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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才讓:我如何成為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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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才讓:我如何成為小說家

索南才讓,蒙古族,小說家,現居青海。著有長篇小說《野色失痕》,中短篇小說集《荒原上》《巡山隊》《找信号》,兒童小說《哈桑的島嶼》《小牧馬人》等。曾獲魯迅文學獎、華語青年作家獎、鐘山之星文學獎、青海青年文學獎、青銅葵花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等。

索南才讓:我如何成為小說家

索南才讓,冬牧場老屋的書房

2023年11月24日下午,在簡單熱烈的聘任儀式之後,來自青海的蒙古族青年作家索南才讓成為中央民族大學的首位駐校作家。随後,索南才讓做了題為“我怎麼做起小說來”的講座。本文為講座整理稿。

我脫離學校,在遊牧狀态中過生活時,我忘了當時有沒有展望過未來,即便是展望過,那也不是今天這個樣子,它一定是跟我當時所處的那個環境息息相關,由當時的感受和環境延伸開的想象,不足以抵達現在的這裡,這就是閱曆,閱讀的延伸。是以我今天第一個部分,想從閱讀到閱曆再到寫作,順着這條線說一說。

我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年齡并不大,因為12周歲時我不在學校了,已經在自家牧場上開始了初步的遊牧生活。但這之前幾年時間,就是從我有記憶到我去學校,這個五六年,我其實都是在縣城裡面度過的,我沒有在我牧區的家裡面。作為一個草原孩子開始放牧的生活,從12歲開始。是以我的記憶、草原的記憶也從那裡展開。在學校比較調皮,我換了兩個學校都被開除,再沒有地方去上學了,隻能回到家裡。從讀書的地方離開,到了不需要讀書時,我反而喜歡上讀書。這個喜歡讀書的契機,能夠讓我把文字從第一個字追逐到第二個字,一排一排閱讀下去的原始欲望,來自武俠小說,來自于金庸的武俠小說。我從武俠小說開始了閱讀,也開始了人生的閱曆。

武俠小說閱讀持續差不多十年,但真正對我有影響的也就是那麼兩三年時間,這兩三年持續發酵的那個過程,它膨脹形成的那個空間的力量,是強大的,強大到什麼程度呢?強大到我開始寫作時,我依然在腦海中形成武俠的那種風暴,我依然在刀光劍影的世界中做所謂寫作這件事情。我不斷和自己進行糾纏,一方面,我努力拒絕武俠小說那麼強大的叙述力量,另一方面,我接納了魯迅老舍先生的作品,我覺得這是更高的文學,而我願意在這裡放開心防,接受魯迅老舍從閱讀開始對我産生的影響力量。我知道我應該朝着這個方向去發展。可是,還有武俠在呢,或者說,有金庸在呢,當時的糾結和困纏,對自己的否定,然後再建立再否定的過程,我持續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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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夏,在青海德州草原,作者的牧場

其實,從武俠小說真正進入閱讀,開始感受到文字對人生的意義時,我恰好又遇到了另一種文學,我當時将它了解為“戰争文學”。但這種相遇其實是很小,小到什麼程度呢?小到了一本書的程度。這本書叫做《西路軍悲歌》,講述的是紅軍往西進入青海,被青海的馬步芳軍隊驅趕進入祁連山這個過程當中發生的一些戰鬥,特别慘烈。我當時年紀小,也沒有到達接受這種文學作品的“閱讀年齡”,不足以讓我承受這樣的文學作品,是以它給我造成的負面影響,我過了好一陣子,甚至是好多年才從中解脫。

那麼多細節在那本書裡面從頭貫穿到尾,慘絕人寰的,難以想象的,不敢回憶的……我無法了解悲慘的事情就發生在我居住着的這片土地上,并且也才是幾十年前的事情。而我當時無論是對生命或者是對閱讀的那種承受力,還沒有達到能夠建設起一道防線的地步,我沒有達到,是以,它一沖我,我就垮了。垮掉之後,對閱讀産生了一點點抵抗情緒,因為我在看一本完全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内容的作品前,會擔心出現我受不了的東西,我可能又得再一次把自己武裝起來去面對,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我剛才說了,我不覺得它跟我年齡的幼小有關系,如果我已經建立了穩固的閱讀基礎的話,我可能就會接受得住,但并不是,我是很猛然地接觸了這種作品,又給我産生了那麼大的影響。我那些父輩、祖輩們平常說他們的故事,裡面但凡出現和悲慘的命運相關聯的那些故事,我會很自然地把它和我閱讀過的作品串聯起來,它們會自然地形成存在我心中的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自行運轉,每運轉一遍,就會對我施加一次影響。從開始到我能夠真正把它包容,它一直都是負面的樣子。正因為此,我覺得閱讀并不是從開始它就是很好的很積極的一種行為。有時候,閱讀給你帶來的沖擊和所造成的傷害,是你沒有辦法真正消化到你的生活裡面的,但它存在。它對你内在的傷害是你沒有辦法跟别人說,而你自己特别清楚它到底是什麼的。

這就是我剛開始閱讀時讀到的兩種類型的文學作品。武俠小說給了我一個無比廣闊的世界,在此之前我不知道還有武俠這個東西,接觸到了之後呢,它裡面的刀光劍影和愛恨情仇充滿了欲望的吸引力,尤其是對青少年的男孩子,這吸引力是那麼劇烈那麼強大。這裡也有戰争,但是卻不能給我《西路軍悲歌》那樣的震撼。我隻有過渡到真正寫戰争的文學作品中(歸根結底,其實寫的是可怕的人性),才知道什麼是戰争。

但是,無論戰争文學有多麼負面的力量,它的對立面,永遠有個更正能量的東西存在,那就是愛情。我讀愛情,憧憬愛情。我記得當時發現了一本小說,那本小說我當時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裡面有一個女俠叫玉嬌龍,後來我看了李安的電影《卧虎藏龍》,才知道這是聶雲岚改編的《玉嬌龍》。我當時讀它也是沒有頭沒有尾,它結束的地方是北疆賽馬的場景,到了要相遇的最關鍵的地方,看不到了。後面會發生的愛情折磨了我好長時間,我每天都在想他們怎麼樣了,到底有沒有在一起?他們會不會在一起?那特别痛苦,但是又很讓人迷戀。愛情很有效地對沖了悲慘,很自然地中和了另一種文字的殘酷,讓我還可以繼續再往下走閱讀這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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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北岸的深秋,走向草地深處

今天的題目叫“我怎麼做起小說來?”,這是陳軒幫我起的一個特别魯迅式的題目。在寫作早期,我不怎麼考慮這事,因為寫就那麼寫吧,寫不下去的時候就讀書,能寫的時候就寫。但是最近幾年,因為對寫作的态度發生着變化,我開始想,我到底是怎麼開始了這麼一條路?人生無數種可能,不可能僅僅因為讀了幾本書就開始寫作,沒那麼簡單。是以在梳理我何以有寫作行為時,我總結了一下,覺得原因可能有這麼幾個:

第一個是講故事的傳統。這個講故事是指家族裡面的講故事,是我們生活中的那種故事。有句話說,每個作家都有一個會講故事的祖母,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我也有這樣一個祖母。我的祖母在特别年輕時被石頭砸斷了腿,成了殘障人士。在人生的後半段生命裡,她不能行走,坐在炕上、坐在輪椅上度過了漫長的四十多年歲月。從我記事起,每天晚上都睡在她旁邊,每天晚上的必定節目就是講故事。她的故事不是平常的童話故事,是飽含着人生哲思而又殘酷(又是殘酷慘烈)得讓你難以忘懷的故事。比如說,她講一個《兄弟兩個》的故事。

弟弟是一個傻子,有一天來了一個騙子,騙子騙弟弟,讓他去殺一個人,說你隻有殺了這個人,你的哥哥才能夠活下去,不然你哥哥會死……弟弟是一個很執拗的人,他認定了這件事情是真的,他就要去把那人殺了。哥哥怎麼勸都勸不了。哥哥知道,總有一天弟弟會去幹這件事情,他是阻止不了的,是以他要做出選擇。有一天,帶弟弟到一個山腳下後,他要獨自到山頂。在上山之前,他對弟弟說:“你在這等着,從山上跑下一隻火紅的狐狸的時候,你就要抱住它,你緊緊地抱着,我不下來,你就不要松手。”哥哥上山之後就燒紅了一塊石頭,然後把石頭滾下山。弟弟撲過去抱住了這塊石頭,他一邊忍着慘痛的灼燒一邊在嘴裡念叨說:“我不放你!我不放你!”他自己給燒死了。

這樣殘酷簡單,不必有太多邏輯的故事祖母講過很多很多,她不會跟我們說我給你們講這個故事的原因是什麼,為什麼要給你們講這樣的故事,因為這個故事也不是她原創的,這些故事是她小時候,她的祖父祖母講給她聽的,現在她又講給自己的孫兒聽。這是草原上代代相傳的故事,這也是真正的民間文學,它對人最開始的文學素養的形成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然後,到了我的青少年,開始獨立去做一些事情,開始有自己獨立的空間去生活的時候,草原上的帳房式錄像廳就出現了,電影就出現了。

那時候的帳房電影是用加汽油的小發電機來發電,帶動一部彩色電視機和一個音響功放,一部vcd播放機。而碟片絕大部分都是香港的影片。警匪片、武打片,全是這些。内地的影片很少。有些國外的西部片,第一部西部片我就是在帳房錄像廳裡面看到的。還有《亂世佳人》,早期的版本,還有《廊橋遺夢》這些老片子。

很多碟片因為放的時間久了,它就花了,看到了某地方,它被卡住時,就得快進,五分鐘就跳走了。突然接到了下一段,中間差了五分鐘或者十分鐘,你就得自己(想象)去接。這個時候,文學的作用就出現了,平常你的閱讀、你的想象力就派上用場了,你用自己的想象去彌補缺失的部分,一遍又一遍,不斷地完善你接好的東西。第二天你又會重新推翻它,你覺得根本不合理,完全不符合邏輯。因為那個人到那了,後面又那樣做,他中間肯定是做了這樣的事情,他才很正常,他那樣做就不對……

很多影片都是這樣子,你得不斷地去接,讓自己深度參與其中,你不再僅僅是看電影那麼簡單,因為你要想得到很好的滿足,就要幹一些運用自己才智的事。

那時候,每天一睜開眼睛,便盼望着天黑。到了太陽快落下時,帳房錄像廳的發電機馬達聲響起來,大廣播開始播起武打聲音的時候,那一段時間就是漫長無限的,太陽就是不落山。因為太陽落山之後才能把牛羊歸圈,歸圈之後才可以去看錄像,是以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樣心情的人在等待着夜晚到來。夜晚來臨,我們的精神生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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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轉場來到夏季營地

草原上的帳房錄像廳是流動性的。這個月的前半月它在這片草原,服務于附近十公裡範圍内幾十上百家牧民,到了下半月,它就到十公裡或者十五公裡之外的另一片草原去。但是,就算是在十五公裡之外,錄像的聲音也能聽得見,它斷斷續續到來的時候,你就再也睡不着了。你還是得去看,你要去看的話你不可能走着去,你得騎着馬去。但是馬是我們白天勞動的重要幫手,白天要騎着馬放牧,晚上馬要休息,它要吃草,它要恢複體力,第二天工作。

可我們不能讓它休息。我們有一幫差不多年齡的孩子,都是晚上偷偷地騎着馬去看電影。十多公裡,一趟子跑過去,看完,半夜了,又騎着馬,一趟子跑回來。到了第二天,馬已經乏了,連續幾天這樣,那匹馬已經不能放牧了。我父親為了遏制我,就想了一個辦法,他把我平時騎的那匹馬給放了,又把我們家最烈的馬抓回來。

在白天他去放牧的時候,他會騎着,我去放牧的時候我都沒馬騎,他說我自己走着去,我白天也就忍了,但是晚上不行。我必須要有一匹去看電影的馬,是以盡管那匹馬性子特别烈,我白天不敢騎的勇氣晚上錄像廳的聲音還給了我,為了看電影我也能豁出去。而且我很高興它的烈性子,跑得那麼快,節省時間。我第一個到達帳房錄像廳,看了一會兒,我的夥伴們才到來。看完之後,我又第一個回去睡覺了,是以我很高興。後來父親沒有辦法了,他又買了兩匹馬,用兩匹母馬換了兩匹公馬供我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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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馬會前,一匹熱身的馬在山頂

電影進入了我的生活。當時我肯定不知道今後會寫作什麼的,但我對電影的熱愛,對電影的執着,強烈地影響到我的思維。我現在可以這樣說,電影的叙事美學直接影響到了我今天的創作,它對我的小說的形成、文本的形成,是有直接關系的。因為很多對話,包括人物說話時的神态,我寫作的時候,在腦海裡面會把它演繹出來。很多人說我的小說畫面感特别強,我不是刻意去追求這樣,是我之前看電影的經曆讓我習慣于在創作時把小說在腦海中影像化,我需要這樣極具畫面感的呈現才能将文字書寫出來,而不是文字出現後去想象畫面感。

這是我創作的一種習慣。可能這種模式在當時電影觀看中對我的意識、潛意識都形成隐秘的寄養。無論什麼電影,無論什麼樣的對話,無論什麼樣的内容和情節,它都在層層寄養中,漸漸形成新的東西。當我需要的時候,這些東西以“我的東西”的方式出現。

再一個,說說神話。我接觸神話完全不是因為書,也不是電視。當時隻有收音機,收音機裡面我聽到的神話故事還是比較多的,但印象最深的是《封神榜》和《西遊記》。它以這種說書的形式輪番地在一些頻道中播出,而這種神神怪怪的東西的接收都是在晚上,是八點以後,或者是十點以後。白天的工作都已經完成,吃完晚飯,躺在炕上,旁邊放着收音機,收音機裡面是神話。閉着眼睛聽這些古老的故事,在腦海中,在腦海黑暗的一片世界裡面,它展開栩栩如生的一幅影像。而神奇的是它又跟想象力是緊密結合的。

它會不由自主地牽動着你的想象力,讓那晚聽完的神話結尾的部分接着往前走,往前去延展,它自動地開始了這個過程,這就是想象力的重要性,你已經把神話聽到了一個階段、到達了某個節點之後,神奇開始了。聽完了半個小時的神話故事,前面有無數個半小時組成了整體有序的大故事,後面呢,你還要再過二十四個小時才能知道它接下來是什麼,但是在這中間,留下了巨大的空虛空洞,這個空洞就需要你的想象力自己去填補。

你明明知道你填的這些東西什麼都不是,特别可笑,很幼稚,你明明知道第二天這個時候,你能聽到最原本真實的、最完善的内容,但你還是要去接,用你的想象力接下去,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把故事突然中斷後出現的空虛失落狀态稍微地填補一下。想象力的作用就是這樣。就是在文學上面給予我想象,為了填補空虛和那種巨大的失落感我不知不覺地擁有了文學。

收音機裡面這些評書,包括《薛剛反唐》《薛仁貴征東》,還有《童林傳》這些,無一例外都是這樣。在聽的時候,就在擔心聽完一刹那的那種失落感,然後你的想象力似乎也因為你的擔憂而做好了準備。好!到了十點三十分、十點四十分,這一集結束了。你無論多累,睡意都無影無蹤,你還沉浸在這個故事裡面,這時候,你就得用想象的方式去填補,好讓自己想着想着睡着,神話加想象力,清晰了我的文學也安撫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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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北岸,前往白佛寺的公路上

第四個我覺得是生活本身。可能生活本身就是文學最真實的東西。應該把生活當成文學作品那樣去對待,這樣可能會學到更多的一些東西。平常那種生活,要說有多麼大的刺激性,多麼大的不一樣的期待,那肯定沒有。今天的生活就是明天的複版,明天也是後天的。你每天都在一個差不多的生活當中,一天一天地在過,這個過程中稍微出現點不一樣的東西,你會把那一點不一樣很珍視地儲存起來,仔仔細細地記

為什麼呢?到了跟你的夥伴們或者是到了一個很适合的場所,你要講一些新聞,你要付出一些你的東西來交換别人的資訊的時候,你就要用到它。草原上的生活就是人們把平常最有意思的事情以自己的方式記錄成新聞,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你把你的新聞分享出來,以換取别人的新聞,這是特别重要的活動。如果你沒有新聞,你沒有付出的話,那麼大家都會說你,你自己也會有負罪感。而且你會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生活。

你必須得有一些讓他們覺得很值的東西,這就是資訊的交換。既是資訊的交換,又是平常生活中對自己的給養,我得到了四個人、五個人的新聞,其中很多事情我可以把它串聯起來,我可以分析事情,我不需要專門為了這件事情跑到好幾個人那裡去問去考察,我隻通過一些人的分享就可以知道很多我想知道的。所有這些發生的地方,全部集中在草原的商店裡面。商店既是生活物品的買賣場所,又是資訊的買賣場所。

它又是你釋放自己,換回其他東西的交易場所,你可以在那喝酒,你可以在那裡耍錢。生活中的商店為什麼在過去是最受歡迎,而且是人最多的地方,就在于這兒你能做很多事情。但是,商店是男人最喜歡待的地方,卻不是女人最喜歡的。女人甚至害怕,因為男人去了之後就一去不回呀,商店讓男人樂不思蜀。就像我父親,他最了不起的一次是失蹤了幾十天,無影無蹤。而平常那種三五天不見都是常見的事情。很多時候他喝酒了跟着别人走了,他的馬就在商店門口的拴馬柱上,拴個三天時間也是常有的事。

我經常得去把馬牽回來,再給他換一匹馬,要不然馬就要餓死了。商店最壯觀的景觀就是拴馬柱,旁邊的馬糞堆積成山。夏天的時候那裡的蒼蠅像一片烏雲一樣在馬糞上起起落落。所有草原上的男人們都騎着馬來商店,拴在那裡,喝酒醉了之後,好幾天他都把馬給忘了。他跟朋友們走到别的地方去喝酒的時候,可能就騎着别人的馬走了,然後他自己的馬就在那就刨地,先吃草皮,吃完了之後刨草根,草根吃完了之後還得吃馬糞。馬吃馬糞的時候,它得用兩片嘴皮翹起來,靈巧地剝出馬糞裡面的一點草籽來吃。

那時候的商店,成了男人們的天堂,女人們的災難。男人一走了之,家裡面牛多,羊多,孩子又小,那這個女人就遭殃了,受很大的苦這類活生生的事實一天天發生,一天天變化。男人們快樂着,不要說我父親,就我那麼小,每天看着河對岸的商店的聚集區,我都心動不已。尤其是出現了撞球室以後,我也像那些男人們一樣,向往并想方設法去商店,我不喝酒,我也沒錢買東西,但是打撞球什麼的還可以,沒有錢玩了,就站在那兒看别人玩也挺滿足的。然後看時間差不多了,估摸着母親已經處在發火的邊緣了,我趕緊回家……

這種生活就是文學的真實。

我後來開始寫作,這些東西就是我的文學創作中最寶貴的養料。因為很多時候我不需要刻意去尋找,一個故事就在我記憶深處,我隻要找到合适的叙事方式,寫出小說的真實性,它裡面就包含了很多很多,它就是一個世界。

沒有天生的作家,有的是天然的生活給予了寫作最本質的基石,這才是真實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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