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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憶一家人抗戰,父親被打得嘴都張不開,出獄繼續幹地下交通

作者:晚上沒下雨
老人回憶一家人抗戰,父親被打得嘴都張不開,出獄繼續幹地下交通

邢光楣1892出生,山東泰安北集坡邢家寨人。

1937年12月31日晚上,泰安縣城陷入敵手。1938年1月1日,到徂徕山的共産黨員和積極分子160餘人在光華寺舉行誓師大會,中共山東省委書記黎玉代表省委正式宣布起義。起義部隊命名為“八路軍山東抗日遊擊第四支隊”。

邢光楣受于一川影響,也成為中共黨員,擔任黨的地下交通員。于一川、孫鏡秋、唐寒濤等同志就經常在邢光楣家裡開會,研究發動群衆組織抗日遊擊隊的事。邢光楣擔負通訊聯絡、警戒和燒水做飯工作。

1937年8月,邢光楣大兒子邢鐵民與村内十幾個青年參加了黨上司的泰安人民抗敵自衛團,1937年11月間,泰安人民抗敵自衛團就上了徂徕山。起義後,邢鐵民編入“八路軍山東抗日遊擊第四支隊”一中隊。二兒子邢西彬也跟着于一川同志當通訊員,上了徂徕山,也被編在一中隊。

由于兩個兒子參加了革命。邢光楣便受到敵僞勢力的迫害,曾被抓去受刑。為了避開敵僞勢力,邢光楣便常常外出躲藏,天寒地凍中染上支氣管病,此病伴随他了一生,。

邢光楣的三兒子邢錫彥擔任邢家寨大隊(村)黨支部書記幾十年。

邢光楣的四兒子邢宣兵大學畢業參軍,轉業地方後在武漢測繪科技大學黨辦主任任上退休。

多年後,邢光楣的三子邢錫彥講述了自己家那段光榮又艱難的歲月:

1937年上半年,鬼子還沒來到,一些老師來到篦子店劉殿濤(音)家和俺那莊裡、俺家裡,那些國小的老師說是教學,暗地裡幹的是共産黨的事,來拉人的。那時候生活苦,在俺家吃飯的老師,一天交一塊錢。

那時,住在俺家裡的有于一川、孫鏡秋等。我記得孫鏡秋是東阿縣西北大店莊人,後來有了病,回到老家還給俺家寫了封信,那還是日本鬼子時候。

上午大都是些十七八的大姑娘來上課,一人一塊小石闆,一個小算盤,牆上一個大毛算盤。晚上是老年人,老師教育他們:鬼子來了殺人放火,我們要成立“要飯團”。夜深了就在俺家西屋裡用一個油印機印共産黨那些檔案。他們明着是國民黨的老師,背地裡幹的是共産黨的事。

到了十二月份,日本鬼子剛來到泰安城,那些老師把洋頭一剃就上了徂徕山了。俺二哥(邢西彬)當時就走了,在東山(徂徕山)上,跟着于一川,俺大哥(邢鐵民)和俺莊裡的邢建英(音)是随後去的,大哥給林政委(林浩)幹勤務員。以後呢,他跟着林浩打了泰安城、打了濟南城。打完濟南城後,俺大哥回來住到泰安城東十來裡地的曲阜店,他跟通信員騎着馬回家吃了頓飯,打那再沒回過老家。

以後于一川幹到了杭州市委書記,他來我們家看望過一回,陪同的是泰安縣金縣長,回民縣長,公社書記尚彥棟和管區書記,看望了俺大和俺娘。俺大哥陪洪濤從魯西到魯東,路過村裡到俺家來過一趟,俺娘趕緊給他倆煮了隻雞,吃了就走了。俺家裡有幹八路的,他們放心。俺大哥打得這裡一個疤瘌、那裡一塊炮彈皮,沒犧牲了就算萬幸。

鐵道西面是魯西、鐵道東面是魯東,來了檔案吧,俺大是地下交通站的站長。

有一次,來了檔案,叫姓王的去送,他害怕不去。俺大光着脊梁,撅個糞箕子,送到魯西車站。這些事一霎兒拉不完,他們逮了俺大幾回啊!

有一回俺三姐從王家洪溝來走娘家,跟俺娘在大門底下套衣裳,來了個大要飯的,給了他一劈兒煎餅,他不幹,他說要一個,俺大和他吵嚷起來。等出來大門一看,從俺邢家寨的老廟裡出來了一對便衣,俺大溜這村東河崖邊兒就跑了。

那夥兒便衣闖進俺家裡擡手就打了俺娘兩刮子,又摸起個洗衣裳的棒槌繼續打。多虧莊長在一邊兒幫腔說好話,指使俺娘出去找俺大。那天我在一進莊的那座橋邊鋤地瓜,要是找到我,就把我也逮去了。他們走後,俺娘說打得她都不知道疼了。

俺大夜裡都不敢在家裡睡覺,躲到東嶺石窩坑裡或者橋底下。早逮了去早利索,趕多咱是個頭啊。

另一次,多虧了邢紹宗(跟莊長是一家子)到莊長家裡串門,聽說第二天鬼子來掃蕩,偷偷告訴了俺家裡。俺大帶着我連夜逃到了河東沿兒,把我放到三建看坡的屋子裡,他就躲到親戚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從屋牆上的小窗裡看見穿着黃軍裝的鬼子和穿大褂子的二鬼子把莊就圍起來了,一通搜查,折騰了大半天。在我們家對面,用杠子打人,把一些老百姓打得可不輕了。

還有一次,夜裡兩點多鐘,來了一群二鬼子,就是給鬼子做事兒的中國人。當時,俺娘在北屋裡,俺大在西屋裡,聽着街筒子裡咕咚咕咚有人跑,俺大折身起來就想跳到鄰舍一家姓韓的人家再逃走。沒想到,一幫二鬼子早跳進俺家院兒裡,堵住了去路,一捏手燈,照着俺大說:“看你還往哪裡跑?”把俺大拉扯到大門底下,用手槍一下子打到俺大頭上。手槍是鋼的,砸到頭上,一下子就知不道怎着了。

二鬼子找了根繩子,把俺大綁起來就走,押到了泰安城下河橋西邊、心中樂對面的憲兵隊裡。一進牢房的小門,紮腰帶子、紮腿帶子解下,臘月裡都穿着單褂子、單褲。屋裡還有從縣裡逮來的倆人,我聽俺大拉,他們在一起合計說:“他們叫咱出去宣傳共産黨孬,咱得先逃出去,隻要出了這個籠子就好辦了。”

在憲兵隊裡,一天兩小勺白菜幫和大米混在一起的飯食,大米不多。當時,打得俺大張不開嘴,裡面的人就搶俺大的那份。急得俺大說,恁吃了,我吃麼兒呢?其實,牢裡的人都餓呀,也是天天吃不飽。

俺家裡這頭就趕緊找莊長去說情、救人。賣了三棵大楊樹,押了地,總共花了400塊錢,總算把人弄出來了。日本鬼子的錢叫“茄花色”。莊長邢某和特務互相都通氣,共産黨來了以後,全家都跑到了徐州。咱們公布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後,他就向政府彙報了,勞改了好幾年。之後回到老家,孩子也說不上媳婦來。他心裡窩囊,在一天夜裡跳井自殺了,井邊兒剩下了一個空酒瓶、一個空煙盒和一地煙頭。

逮俺大也有他的份,保俺大他也替說過情。我估摸着,當時俺大哥找人捎回話來說,誰要害了俺家裡的人,我就帶着槍把他一家人都槍斃了。他也不能一把葛針撸到底,把壞事做絕。

俺大八十八歲不在的,什麼說法也沒有。那時候共産黨來了,給俺家發的匾,整個莊子發了十來戶,隻有俺家另一個樣,叫“革命家庭”。來送匾的隊伍帶着吹鼓手,到了門口還放鐵爆仗,當當的響。後來,小輩人問起來,為什麼不留着那個匾。他們不知道,當時誰敢留啊!被二鬼子翻找到就殺頭。

俺娘一共9個孩子,五個閨女,四個兒。那時候沒有洋書,讀的是私塾,我讀完《上論》(《論語》的上半部,即前十篇),就不上了,還有《三字經》《百家姓》。當時要不是那些老師,兩個哥也參加不了隊伍。

隻想起來四個:李春江(音),洪溝點;宋希路(音),篦子店;趙三兒(音),許家埠;馬三兒(音),丁家洪溝。

這一夥子那時候都十七八、十五六,在早在東山上幹青年工作,沒錢混,掉過頭來投了鬼子,當了特務。以前都在俺家裡開過會、吃過飯,情況都明白,是他們報告了鬼子才逮的俺大哩。逮俺大時這些人都來了,穿着大瓜子,帶着槍。

你也别說,他們作了惡,還沒價把俺大作害了,要了俺大的命呢。俺大從憲兵隊放回來,跟家裡人說,在押往憲兵隊的路上,我老死地跟着春江,咱好歹跟他熟識,還不至于半路上把我作害了。

因為他們告密,四周遭這些莊裡給共産黨幹過事的人都逮嚴了。他們這麼幹,不光是在鬼子面前買好,表現積極,也是為了弄錢花。

最後他們也沒落到好處。周圍莊裡他們知道的逮光了以後,他們沒地方撈錢,就瞞着鬼子到城西,現在叫大河水庫那一帶劫路,短油車子,那裡有一些到濟南推油的。想錢簡直想瘋了,什麼人都短(劫)。俺莊裡一個姓葛的上濟南推油去,也被劫住了,姓葛的還叫他個表老爺。李春江說:“甭管表老爺、表奶奶,拿錢!”

三短兩不短,那塊防地裡的人彙報給鬼子了。等到又一撥兒販油的經過時,他們又短路,看見有人要跑,他們開槍就打,哪尋思鬼子穿着便衣尾随在販子車隊裡,把鬼子的腳面子都打了。早有準備的鬼子把他們都逮住,摁到一個坑子裡,把頭頂都砸爛了。

大約是鎮壓反革命時期,俺鄉裡的鄉長叫吳茂林(音)就是在河西裡槍斃的。

有一個政委的兒子叫海波(寶)在俺家住了有一年左右,當時剛會走。政委媳婦跟照顧海波的戰士說:“他王大爺,待二年,有海波的飯,就有你的飯。”她還給俺家裡寫信來,囑咐海波:千萬别趕集啊,讓壞人逮去了!

抗日戰争時期俺莊裡出去參加革命的人很多,烈士就有三個:邢錫君(音)的兄弟(弟弟)、邢錫臣(音)的哥、賈振東(音)。我跟着俺大到萊蕪水北東去看俺大哥時,賈振東是特務連裡的排長,正好看見他領着戰士下操,扛着一挺機槍。當時冒着這麼大的危險去看俺哥,主要是俺大和俺娘不放心俺大哥。在那裡待了兩三天,看到當地老百姓用大箢子盛着滿滿的雞蛋慰問部隊,俺大也放心了。

抗戰期間,俺二哥回家,說:現在部隊上正需要人,誰去都行。本來想帶俺三姐夫到部隊上去,但是,那時候窮,俺三姐夫是家裡的頂梁柱,就帶他弟弟王宏玉(音)去了。還一個人叫王繼勝(音)的,俺二哥都走到東邊許家埠了,王繼勝掖上倆窩窩頭,攆上俺二哥去了部隊,他後來當湖北新華印刷廠廠長。一塊去的還有俺四妹妹邢曉華(音),她後來當了濟南新華印刷廠的勞工。

俺三妹妹抱着俺四兄弟(弟弟),遇到特務來家裡搜查,把藏在碗架子地下一堆苘裡的宣傳抗戰的檔案偷出來,藏到南牆根麥根子垛裡,才躲過一劫。

縣裡和八路軍給俺大起了個名叫“邢發起”。因為他動員周圍幹八路的青年人多,自己還幹着八路軍地下交通站站長。

建國後,俺大哥真心實意地想帶俺的大兒子到部隊去,都跟張會元政委聯系好了。俺娘聽說了,一句“餓死也不去!”就給擋住了。她算是讓戰争給吓怕了。一聽說哪裡打仗,整天吃不下飯去,夜裡瞪着眼坐着睡不着覺。真是傷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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