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看到蘭蔻的廣告,伊莎貝拉·羅西裡尼依然會回想起28年前的那個下午。
擔任代言人第14年,43歲的她卻被高層突然辭退:
“你太老了,美容廣告是關于夢想,而不是殘酷的現實。”
伊莎貝拉隻是颔首苦笑,走出會議室前,甩下一句話:
“聽着,永葆青春并非女性的夢想。”
“她們的夢想是獨立、強大和自由。”
談起往事時,伊莎貝拉正蹲在菜地裡抓雞。
一頭短發,滿臉皺紋,如今她最在行是母雞産後護理,最拿手乃羊毛軟化編織。
打眼就是個農婦。
很難想象,她曾是豔壓好萊塢,媲美球花的廣告女王。
是傳奇導演大衛·林奇和奧斯卡影帝加裡·奧德曼的神仙前任。
是星二代的究極形态,更是時尚圈最貴模特。
“她是一段曠世畸戀的證人。”
1952年羅馬,伊莎貝拉出生,新聞寫下這麼一句。
她的母親,英格麗·褒曼,三奪奧斯卡影後,僅次于赫本的影壇傳奇。
被譽為“瑞典送給好萊塢的燦爛禮物”。
她的父親,羅伯特·羅西裡尼,是亞平甯半島最偉大導演之一。
二人出軌私奔,珠胎暗結,伊莎貝拉像阿佛洛狄忒和缪斯女神的一場暗箱操作。
但兒時的她,卻被稱作最拉跨星二代。
她天生脊柱側彎,經曆了18個月鑄型拉伸才恢複正常,還敲了一塊小腿骨做脊柱手術。
她牙齒殘缺不全,在12歲那年被同父異母的哥哥用電話照臉狠砸,至今沒有修補。
她對演藝事業毫無興趣,唯一的愛好就是逗貓、遛狗,有空也遛遛獅子啥的。
少女時代的伊莎貝拉,物欲極低,内心要強。
“從懂事起我就明白:女人必須經濟獨立。”
她讀書、進修,做三語翻譯,跑四方采訪。
如無意外,30歲前她将成為一位雷厲風行的新聞女王。
但還是出意外了——
一頭短發,一張照片,繁花盛放額角,晚霞留戀眉梢,伊莎貝拉登上《Vogue》。
那年她28歲,被稱作最老超模,卻一夜爆火。
如今網上有個詞叫“臉蛋天才”,指顔值得天獨厚,那伊莎貝拉就是“臉蛋首富”。
因為這一張臉,蘭蔻拱手奉上了天價獨家合約,讓她一舉成為當時最貴模特。
有人奇怪,和現在的模特相比,伊莎貝拉長得不夠有辨識度。
但她勝在一句話:潤物細無聲。
這是一種沒有攻擊性的美,一種海納百川的美,使其能駕馭所有彩妝産品,
既可優雅大氣,也能冷豔妩媚。
既有飛鳥鳴林雛菊生芳的文藝和清冽。
也有媚體藏風紅唇豔煞的華麗和野性。
你能看到舊好萊塢的紙醉金迷,能體會造物主的偏心專寵。
能看到雪萊筆下那句:
唯有你的光輝,像漫過山嶺的薄霧,像和風從靜谧的世界裡帶來的夜曲,像朗照溪水的月色撲面而來。
十幾年間,伊莎貝拉包攬下蘭蔻的所有廣告大片,讓名媛貴婦愛不釋手。
美貌在她身上,變成了一種硬通貨。
無往不利。
未受訓練,她在電影《藍絲絨》中客串,赢下1986年獨立精神獎。
并非科班,她和林奇合作《狂野之心》,直取1990年戛納金棕榈獎。
1992年《飛越長生》,她演繹的不老妖姬更是成為經典。
奪魄銷魂臉,串珠寶石衣,身姿搖曳似有通體魔風,隻記得她一登場,老媽就讓居裡回房間做作業。
但諷刺的是,電影裡人們為了青春永駐飲魔藥獲長生,熒幕外的伊莎貝拉卻因歲月流逝遭迎頭痛擊。
在43歲生日前夕,她被請到蘭蔻一個花團錦簇的會議室,幾位男高管辭退了她。
“你的臉會提醒消費者衰老的可怕,會讓夢想破滅。”
卸磨殺驢。
當時報紙炮轟道:“伊莎貝拉讓蘭蔻一車車賣化妝品,但在 6 月份她滿 43 歲之後,公司就像幹涸的睫毛膏一樣抛棄了她。”
也是那時起,伊莎貝拉消失了。
代言被炒,電影不拍,娛樂圈抛棄一個頂流,連招呼都不打。
直到數年後,伊莎貝拉發出一張照片:我畢業了。
那天她身穿學士服,手拿畢業證,攻下了動物行為學碩士。
她一直是那個喜歡動物的孩子,滿目繁華不過是一段人生插曲。
不唱也罷。
但伊莎貝拉接下來的操作,卻讓世人又驚掉下巴:
年過半百的她,開始拍色情片了。
嚴格來說,應該叫《綠色色情》。
原來,進修過程中,伊莎貝拉發現世人對動物的求愛交配知之甚少且談之色變。
于是,她穿上連體衣,戴上頭套,查資料、寫腳本、演喜劇,不顧形象,搞怪科普。
“我想讓大人小孩換個角度看看世界,發現不同的美。”
“因為若你觀察大自然,就會發現不存在完美。”
除了拍科普劇,伊莎貝拉還用積蓄在意大利盤下一塊地,取名為“媽媽有機農場”。
她雇傭當地失業的媽媽,用雙手創造财富,用經驗實作豐收。
伊莎貝拉每天和媽媽們一起,下田除草,收蛋抓雞。
她們在山坡上種滿鮮花,春風吹過,蒲公英變成不融的雪,夕陽底下,羊群被曬成橘子棉花糖。
遠方傳來一聲鳥鳴,是夜的序章。
采訪中,伊莎貝拉說如果一生隻能做一個職業,我會選擇農民。
“人們安靜工作,莊稼鮮花飄香,心裡踏實坦然。”
但上天不肯“放過”她。
2016年,農場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蘭蔻第一位女性CEO弗朗索瓦絲·萊曼。
“我們犯了一個錯誤,我希望這個故事能被重寫。”
那年,伊莎貝拉63歲,再次成為了蘭蔻的代言人。
她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天,昂首道:
“那群男人總以為女人化妝是為了取悅和引誘他們。”
“他們不明白,化妝保養對女性而言是一種取悅自己的遊戲。”
伊莎貝拉在鏡頭前自信大笑,每條皺紋都像一道勝利的勳章。
“青春終将逝去,自由永垂不朽。”
她如是道。
但拿下代言的伊莎貝拉,沒有變成精緻的貴婦,也不想化身逆齡的名媛。
她把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一件事上——保護自然和動物。
她把代言費捐給基金會,讓他們去保護那些因城市發展被迫砍伐的古老橡樹。
她盡其所能培育導盲犬,讓那些險些被遺棄的小狗拿到編制,指引人類的路。
去年,70歲的她有一次登上了《Vogue》的封面。
換作别人,或許要吹一段容顔不老的彩虹屁,伊莎貝拉卻連夜發ins說:
這個帽子是羊毛織的,我家的羊!
美麗不過是短暫的傳說,田園卻是吾心之歸途。
老實的土地、溫暖的綿羊,莊稼、鮮花、陽光和風,永遠讓她心潮澎湃和充盈。
如今的伊莎貝拉,有時會去客串一下電影,演皺巴巴的老太太,順手拿個金球獎提名。
有時也會去迪士尼兼職一下花車遊行解說員,在麥克風背後和孩子分享缤紛的夢。
有時也會參加一下時尚派對,站在賀聰等一衆超模中笑得明媚。
“對我來說,美麗是優雅的表現。優雅是一種思想的表達。”她總結道。
歲月如流,可能越來越少人會認出蹲在田壟中的伊莎貝拉。
當記者問起“你希望人們如何記住你”時。
伊莎貝拉隻粲然一笑:
“我願意被遺忘。被人記住有什麼好?”
她揚起臉,夕陽已落滿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