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當代散文|凄美的絕唱

作者:奇幻喜鵲m

文/博華

被胡适先生譽為“中國一代才女”的林徽因,是近代中國引來人們最多精神目光的女性之一。集才情、美貌、智慧于一身,一位具有開放意識的知識女性,卻像《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一樣,雖然風華絕代,才華橫溢,但一生卻遭受疾病的折磨,最後英年早逝,給這個世界留下了太多凄美的遺憾,引來衆多人的唏噓歎息。林徽因出生于中西文化激烈碰撞和交融的時代。

出生于名門的她,作為一個時代的弄潮兒,充分接受了中西文明的熏陶。這讓秀外慧中的她,成了一道絢麗無比的彩虹,她一改過去中國傳統女性像一株柔軟的藤蔓,必須借助男性這樣一棵樹木,才能生存的生活方式。在男權社會中,她成長為一株與優秀男性一樣挺拔的樹木,憑借自己的聰明智慧,和強大的内心世界,用腳去丈量,用心去寫作,用病體去工作,不管面對什麼樣的男性,都不必去依附,并且用自己獨立的人格所散發的魅力,赢得了他們的愛與尊重。

當代散文|凄美的絕唱

世間女子,美麗多姿。唯獨有她,卻哀豔如詩。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女性沒有什麼地位,無論其天資如何,大多無法擺脫成為男性玩偶的命運。随着封建王朝的沒落,歐風美雨的滲透,近代文明的風氣透進古老的中國,讓中國的有識之士有幸走出國門,去感受清新的文明之風的熏陶。出身名門的林徽因,在開明的父親林長民的精心呵護下,從幼年起,就随着父親的腳步,告别了美麗的煙雨江南,開始了人生的遷徙。

一路走來,從柔美的江南,到蒼茫的北國,從保守的中國,到開放的歐美,遊曆範圍之廣闊,非當時一般人所能為之。這種遷徙,不僅僅是颠沛流離,而是順應時代的一種自我放逐,也更是一份人生的曆練。本是追逐夢想的年齡,又怎可過于安靜,枉自蹉跎時光。在一路的颠簸中,她不但開闊了生命的視野,豐富了生活的閱曆,更曆練了自己潔身自好,特立獨行的意志品格,将堅強與美麗,風情和理智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進而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了一段屬于自己的人生佳話,讓後來人回味無盡。

林徽因福建閩縣人,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林孝恂清末進士,父親林長民曾任北洋司法總長等職。1904年林徽因生于浙江杭州,随父母居住。8歲移居上海,1916年,舉家遷往北京,就讀于北京培華女中。1924年4月,随父親遊曆歐洲。在倫敦期間,她的房東是一位女建築師,受其影響,立下了攻讀建築學的志向。

也是在此期間,他遇到了中國近代文學史上著名的詩人徐志摩。受這位生性浪漫的大詩人的影響,對文學尤其是對詩歌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其天生麗質的美貌和非凡的藝術才情,也讓這位當時已經聲名顯赫的大詩人為之傾倒,并向這位情窦初開的美麗少女,抛出了愛的橄榄枝,兩人此間發生了一段撲朔迷離的戀情,引發了後來人各種各樣的猜想。但第二年,與徐志摩成為忘年交的林長民卻将女兒帶回國内,讓兩人的戀情一下子受到了終止。回國後,她仍被父親安排到培華女中繼續學業。

1923年,開始參加徐志摩、胡适等人在北京組織的新月社,并開始了文學活動。1924年6月,林徽因與梁思成同時赴美攻讀建築學。由于當時美國賓州大學建築系不招收女生,她改入該校美術學院,而主要仍選修建築系的課程。1927年夏,從美術學院畢業後,又入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學習舞台美術設計。1928年春,他同梁思成結婚。8月,夫妻二人偕同回國。從1930年到1945年,夫婦二人共同走了中國的十五個省,200多個縣,考察測繪各地的古建築物,很多中國的古建築就是通過他們的考察和鑒定,得到世界的重新認識,進而引起重視的。

新中國成立後,林徽因擔任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及中國建築學會理事。參加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設計以及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碑座紋飾和浮雕圖案的設計,并搶救和改造了傳統景泰藍工藝,為民族和國家做出了莫大的貢獻。1955年春,嚴重的肺病,過早地結束了林徽因的生命。一代才女,生命雖然短暫,但留給這個世界的故事卻是無比耐人尋味的。

縱觀林徽因的一生,這位風華絕代的知識女性,讓身邊的男性無不投來欣賞的目光。作為父親的林長民,不無驕傲地對徐志摩說:“做一個天才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倫的輩分,先求做到友誼的了解。”彼時林徽因剛滿16歲,但談吐和悟性已經超越了她的年齡,在她的美貌和聰慧面前被迫放低天倫輩分的不隻是林長民,連徐志摩也不顧自己是林徽因父親的好友,且在國内已有妻兒,公然鬧離婚并追求起這個剛剛中學畢業的小姑娘來。

這段公案因影視、小說、文史學家津津樂道的介入而婦孺皆知,并引來人們衆說紛纭的各種議論。不太被人知道的是,在徐志摩追求林徽因之前,他跟林長民互相引為知己,還玩過一場互通“情書”的遊戲。在通信中,徐志摩扮作一個有夫之婦,林長民裝扮一個有婦之夫,雙方假設在這不自由的景況下互相愛戀。兩個接受過留學教育的舊知識分子,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來描摹他們渴望自由,但又身陷囹圄的情愛世界以及政治抱負。徐志摩寫過一篇濃豔的短篇小說《春痕》,其中的主人公“逸”,就是以林長民為原型的。

林徽因最終沒有選擇徐志摩,她和梁思成在長輩的安排下相識相愛了。梁啟超對長子寄予厚望,親自挑選了未來兒媳人選,并在林徽因喪父後視她一如親生女兒。兩家安排隻待梁思成從清華一畢業,就送他們一起去美國深造。這對小兒女于是常在一起憧憬未來,林徽因告訴梁思成,她以後準備學習建築。

梁思成大感意外,他從未想過文弱的女孩子要學蓋房子:“建築?”他反問道,“你是說house(房子)?還是building(建築物)?”林徽因笑起來,她左邊臉腮上有一個不對稱的酒窩:“更準确地說,應該是architecture(建築學)吧!”梁思成這位中國現代建築學巨匠晚年承認,自己最初選擇學習建築,隻是為了林徽因,“我當時連建築是什麼都不知道。”梁思成以多種重要身份存在于曆史之中,但貫穿他一生的核心身份,竟首先是個一心疼顧老婆的溫和男人,但凡見過梁氏夫婦的人,莫不承認他們是恩愛的一對。

1923年一次學生遊行示威中,梁思成被軍閥金永炎的汽車撞傷,并是以留下終身殘疾,林徽因每天都來安慰他寂寞的病榻,為他拭汗、打扇、讀書。這一點讓梁思成的母親極為不滿,她認為思成傷卧在床,衣冠不整,大家閨秀應該低眉斂目,小心回避才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尚未下聘,怎能如此不顧體統?

但作為未來公公的梁啟超卻是以更加欣賞林徽因,老爺子洋洋得意地寫信給大女兒梁思順:“老夫眼力不錯吧!”這個維新派是以而生發出他的姻緣觀:由父輩留心觀察、看好一個人,然後介紹給孩子,最後由孩子自己決定,“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這場婚姻确實向人們昭示了婚姻有可能多麼寬松,同時又多麼牢固。在林徽因短暫的生命旅途上,她閱人無數,最終以身相許的伴侶是梁思成。但梁思成之外,對她深愛有加的還有兩位,一位是上面提到的徐志摩。

雖然梁思成和林徽因已經結婚,但徐志摩還是以朋友身份,與二位走動密切頻繁。不幸的是,為了聽林徽因在北平的一場學術報告,這位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大名鼎鼎的詩人于1931年從南京搭乘“濟南”号,飛機遭遇空難而亡。另一位則是中國著名的邏輯學家,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金嶽霖。他終其一生,都是林徽因和梁思成最好的朋友。他們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一起,隔院毗居,同飲同食,同悲同喜。梁思成遇到學術上的任何問題,常常請教金嶽霖,跟林徽因吵架,也搬出金嶽霖來評理調停,在林徽因和梁思成雙雙故去以後,金嶽霖還跟梁思成的兒子住在一起,梁從誡像對待自己父親一樣,陪伴這個為了林徽因終生未娶、亦無後人的大哲學家走完生命最後一程。

從林徽因寫給好友費慰梅(費正清之妻)的一封信裡,可以看出他們3人的親密與默契。當時正是抗戰最艱苦的時候,林徽因和梁思成蟄居李莊,生活困頓,貧病交加,金嶽霖一有假期就來李莊看望他們,同他們一道過年,林徽因一邊聽着日本轟炸機從上空飛過,一邊在信裡這樣寫道:“思成是個慢性子,願意一次隻做一件事,最不善處理雜七雜八的家務。但雜七雜八的事卻像紐約中央車站任何時候都會到達的各線火車一樣沖他駛來。我也許仍是站長,但他卻是車站!我也許會被碾死,他卻永遠不會。老金(正在這裡休假)是那樣一種過客,他或是來送客,或是來接人,對交通略有幹擾,卻總是使車站顯得更有趣,使站長更高興些。”

林徽因寫完信,就交給梁思成和金嶽霖看,問他們可有補充,于是我們看到了接下來由金嶽霖寫的一段:“當着站長和正在打字的車站,旅客除了眼看一列列火車通過外,竟茫然不知所雲,也不知所措。我曾不知多少次經過紐約中央車站,卻從未見過那站長。而在這裡卻實實在在既見到了車站又見到了站長。

要不然我很可能把他們兩個搞混。”金嶽霖寫完,梁思成又接過信來附言道:“現在輪到車站了:其主梁因構造不佳而嚴重傾斜,加以協和醫院設計和施工的醜陋的鋼闆支架經過七年服務已經嚴重損耗,(注:梁思成因車禍脊椎受損,一直穿着協和醫院為他特制的鋼馬甲),從我下方經過的繁忙的戰時交通看來已經動搖了我的基礎。”這封信寫在又薄又黃的劣質紙張上,不分段,字極小,沒有天頭地腳,連多餘的半頁都被裁去,為了節省紙張和郵費。這封信讓遠在華盛頓的費正清夫婦笑了很久,接着又心酸了很久。

梁思成曾經不無誇耀地說:“人家講‘老婆是别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但是我覺得‘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林徽因的才華是多方面的,少女時代起,她已經是頗有名氣的詩人,同時翻譯西方文學、創作劇本、發表小說;學了建築以後,在設計和測繪方面也多有建樹,與梁思成一起完成了許多建築學著述。

當代散文|凄美的絕唱

雖然穿着窄身旗袍、體弱多病,但她爬起古建築穹頂來卻根本不成障礙,金嶽霖到他們家去,常常看見林徽因和梁思成爬在自家屋頂上,為野外測繪練基本功,老金當即作了一副藏頭聯:“梁上君子;林下美人。”嵌了這夫婦二人的姓氏,上句打趣梁思成,下句奉承林徽因。梁思成很高興,林徽因卻一點也不以為然,“真讨厭,什麼美人不美人的,好像一個女人就沒有什麼事可做,隻配作擺設似的!”她怎麼可能是擺設?在她家客廳的著名沙龍裡,任何談笑有鴻儒的對話,她都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即使重病中都躺在沙發上跟客人們大談詩歌與哲學。

曾經的沙龍客之一蕭乾回憶說:“她說起話來,别人幾乎插不上嘴。别說沈先生(沈從文)和我,就連梁思成和金嶽霖也隻是坐在沙發上吧嗒着煙鬥,連連點頭稱是。徽因的健談決不是結了婚的婦女那種閑言碎語,而常是有學識,有見地,犀利靈活的批評。我後來心裡常想:倘若這位述而不作的小姐能夠像18世紀英國的約翰遜博士那樣,身邊也有一位博斯韋爾,把她那些充滿機智、饒有風趣的話一一記載下來,那該是多麼精彩的一部書啊!”然而一位受男人歡迎的的女人卻往往是很難與女人相處的。這話雖然有些絕對,也并非真理,但在林徽因身上确實得到了極好的驗證。

林徽因在北京居住期間,北京總布胡同三号的家裡一群中國近代史上優秀的男性經常圍坐在一起,衆星捧月般地來聆聽林徽因這位沙龍女主人的演講。其獨到的見解和連珠的妙語不時引來這幫男人的喝彩。美麗漂亮的外表,超凡的談吐,征服了經常光顧客廳的這些男性,以至于他們成了這裡的常客。男人們有多喜歡林徽因,女人們便也會對她有多排斥。當時文壇上大名鼎鼎的冰心俗心難耐,醋意大發,發表了《我們太太的客廳》來譏諷林徽因,林徽因也毫不示弱,從山西考察歸來的她,将一瓶上好的山西老陳醋送給了冰心。由此留下了中國文壇上的一段趣話。

可惜,林徽因自己也承認自己是個“興奮型的人”,情緒喜怒不定,像朵帶電的雲,“隻憑一時的靈感和神來之筆做事”,是以,她留下的作品并不多。述而不作的她,其聰明智慧,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傳說,流傳在那些見識過其聰慧的文化名人們的口頭筆端。而戰争、疾病、政治運動、貧窮而瑣細的家庭生活又剝奪了她大量的創作精力,是以,抛開她那些著名的“绯聞”,在學術層面上,人們通常隻知道她是國徽的設計者、北京古建築的積極保護者,而忽略了她内心更加豐沛的才華。

被肺病折磨半生,她終于在1955年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離開了這個帶給她太多幻想,也讓她承受了太多痛苦的世界。比梁思成幸運的是,她躲過了後來席卷全國的“史無前例”的十年浩劫,沒有經受慘無人道的人禍帶來傷害。丈夫親自為她設計了墓碑,碑上移來她生前為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的一方漢白玉花圈。她的知己金嶽霖為她組成治喪委員會,悉心料理後事。人生得此,夫複何求?

她的墓碑上寫着:建築師林徽因之墓。生如夏花之絢爛,死若秋葉之靜美。五十一年的生命,雖然短暫了一些,但一生之華美,卻令普通的庸常之人感到汗顔。活着,追求美麗的夢想,死去,如青鳥一樣倦而知返。一代才女的人生,就這樣平靜的謝幕了,謝幕在她生前最喜歡的人間四月這個花團錦簇,充滿詩意的花季,成了人間一曲凄美的絕唱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