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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遠嫁到上海已經八年了。這八年來,我過得并不開心。老公忙于工作,幾乎年年都在外地出差,我一個人獨守空房,相夫教子。日複一日,我深感寂寞。
前幾天,我突然接到公公的一個電話,說老公最近會路過老家出差,讓我趁這個機會回去看看生病的媽媽。我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離開家已經八年沒回去了,我很想念老家的種種。
到站後,我沒有讓家人來接,自己一個人拖着小箱子徒步回了老家。沿途所見的一切都和八年前别無二緻,鄰居家的牆皮還是那片斑駁,村口的大樹還是那麼郁郁蔥蔥。然而我的心卻五味雜陳。
穿過熟悉的小巷,我終于走到了母親家破舊的院門前。我輕輕推開門,聲音沙啞地喚了一聲“媽”。一個蒼老瘦弱的身影慢慢走到我跟前,是我的母親。
“梅子,你回來了?”媽媽驚喜地張開雙臂擁抱我,“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苦了我的孩子。”
我哽咽着說不出話來,隻是緊緊抱住媽媽流着淚。媽媽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像八年前哄我入睡時那樣。
“媽,我好想你。這八年我過得很苦很累,一個人帶孩子真的好難。”我撲進媽媽懷裡大哭起來。
“ ,不哭不哭。媽媽在這兒呢。”媽媽撫摸我的頭發,耐心地安慰我。 我和媽媽坐在老家簡陋的房子裡,媽媽端上了我最愛吃的荷包蛋面。白雲般的蛋花,綠油油的蔥花,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快吃吧,都是媽從咱家老雞場裡拿的雞蛋,新鮮得很。面也是媽親手擀的。”媽媽笑着說。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媽媽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臉上是我久違的慈愛的笑容。
“媽,對不起,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實在太辛苦了。我好想你,好想咱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我哽咽着說。
“傻丫頭,媽知道的。你跟了人家,也是沒辦法的事。媽一直都挂念着你,晚上總是睡不着覺。”媽媽歎了口氣,眼裡也噙着淚。
我突然意識到,這八年對媽媽的影響比對我更大。我不在身邊,她一個老人家獨自面對着病魔與寂寞。我感到無盡的内疚,也下定了一個重大的決心。
“媽,我要和老公離婚!我再也不回城裡去了,我要留在您身邊照顧您,像從前一樣。”我握緊媽媽的手說。
“媽,我受夠那種生活了。就讓我回來陪着您吧。我會找到工作養活我們母女倆的。”我堅定地說。
媽媽沉默了,久久地看着我。
過了幾天,我給老公打了個電話,說我要離婚的決定。老公很震驚,但還是同意了。于是我開始了在老家的新生活。
我白天在村裡的小賣部做店員,月薪兩千塊,生活雖然拮據,但充實而快樂。下班後我總是去集市買點新鮮的魚和蔬菜,然後回家給媽媽做幾個媽媽愛吃的家常菜。我們母女倆吃完飯,就坐在院子裡談天說地,聊以前的點點滴滴。
有時隔壁阿姨家的小紅會來我們家做客。我和她一起商量着為媽媽尋找最好的中醫或找個名聲好的大夫給媽媽看病。媽媽的身體一天天好轉起來,臉上也有了些血色。這都是小紅的功勞,她人真的太好了。
有一天,老公突然打電話過來,說他下一步調動到江蘇的一個分公司任職,有機會回老家看我和媽媽。我欣然同意了。過了一個月,老公如約而至。
我和老公在老家住了一段時間。他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幫我渡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我也慢慢走出了悲痛,開始工作和生活。
工作之餘,我會去看望老鄰居阿姨,帶着水果或做的點心。阿姨家的大兒子小明剛考上了大學,我笑着跟他說以後有什麼獎學金項目一定要通知我。
有一次我路過老同學小芳開的理發店,她高興地拉我進去叙舊。她一面給我剪頭發一面滔滔不絕地說着這些年村裡和老同學們的點點滴滴。我聽得津津有味,心裡暖暖的。
又一年春節到了,我打掃幹淨屋子,買了媽媽最愛吃的年糕和肉制品,拜年時特意去看望了鄰居們。我們圍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飯,聊着家常。我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兒時大家坐在一起吃團圓飯的場景,隻是少了媽媽的笑臉。
思念媽媽的心再次上湧,我忍不住躲到屋裡偷偷抹淚。這時老公走過來,抱着我說:“我知道你很想媽媽,沒關系的,接下來我們會有個新的家庭。”
我驚訝地看着他,他神秘一笑,指了指我的肚子。我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例假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在老公和鄰居阿姨的悉心照料下渡過孕吐期,又緊張地準備了無數次産檢和分娩用品。老公天天忙着上班,晚上還要看護孕婦的我和照顧家務,我看在眼裡暖在心頭。
終于,我在老公和鄰居阿姨的陪同下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我将他取名浩宇,寓意未來可期、廣闊無垠。
日子一天天在喜悅中流逝,浩宇很快就滿月了。我們在院子裡擺上果盤烤肉,請來村裡的老少 和 來為浩宇滿月,一同喝粥吃長壽面。現場熱鬧非凡,老公和我也笑逐顔開。
浩宇慢慢長大,開始爬行、說話。有一天,浩宇指着牆上媽媽的照片興奮地喊“奶奶!”。我驚訝而感動,輕輕擁抱着他,心想,媽媽就在我們身邊,她一定會保佑這個家。
周末我們會帶浩宇回媽媽的墓地燒香打掃。浩宇總喜歡跑到墓碑前,伸出小手撫摸着石碑上媽媽的照片,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我們相信媽媽就在我們身邊,看着浩宇長大,心裡一定很欣慰。
老公的公司在本地建了新廠,他就調回老家工作了。如今我們全家團聚,我也放心工作。每天下班回家,能看到孩子甜甜的笑臉和老公溫暖的擁抱,我感到無比幸福滿足。
時光飛逝,浩宇國小畢業了。他考取了縣裡最好的中學,每天我送他去乘公共汽車上學。鄰居們都說我們浩宇長大帥氣,學習又優秀,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四年匆匆過去,浩宇終于大學畢業了。畢業典禮上,小芳一家也來了,小芳長得甜美動人,浩宇和她并肩而立,心有靈犀。我和老公相視一笑,兒子都要成家了。
如今的我過得平靜而溫馨,家庭幸福,事業順遂。偶爾驅車路過媽媽的墓地,我會默默下車,對着墓碑說聲“媽媽,一切都好”。這真的是我最想對媽媽說的話。 時光荏苒,我已經度過五十個春秋了。這一天是我的生日,浩宇和小芳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為我慶生的一切。
五十大壽那天一早,鄰居們就陸續來敲門,親手做的長壽面和糕點看得我開心不已。小紅也帶着一家人來了,笑着讓我嘗她做的精美果盤。院子裡熱鬧非凡,整個村子的老鄉們都來給我慶生,把簡陋的院落裝扮得溫馨美好。
我站在院子當中,望着笑臉盈盈的親人朋友們,不禁掉下了熱淚。多年前我選擇回到老家陪伴媽媽,現在我也體會到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些年鄰裡關系就是我大家庭的一部分,讓我感受到人間真情和溫暖。
婚禮當天我忙前忙後,幫着擺桌子布置場地。小芳穿上潔白的婚紗像仙女一樣美麗動人,浩宇的眼裡充滿幸福的淚光。我突然想起當年我和老公也曾如此甜蜜,如今兒子都要成家立業了,光陰似箭啊。
周末我們會開車去掃墓,路過媽媽的墓碑時,我會特意停車,給媽媽換上鮮花,再三叮囑倆孫子一定要孝順奶奶。這已經成為了一種儀式和信仰。我時常會在心裡對媽媽說,您放心吧,我們一直都過得好好的,這都是您的功勞啊。 随着年齡的增長,我漸漸不太能承受長時間的勞動了。孫子們到了上學的年齡,我便輕松了許多,可以有更多時間陪老公散步聊天,度過悠閑惬意的退休生活。
偶爾我會翻出老照片與老公一起回憶從前。那些燦爛或艱難的歲月,都是我們共同走過的風雨路程,現在想來都是人生難得的财富。
小敏和小瑞都很優秀,每次開家長會老師都誇獎他們成績好品行好。我和老公欣慰地想,這些乖巧聰明的基因一定是遺傳自媽媽,她在天之靈一定很欣慰。
轉眼小敏高中畢業了。畢業那晚我難眠,躺在床上出神地想着。曾幾何時,我也是奮力向上,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年輕時候踏過許多艱辛,現在回想都是人生的點點滴滴。
四年轉瞬即逝,小敏大學畢業了。畢業典禮當天,她穿着黑紅兩色的學士服莊嚴而自信,我和老公含淚為她獻上了花束。人生的接力棒已經傳到小敏這一代人的手上了。
如今的我已經七十高齡,但身體依舊很硬朗。每年春節,浩宇和小芳一家都會來我院子裡團聚。院子裡熱鬧非凡,滿滿當當地圍坐着三代人。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們,心中滿是幸福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