商業化機會。

不過，字母榜（ID:wujicaijing）實測發現，目前剪映生成式AI的效果并不理想。以“AI作圖”為例，剪映選用的圖檔往往并不符合文本描繪的場景，最終成片也差強人意。

另一方面，抖音去年底已經加入AI創作功能，并設定了“人人都是AI藝術家”等話題，鼓勵使用者參與創作。與使用剪映相比，使用者在抖音内進行AI創作門檻更低，使用流程也更便捷，存在一定的替代性。

不過，不到兩個月，抖音“人人都是ai藝術家”已經積累了逾47億次播放，表明使用者AI創作熱情頗為高漲。對于深度綁定抖音的剪映而言，龐大的潛在使用者群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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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位高權重的核心業務1号位調往新業務，是位元組的“傳統文化”，就連張一鳴也遵循了這一習慣做法。

今日頭條是位元組跳動的初代王牌産品。2012年上線至今，它先後經曆了五位管理者，分别是張一鳴、陳林、朱文佳、陳熙和張超。在張一鳴手中，今日頭條在BAT的夾縫中闖出一片天，最終讓位元組取代百度，成為中國網際網路第三極。

到了2018年底，張一鳴将今日頭條CEO的職位交給陳林，把更多精力放在抖音。2020年3月，張一鳴又任命張利東和張楠分别擔任位元組中國董事長和CEO，而他本人将花更多時間精力在歐美和其它市場，相當于将重心轉向TikTok。

如今，張楠做出了類似的選擇。她從位元組最核心的抖音退下來，轉而負責相對邊緣化，但又與生成式AI挂鈎的剪映。

位元組做出這一安排，能夠促進優秀人才内部流動，讓精兵強将支援那些表現欠佳的業務。

騰訊《潛望》此前報道，一位内部人士認為，張楠善于單點突破，搞定頭部資源。在抖音期間，她牽頭做了娃娃變臉特效，還促成了羅永浩簽約入駐等。也有人表示，張楠長于調動和聚攏資源——“公司内能調動，公司外想方設法去撬動”。

羅永浩

此外，一位位元組中層人士表示，“她（張楠）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人，也有很強的忍耐度，并且執着。”張楠在業務決策上表現強勢，“是個很有力氣的人”。一位員工回憶道：“經常大家讨論半天，她上去說‘我不同意，下一個’。”

對于工具定位的剪映來說，張楠的坐鎮将帶來更多資源和更高的重視程度。而剪映正是在張楠的主導下發展起來的，親自帶隊并不需要花時間磨合。

另一方面，張楠這樣的功臣更換陣地，也有利于位元組的内部管理。

位元組已經是一家大公司，而大公司的許多症結，都與立下功勞的高管居功自傲、拉幫結派直接相關。自張一鳴以降的位元組管理者，在不同崗位不斷滾動，有利于打破權力結構和利益配置設定的闆結，提高企業管理生态的活躍度和清澈度，保持健康發展。

不過，張楠并非技術或産品出身，其長闆是管理和營運。而剪映是偏技術的産品，發展AI更需要前沿技術人才的加持。張楠作為“行外人”，要想管理好一個以技術為核心的新團隊，做好一塊高度依賴技術的新業務，有待克服的困難依然不少。

在卸任抖音CEO的内部郵件中，張楠稱“很期待和剪映的小夥伴們一起造夢，與這個AI的時代一起成長，共同繪制出腦海中的奇幻世界。”但考慮到生成式AI的超高難度，張楠與剪映團隊“造夢”的時間跨度将會很長，也幾乎不可能複制抖音多年前的狂飙突進。

參考資料：

字母榜，《換帥救得了今日頭條嗎？》

騰訊深網，《張楠卸任抖音CEO，張利東走向位元組前台》

騰訊潛望，《抖音内幕：時間熔爐的誕生》

晚點LatePost，《位元組跳動全員會：繼續聚焦資訊平台與電商；飛書火山仍有機會；全力吸引優秀人才》

虎嗅，《“該有的大公司病全有了”，CEO梁汝波談位元組正走入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