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度過的最悲傷的一個聖誕節。
倒不是我個人有什麼變故，隻是那片我曾經工作過的土地，我曾經留下過青春記憶的地方，現在充滿了殺戮、戾氣和血腥。
嗆人的血腥，撲面而來，就在聖誕節這幾天。
12月24日，平安夜，以色列總理内塔尼亞胡說：“這是一個艱難的上午。加沙的戰鬥剛剛經曆了非常艱難的一天，戰争正在帶來非常沉重的代價。”
代價确實是相當沉重的。
以色列軍方當天的戰報顯示，最近三天，又有14名以色列士兵在加沙的戰鬥中陣亡。其中10人在23日喪生，這是以軍10月27日對加沙發動地面進攻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天。
戰鬥進入到巷戰，哈馬斯還在頑強抵抗，哪怕武裝到牙齒的以軍，也難以避免損失。
算起來，自巴以沖突爆發兩個月來，以軍陣亡總人數已達到153人。哈馬斯對以境内的襲擊，則導緻1200多人死亡。
對一場戰争來說，1000多人死亡似乎不多，但考慮到以色列幾百萬的總人口，戰況相當慘烈。
要知道，第三次中東戰争，也就是以色列拿下約旦河西岸、拿下西奈半島、拿下戈蘭高地的六日戰争，以色列總共損失也不超過1000人。
加沙方面呢？
慘，更慘，相當慘，慘不忍睹。
加沙方面24日公布的資料，就在過去24小時内，又有166人死于以色列的狂轟濫炸。而自10月7日以來，加沙已有20424人被打死，54036人受傷。
這就是巴以沖突的常态，死亡隻是一個資料。往往，以色列方面死100個人，那意味着巴勒斯坦方面會死1000個人，甚至可能是10000人。
可憐，絕大多數加沙死者中，都是婦女和兒童。
看社交媒體上的圖檔和視訊，父母抱着孩子在痛哭。一些還在襁褓中的孩子，鮮血淋漓，早已沒了任何知覺。有的孩子還隻有幾個星期大，還根本不會說話；還有孩子被炸斷了手腳，在撕心裂肺地哭……
有些圖檔實在太慘，以至于我都無法貼出來。
什麼是地獄？
這就是人間的地獄。
加沙的孩子，真的長不大。
但戰火還在燃燒，就在聖誕節前一天，以軍空襲了加沙200個目标。
以色列總理内塔尼亞胡發誓：“戰争是有代價的，我們英勇的士兵付出了非常沉重的生命的代價，我們将盡一切努力保護我們士兵的生命。但是，有一件事我們不會做：我們不會停下來，直到我們取得勝利。”
他眼中的勝利，就是徹底摧毀哈馬斯。
雙方都殺紅了眼，什麼戰争規則，什麼底線紅線，統統抛一邊去。
哈馬斯是這樣，以色列軍隊又何嘗不是如此？
按照CNN的報道，以軍在攻占加沙北部的卡邁勒·阿德萬醫院後，犯下了諸多暴行，比如用推土機亵渎屍體，用軍犬攻擊輪椅上的病人，還向審問過的醫生開槍……
這是CNN平安夜的報道。這個平安夜和聖誕節，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來說，都是一場噩夢。
這場噩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20年前離開耶路撒冷時，我曾寫過這樣幾段文字：
在中東的兩年記者生涯中，我看多了慘烈的場面，實在不願意一次又一次地直面讓人難以忍受的血腥：橫沉的屍體，散落四周的人體碎片，嗆人的血腥……
很多次，爆炸就發生在我常經過或者必須經過的地方。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當時正經過那裡，會有怎樣的一個結果？
在耶路撒冷，我流過淚。我應該不是一個很脆弱的人。隻是有時，當聽到了太多的壞消息，當你身邊熟悉的人也難以避免災禍時，你總有一種無助、茫然。常常這時，我總是告訴自己：活着，真好，真的，你沒有任何理由不去珍惜你的生命！
在耶路撒冷，在拉姆安拉，在加沙，我有很多的猶太朋友，也有不少巴勒斯坦朋友。猶太人的認真、執着讓我欽佩，巴勒斯坦人的熱情、爽快讓我感動。很多次，當我開車迷路詢問路人時，總有陌生人主動駕車帶我到目的地，然後掉頭回去，分文不取。
但這兩個可愛的民族卻一直陷入在沖突中，每天都有流血事件發生。兩年中，我已記不起發了多少這樣的新聞。多少個生命，就這樣遽然消失在了親人的眼前……
今天早上，翻找出當年的這些文字，更有一種傷感在心頭。
因為20多年過去了，巴以又進入了一個死循環，又開始了新一輪更慘烈的殺戮。
和平路茫茫，滿目盡血光。這是怎樣的一個悲劇！
蓦然想起，當年在耶路撒冷工作的時候，每年的這兩天，都會穿過以色列的檢查站，去約旦河西岸伯利恒的聖誕教堂（耶稣誕生的地方），報道他們的聖誕活動，感慨巴勒斯坦人的家國悲事。
那一段時間，也是巴以極度動蕩的時刻，自殺爆炸三天兩頭發生，聖誕教堂門口冷冷清清。我當時常常想，過10年20年後，或許會有一些改變吧！
但20年後，情況更糟糕，加沙血流滿地，伯利恒一片蕭條，聖誕教堂活動全部取消。
成千上萬的死亡，不過是一條條無人問津的新聞裡冷冰冰的資料。
這是一個格外冷清格外悲傷的聖誕節，因為我們還知道，聖誕節後，殺戮還将繼續，這個可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