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作者:貴州都市報

怎麼才算會種地呢?很少有人會好好思考這個問題。就算是農民,好像也已經習慣按照既定的澆水、施肥、打藥、修剪的模式行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是對于四川省眉山市丹棱縣的農戶趙澤如,種果樹不是一項任務,而是他熱愛的事。盡管已經65歲,他還在摸索如何才能把果園種好,如何能種出“果王”品質的果子,再說得直白一些,如何才能把一畝柑橘賣出更高的價錢。

他的想法和那些來丹棱桔橙科技小院駐紮的學生不謀而合,他們改善了當地的酸性土壤,并且提高了當地柑橘至少10%的産量,為這個以柑橘為最主要經濟來源的農業縣輸送血液。

直到拼多多支援科技小院大賽,這個故事才被更多人注意到。這個比賽為學生參與農田試驗這段研究所學生經曆又賦予了新的意義:“其實種地和科研都很孤獨,感謝大賽,讓我們被更多人看到。”

故事還在繼續。趙澤如繼續守着他的果園,他的下一代已經開始用網際網路上最大的農産品銷售平台,将“家鄉的名片”銷往各地。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趙澤如在科技小院和學生讨論農技,說到開心處。(趙烨/攝)

丹棱“果王”的搖錢樹

趙澤如有輛開了11年的銀色面包車。

11年來,趙澤如開着這輛價值4萬元的車拉肥料和農藥,沒事兒時也要上山一圈圈巡視果園。他開着車去給當地農戶上農業教育訓練課,走街串巷給村裡人答疑解惑。他還“接見”了中國農業農村部副部長,也開着同一輛車接受了中央電視台和人民日報的采訪。

在四川省眉山市丹棱縣,沒有哪輛車比老趙的面包車經曆更為豐富了。現在這輛車周身斑駁,提速減慢,老趙已經把後排座位拆了友善擺放農具。老趙的兒子看不下去,想讓他換輛轎車開,他還不樂意。

這個季節老趙每天早上6點起床,提桶上山,邊走邊從桶裡拿出剪刀,“咔嚓”剪掉多餘的枝丫。他符合大家印象中道地的農民形象,皮膚曬得很黑,聲音洪亮,笑臉迎人。農閑時節大片果園沒什麼人,剪刀聲清脆,傳出去老遠。

老趙今年65歲,“種了一輩子橙樹”,是當地有名的“土專家”。2013年丹棱縣開始舉辦“不知火種植技術大比武”,老趙拿過“人氣王”。各家各戶有關于果樹的疑問,都會給他打電話,忙時還需要預約。到飯店吃飯,老趙經常碰見熟人邀他過去坐坐,“都是之前請教過我的”。

老趙較真。每年的果子套袋比賽請他當裁判,那些最先套完的但套得不規範的、不美的,他都給淘汰了。

“他種樹,就像養一個個孩子。”村裡人這樣形容老趙。停頓了一會兒,補充道,“不,他種樹比養孩子還要上心。”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正值修剪期,趙澤如在田間勞作。(趙烨/攝)

種橙樹能掙錢,趙澤如在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那時大米市場價一斤一毛八,谷子九分錢,臍橙一斤能賣到兩毛。趙澤如家種了幾棵臍橙樹,成熟後拿去賣,掙了6元。

1982年,趙澤如以350元一年的價格承包了16畝果園種柑橘。16畝果園,随便種種都能把成本收回來吧,趙澤如盤算。剛分家,趙澤如分到五間房,那時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如果賠一年錢,我就拆一間房,那我至少能幹五年。”十年之後,趙澤如結束承包,一共掙了5萬。

他用兩萬給家裡蓋了兩層小樓,外部牆面通體都貼了瓷磚,“方圓10公裡以内的大路邊,看不到比我家更好的房子”。

1992年,結束承包的趙澤如在自家4畝田裡開始種植早熟臍橙和蜜橘。由于市場飽和,這些橘橙品種隻賣一兩毛錢,趙澤如說:“賣得還不如大米貴”。

1998年,當地政府引入“不知火”這個晚熟柑橘品種,錯峰上市,減輕當地果農同質化競争之苦,進而達到提高收入水準的目标。

趙澤如是當地第一批改種不知火的果農。朋友建議趙澤如先嘗試種幾十棵看看行情。但他不喜歡這種保守,他說自己膽子大、脾氣大,決定的事必須得做,最後他将一半地改種不知火。

一開始,趙澤如沒有掌握不知火的采摘時間,第一年采摘完不知火堆滿一屋子,酸得沒法吃,更别提賣。妻子在一旁歎氣,但趙澤如不想放棄。慢慢地,趙澤如了解到種植不知火的“留樹保鮮”技術,冬天時開始給樹上的果子套袋保暖。在不斷嘗試中,他總結出不知火的摘果時間,最好在每年3月份,太早會酸,再晚不易儲存。2012年,他的不知火賣到2.5元一斤,是臍橙的兩倍。就在那年,他把臍橙都改種了不知火。

除了“留樹保鮮”,趙澤如還學會了疏果。夏季,等不知火長到拇指蓋大小時,要将畸形果和特小果都疏掉,保證營養供應。對于一棵成年大樹,每年趙澤如用平均20—25片葉子供養一顆果子的比例疏果,每次疏掉10%,一年兩次。

那年,他的不知火賣了五萬元。拿到現金回家,他看到正在做飯的妻子,将錢一股腦倒進圍裙裡,“你看疏果是正确的,我掙到錢了。”四畝不知火,最高時一年可以賣27—28萬元。

2014年,56歲的趙澤如決定承包60畝果園。妻子覺得他再過四年就可以退休,在家帶孫子,享享福,為什麼要承擔這個風險?要讓自己這麼累?妻子想不通。

趙澤如有自己的打算,他隻有一個當輔警的兒子,有兩個孫子。承包了這片60畝的果園種植不知火,讓兒子跟着自己學習種植技術,就算沒了工作,每年掙二十多萬元,也夠一家人生活了。

早前,趙澤如認識一位四川農業大學的老師告訴他,丹棱屬于酸性黃土,需要有機肥才能把果樹種得更好。沒條件的時候,趙澤如挖溝,将垃圾、蜂窩煤渣、稻子稈埋在地裡,種出來的果子果然比同村人的好。

2016年,趙澤如花費20萬元買了有機肥,先請人工花了半個月時間在60畝果園裡挖溝,他監督勞工必須深挖60—80公分。随後又花了半個月時間将有機肥一層層撒進溝裡埋上,“一棵樹都得施100斤左右的有機肥”。

每天都有村裡人圍觀,一開始他還一遍遍解釋有機肥的好處,後來他有些不耐煩。

“老趙,這20萬換輛車不好嗎?”

“我是個瓜瓜(方言,指蠢人)嘛,我的車被我種到地裡了。”

2018年,趙澤如在丹棱縣“不知火技術大比武”中,拿到“人氣王”。2021年,他的兒子趙剛拿着果園裡的不知火參賽,拿到“果王”稱号。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70%的丹棱人收入來自種植柑橘,圖為豐收季,家家戶戶在果園采摘。(何浩/攝)

趙叔“愛學習”

2022年3月份,趙澤如在果園邊等待采購商來收果時,看到兩個學生走來,詢問不知火這年的收成。來果園的年輕人本來就少,他們又是學生模樣,他猜測兩人是丹棱桔橙科技小院的學生,便盛了一兜不知火送給對方。

“科技小院”由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農業大學教授張福鎖和團隊在河北省曲周縣首創:把科技應用于農業,實作生産實踐和學術的統一。2017年,由西南大學、中國農科院柑桔研究所同丹棱縣政府和企業(四川金象賽瑞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丹橙現代果業有限公司)聯合成立了“丹棱桔橙科技小院”。

到2022年張麗君和李棟駐紮丹棱,已經是第三屆。他們的15畝試驗田由丹橙果業提供,和趙澤如的果園相距50米。

經過對丹棱縣208戶農戶的土壤檢測,張麗君和李棟發現當地有兩大問題:土壤酸化嚴重,pH均值在5.09,老産區的pH值甚至低至4,鈣鎂缺乏;化肥投入過量,環境代價大。

在丹棱縣,柑橘種植面積20萬畝,總産值30億元,是全國最大的不知火産區,其中70%的當地人收入就是來自柑橘。解決這兩大難題,也是為丹棱當地的經濟“補血”。

但對于張麗君和李棟來說,懂技術和理論知識卻鮮少實踐,盡管研習農學,種地實在陌生——兩人在來丹棱前隻看了《柑橘學》。站在15畝果園前,面對接下來将近兩年的駐紮,他們還是忐忑。别說解決現有問題,能不能管理好果園還是未知。

趙澤如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内。起先是貼在果園宣傳欄上的照片,後來兩家果園挨得近,見面開始打招呼。等他們跑去别人家果園問一些種植的問題時,幾乎所有人都說:“你們怎麼不去找趙澤如?”

勤勞心善,是趙澤如給張麗君的第一印象。不是所有農戶每天都泡在果園,但隻要在果園就能找到趙澤如。

在4月份一天,兩人站在趙澤如的果園尋求幫助。他們叫趙澤如“趙老師”,提出了來到這裡的難題:不懂修剪、施肥和打藥這些基本的操作;人工勞動力無法解決。

從那天開始,兩人就跟着趙澤如學習修剪。趙澤如邊剪邊教,一棵樹如何修剪得通透,進而讓果子均勻受到光照。剪大枝和小枝時,手要攥在剪刀什麼位置。如何将果子從枝頭剪掉不留梗,以免紮破放在旁邊的果子。兩人拍了視訊回去反複觀摩,一周後出師,稱呼也從“趙老師”改為“趙叔”。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趙澤如帶着科技小院學生張麗君(中)、李棟(右)在田間研究。(趙烨/攝)

關于人工,趙澤如幫他們請人修剪、施肥。兩人要請趙澤如吃飯表示感謝,趙澤如擺擺手:“兩個學生沒什麼收入,不用花錢請我吃飯。”

為了改善當地的土壤酸化,張麗君和李棟種植二月蘭、毛葉苕子、光葉苕子等綠肥,代替雜草。雜草和果樹争奪土壤養分,長大了還會繞樹攀爬,清理起來還需要人工成本。但是綠肥不會,衰敗後還能充當肥料。

一開始,張麗君給當地果農推薦綠肥并不順利,衆人會反問“需要花費多少成本,有什麼用”,就算送了種子也不會撒。包括趙澤如,“他肯定不太信任,我們的種植技術都是他教的”。

7月,丹棱縣迎來61年來最熱氣溫,溫度40度以上。果園裡不停出現日灼果,表面出現像被火燒過的坑窪。這些果子無法被售賣,隻能爛在果園。

請教學校的老師後,張麗君和李棟每天下午5點到7點澆水兩個小時,防止日灼果範圍的擴大。為了節省體力,他們還裝了噴灌設施。

路過的果農,包括趙澤如對此法表示懷疑。“沒用”,他們讨論着,“水蒸發得那麼快”。張麗君也疑惑,但還是堅持了一個多月。

最熱的夏季過去,那年丹棱縣日灼果占比高達30%,就連管理非常精細的趙澤如也有15%的損失。而張麗君和李棟15畝試驗田,日灼果隻有5%。

因為這次的成功,趙澤如邀請張麗君和李棟去家裡吃飯。“吃的都是些農家炒菜,但這種獎勵可比得什麼獎開心多了,這說明趙叔開始認可和信任我們,他也開始跟我們讨論種植技術上的問題。”張麗君說。

從那次高溫過後,趙澤如在果園投入5萬元裝了噴灌。每個噴灌都高達3米,比李棟他們的高出一倍,能覆寫到每一棵果樹。

他開始撒張麗君給的綠肥和改良劑,不夠用了還會從科技小院購買。他還會問張麗君問題,有次他看到張麗君在試驗田施撒肥料,專門跑來問其中一種原料。

能不斷學習,并且還樂于改善自己的種植技術,這是趙澤如給張麗君的第二印象,也是他跟其他農民不一樣的地方。

好果子是一輩子的事

經過一年的駐紮試驗,在老師的指導下,張麗君設計了一款酸性土壤改良劑,建構了一套柑橘園健康土壤和節能減排綠色生産模式。

通過這一方案,科技小院試驗地塊土壤pH值提升0.6個機關,鈣鎂含量顯著提高;試驗果園碳排放降低50%,其它溫室氣體排放量不同程度下降;果園成本投入減少的情況下,産量提升12%、糖酸比提高29%、淨利潤整體提高了17%。應用了相應的改良劑,趙澤如的果園土壤酸化也有所緩解,葉片黃化改善,産量提高了10%。

除此之外,在銷售端,“丹棱桔橙科技小院”支援的不知火、愛媛38号等桔橙産品依托拼多多等線上平台,加速走向全國市場。當地果農還将中小果集中起來生産果酒,延長當地的産業鍊條,果酒産品也在拼多多平台上架。

1月7日,“拼多多杯”第二屆科技小院大賽總決賽在雲南大理舉行。在這個比拼科研和農技的舞台上,以張麗君、李棟為代表的“丹棱桔橙科技小院”最後拿到了二等獎。拼多多副總裁侯凱笛作為代表頒獎并發表講話:“如果說科技小院拆了學校與社會之間的牆、學科與學科之間的牆、教學與科研之間的牆、教與學之間的牆,那拼多多則要助力破開科研與市場之間的牆,助力推動農特産的标準化、品牌化、數字化發展,完善現代農業産業鍊。”

“即使這是一項發展周期長、投資回報慢的系統性工程,我們也會不遺餘力地堅定重投農業,堅持長期主義。”張麗君很知足。她和李棟已經研三,面臨着畢業找工作的焦慮。“這次得獎,我們真的很感謝拼多多。不管是科研還是種地,都是非常孤獨的過程。如果不是拼多多支援這次比賽,我們的成果就不會被這麼多人看到。”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拼多多副總裁侯凱笛(左一)為包括丹棱桔橙科技小院在内的二等獎團隊頒獎。(賽事組委會供圖)

有學弟學妹因為受不了鄉下的累、苦和閉塞,經常在日志中抱怨訴苦,以期望老師看到後召回自己。但是張麗君和李棟從來沒有,他們隻寫開心事,比如在給農戶的教育訓練課上,又把綠肥推廣了出去。

1月14日,張麗君和李棟拿着二等獎的榮譽回到丹棱,待完成最後一項摘果試驗,他們将返校寫論文等待畢業了。

為了祝賀他們拿獎,趙澤如請兩個學生吃飯。他的“學生”要離開了,情緒不免有些激動:“希望以後來的學生也像你們一樣能吃苦,切實幫助我們農民解決問題啊。”

2021年趙澤如上山照料果園時,被一顆彈起的石子打斷了右側小腿上的兩根骨頭,出院後他依然閑不住,還是堅持每天上山,但走路明顯吃力,行動也遲緩了。這些他的兒子趙剛看在眼裡,辭職後開始繼承趙澤如的果園。大概十年前愛媛開始賣出好價錢,趙澤如又開始嫁接種植愛媛,今年他的果園裡豐收了15畝愛媛和15畝不知火,并将其餘的30畝不知火剛剛嫁接成了愛媛。

趙剛對種植沒那麼感興趣,但還是跟着父親學習。他年輕懂網絡,看到葉片上有紅蜘蛛,查清楚後告訴他父親,該打農藥殺蟲了。趙澤如不慌不忙:“不用打,這麼熱的天根本無法繁殖。”

“事實證明确實不需要打藥,這方面你不服他不行呀。”趙剛說。

2022年,趙剛像他的朋友們一樣,也在拼多多開了網店,将丹棱縣以及周邊的柑橘都收購來發往全國,一年掙了幾十萬。

現在,趙澤如家裡的院壩堆滿了柑橘、網套和紙箱。為了友善儲存柑橘,他還修了兩間凍庫,可以儲存40萬斤愛媛,儲存二十幾天。每天院壩裡有雇來的鄰裡分裝,對于柑橘,他們已經相當熟悉,用手輕輕一掂量就能感覺準确的重量。

門口有卡車等着,每天都有6000件柑橘通過拼多多從趙澤如家發往全國各地。盡管今年柑橘量産豐盛,“能賣的都賣出去了,我的愛媛在市場價3元的時候賣出的。”當地農戶黃玉彬說。

晚上8點,趙澤如家院子裡開始拼多多的直播,主播盡心盡力講解丹棱柑橘的曆史和好處,如果有必要,她還會用刀劃開那些水果,讓觀衆直覺看到果子的品質。

“小縣城果王”的桔橙人生

晚上8點開始,趙剛拼多多的店鋪就開始直播。(趙烨/攝)

關于網絡,趙澤如是不懂的。從山上果園回來吃完飯,他會默默回到屋裡睡覺,留那些主播和打包工忙活到淩晨。

到第二天早上六點,他還是會準時起床,開着他的面包車上山,提着農具走進他的果園。他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每一個果子,知道它們的習性和喜好。那些陪了他一輩子的果子,不會辜負他對美好生活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