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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前夫小章結婚8年後離婚了。離婚那天,我氣憤地對他說“你這輩子和你媽過吧!”。這句話就這樣無心說出,卻在8年後應驗在他身上。
小章性格軟弱,離婚後便回去和母親李素芬住在一起。李素芬是一個典型的婆婆,喜歡控制兒子。她天天念念叨叨地教導小章,他也都聽她的。
“小章,這件衣服淘寶上好好多假貨,還是我親自去商場買保險。”
“好的媽,那就麻煩你了。”
“今天中午吃什麼?紅燒肉還是魚香肉絲?别老是吃外賣,對身體不好。”
“那就紅燒肉吧。”
李素芬對小章的控制欲很強,把他管得死死的。小章平時除了上班,就是陪母親吃飯聊天。李素芬從不讓他自己做任何決定,什麼衣服該買該穿,什麼菜該做該吃,每天的起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小章也不敢違背她。
8年過去了,小章覺得母親的控制已經讓他喘不過氣來。他也想自己做決定,過點自己的生活。
“媽,我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您能不能少管管我,讓我有些自己的空間?”小章試探性地說。
“什麼自己的空間!要是讓你自己決定,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李素芬毫不留情地呵斥他。
小章也隻能閉嘴,繼續被母親擺布。他時常暗自歎氣,感覺自己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小章雖然軟弱,但也渴望重新組建一個家庭。他在相親時認識了張穎,兩個人聊得很投緣,漸漸談起了戀愛。張穎溫柔大方,和小章也很配。兩人相處了一年,有了結婚的打算。
這天,小章鼓起勇氣,把這事告訴了李素芬。
“結婚?我不同意!”李素芬立刻炸了毛,“那個女人分明就是沖着咱家财産來的!”
“沒什麼好說的!我不同意這個婚事!”
小章解釋再三無果,隻能暫時擱置結婚計劃。他和張穎相處更多了些,希望能打動母親的心。
就在這個時候,小章突發急症,直接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李素芬立刻湊了過來,把自己安置在醫院照顧兒子,還對護士長吩咐道:“我兒子的情況要随時報告我,什麼事都要經過我同意,知道了麼?”
護士長哂然應承下來。病房裡的張弛權利就這樣牢牢掌握在李素芬手裡。每次醫生護士要給小章換藥或注射,也得過她這一關。有一次小章想吃點棉花糖,李素芬趕緊制止:“糖分高着呢,不能吃!”
醫生告知小章情況危急,希望能進行及時手術。李素芬聽了還是我行我素:“我倒要看看是病危了沒有!别老是吓唬人!”
小章住院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張穎那裡。她連忙趕來醫院,卻被李素芬攔在病房外。
“素芬阿姨,我想看看小章!”
“沒有我的同意,你不配進來!”
“阿姨,小章情況這麼嚴重,您讓我見他最後一面吧!”張穎泣不成聲。
“少自作多情!”李素芬冷着臉,“我兒子還沒死,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見他!我們母子倆這八年形影不離,怎麼可能讓你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插足!”
“阿姨,我和小章是真心相愛的。他生病了,我當然要過來照顧他啊。”張穎還在苦苦哀求。
“真心?我看你是沖着我兒子的錢來的!”李素芬毫不留情地駁回,“我兒子現在生死未蔔,關你什麼事?我說了算!”
小章的病情越來越危急,已經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可李素芬還是我行我素,強行拒絕醫生的建議。醫生建議進行手術,她覺得太危險,生怕一不小心兒子就被送進了火葬場。護士長勸她讓親屬簽字準備手術,她惡聲惡氣地罵道:“還沒到那一步!醫生是在催命啊!”
終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病危的小章突然嘔出一大口鮮血,身體開始抽搐。李素芬慌了手腳,連忙呼救。醫生趕來後一面進行急救,一面責備李素芬早就該讓病人準備手術。
“你們救不救人了,還唠叨個沒完!”李素芬毫無悔改之意。
可是形勢危急,醫生們也顧不上和她解釋,搶救小章就是搶救時間。李素芬在一旁着急地哭喊,也不敢找任何人的麻煩。
經過了驚心動魄的八個小時後,搶救無效,小章終于沒能挺過來。李素芬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痛苦欲絕。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的娈童心态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如果當初聽從醫囑準備手術,也許小章就不至于病逝。這個想法如同一把尖刀,深深紮進李素芬的心口。
處理了小章的後事,李素芬一個人孤單地回到了家。原本熱鬧的屋子冷清得可怕。她這才意識到,一直以來控制小章的人生,把他管得太死,這才是兒子離她而去的真正原因。她為自己的錯誤深深自責和後悔。
就在李素芬悲痛欲絕之時,有個電話突然打進來。原來是章小穎過來說,小章生前立下了遺囑,将百萬資産全數留給了她。這下李素芬更加崩潰,她強烈要求法院重新查驗此遺囑。
“我的好兒子,怎麼會把錢全給外人,他媽媽8年服侍他了!”李素芬憤怒不已。
經過法院調查和證人作證,确認章小穎的遺囑屬實無誤。李素芬再三哀求法官判定這個遺囑無效。
“被告人李素芬太過于控制自己的兒子。這恰恰是小章立此遺囑的主要原因。”法官平靜地宣判。
一紙判決打碎了李素芬最後的僥幸和幻想。她這才痛苦地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娈童心态害了兒子。為時已晚,悔不當初。
法院的判決對李素芬刺激巨大,她這才真正反思自己作為母親的失職。原來在她眼中是“為兒子好”,在兒子眼中卻是“控制欲太強”。她一直想獨裁兒子的人生,結果卻害死了他。
這件事成了李素芬心中永遠的痛。她開始頻繁地做關于小章的噩夢,夢見他在病床上對她伸出了手,卻沒能拉住;夢見他站在她面前哭訴她的錯處,卻什麼也聽不見。李素芬每每從夢中驚醒,淚水齊下。
半年多過去,李素芬外表憔悴了很多,但終于不再以自我為中心。她重新審視了自己對兒媳張穎的偏見。張穎或許的确不是出身高貴,但她一直真心愛護小章。現在章穎手裡有了小章的遺産,李素芬決定允許她以小章的妻子身份入祀家族。
這一天,李素芬提着禮品來到張穎家。張穎開門見是李素芬,一時有些驚訝。
“穎穎,阿姨來是想跟你談談。”李素芬語氣中充滿歉意。
“請進吧。”張穎讓開了門。
“素芬阿姨,我原諒你了。”張穎也淚流滿面。
兩個女人擁抱在一起,李素芬由衷地感謝張穎的寬容。她鄭重地對張穎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家的兒媳婦。以後月半我會去祭拜小章,你也一定要跟着去。”
“一定,阿姨。”
自此之後,李素芬和張穎的關系日漸親近。張穎經營着小章遺留的事業,李素芬也常常過去幫忙。李素芬不再重複自己的錯誤,她放手讓張穎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再過度幹涉她。
春去秋來,轉眼又過了幾個年頭。李素芬也老了,身體虛弱了很多。她自己做飯吃不下,張穎時常帶着自家做的好吃食物過來照顧她。
“阿姨身體别讓自己累着了,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 張穎一邊削蘋果一邊噓寒問暖。
“你生意那麼忙,哪有時間管我這個老太婆。”李素芬有些過意不去。
“有我今天的,怎麼會忘記素芬阿姨當年對我的恩情!”
李素芬聽了,心中升起一絲慰藉。兒子雖已離世多年,兒媳卻一直陪伴左右。晚年有人相依為命,這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安慰。
我得知李素芬重新做人的這些事迹後,也為我的前夫小章的母親感到欣慰。我們都終于可以真正地向前看了。或許,我當年氣憤下說的那句話,也不全都是壞事。至少它讓這個始終堅持錯誤的女人醒悟、複活。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我聽說李素芬改過自新的消息後,久違地去拜訪了她一次。多年未見,她的白發已經多過黑發,臉上的皺紋深深淺淺。但我能看到她眼中再沒有從前的嬌縱和控制,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和看開。
“阿珍,你來了。”李素芬微笑着迎接我。
“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吧?”我有些不自在地寒暄道。
“你就别跟我彎彎繞了,坐吧。”李素芬招呼我在她對面坐下,“都是老年人了,說開了就好。”
我點點頭,也直言道:“我特地來,是想看看您過得怎麼樣。”
“我過得不錯。”李素芬坦然說,“你還惦記着小章吧。他如果還在,現在應該和你一樣大了。”
“沒關系,其實我也常常想他。”李素芬的眼中閃過一絲哀痛,“兒子雖然不在了,好在穎穎一直陪着我。”
“張穎人确實不錯。”我接口道。
“我欠她太多。”李素芬歎了口氣,“我那時實在太孤僻偏激,還好現在醒悟過來。晚年有人相伴左右,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點點頭,沒再接話。其實我是愛過小章的,他的離世也讓我痛徹心扉。但眼下李素芬臉上滄桑的皺紋,已經說明了這麼多年她内心的變化。我知道,她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
“對了,你還記得寶寶嗎?”李素芬突然提起我和小章的愛犬。
“它現在怎麼樣了?”我有些驚訝。
“它去年過世了,和小章在一起。”李素芬說,“它終其一生也離不開小章,直到與他重逢的那天。”
我聽了,眼眶突然有些濕潤。原來,他身邊的人和事,沒有一個忘記過他。
我們又随意聊了一會兒往事。臨走時李素芬挽留我吃了午飯。張穎做的飯菜很合我的口味,看得出她用心照顧這個家。
“她對我很好。”李素芬看着張穎,目光中滿是慈愛。
我知道,這已經是這個家可以擁有的最好的生活了。兒子雖然早逝,但他用一個微小的遺囑改變了母親的命運。這本就是他生前無法實作的心願。
臨走的時候,我逗留了一會兒小章的五周年祭位前。他的黑白照片還是我那麼熟悉的樣子,隻是多了些風霜的痕迹。我在内心默默地跟他說了聲再見,然後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人生最寶貴的财富,就是能從錯誤中汲取教訓,真正地向前看。
我和李素芬都曾跌入各自的坑裡,卻終究沒有被過去擊垮。這已經是我們能赢得的最大的勝利。
時光荏苒,我和李素芬都變老了。我偶爾會去看望她,慶幸她晚年生活是那麼的溫暖圓滿。張穎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而李素芬也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
又是一年春節将至之時,我抱着孫女小玉來到李素芬家,想送上節日的問候。
“素芬阿姨,新年好!”我笑着和她擁抱,然後把懷裡的小玉抱給她看,“來,認識一下你的小曾孫女。”
“哎呀,可愛死我了!”李素芬開心地逗着小玉玩。我知道,她一直期盼能看到我們這一輩的骨肉。
“阿姨身體還好吧?”我關切地問。
“老毛病了,跑不動了,但精神還不錯。”李素芬說,“我就指望着穎穎和小玉這些年輕人陪我過日子呢。”
“那我就放心了。穎穎人太好,叔叔有她在,運道未蔔啊。”
“是啊。”李素芬溫和地笑了,眼裡透着慈愛。
我們閑聊了一會兒當下的熱點話題和家常事。臨走時,我忍不住問她:“您還想他嗎?”
“想啊,時時刻刻。”李素芬坦然說,“但我已經學會懷念而不傷感了。他走得早,我卻不必獨自老去,這是最好的安排。”
我了一會,然後鄭重地對她說:“叔叔他也會為您今天的生活感到欣慰的。”
“我知道。”李素芬微微一笑,眼裡透出釋然。
我抱着小玉轉身離開,心中五味雜陳。多年前我反手那句氣話,竟成就了一個全新的家。這個家經曆過生離死别的苦痛洗禮,卻因為一個遺言而重新融合。
人世間最寶貴的财富,就是能珍惜現在與未來。
又過了兩年,我在老家收到了李素芬的訃告。她終老之年平靜離世,享年九十一歲。所有她生前喜愛的人都來到了她的遺體告别儀式現場,而她的骨灰最終也和兒子小章合葬在一起。
“素芬阿姨這一生,最後還是圓滿了。”我對張穎說。
“她這些年過得很知足,我盡了力照顧她。”張穎止不住淚水,“我會想念她的。”
“有你在,叔叔他們也會瞑目的。”我輕聲安慰她。
生命因為愛而連接配接,死亡也因為愛而永恒。
許多年前,我曾在憤怒中對前夫說出了那句話。如今人已盡去,我終于完完全全地諒解、釋懷了。
那句話成全了一個嶄新的家,成就了一個嶄新的未來。這就是它的意義,也是這一生中最寶貴的饋贈。
故事的最後,我想再次見見李素芬和小章在天之靈。
又過了幾年,我因為一場大病,身體每況愈下,已經行将就木。臨終前,我躺在床上,突然看到了站在病房裡的李素芬和小章。
他們的身影模糊 那麼熟悉,小章還是當年那副模樣,李素芬也充滿了活力。我驚訝地看着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珍,我們來帶你走了。”李素芬溫和地對我說。
“帶我走?我已經要去了嗎?”我有些不敢面對死亡的到來。
“不用害怕,那裡也會很好的。”小章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就像我記憶中一樣。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真的要離開人世,與他們去一個全新的地方了。
“孩子,該走了。”李素芬向我伸出了手。我深吸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
然後我看到自己的靈魂從軀殼中浮出,和他們一起向上飛升。這過程出乎意料的平靜祥和,我并未感受到絲毫痛苦。
“我們來到這兒了。”不知過了多久,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美麗的花園,四周群山環抱,景色宜人。
“這裡就是天堂嗎?太美了。”我贊歎不已。
“我們在這兒住得很好,以後你也會喜歡的。”小章臉上帶着我熟悉的腼腆笑容。
“孩子,我欠你太多。”李素芬心存歉意。
“我諒解您了,阿姨。”我坦然說。
李素芬點點頭,眼裡泛着感激的淚花。我知道,她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太久。
“快跟我們回家吧,穎穎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小章拉着我就要走。
“穎穎也在這兒?”我高興地問。
“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跟随他們走向山間一座漂亮小樓。推開門,張穎正忙忙碌碌在廚房為我們準備飯菜。
“阿珍姐,你來啦!”她歡喜地與我擁抱。
“謝謝你一直照顧他們。”我由衷地說。
“我才要謝謝您當年讓我們走到一起。”她眼裡閃着淚花。
我們幾個人圍坐在餐桌旁,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我知道我會喜歡這裡的生活的。
人生如此,摯愛永遠。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