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誰小的時候還沒幹過點壞事啊,那時候叫過瘾,現在叫解壓。

作者:樹梢上的黃鹂

院子裡兩棵一抱粗的大棗樹,搖頭擺尾地對着喊叫,就像兩隻叫春的貓,聲調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蜿蜒且刺耳。

兩夜大風過後,被外婆擦的包了漿的窗台上,落了厚厚一層灰沙,從被窩裡鑽出來跪在窗台前,把窗簾往身後一撩,滿是冰花的玻璃帶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就像童話書裡的冰雪奇緣。

五個手指頭攢到一堆兒,同時按下去,若隐若現地融化出五個小點點,就跟我家小花貓的腳印一樣一樣的,左手按一下,右手按一下;左手按一下,右手按一下,不一會兒,一串小腳印兒就留在了這冰封的世界上,好像小貓咪真的來過一樣。

風後暖,雪後寒。兩天大風刮過,氣溫回升,外婆說,今兒都臘月十五了,趁着今天兒不錯趕緊把房子掃了吧。

我依然跪在窗前作畫,外婆嘴裡一邊喊着,趕緊穿衣裳下地,往外搬東西,一邊麻利地把我的被褥扛了出去,搭在院子曬衣服的鐵絲上了。

誰小的時候還沒幹過點壞事啊,那時候叫過瘾,現在叫解壓。

爸媽把堂屋的八仙桌、椅子、臉盆架、小碗櫃,還有裡屋大條案上擺着的撣瓶、帽桶、收音機都搬到院子裡,把零零碎碎的裝到大洗衣盆裡,放到八仙桌底下,最後把堂屋牆上的毛主席像還有裡屋牆上的幾個相框都摘下來,放到不礙事兒的地方,還得順便囑咐我們一句,别踢倒了啊。

最後把炕席卷出去,找塊塑膠布把大條案蓋上,屋子就徹底騰空了,我和弟弟出來進去地喊,因為屋子裡有回音。

爸爸找來一根竹竿子把掃地笤帚綁上,為的是把房頂子上的蜘蛛網劃拉下來。我家堂屋沒糊頂棚,一年到頭煙熏火燎的,一年比一年黑,最高處永遠盤着幾盤蜘蛛網,蜘蛛也挺聰明的,做窩、織網都找那種不被人打擾的地方,它們的自我保護意識還挺強。

撕窗戶紙是孩子們喜歡的事兒,終于可以理直氣壯的在破壞中享受樂趣了,先把四周圍糊的封條揭掉,封條特别好揭,都是白面+玉米面打成的漿糊粘的。

誰小的時候還沒幹過點壞事啊,那時候叫過瘾,現在叫解壓。

然後你就随便“破壞”,怎麼過瘾怎麼來,夠不着的就用棍子捅,那時候叫過瘾,現在叫解壓。

誰小時候還沒幹過手指頭沾點吐沫,捅窗戶紙的壞事兒啊,捅一個小窟窿一準兒挨罵,然後大人還得給窗戶紙打塊更新檔,外婆說,針鼻兒大的窟窿,鬥大的風。

糊窗戶、洗窗簾、擦玻璃基本都是我媽的活兒,外婆手裡握着把雞毛撣子,從上往下挨頭挨腦地撣,牆面、櫃面,犄角旮旯沒有落下的地方。

誰小的時候還沒幹過點壞事啊,那時候叫過瘾,現在叫解壓。

中午飯全家就湊合一下,下午兩點來鐘基本上就能歸位了,這以後外婆就不讓我們出來進去地跑了,趕緊挂上棉簾子,把門窗關嚴實,把煤球爐子熥旺實,攢點熱乎氣,因為太陽快要下山了。

真亮堂啊,新換的窗戶紙毛邊邊上都閃着金光,夕陽斜射在玻璃窗上,光影就像一束上帝打過來的電筒光,撒滿了大半個東山牆。

從屋子裡望出去,滿滿一院子的陽光,就連雞圈兒裡的幾隻土雞身上都披上了一層金光。

太陽走了,屋子裡暖和了起來,昏黃的燈光下,蒸鍋裡的水蒸氣打着旋兒沖向房頂。

明年這個時候,房頂還會有幾盤蜘蛛網;

明年這個時候,窗玻璃上還會結出更美的冰花;

明年這個時候,舊窗戶紙還等着我去捅;

明年這個時候,我不長大他們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