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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學家賈康:2023年是“契機之年” 今年GDP大機率仍可保持5%以上

經濟學家賈康:2023年是“契機之年” 今年GDP大機率仍可保持5%以上

編者按:2023年,中國經濟在變局中尋路前行。騰訊财經《經濟大家說》欄目聯合河南廣播電視台大象财富推出2023—2024跨年系列策劃“穿越變局的力量”,對話财經大家,在錯綜的産業變局中洞見方向,在奔騰的時代大潮中尋找定力,在新發展邏輯中汲取力量。本篇是此次跨年系列策劃的第一篇。

本期嘉賓|賈康,著名經濟學家、華夏新供給經濟學研究院創始院長

文丨祝玉婷

視訊丨馮彪

經濟學家賈康:2023年是“契機之年” 今年GDP大機率仍可保持5%以上

如果用一個關鍵詞來形容2023年中國的經濟走勢,賈康用的是“契機之年”,要把“L型”實作出來。這個“拐點”的具體位置在哪裡?他認為就在“L”的尾巴拉出來的地方。

展望2024年,賈康表示“謹慎樂觀”,他認為大機率是經過努力,2024、2025年可以繼續保持5%以上運作。

他明确提出,2024年要謀劃新一輪的财稅改革,需服務全局,把握輕重緩急,要作“最小一攬子”式的多輪推進。

談及CPI走低趨勢,賈康表示:目前确實沒有通脹壓力,但不認同“推高通脹水準到6%”的提議,他認為現在的突出沖突仍然是内需不足,不必特别顧忌貨币供給方面流動性會不會過于充裕,該出手時就出手,貨币政策在降息降準通道上必要時還可以繼續操作。

以下為對話全文:

居民習慣“預防性儲蓄” 消費比重較低

騰訊财經:在宏觀政策層面我們一直在提“擴大内需”這個關鍵詞。近年來,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的占比有一些什麼樣的變化?對比發達國家,我們的消費還有哪些不足?

賈康:在經濟學研究領域确實有不少學者注重這個角度的研讨,十多年前一個比較有影響的判斷,是認為在整個中國國民收入配置設定裡的三大部門:企業部門、政府部門、家庭(居民)部門與國際一般情況對比,大陸家庭居民收入所占的比重偏低,再落到投資、消費這兩項對比上,整個經濟全局中消費比重明顯偏低。

但是,中國實際上居民部分所得在統計上表現不出來,前面的結論得有一定的修正。這對政策制定産生了一定的影響,很多政策就特别注重怎樣更好地考慮使老百姓增收,怎樣引導和鼓勵消費。再往後十多年,在名額上看我們的消費比重是有所上升的。

跟國際相比,現在仍有一種說法是偏低。但我覺得要考慮到中國現在還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經濟體”,在特定的國情下,在我們現在的發展階段上,消費所占比重跟一般的國際經驗相比偏低一些,也有它值得注重和階段性的可肯定之處。

因為現在中國的老百姓在取得收入後“預防性儲蓄”的動機還是比較高。是以,在百姓收入有所提高的同時,收入當期轉為消費的比重,經濟學上有一個“邊際消費傾向”之說,這個概念看是比較低的。換句話說,中國老百姓的儲蓄率比較高,投資跟消費的比重兩相對比放在一起,消費的比重比較低。

要改變,必須要随着百姓收入的提高,解除後顧之憂,配上社會保障體系進一步完善,使大量的中國人在自己家庭大病醫療、子女以後的教育費用支出,還有解決住有所居問題、養老問題等方面,盡量減少顧慮和阻礙,使他們更多地敢于把當期收入用于實際消費。這會有一個曆史過程。

2023年是“契機之年” 2024、2025年GDP将力争繼續在5%以上

騰訊财經:“擴大内需”這個概念已經被提出來很多年了,您認為它現在是否依然還是難題?為什麼?

賈康:我們國内需求對于整個經濟運作的支撐力是弱的,是以要擴大内需。中國經濟增速降低的過程,已經經曆了十年以上,主要影響因素是多重的,也有一些是意想不到的。

比如最開始是主觀上有所判斷,我們需要告别高速發展,轉為中高速、更高品質發展。這是2010年中國人均國民收入達到4000美元的水準,坐穩了中等收入經濟體這把交椅後,需要告别經濟起飛階段的粗放發展特征,轉為集約發展特征,是以要犧牲一些速度,引領新常态。

在2018年一季度後,有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來了: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系中美關系出現重大的變化。于是當年經濟增速擊穿了6.7%的三年底線,2019年落到了6.1%。

這時候,第三重重大不利因素來了:新冠疫情三年影響,但我們終于是挺過來了。

所有因素交織在一起,造成這麼多年一直強調在擴大内需。

但是,2023年有重要的“契機之年”的特征。這一年第一季度增速大體合乎預期,回升到同比4.5%,接近于一般了解的中高速下沿了,5%以上就可以認為是中高速狀态;到了二季度,投資、消費都不夠提振,主要經濟體都出現外貿方面的問題,經濟增長速度遠低于預期;8月因為一系列中央的特定指導方針和政策出台,整體情況向好,9月繼續向好。這樣1-9月GDP同比增長5.2%;四季度隻要完成同比增長4.4%,全年增長5%的目标就可以實作。是以,現在已經可以非常明确地說,全年GDP完成5%沒有懸念。

2024、2025年會怎麼樣?我們把中國成長性的客觀條件、潛力盡量調動出來,再加上主觀方面更好地推進制度創新、政策優化,加上科技創新、管理創新,大機率經過努力2024、2025我們可以繼續在5%以上運作。

現在有些預測主體認為2024年中國的GDP是4.5%(低于5%),我不這麼認為。

我對中國經濟未來是“謹慎樂觀”的态度。關鍵是客觀的工業化、城鎮化推進的縱深還确實存在,發展空間相當可觀,以主觀努力調動潛力使我們的經濟表現出應有的韌性、回旋餘地,這方面是有客觀條件支撐的。

是以發力關鍵在于主觀方面,我們怎樣做好自己的事情。要提振布置“五六七八九”比重的民營企業(具有‘五六七八九’的特征,即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國内生産總值,7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90%以上的企業數量和新增就業。)、民營經濟的信心,改善市場預期,頭部企業“完善整改”,“推出一批綠燈項目”,提振實體經濟發展态勢,抓好專精特新企業繼續創新發展等等,繼續以中高速(5%以上的增速)推進中國的現代化。

要謀劃新一輪的财稅改革 地方稅體系尚未成型

騰訊财經:未來,中國經濟增長的新動能會出現在哪方面?

賈康:中國經濟發展要有新舊動能轉換,新動能從根本上講還是要靠制度創新,以制度創新帶出科技創新、管理創新,還要跟上思想觀念的創新,具體做法就是改革攻堅。

怎麼真正以制度創新帶出整個供給體系品質和效率的提高?還得抓一些重點。最近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确表示,要謀劃重大的改革舉措,要謀劃新一輪的财稅改革。

财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在改革發展上、戰略的掌握上要展現在通盤的配套上,重點、切入點、突破口的選擇,必然要從财稅方面先行考慮,作“最小一攬子”式的多輪推進。

“以進促穩”必然要“先立後破” 要先看準了

騰訊财經:這次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有一個關鍵詞被多位經濟學家普遍提及,“先立後破”,您怎麼了解這個詞?

賈康:2010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時提出了“穩中求進”。之後穩字當頭、穩中求進一直講到現在,成為經濟工作的總基調。這裡的内在邏輯,是強調“穩中求進”一定要克服“不穩”的挑戰性因素,要消除不穩定的威脅。

我們從高速轉為中高速不能速度一降再降,要“穩”在合理區間,要“穩”出一個高品質發展的可持續性。“以進促穩”,一定要使保證速度在合理區間内運作,這樣的“進”,才能達到“穩”的實質性訴求。

怎麼進?要更好地把擴大内需這種“反周期”的方針和供給側改革“跨周期”的推進現代化的主線,統籌結合在當下的總體經濟運作中間。以進促穩,高品質的更新發展是現在這個階段與時俱進過程中的硬道理。

“以進促穩”裡面又有一個邏輯上必然連接配接的要領,就是“先立後破”。你必須先看準了,把怎麼樣以進促穩要做的事情部署出來,立起來,再解決應該排除的需要糾偏的所有問題。

“保障軌”托到40%-50% 商品房的房價高低就沒那麼大殺傷力了

騰訊财經:當代年輕人的消費理念發生了變化,從“買買買”變成了“精緻省”,您認為我們的消費觀念是否在經曆變化?

賈康:有一個說法叫“消費降級”,從面上看非常合乎邏輯:疫情之後産生了“疤痕效應”,這是撫平疤痕必經的過程。

這個過程中間我們不能急,老百姓精打細算,完全合乎經濟學分析的思路。居民消費,可能前些年追求名牌,拿得出手、有面子,但時間久了還是要精打細算的,這對整個經濟社會生活是有正面效應的,大衆越來越多是理性消費,這更健康。

當然我深信,随着2023年“契機之年”掌握好,我們未來完成“L型”轉換,在中高速區間可持續發展情況下,中國消費潛力會進一步被帶出來。

因為有效投資帶來穩定就業、可預期的穩定收入,形成居民可用于消費的購買力。加之國家必要的政策托底,比如低收入階層的低保标準提高,特别困難群體有撫恤救濟等。中國以後的消費分層應該同時發展,有相對理性的中低端、中端消費,也有高端消費,這是“疤痕效應”逐漸撫平的波動過程中可以看到的前景。

騰訊财經:怎麼了解2023年在“L型”的具體位置?未來幾年我們能不能進入一個正常性增長的階段?

賈康:我是認為應該力求以2023年為一個拐點,我稱為“契機之年”,把L型實作出來。

這個拐點,是“L”的尾巴拉出來的地方。我們站在5%以上,基本符合合理區間的說法。5%以上的運作可能有波動,但是大體上在中高速區間下沿以上運作,這是我們應該實作的一個力求達到的狀态。

騰訊财經:從經濟學的角度,居民消費觀念的不同如何影響到宏觀經濟?

賈康:它跟擴大内需裡面理性的政策引導應該合在一起。舉個例子,我們談“住有所居”,如何為低收入階層提供有效供給?不能靠商品房,在“三大工程”概念上講是從棚戶區改造到城中村改造,它是适合低端和低中端的。

這些房改造出來後,一般産權不能完全在市場流通。公租房隻租不售,沒有産權證;共有産權房,有産權證,但不是随時可以上市交易的,封殺了套利空間。

比如年輕白領、收入夾心層,可以用較低的房價買房,畢業不久的年輕白領可以通過購買共有産權房獲得固定居所,這很體面,也适合中國國情。

政府給了政策引導,無論是公租房,還是共有産權房,或是要發展的長租房,都是“保障軌”。政府把“保障軌”托好,能托到40%-50%,整個市場上另外一軌的商品房軌道上的房價高低就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了。

把低端、低中端住有所居的問題、消費需求,通過合适的有效供給滿足,剩下的中産以上階層行使自己的消費者主權,是在競争性的住房市場去挑選購買對象的問題了。這就是房地産市場健康發展長效機制。

解決老百姓的住房消費、住有所居的問題,一定是标本兼治,而治本為上,基礎性制度建設至少包括土地制度改革、住房雙軌制的制度改革和完善,還有金融領域商業金融和政策性金融的互相協調,以及我們未來要讨論的财産稅制,都得循序漸進。

發消費券是輔助性的 不能單靠它調動消費潛力

騰訊财經:擴大内需、提升消費,财政政策如何精準發力?發消費券能提振信心嗎?

賈康:消費券在2020年發生疫情後,一些地方政府曾經很看重,這是有道理的,它實際上是地方政府給予補貼的和商家合作的一種促銷。

這個促銷解決的是什麼呢?是在有一定消費能力的低中階層、中等收入階層,有條件進入場景消費的時候,通過促銷使經濟景氣往上提升。

地方政府出一些錢給商家補助做消費券式的促銷,其實是提前使用了他們預期可以得到的增值稅代表的流轉稅。

因為隻要有這種市場上的交易活動,不論商家有沒有盈利,首先要依法交消費稅,特别是要交流轉稅概念下的第一大稅,增值稅。增值稅在地方政府的收入裡是可期待的。如果事先以資金墊付的方式來做消費券,就促成了經濟生活比較快地恢複景氣,是有合理性的。

但總體來說,它還是輔助性的,不可能靠年複一年以“消費券”就解決中國調動消費潛力的問題。

當然,我們也看到國外的一些做法是直接給老百姓發現金。直升機撒錢式的直給,短期内确實可以推動經濟的景氣上升。但從政策的實際效應來看,水準很低。比如很多富人也領到了現金補貼。

那麼再考慮差別對待,隻給中低收入的人發現金,以這樣的方式來促消費?我認為管理成本極高,要給什麼樣的人發,具體發多少?如何核實家庭實際收入狀況?

我建議倒是可以借鑒一種消費券:對低收入階層的配給券(coupon),這種配給券不能按一般的貨币方式在市面上流通,隻能定向用于超市購買基本生活用品。

但是如果中國發這種配給券,也面臨如何發,發給誰的問題:如果按照常住居民來認定,無法解決人口實際頻繁流動的問題;如果按照戶籍發,也得考慮戶籍認定及其局限性問題,以及城市裡低收入階層身份的認定問題;同時,還需要防範市場裡“黃牛”的出現......

是以,需要通盤細緻考慮的各方面問題非常多,在借鑒海外經驗時,還是需要更為全面和周到。

目前沒有通脹壓力 物價4%以上要摁住!

騰訊财經:2023年CPI資料一直處于低位運作中,10月、11月更是同比下降走勢。您認為從物價指數的下降原因有哪些?目前需要警惕哪些風險?

賈康:物價問題非常受關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有一個非常好的提法:要看到整個經濟運作中貨币供給量要适應于經濟發展,還要适應于物價的運作狀态,與價格水準預期目标相比對。

從中長期看,物價的變化一定對應着流動性供給,不能隻看宏觀杠杆率高了,中國的廣義貨币供應量是GDP的2.5倍了,就覺得大禍臨頭了。其實這麼多年走下來,我們的物價波瀾不驚。現在制成品出廠價格、生産資料方面表現已經連續走低(PPI是連續走低)。CPI也在走低,這說明什麼?沒有通脹壓力。在此情況下,“物價作為經濟運作的溫度計”告訴我們,還可以更多地注重“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方面的相關政策操作。

廣義貨币供應量要伴随着貨币流通速度合在一起來形成實際效應。如果看這些年我們廣義貨币供應量和GDP之比是高水準的,同時就意味着,在物價波瀾不驚的情況下,貨币流通速度一定是低的。它表現的還是我們經濟運作中仍然内需與景氣水準不足的問題。

是以現在突出沖突主要仍然是内需不足,不用特别顧忌貨币供給方面流動性會不會過于充裕了?現在不用擔這個心,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意味貨币政策在降息降準通道上必要時還可以繼續操作。

騰訊财經:近期張五常教授提出,大陸需要推高通脹水準到6%才能緩解目前的局面。您怎麼看待這個提議?

賈康:這應該是張五常先生的一家之言吧。從政策的管理當局來說,肯定不希望這樣大起大落,一下給刺激到6%的通脹率,恐怕也不好。

咱們的“六穩”裡有很重要的一條是“穩物價”,物價一般認為4%以下屬于可容忍,4%以上就是不可容忍,一定要摁住。

是以,張先生這個建議,我認為隻能是他的一家之言,合理核心就是說不要太擔心通脹壓力,适當地再加碼,政策再發力是有空間的。但未必要按他說的把通脹率擡到6%,我不認為貨币政策當局可以這麼去考慮。

有效投資是關鍵,消費是基礎,兩者不可偏廢,以形成良性循環

騰訊财經:政治局會議提到,“要着力擴大國内需求,形成消費和投資互相促進的良性循環。”您認為消費和投資如何能夠互相促進呢?

賈康:從再生産原理來說,消費和投資是互動的一個經濟循環。消費是滿足人的需要,它必然引出供給側和生産經營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這一點非常明确。在人本主義立場上,我們所有的經濟活動最後落在消費上是滿足人的需要,人的需要是不斷提升的,讓人民的美好生活一步一步地水漲船高。

但是要讓消費可持續,源頭活水從哪兒來?一定是供給側的創新、供給側的有效投資,有效投資帶出産品和服務的有效供給。這個過程中間表現為支撐社會基本運作、老百姓安居樂業的就業,來形成普遍大衆有穩定預期的收入,以及收入随着經濟發展提高的過程。

有這樣一種穩定的預期,社會大衆手上不斷地有可支配的收入,而形成有支付能力的購買力去滿足自己選擇性的消費。每個人的偏好,都可以用有支付能力的購買力具體在消費環節實作,這就是一個良性循環狀态了。

這就是為什麼說有效投資是關鍵,消費是基礎,這兩者不可偏廢,以形成良性循環。

如果從政策設計來說,不能跳過有效投資,上來就講刺激消費,認為刺激消費後經濟就都活了,這就落入認識誤區了。

實話實說,我接觸到的包括一些挺有影響力的研究者說,中國這樣超大規模的市場,隻要把“刺激消費”這個事情抓好,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這是我完全不同意的。

如果一味地隻講刺激消費,一定是到了一定時候便沒有後勁了,不可持續。消費的源頭活水一定是前面有效投資的支撐。

我們現在安排的政府引導的公共基礎設施投資,就是可以在優化結構、改善民生方面綜合地起作用。投資一旦開始,馬上就産生擴張消費、擴大内需的作用,為什麼?其所形成的内需裡面有相當高的比重是要在工程項目上用于工資、獎金的發放,馬上當期轉為消費。後面跟着的一旦竣工以後改善民生,又是支援民生方面有更好的消費場景。公共基礎設施水準提高了,大家更願意去逛商城,更願意坐高鐵、坐飛機去旅遊,所有這些消費潛力才會跟着發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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