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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遺書催人淚下;子女在母親靈堂激烈争論;有電話來說母親還活着——《我去養老院了》長篇紀實小說連載之四十五

作者:上海故事周末茶座

長篇紀實小說《我去養老院了》,演繹上海今日之百姓故事。

《我去養老院了》,展示老人生活的真實狀态,是老人的生活顧問,也是廣大子女了解父母的獨特視角。

呈現你身邊的人,描寫你身邊的事,好看的故事情節、活靈活現的人物和有益的人生哲理,給你不一樣的閱讀感受。

母親的遺書催人淚下;子女在母親靈堂激烈争論;有電話來說母親還活着——《我去養老院了》長篇紀實小說連載之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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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遺書催人淚下;子女在母親靈堂激烈争論;有電話來說母親還活着

“人死不能複生,”張孝霖沉重地說,“商量一下如何辦喪事吧。”他伸手掏了掏口袋,又縮回了手。

“要抽煙就抽吧。”季芳芳說着拿來一個煙灰缸。 張孝霖拿出香煙點燃,“現在有多少事要做,開個清單,然後分工一下。”

“你說吧。”張孝明說着拿來手提電腦。

“必須做的事:開具死亡證明,到派出所登出戶口,确定大殓日期和有關工作,如借廳、買壽衣、寫追悼詞、置辦花圈等;确定出席者名單;借大客車,等等。”張孝霖說。

他們一項一項讨論着,張孝明在手提電腦上打字記錄着,最後作了分工。

“我們商量一下追悼詞吧。”張孝霖說,“阿明,你是家裡的秀才,你起草吧。”

“大家一起議議,我來記錄整理。”張孝明說。

“禮儀性的話你寫,我們每人回憶一兩件有關母親的事。”張孝霖提議。

“這個建議好。”季芳芳為每個人泡來一杯濃茶。

“我再來一杯咖啡。”張孝霖說。

“我也要。”張孝珍說。

母親的遺書催人淚下;子女在母親靈堂激烈争論;有電話來說母親還活着——《我去養老院了》長篇紀實小說連載之四十五

季芳芳跑去廚房,泡了兩杯咖啡回來,房間裡飄起了濃濃的咖啡香。

“我先說吧。”張孝霖喝了一口咖啡,他突然想起什麼,“阿明,你說姆媽的筆記本拿回來了,給我看看。”張孝明拿來筆記本遞給張孝霖,一邊說:“我還沒有仔細看呢,隻是匆匆看了看幾頁。姆媽有時候記得多,有時候記得少。”

“哦,這是姆媽寫給關美娟和宋老師的短信,這是寫給周老師的,應該有寫給我們的啊。”張孝霖認真地翻看着, 突然“哎”了一聲,大家都驚訝地看着他。他指着筆記本說, “這是和我們訣别啊!”

張孝明伸過頭去看,張孝珍說:“讀出來大家一起聽。”

張孝霖把筆記本遞給張孝明,默默地重新點上煙。“呣,我倒沒有看到。這段話是在國慶黃金周寫的,就是姆媽半夜裡上 9 樓的前幾天。”張孝明說。“你念啊。”張孝珍心急地催促。

張孝明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開始念道:

在我即将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實在不舍得和你們告别。

我要說的話太多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可是又感到一言難盡。

有了你們三個兒女,我是多麼欣喜啊!為了我和你們阿爸有了愛情結晶而欣慰,更是為了你們新生命的誕生而欣喜,我将陪伴着你們一路成長,那是多麼有意義和多麼美好的一個過程啊。為此,你們 1 歲到 20 歲的生日那天, 我都和你們合影紀念。盡管時光流轉,當我每次面對和你們合影照片,我都感到欣喜和欣慰,我都感覺自己和你們永遠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離。

我不僅撫養你們,還撫養你們的兒女。我22歲結婚,當我忙完你們、忙完你們的兒女,重新獨自生活的時候, 已經 72 歲了。換言之,我整整 50 年的精力和希望,我的整個青春和主要的生命曆程,全都奉獻給了你們。

有人問:為什麼要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貢獻給兒女?有人說是為了傳宗接代,有人說是為了養兒防老,對我來說,是父母和子女的互相關愛和陪伴。互相關愛和陪伴,就是互相麻煩、互相依賴和互相扶持的一個生命過程, 它使我的短暫人生顯得豐盈,顯得快樂,顯得很有意義。

如今,歲月改變了我的容貌,我老了。當我年輕的時候,你們是那麼需要我,我們朝夕相伴,我為你們奉獻一切;當我老了的時候,我深深體會到,身邊重要的人越來越少, 留在身邊的人越來越重要,因而我特别需要你們。

遺憾的是,你們和我漸行漸遠,變成了我的親戚。讓人深感悲哀的是,我和你們說話要小心翼翼了,要斟酌用詞了,這也許是社會普遍現象,可是我内心裡卻極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老了的我,是多麼渴望和你們生活在一起啊。我希望我們不僅是母子關系和母女關系,還是好朋友, 還是兄弟姐妹。我在養老院經常夢見你們,開心地和你們在一起,我在夢中眺望着你們的背影,醒來後我隻能在黑暗中悄悄地擦拭眼淚。

在我将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覺得人在社會上也好,在家庭也好,還是要有愛心,要有奉獻精神,要增添一片綠葉,要增添一縷花香。在我将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要對你們說,你們是我的過去和現在,你們是我的歡樂和悲哀;我還要說, 你們是我的生命。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哪怕是最不高興的事,都無法改變我對你們的愛。

别了,我的兒子,我的女兒!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們生活平安幸福!我要對你們說:我愛你們!我永遠地愛你們!

張孝明念完,忍不住痛哭失聲;季芳芳一臉悲戚,不停地擦着眼淚;張孝霖淚水盈眶,張孝珍也不停地抽泣。大家都默默地坐着,空氣凝重而悲哀。

母親的遺書催人淚下;子女在母親靈堂激烈争論;有電話來說母親還活着——《我去養老院了》長篇紀實小說連載之四十五

“我們的母親,給了我們生命,把我們撫養成人,鴻恩難報啊 ! 而我們卻以各種名義,以各種理由,和母親漸行漸遠,這不是忘恩負義嗎?這不是自私自利嗎?對父母不好的人,說明他人品有問題;對父母不好的人,對其他人也不會好。”張孝明悲哀地說,“唉,姆媽,你去養老院,我們三個子女都不能留下你,我們都對不起你啊!”

“你對不起姆媽,不要把我們扯進來。”張孝霖嘀咕地說。

“我是對不起姆媽。”張孝珍後悔地說,“其他不說, 姆媽要求來我家住半年,我是應該答應的。”

張孝霖驚訝地看了看張孝珍,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姆媽贈送婚房,我買新房子也沒有得到姆媽的補貼,姆媽也沒有為我家做三年倒貼的保姆,何況我是三代同堂, 我沒有條件接納姆媽。我可以坦然地說,我所做沒有對不起母親的地方。”

“你們居然要起訴母親,這對得起姆媽嗎?”張孝明憤怒地說,“你們怎麼狠心做出這種醜惡的事?你們知道這對姆媽有多傷害嗎?假如你們的女兒張婕和申佳起訴你們,你們作何感想啊?”

“你這話我就不同意了。你要看看我們為什麼要想起訴姆媽,她奪走了我們應得的财産,她把奪走的财産送給另外一個兒子,這不是侵犯了我們的權益?我們的權益受到了侵犯而訴諸于法律,這不是應該做的事嗎?通過法律解決問題,這是文明社會的通則。”張孝霖被張孝明的責問激怒了,但他想在今天這種場合還是要客氣,于是竭力克制自己,盡量用平靜的語調說話,可說出話還是有刺, “阿明,姆媽把機關配置設定的唯一一套房子給你結婚,而我們什麼也沒有,最後,姆媽還被逼進養老院,你是最對不起姆媽的。”

“假如姆媽沒有把老房子過戶給你們,你們會把姆媽趕出門嗎?”張孝珍幫腔說。

“不要總是說我們拿了姆媽機關配置設定的房子,姆媽給你們每人 8 萬元,給阿明什麼呢?”季芳芳平靜地說,“當時的8萬元差不多也可以買一套我們拿到的房子了。”

“你們買這兒的新房子,姆媽不是又支援了你們 10 萬元 , 我們得到什麼呢?”張孝霖反問。

“世界上絕對平均的事是沒有的。你們待母親不好, 還振振有詞,還理直氣壯,豈有此理!”張孝明狠狠地瞪了張孝霖和張孝珍一眼。

張孝霖心想自己太激動了,弄得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目前還不能和這個弟弟關系搞得太僵,起訴養老院還要他配合呢。他想到這裡,就用緩和氣氛的語調說,“我想,今天我們就不争了,子女的實際情況各不相同,表達孝心的方式多種多樣,阿明為姆媽做的事确實比我們多。”

“表達孝心的方式是多種多樣,但基本标準是簡單明了的。護理員黃紅梅說過一句話我印象深刻,她說父母最需要的是陪伴。姆媽進養老院,你們陪伴了多少?你們去看望她幾次?退一步說,她三年住在這裡,你們又來過幾次呢?”張孝明仍然怒氣沖沖地說。

“我請教,你說的盡孝基本标準是什麼?”張孝霖忍不住冒火了。

“我想,第一,要解決父母生活上的困難。比如,父母走路不友善,就買一個輪椅;父母耳朵不好,買個助聽器, 等等。第二,讓父母的生活豐富多彩。可以帶父母看電影、聽音樂會和看戲曲演出,還可以參觀博物館,等等。第三, 哦,就是陪伴。多和父母在一起,回憶往事,聊聊家常, 說說第三代的情況,總之是陪他們聊天。”張孝明認真地說,說罷低下頭,“我沒有把母親放在我心中的第一位置, 我沒有好好地關注姆媽的内心世界,對她内心的渴望關心得太少了,有的完全沒有關心。我記得,我們小時候,母親從吃穿到我們的學習,是無微不至地關心我們,我們一有情緒,姆媽馬上就要了解得清清楚楚,然後給我們安慰。我中學當了一年班長,第二年沒有被評上,回家悶悶不樂。姆媽晚上忙好了,就坐到我的旁邊,問我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我哭了,哭着說老師不公平。姆媽摟着我,給我分析選不上班長的原因。她對我說人總會遇到挫折,要從挫折中學習經驗和教訓。我聽了姆媽的話,精神振作起來了。盡孝的标準,概括地說,姆媽如何待我們,我們就如何回報。”

“阿明,你帶過姆媽看過幾場電影?看過幾次展覽?旅遊過幾次?阿明,做人要實在,不要學别人的壞樣。” 張孝珍說話時特意瞟了一眼季芳芳,“不要用老觀念的孝道來道德綁架我們。”

“那你認為應該如何和父母相處呢?”張孝明問。

“中國人認為,不照顧父母是不孝,但外國的老人看來,兒子女兒不管父母很正常,有社會來管啊;父母和子女都是獨立生活的人,父母為了子女不必花許多錢,比如買房子、買車子和帶孩子,父母老了有國家負責啊。”張孝珍說,“你們想想,老人和子女生活在一起,生活觀念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太容易發生沖突了。我上次到美國, 聽一個華僑說,他家很大,七八個房間,可他的兒子 18 歲就租房搬了出去,兒子說再住在家裡,要讓人看不起的。兒子工作後,就過自己的日子,隻有感恩節、聖誕節才回來看望父母。我認為這是很好的父母和子女相處的方式。”

“阿珍,我不認可你說的這種方式,這種父母和子女相處的方式缺少人性,缺少感情,不可取。面對母親的遺像,我們已經沒有機會孝順母親了,這是最痛心的事。” 張孝霖對張孝珍說。

“我有的地方對不起母親,我也有錯,如今回想,隻有後悔、内疚和痛苦。”張孝明沉痛地低下頭。

“姆媽的死,和養老院的管理失誤有關,我們應該起訴養老院,阿明,你看呢?具體操作,等喪事辦好後我們再商量。”張孝霖掉轉話題。

“假如母親在的話,她會同意嗎?我想姆媽不會同意的,那麼我也不同意。”張孝明明确地說,

“好的,那就我和阿珍上了。如果起訴輸了,我和阿珍承擔費用,當然如果赢了,也由我和阿珍分享成果。” 張孝霖說。

他盡管猜測到阿明可能會反對,可真的聽見他這樣不容商量地拒絕,心裡還是很不高興。他說,“我們提的老房子問題,喪事後再商量吧。目前,我們要全力以赴辦好喪事。”

“你們不要腦子裡就是想着錢……”張孝明說。

“阿明,你不要說了。姆媽屍骨未寒,大家就争論不休,對不起姆媽啊。”季芳芳打斷張孝明說話,“我求求你不要說了。”

大家一陣沉默,張孝霖狠命地抽着煙,張孝珍不屑地瞪了張孝明和季芳芳一眼,拿起手機用手指撥劃起來,張孝明看了看母親遺像,一臉要哭的神情。

這時,張孝明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陌生的電話号碼, 想了想就接電話,“哎,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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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馬長松啊。”對方說。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你打錯了。”張孝明挂上手機,咕哝道,“深更半夜還有推銷電話。” 手機又響了。

張孝明拿起手機,剛要教訓對方,突然神色大變,驚訝地說,“啊,是你啊!對不起。你是不是搞錯啦?”張孝明捂着手機對大家說,“老房子的前樓住戶,說姆媽在老房子。”

“啊?”大家都驚叫起來。

“啊,請我媽聽電話,好嗎?啊,她不肯?”張孝明對着手機喊道。

“你們快過來啊,吵得我沒有辦法睡覺了。”對方說完生氣地挂斷電話。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怎麼一回事啊?”張孝霖驚愕地問,“你會不會認錯屍體了?”

“不可能吧。”張孝明說,“不管如何,是不是姆媽,我過去看看吧。”

“我們一起去吧。”張孝霖說。

張孝霖往外走,張孝明和張孝珍緊緊跟上,季芳芳也要一起去。

“你在家等着,萬一是姆媽,我立即告訴你,那就要把靈堂拆了。”張孝明說。

季芳芳拿來一件外套給張孝明披上,“半夜冷,小心着涼。”

張孝明開着車在前,張孝珍開着車跟在後面,張孝霖坐在張孝珍的車上。深更半夜,馬路上的路燈亮着,行道樹梧桐樹光秃秃的,馬路上不時有行人走過,還有汽車駛過。

“如果真的是姆媽,那就是阿明認錯屍體了,”張孝珍說,“那玩笑就開大了。”

“一切皆有可能。”張孝霖說。

“阿霖,你真的準備打官司?”她問。

“姆媽的死,養老院絕對全責,等喪事辦好,我們就起訴養老院,索賠200萬。”張孝霖說,“上次燙傷我就準備要養老院賠償,可是,傷得不嚴重,姆媽也反對,隻好算了。”

“起訴養老院,阿明不會參與的,他認為董院長、焦主任不錯,護工可以,拉不下臉。”張孝珍說。

“我原來要起訴姆媽和阿明的,律師都找好了,可是出現了新的情況,就暫停了。”張孝霖說,“幸虧沒有到法院起訴。否則姆媽死了都怪我們呢。”

“如果起訴養老院赢了,錢如何分呢?”張孝珍看了張孝霖一眼。

“我和你對半分,阿明得到好處夠多了,就靠邊吧。” 張孝霖堅決地說。

“好的。我聽你的。”張孝珍笑了。

“我們還是要阿明把前樓賣掉的錢退出來,三人均分。”張孝霖說。

汽車駛過外白渡橋,駛過東長治路,開到長陽路上,很快在一個弄堂口停下來。他們三人下了車,朝弄堂裡急步走去。

(待續)

作者簡介:

柯兆銀,副編審,資深媒體人。先後在多家報刊社工作,擔任責任編輯、編輯部主任和副總編輯。創作撰寫的小說、散文和新聞人物采訪文章,在《萌芽》《上海小說》《新民晚報》《解放日報》《聯合時報》《文化與生活》《上海灘》《國際市場》等報刊上發表, 曾有長篇小說《聯考的故事》等多部作品出版。

重要提示:《我去養老院了》由知名主持人齊歌演播111集,在喜瑪拉雅平台播放,歡迎收聽。

齊歌,知名廣播電台主持人,播講過多部小說;他聲音優美動聽,擅長抓住作品精髓和人物性格,繪聲繪影,讓人如臨其境,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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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歌演播工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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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化出版社 2023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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