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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我讓夫君發誓。
若他負我,必手腳具斷眼瞎耳盲,失去一切,心血付諸東流。
他那時為娶我,欣然應允。
三年後,他在我的輔佐下登基稱帝。
五年後,他剛愎自用,将我打入冷宮,廣納後宮三千,又将我那假千金妹妹迎入宮中為後。
我笑看他們在我面前得意猖狂,心裡默念:
「誓約已成,準備好付出代價了嗎。」
「從今往後,你們的氣運天命,由我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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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幼時我因天賦異禀,被爹娘畏懼,他們說我是個災星,咒誰誰死。
為了不讓我把家禍害沒了,他們把我送到山上,想讓道長除了我這個禍害。
道長見我後,沉吟許久,并未把我除了,反将我留在了道觀。
我成了道觀中的小道童,沒過月餘,道觀中的人也開始怕我。
他們說我烏鴉嘴,一開口提起誰,那人不死也殘。
道長無奈,找到我:
「你天生便有天眼,此乃天賜,切勿濫用。」
我答道長:「我無人教養,不知道什麼叫濫用。」
道長撫須長歎,覺得不能繼續放任,不得已把我收下做了弟子。
隻是時常在我耳邊念叨:
「情劫難渡,恐引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收了你不知道是對是錯。」
我說:「我的情劫和天下有什麼關系。而且亂就亂了,亂後許是太平盛世。」
師父看了我許久,無奈歎息。
學了道法之後,我知道的更多了。
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善是惡,是奸是憨,我都一清二楚。
要是再能知道這人的生辰八字,這人的命數也就差不多被我看透了。
我唯一看不清自己的命。
今日攬鏡自照,我命平順一生;
明日再看,跌宕起伏;
後日再看,不得善終;
再隔些時日看,又是别的景象。
師父見我玩兒得不亦樂乎,歎氣越來越多,總是念叨:「也罷,這或許也是天命吧。」
後來,師父也沒什麼能教我的了,我便時常下山,蹲在山下看路過行人。
看着他們從笑容滿面變得日益憂愁,看他們從豐衣足食變得衣衫褴褛。
我回去把看到的講給師父聽,他隻是歎氣。
師父不愛财,我們這山野小觀過得也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起碼還有個清粥小菜,現在隻剩下野菜做的湯湯水水。
一日,我實在吃不下那連兔子都不愛吃的玩意,下定決心跟師父道别:
「師父,我紅鸾星動,要下山去了。」
師父滿臉沉重:「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可沒告訴師父自己是受不了這裡的湯湯水水,而是大義凜然道:「世間沒我不行!」
師父撫須長歎,硬是落了幾滴淚,道了數聲珍重。
我實在受不了他這小老頭煽情,大喇喇道:
「師父你哭起來特醜,我看過了,你至少能活九十八,我都不一定能活過你。」
師父氣得脫下鞋來打我,我就這麼跑下了山。
當天我就遇到了我的紅鸾,當今三皇子。
2
彼時,我還不知道他是排行第幾的皇子。
隻是遠遠地看到沖天紫氣卻隐帶黑芒。
沖天紫氣意味着此人定然貴不可言,有問鼎天下之勢,必是王公貴族。
黑芒則代表他此時有難,需貴人才可破此劫。
我遠遠地觀望一會兒,看那黑氣越來越濃,一副就在那等着我的模樣,這才逛過去。
我挑的時機不錯,他受了傷還中了毒,意識恍惚,命在旦夕。
可就算臉色發青,也掩蓋不住他的好相貌。
那被割壞的外袍更是将他的身材顯露無疑,看得我甚是喜愛。
情劫,原來如此,倒也可以了解。
他這五官相貌都長在了我的喜好上,怎麼着我也要撈個救命恩人當當,友善他以身相許。
我拍了拍他的臉:「我救的你,别記錯了。」
說完用随身攜帶的草藥給他治了毒,将他身上傷口簡單包紮,又把他挪進一處山洞遮擋風寒,守在他身邊。
過了足有一夜,天色微亮,他終于動了動。
我知道時機已到,迅速打理了一下自己,選了個合适的角度讓他能睜開眼就看到我晨光中的窈窕背影。
他緩緩醒來,果然一眼看到了我。
我回頭,他警惕地全身緊繃,手落在腰處短匕。
在看清我的臉後他呆滞瞬息,接着周身隐有粉色微芒。
「你……」
我甚是滿意,孺子可教。
「你醒了。」我去山下偷看的畫本子裡時常有這種廢話,我有樣學樣。
「是姑娘救了我?」
「正是。」
多謝姑娘,他好像想起了我拍他臉的事:
「已經過了一夜,姑娘一直在?」
我歪頭看他:「那是自然,我要等你醒了才放心。」
要不然呢?連如廁我都是速度解決生怕出變故。
「我可不喜歡為他人做嫁衣。」
他沒聽懂,微挑眉:「何意?」
看在這張臉的份上,我耐心解釋:
「要是有人趁我離開,坐在我現在的位置冒認我的功勞,又或是你醒了自行離開,不知道是我救的你,我不就白救了?」
他像是頭一次見到我這樣的人,呆了呆。
我繼續道:「我這山野之人,可受不了過河拆橋。」
在我這可不講究知恩不圖報。
他一時被我的話哽住,看上去很是一言難盡的模樣,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
「姑娘甚是特别。」
「那是,天下無雙隻此一個。」
他被我逗笑,笑得很是無奈,但周身的粉色光暈又多了些許,原本緊繃的表情也舒緩了幾分。
接着他艱難站起身,似是要走:
「多謝姑娘今日相救之恩,來日必當湧泉相報。」
「來日就不必了。」我不客氣地打斷他。
「我勸你還是在這山洞裡多待半日。」
「為何?」
當然是因為他毒解了,缭繞周身的黑氣還沒散盡,但這話不能說,我道:
「這一晚上有人尋你數次,你離開這山洞性命堪憂,我可救不了你第二回。」
他美眸微眯,壓迫感暴增。
但人還算聽勸,又艱難坐了回去,隻是臉色看起來着實不好。
我猜他應是知道到底是何人算計他,也清楚此番兇險,知道我說的是真話,這才留下來。
「你也不用急。」我從小包裡拿出一隻野菜根給他,安慰道:「這裡隐蔽,不會輕易被人找到。」
這可是我用奇門找的生位,那些傷他的人想找來,總要等我願意的時候才行。
「你先吃點兒東西。」
他接過那菜根,看起來甚是為難,不知從哪裡下嘴。
但抵不過我的熱情和空空如也鳴叫的肚腹,到底用匕首把菜根皮削掉,艱難吃了。
我在心裡松了口氣。
師父大概是怕我餓死,才把這玩意塞進了我包裹。
他老人家打小就不許我浪費糧食,讓我很是為難,再放就要爛了。
看他吃得痛苦,我很是同情,他要是不吃就得我吃了,我未來夫君真是個好人。
沒錯,我已經標明了人。
既然天命有此劫,我總要選個合适的。
就是他了。
突然,他盯着我的臉道:「我是否在哪裡見過姑娘?」
這不,我要的來了。
3
我反問他:「在夢裡見過?」
「姑娘說笑了。」他看着我的臉似乎想到了什麼。
「姑娘住在這山上?」
「昨天之前是。」
「嗯?」他疑惑看我。
「我爹娘不要我,小時候就想把我扔了,是師父将我收留。現在我年歲大了,他老人家要我下山找人嫁了。」
他若有所思,似是有些不信。
我要的就是他的這分懷疑,懷疑我的身份才會調查我,才能把我的真實家世翻出來。
我會觀氣之後特地跑下山過,看過爹娘,他們可生不出我這個女兒。
爹娘另有其人!
我打聽到,出生那年有貴人到我家借宿,那位主母恰巧發動生産。
後來貴人離去。
卦象上看,他們遠在京城,頗有富貴,應是與面前這位有些交集。
但我親緣極薄,那生身父母恐怕未必喜我,就算我主動去了也是自讨沒趣,可如果是眼前這位帶我上京,那就不同了。
他暗地裡打量我,突然道:
「那姑娘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啊,有啊,這麼多年,我也學到了些吃飯的本事。」
「比如我就能看得出一炷香後有雨。」
他淡淡笑了下,顯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結果一炷香後,果真下了雨。
他低頭沉思什麼,并未在意。
「你随意說幾個字。」
我逗他:
「我來算算何時有人來救你。」
他依舊沒當真,随口說了幾個字。
我推算一番。
「今日未時,絕處逢生。」
未時,就是一個時辰之後。
他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應是不信。
「不信,那我們賭一場怎樣?」
「賭什麼?」他緊蹙的眉頭稍稍放松,終于有了幾分興趣。
「我要是赢了,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身相許如何?」
「咳咳,姑娘說笑了。」
「我才沒說笑,你長得甚和我心意,就此分别實在可惜。」
他那俊逸的臉龐沒有絲毫異樣,但那周身的粉紅光暈卻騙不了我的眼睛。
「你若是輸了呢?」他問。
「那我們兩個今日可就兇多吉少,怕是要做一對苦命鴛鴦了。」
他此時才真正正眼看我:「在下穆戟。」
「莫茵。」
我已看出,他今天本沒有性命之憂,但不露出點兒本事,他又怎麼會帶我走?
就算對我的身份有所疑慮,衡量之下怕是隻會給我些許銀兩,當作救命的答謝就完了。
我要的可不是那點兒錢财。
我要他弄清楚我的身份,帶我去京城,與親生爹娘相認。
這樣我才能有個看得過去的身份。
天下動蕩,民不聊生,一無所有之人隻能當渠中浮萍,随波逐流。
隻有那有根基,身份,地位,本事的人,方能成為坐在棋桌旁的執棋之人!
天下,命數,不過如是!
未時一到,洞外果然有了動靜。
4
「這邊!就在這!」
洞外有人嚷道:
「真見了鬼了,幾個時辰前不是找過,那時候怎沒見這洞?」
穆戟抽出腰間短匕,深深看我一眼,在那些人沖進洞之前沖出去,與那些人戰在了一處。
我一邊躲在暗處欣賞他以一敵十的英姿,一邊無所事事地在心中倒數,三、二、一來了。
「殿下,屬下來遲!」
一時之間刀槍劍戟之聲不絕于耳。
我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琢磨着今晚怎麼也能吃上一頓大餐。
過了一刻鐘,聲音逐漸停歇,随着最後一個刺客的頭顱被斬下,我不緊不慢地走出洞。
原對着穆戟說什麼的小将霎時回頭向我看來,目光如電。
我心中暗歎,真是好相貌,正氣十足氣勢非凡,忠臣良将之相,若輔英主,必名垂千古,也是上好的夫君人選,隻可惜……
那小将警惕用劍指向我:「汝乃何人?」
不等我開口,一旁的穆戟按下他的劍:「虞淮,不要無理,是這位姑娘救了我。」
我無視滿地鮮血上前:「我賭赢了。」
後半句我沒說,但對他擠眉弄眼,提醒他,你該以身相許了。
穆戟被我逗笑,許是真的确定我并非普通人,邀道:「可願随我上京?」
我點頭:「好啊。」
「殿下?」
虞淮滿臉震驚,卻也無法忤逆穆戟,看着我眼神就像在看細作。
半日下來,虞淮一邊解決其餘麻煩,一邊阻我和穆戟相處,屢屢勸說穆戟我身份可疑。
看他這模樣搞不好要成我絆腳石,我隻好先下手為強。
晚飯之時,我硬是要求在客棧與他們同桌而食,面對虞淮冷臉,我道:
「虞公子,你可是家中養子。」
虞淮眼神愈發警惕,并未答我。
倒是穆戟饒有興緻:「怎麼,這也能知曉?」
「嗯。」我點頭,一語雙關:「他這一點與我像,父母緣薄。」
穆戟看我的眼神越發深了。
虞淮一言不發,但看我像在看神棍。
我看他硬挺身姿,手上厚繭傷痕,心中暗道可惜:
「其實我倒是可以試試,幫你找養父母的親子。」
虞淮呼吸一滞,終于有了反應,半信半疑問:「當真?」
「自然。」我向他伸手:「你可有爹娘贈你之物?」
他當即解下腰間玉佩。
我将那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此佩已有些年頭,質地上乘,上面刻着一個淮字,字、紋皆講究,可見贈與之人拳拳愛子之心。
可我看他因白日之戰裸露在外的些許中衣,厚繭,舊日傷痕,結合我的關氣之術見微知著,就知道,這玉佩怕是并非為他準備。
師父常對我說,修道之人乃是修心,心乃本源。透形看本,才可窺天下萬物,才知世間真意。
見我不說話,虞淮急了:「不行嗎?」
我不緊不慢道:「行。」
「淮、水之地。坎既北水,人禍,十三年前,洛河之上,你爹娘親子不知所蹤,我說得對嗎?」
虞淮吃驚不已,就連穆戟也都愈發有興緻。
我又把玉佩在手中轉了一圈,又觀虞淮氣運,微挑唇:
「你真想知道你那兄弟下落?」
「自然,爹娘對我恩重如山。」
「好,那我就為你指一條明路。」我讓他寫下幾個字,再推演一番:
「他已有性命之憂,你在五日之内趕去,才可獲救,多半日,就等着收屍吧。」
「當真?」
「信不信由你。」
我寫下那位置極遠,虞淮過去救人治病養傷,半月也回不來,不但耽誤了差事,還影響了他氣運,至于好壞,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他沒猶豫,立刻向穆戟請辭。
「殿下!」
「到洛城境地,已無危險,你去吧。」
「多謝殿下!」
等他走了,我終于有機會與穆戟單獨相處。
他對我的本事十分有興趣,偶爾對我發問,我總能說出幾分,還能逗他開懷。
正因如此,他不再把我當作普通女子,而是暧昧之餘多了幾分敬重。
我時而嬌俏,時而逗趣,時而顯露些許本事,幫穆戟一路上躲過不少麻煩。
等我們行至京城,他留在山上調查刺客和我身世的手下回來,又問過證人确認我身份無誤,他便對我坦白。
「莫茵,你可知抛下你,将你送入道觀的并非你親生爹娘?」
「知道。」
「你可願随我去趟尚書府?」
這話一出,我就知道穆戟已經弄清楚,我便是吏部尚書多年前弄錯的孩子。
我問:「你可是要賴掉我的救命之恩?我自己也能找去。」
「你自己去,和我送你去怎能一樣?」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好,我倆都知道自己對彼此有用。
我要用他扯虎皮,拿回自己的身份。
他覺得我本事尚可,或可一用。
這種關系比我倆之間的那些男女暧昧可靠多了。
「還是我虧了。」我歎氣。
「殿下如此人才,我十分不舍,你不願以身相許,我不願意做妾,我那爹娘和我無多少親緣,怕是很快就把我随便嫁出去,你我今後無緣……」
我頭上被敲了一記,對上他闆起的俊顔:「誰說你我無緣?」
嘿,男人。
有了當今三皇子穆戟做靠山,我這親認得十分順利。
我和陸夫人至少有六成的相似,再加上穆戟和他帶來的人證物證,我這身份再做不得假。
當即留在了尚書府,隻等看好日子正式認祖歸宗,更名陸莫茵。
我能看出爹娘那眼中的複雜,哥哥的涼薄,還有那個占了我身份地位十五年妹妹眼裡的恐慌憤怒。
别人無所謂,倒是這個假千金妹妹的相,有些特别。
晚上我特地給她開了一卦,卦象很是奇特:【待到死而複生之時,貴不可言,方為鳳命。】
我又給自己占了一卦:【鳳命,可破。】
啧!
5
這就有趣了,我要是現在滅了我那妹妹,自己的命數就完蛋,要是護着她晚點兒死,倒是有斡旋的餘地。
我惆怅地看了一晚上月亮,第二天早上吃了三大碗飯。
看的我那便宜爹和哥哥頻頻蹙眉,便宜娘淚水漣漣,隻有那假妹妹小心翼翼,隻敢偶爾擡頭看我兩眼,露出鄙夷憤恨。
好像在說,我這樣的才不配做尚書府千金。
我才不慣着她:「爹,娘。」
陸尚書看我:「何事?」
「這位妹妹是不是應該送走了?」
「茵兒!」陸尚書沒開口,陸夫人先急了:
「那戶人家現在已經死的死殘的殘,你妹妹回去哪還有活路。」
「何況當初他們也不是故意更換你二人身份。你妹妹陪伴我多年,現在就留在我身邊吧!」
陸瑩盈也看着我慌忙喊:
「姐姐,您可憐可憐我吧!我已有未婚夫,再過半年我就嫁了,一定不會礙您的眼!」
這話一出,大家更尴尬了,因為她那個未婚夫本應該是我的。
我确定了,這個便宜妹妹死而複生之前,應該沒有和我對着幹的腦子。
陸夫人許給了我一大堆的好處,我才「勉為其難」地同意容下陸瑩盈。
陸家對外宣稱,當初陸夫人生下的是雙子,我因為身體不好,大師批命,隻有養在山上才養得活,現在到了及笄之時,不會夭折了,這才接回家。
老套無事,好用就行,我成了名正言順的尚書府大姑娘。
許是怕丢臉,尚書府花了大價錢請人來教我學識禮儀。
我在深閨苦學,穆戟在朝堂大展拳腳。
一開始,他還記得讓人給我送些許小物件,甚至還在夜裡翻牆入了我院中兩次。
可時間一久,他送東西的間隔越來越久,人再也不見,到後來杳無音信,隻有我那個新上任的貼身丫鬟,時不時地還提起這位皇子。
這在我意料之中,并不失望。
穆戟剛立功回朝,正得盛寵,人在順境之時什麼都唾手可得,隻會覺得自己世間奇才,根本不屑理會外物,怎會想起我這個小女子。
再見他已經是幾月後,山花爛漫之時。
天子誕辰,二皇子進貢一神迹,據說是早春的第一場大雨,天降神雷,劈出一碑。
上書:千載名主,萬壽無疆。
二皇子如獲至寶,命人從千裡之外将碑運回,在聖壽這天獻予皇帝。
皇帝大喜,當即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國樂不樂不知道,反正我在這宮宴之上滿目看到的都是烏煙瘴氣,幾欲窒息。
我實在受不了,溜出女眷宴廳,正好遇到了宰相府的嫡出大姑娘,現在最熱門的皇子妃人選張雪琦。
她人如其名,玉貌雪膚,姿态儀容都無可挑剔。
我聽那些後宅女子私聊,皇上未立太子,除了早死的大皇子,每個皇子都虛位以待等這位姑娘做正妻。
都覺得娶了這位姑娘,就是得了陛下首肯,天下唾手可得。
連我看中的那位未來夫君也是如此。
我多看了她兩眼,心中不免歎氣,這姑娘,可惜了。
張雪琦看我的眼神隐有敵意,我本打算繞開,卻被叫住。
「陸姑娘。」她淺施一禮。
「張姑娘。」我無奈回禮。
「可否借一步說話?」
「借步就不必了,就在這說吧。」皇宮藏污納垢的地方太多,我又不是傻,還是大庭廣衆最為安心。
她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臉色微僵,到嘴邊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就算她不開口,我也知道她想問什麼。
穆戟是近些時日風頭正勝的皇子,她是炙手可熱的準太子妃。
在她心中,大概已将自己當作穆戟正妃。
而我是穆戟送回陸家的,半路出家的閨秀,做個側妃不無可能。
她這是想來探聽虛實的。
但大家閨秀面皮甚薄,這裡常有人路過,她便不好開口了。
我覺得我們二人也不好就這麼面對面傻站,幹脆先道:
「張姑娘可有竹馬相伴?」
她一臉警惕地瞧我。
「皇宮不适合姑娘,你還是早些嫁與竹馬為好。」
我是好言相勸,但這句話卻戳了她的痛腳,氣得滿面通紅,拂袖而去。
等她走遠,我那偷偷藏在樹後看熱鬧的便宜妹妹陸瑩盈才湊過來。
「你可知張雪琦的青梅竹馬是誰?」
「是罪人之後!家都被抄,科舉都不能考,隻能抄書過活養那一大家子,你讓張雪琦嫁他?你怕不是瘋了!」
她幸災樂禍看我:
「得罪了未來皇後,以後沒你的好果子吃。」
這蠢姑娘,眼巴巴過來找虐,我憐憫拍了拍她腦袋:「你可一定活的長久些。」
這麼傻的孩子不多見。
我說的明明是真心話,陸瑩盈卻覺得我要害她,提着裙子像兔子般跑遠了。
這日我隻在大宴上遠遠地與穆戟互看了一眼。
他正在忙着和二皇子打擂台,隻是對我微微颔首就去忙活。
我樂得自在,觥籌交錯間,看這皇宮中的紫氣升騰又被灰氣暈染,不出三月,他就會來找我了。
6
三月來我蟄居簡出,外頭發生不少事。
二皇子進獻神迹得了盛寵。
原本南下立功被重用的穆戟,一件貪墨案沒辦好,受了駁斥撸了差事。
他本來的左膀右臂虞淮少将軍,謀害虞家的剛找回不久的獨子,被逐出家門。
那位風頭正盛本來最被看好的太子妃人選張雪琦沒當成皇子妃,反倒被皇帝納入宮中,成了一名不大不小的嫔。
可謂世事無常。
這日,我看好了時辰,和母親說要出門禮佛。
明明我出身道觀,她竟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一邊對着陸瑩盈噓寒問暖,一邊直接應了我。
臨走前我看到陸瑩盈得意洋洋的臉,隻覺得可笑。
我被下人簇擁,坐上馬車,走至半途,城外荒郊,天降大雨。
「姑娘,前方就有寺廟設下的茶棚,去那裡避雨可好?」
我自是應允。
沒過片刻,丫鬟又忐忑道:
「姑娘,那裡外男頗多,怕沖撞姑娘。」
我想歎氣:「那你覺得我這馬車還能擋雨到幾時?」特地選這輕便不甚擋雨的馬車,不就是為了此時?
丫鬟不說話了,老實地将我攙下車去。
茶棚不小,但因天降大雨被阻隔這裡的人也不少。
我這幾月油水足,身段臉龐都養得甚好,因為今日忘帶幕籬,下車之時引得不少抽氣之聲。
我當沒聽到,故意無視其中兩道視線,被下人們簇擁着,站在棚邊憂郁賞雨。
不稍片刻,一位身穿紫衣的男子帶着侍衛走到我附近:
「可是陸姑娘?」
我驚訝回頭:「您是……」
我見他腰間聖上賞賜的玉佩,驚訝道:「二皇……」
他搖了搖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我點頭,羞澀施禮:
「二公子,小女子剛剛未能認出您來,失禮了。」
他對我的表現應是十分受用,當即搖頭,眼神帶着藕絲般在我的臉上流連。
這好色的模樣實在讓人心情不愉,但我并未發作,而是面帶羞澀與其暢聊。
待到雨勢稍歇,他已然把我當做紅顔知己,想要親自将我送上山禮佛。
我含羞婉拒:
「今日天色已晚,母親在家怕是等急了,能巧遇二公子已是三生有幸。」
說完,我趕忙進了馬車,安撫身上豎起的汗毛,命下人立刻駕車回府,臨行前微掀車簾一角,并未向外探看。
但我知,某雙眼睛定然看着這裡。
等回到府内,與母親随意請了安,便回到了自己小院,特地餓了一頓肚子,冷眼看貼身丫鬟偷偷在院子一角放了些什麼。
接着我故作悲春傷秋,對月飲桂花釀。
未到二更,院中就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穆戟帶着水汽酒息輕巧地落在我面前,控訴道:
「怎麼,連你都看上了别人,要棄我而去?」
聽他這話,我隻想笑,也确實笑了。
「三皇子殿下,你前些時日看中了張姑娘怎麼不說,現在來對着我裝深情?」
說完我把杯子丢向他轉身就走。
杯子被他接入掌中,下一刻,我人也被他單手攬住。
「今日,你見了穆皓?」
穆皓就是二皇子名諱。
我一邊掙紮一邊冷道:
「反正你又不打算以身相許,與你何幹?」
「與我何幹?」穆戟像是也氣了。
「你這沒良心的,我怕你在尚書府過得不好,特地把暗衛給你當丫鬟使,你說與我何幹?」
我掙紮稍歇,含淚怨念看他:
「我對你日思夜想,這幾月你何曾想起我?」每天我都在這院子裡站樁半刻鐘,我容易麼我!
他好似真的有些感動,但大概是想到了今日我與二皇子偶遇的事,又冷了臉:
「你是不是算到今日可與他相見?」
「我又不是神仙。」我氣得推他:「我是聽說,今日是你母妃忌日,想你定然在廟中。」
他聽我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随後緩了臉色,可還不打算放過我:
「可我聽說,你與我二皇兄相談甚歡。」
我定定看他:「他與你有五分相似。」
說完這話,我懊惱地把人推開,匆忙跑進屋内,「嘭」地一聲關上門。
7
然而這件事并未完,沒過幾日,京中就有人傳,二皇子想要娶尚書府的千金。
這不奇怪,張宰相的獨女進了皇宮,一品大員家再也沒有适齡女兒,自然就要找到二品官員頭上。
我那爹也是實權人物,自然在列。
穆戟連續幾晚都來我院中,我都不曾見他。
倒是一日宮中設宴,我盛裝出席,得了二皇子母妃青眼,拉着我的手問了許多。
當晚,穆戟再也忍不住,跳入我屋中,與我互訴衷腸。
男人啊,沒人搶就覺得是自己的囊中物,有人搶了才急了。
就算急了也要盤算衡量,考慮到底娶了哪個,納了哪個才劃得來。
穆戟沒有母妃,舅家也不過是小官,他想娶一個更有勢力的妻族,怕我是半路出家,尚書爹甯可折了女兒也不會站他一邊。
再則,本朝皇子成親都要皇帝賜婚,他怕皇上覺得他有野心,不肯輕易開口求旨,反而想與我私定終身。
他的皮相是真的好,而且迄今為止還算潔身自好,但世上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我不再理他,反而與二皇子交往愈密。
幾次偶遇之後,二皇子得我暗示,數次立功,在皇上那裡屢屢得到褒獎。
他愈發看重于我,真正有了求娶之意。
其實他比穆戟更好糊弄,可惜了。
我此番做派,穆戟終于急了。
他應是明白,我一人遠超他養的幕僚,本來我唾手可得,現在被别人盯上了,他終于急了。
這日,他披星而來,又氣又怒,隐有哀意。
「莫茵,你竟然為他人籌謀?」
「我心悅于你又有何用?」我反問他:
「你口口聲聲說對我乃是真心,連正妻之位都不曾許我,二皇子好色,卻願意為我遣散後宅所有女子。」
「我何時說不願意娶你?」
我冷笑道:
「你若是真想娶我,早就對皇帝求旨了。」
他梗住。
我含淚看他:
「你我二人無緣。就當我們兩清了吧,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他在原地掙紮良久:
「我去求父皇賜婚!」
我不屑:
「我要的始終都是真心。況且,你以後就不會變心?與其日後傷心,不如此時一别兩寬。」
我表情甚是真切,像是早已對他失望透頂。
穆戟又急又無奈:
「莫茵,你到底如何才願意與我同心?」
「想讓我信你,除非你立誓。」
「皇天為證,我穆戟若能娶陸莫茵為妻,定當全心全意對她,若來日有負于她,必手腳具斷眼瞎耳盲,失去一切,心血付諸東流。」
第二天,他果真到了皇宮請旨。
賜婚旨意下來之時,便宜爹神色複雜,娘倒是歡天喜地。
「我兒有福!」
便宜妹妹酸溜溜:「三皇子好相貌,就是沒有母妃做靠山,封地還不知道在何處呢。」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把人吓跑了。
8
我這婚事,成了京城的一段佳話。
世人都說我與他二人回京同路,便是有此緣分,姻緣天定,妙不可言。
因是嫁給皇子,我的妝奁甚是可觀。
穆戟雖不受寵,但好歹是皇子,總有些許擁趸,并不寒酸。
成親當夜,被翻紅浪,他那健壯身子很不賴,我甚喜。
大婚之後,我與他二人更親密幾分。
幾日後,他攬我至房頂,兩人互訴衷腸。
我擡頭觀星,對他道:
「夫君,三日之後天狗食月。」
穆戟立刻把兒女情長放到一邊:
「當真。」他好似不信。
「你我夫妻一體,我怎會騙你。」我看他,「機會難得。」
穆戟想到什麼,雙眼發亮,拉住我的手道: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三日後,宮中出了一件大事。
二皇子母妃淑妃罰跪宰相的獨女張嫔,一屍兩命。
此事剛出,天狗食月。
宮内震動,皇上大怒。
淑妃被打入冷宮。二皇子也受了牽連。
穆戟一番籌謀卻隻被安排了個蓋房子的差事,倒是當今四皇子穆朔被擡了起來。
為此,他連日心情不愉。
我邀他出門散心,巧遇幾位才子:
「這幾位才子,今年定當高中。」
穆戟并不太信,但還是欣然上前與那幾位相交。
等回去之時,我有意無意提起:
「虞淮虞小将軍,怎許久未曾聽殿下提起?」
「你不喜他,我自然要與他疏遠。他好似去邊疆了。」
我垂眸淡笑,未再他面前提起此人,更不會說,我曾給被逐出家門的虞淮寄了封信。
就這樣,接連幾次,我提點他與何人結交相識。
他一開始隻是将信将疑,後來那幾人真的高中進士,他對幾人有知遇之恩,交往下來賓主盡歡。
幾番調查,他确定我眼光獨到,愈發安心聽我的話。
但半年過去,他在朝堂上依舊被打壓,那位他曾經不怎麼放在心上的四弟都爬到了他頭上。
連日來,他都火氣頗大,遷怒了不少下人,隻有面對我時才能收斂一二,給個笑臉。
知道他在朝堂之上過得不算順暢,有些話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一日,我入他書房,屏退下人道:
「有些話隻有我能同殿下言明。」
「何事?」
「殿下還沒看出聖上的心意嗎?」
「什麼?」
我手指沾上一旁茶水,在桌上寫下幾個字。
「穆皓、穆戟、穆朔」這分别是二、三、四皇子的名諱。
穆戟唇抿成一條直線,我直接說出他心中最畏懼之事。
「皓,如皓日當空。」
「朔,初一,清晨,朝氣之意。」
「二皇子、四皇子的名諱如此。」
「而殿下你……」
穆戟,戟乃兵器,皇上打從他出生一開始,就打算他做其他皇子的刀刃。
那位皇帝陛下,由始至終都未曾想要讓穆戟做太子人選。
9
他強忍怒氣,我知道,要不是說着話的是我,怕是早就拉出去打闆子了。
「夫君勿氣,氣大傷身。」
見我淡定自若,穆戟知道我定是有了什麼主意:「夫人可有良策?」
我靠近他,用隻有我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上次進宮,得見聖顔,當今陛下命數不長了。」
他猛地站起,差點兒掀翻了一旁的茶盞。
此事事關重大,穆戟當然不會隻信我一人之言。
他在皇宮有眼線,有了方向沒過多久就查到了蛛絲馬迹。
這日,他匆匆回來,與我商議對策:
「夫君年少時,就蹭駐守邊境,應是有些人脈。」
我寫下兩字:封地。
又過幾月,邊疆有亂,穆戟願請兵,皇帝感歎此子仁孝,便幹脆将那地界分給穆戟做封地,他封為謹王。
等戰亂平息,家小同往。
但主将皇帝指派了他人,穆戟隻是個監軍,三月後戰亂平息,我告别成親後隻見過兩面的爹娘兄長和即将成親的便宜妹妹。
臨走前,我不放心,反複叮囑陸瑩盈小心,保重身子,别亂跑,免得遭遇不測。
本來還幸災樂禍的陸瑩盈被我吓得半死,想必怕我害她不敢亂跑,近期死不了。
到邊境後,境況和我預計相差無幾。
穆戟不是沒有成算的人。
他在京城表面是無權無勢的皇子,暗地裡卻有培植的勢力,但這還遠遠不夠。
封疆大吏不是他的人,等到新皇繼位,找個理由就能把他處置了。
對此,穆戟也很急,有時候甚至會對我說出埋怨之語,大意就是在皇城還有一拼之力,來這邊陲苦寒之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心中好笑,皇帝給的封号他還不懂嗎?
謹王,謹,謹慎之意,謹言慎行切莫奢求非他之物。
若是奢求了,皇帝一個饒不了他。
穆戟不是不懂,隻是困獸之怒。
我笑着安撫:「王爺不必心急,不如結交幾位小将。」遞給了他一份名單:
「上面這幾位交得。」
穆戟知道我的本事,便從不會像是世人對待女子那般駒在家中,而是時長帶我出去遊玩。
别人以為他愛我至深,我卻深知他是以前得了甜頭。
那些我在京城裡就讓他去結交的新貴們有了前程也沒忘了他,時常與他遞送些消息,算是暗地裡的三皇子黨。
他這方面十分信我,自然希望我能再給他助力。
看到這名單,穆戟立刻有了笑顔:「有妻如此,多謝茵兒。」
「你我夫妻一體。」我笑着對他叮囑,哪個人用在何處定然有妙用。
打發走他,我也有自己的事。
邊境連日大雪,不少百姓房屋被壓塌。
這些年光景不好,百姓本就困苦。若是沒有接濟,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
我管着王府中饋和自己的嫁妝,也算生财有道,此時拿出一些來接濟百姓正是時候。
修屋施粥,很快在邊境揚名。
穆戟一開始不放在心上,突然有一日不知道有誰在他那裡說了什麼,他怒氣沖沖回來。
「王妃為何隻為自己揚名?街上百姓隻知王妃,不知王爺!」
我氣道:「王爺這麼看我?」
我推他離開:「莫不是不信我?」
我極少露出委屈之态,他一聽就知道令有内情,趕忙安慰我,哄了一會兒,我才消氣:
「王爺,此地是你的封地,如果你本人如我般做派,皇帝會怎麼看?」
我輕聲道:「不臣之心。」
10
我一點,穆戟了悟,如果面對災情他這個謹王不處理,封地的百姓就會怨他恨他,但他若是處理了,皇上就有了發落他的理由。
我這個王妃代為出面就不一樣了。
我趁機道:
「王妃與王爺夫妻一體,百姓謝我便是謝王爺。」
穆戟被我說服,他出身皇室,心底本就不怎麼瞧得起普通百姓,若不是我與常人不同好歹有個身份,他也不會娶我為妻。
我做此事對他有利無害,并無不妥。
此外我讓他結交的幾位小将很快在軍中嶄露頭角,與那位剛上任不久的保皇黨封疆大吏有了龃龉,沒過多久,外族又來襲邊,我與穆戟道:
「王爺機會已至。」
他驚喜看我:「當真?」
「隻要計劃得當,絆腳石三日可除。」
見他欣喜,我提醒:「王爺,讓此人死卻是不可。」
他懂我意思,換了新的人過來,更難辦,連死兩位将軍可不行。
「多謝夫人提點!」
三日之後,邊疆大将受傷,平日軍機交于手下們處理。
兩月之後,實權盡在穆戟之手。
他有了實權,我行事也愈發便捷了,我的信函也朝四面八方而去。
這些我大多沒瞞着穆戟。
「我為夫君造勢。」
穆戟看過,甚喜。
他甚至為我在王府外造了一座觀星台。
我夜觀星象,時長提醒與他,這日我拉他至高台:
「若是皇城之人要您去京城,您可要三思而行。」
他懂了我那潛在的意思,京城皇帝有疾,結合我當初所言,他的那些兄弟,想必很想把他騙回去,路上處置了。
我指向天邊一星:
「夫君便是此星,此時定要韬光養晦。兩年後,天下大亂。」
我轉頭看他:
「君臨天下指日可待!」
穆戟眼神炙熱:「還望夫人助我!」
我深情望他:「隻願夫君勿忘當初誓言。」
穆戟:「我必不負夫人!」
我笑着抱住他,越過他肩,看他身後一星,那星乍看雖不顯,實則已入星局,即将大放異彩!
11
兩年時光如白駒過隙。
穆戟已成氣候,成了邊疆名副其實的王。
而我名也早已在民間盛傳,百姓視我為神女,生祠立像,香火鼎盛。
穆戟偶會對此不滿,但他知,現在雖是他那位四弟新太子監國,但皇帝還吊着一口氣,若是此時他聲名大噪,定會被叫去京城處置。
這些天來,他已經屢次接待前來的欽差,都以邊疆戰事和京城内應想辦法周旋了過去,若是做的太過怕是不行。
近日來他已愈發浮躁,常對着下人發脾氣,在我面前也逐漸不耐,隻是勉強壓抑,總追問何時才能起事。
「王爺勿急,京城裡有人比您更急。」
「比我急?」穆戟當即想到:「我那位兄長?」
我從他書案上抽出一張邸報:
「王爺,這位新上任的禁衛軍指揮使,你可認得?」
穆戟不耐:「太子的人。」
「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是穆皓的人。」
穆戟瞬間反應過來,二皇子定然不甘就此敗落,定會垂死掙紮。
「我們為何不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我笑着深深一揖:
「夫君隻待清理叛軍!」
數日後,皇帝暴斃,四皇子既太子被斬殺宮廷之中,二皇子成了逆王,把握朝政,還打算對穆戟下手。
穆戟早有準備,當即反了,舉了清理逆王的旗号打向京城。
而二皇子也沒那麼沒用,他劫持了不少朝廷重臣的家眷,又對他們威逼利誘。
天下大亂。
近些年來朝廷腐朽,本朝早已岌岌可危,而我早就是天下盡人皆知的神女。
穆戟勢力最大,有神女相伴,自是人皇。
他登基那日,一派盛世景象!
我亦為後,受人朝拜。
因我之故,尚書爹娘一開始被關了些時日,但有我安排,沒受什麼苦,可早已嫁人的陸瑩盈我雖派人小心看顧,卻還是出了岔子。
她在穆戟入京第一日就與夫君和離回了尚書府。
我再見她已是兩月之後,一照面我便知道命數已應。
她也确實有些本事,玻璃,肥皂,甚至是火藥,我看到這些也頗為新奇。
她常以各種借口來宮中探望,數次與穆戟偶遇,表面上與我親如姊妹,卻在夫人圈子裡暗諷我成親多年未有子嗣。
穆戟繼位一年,我生辰這日,他特地設大宴,大宴之上我多飲了幾杯。
穆戟和我那妹妹笑得十分開懷。
第二日,穆戟帶我觀星,問我今年天下可有災殃。
我仰望許久,蹙眉:「陛下,我今日不适。」
穆戟對我十分關切:「叫太醫。」
我隻是搖頭,看着夜空發呆良久。
穆戟的心情好似很好,又有一日,他帶我出宮,在一酒樓圍觀舉子們吟詩作對,問我何人可用。
我沉吟良久,不甚确定地點了兩人。
穆戟愈發暢快。
再後來,他極少再來我宮中,開始聽從衆臣勸告打算選秀。
我哭鬧過,卻無甚用,還以善妒之名禁足數月。
這段時日,他一次沒來看我。
等到解禁那日,我那妹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穆戟攬着她:「你多年無出,莫茵,我對你仁至義盡。」
我打了他幾巴掌。
當即被打入冷宮。
我卻笑了。
12
我在冷宮過得極好。
比之前在長樂宮自在多了。
源源不斷的信件以各種方式送入我宮中,我忙得不亦樂乎。
穆戟觊觎皇位多年,也壓抑多年,一朝夢想成真,能保持本心的又有幾人?
他本來還算聰明,可這幾年我為他籌謀太多,多少有點兒養廢了。
沒發現,我為他點出來的那些「可用臣子」隻可共患難不可同安樂,可用的谏臣更是一個都無。更沒發現他自己已一日比一日更像個昏君。以前靠着我谏言,如今靠着陸瑩盈。
他紙醉金迷,沉溺享受,本質上與他的父王皇兄并無不同。
并未像百姓以為的那樣真的為天下人謀福祉,反而縱着陸瑩盈用造出來的那些物什趁機搜刮民财,美其名曰充盈國庫。
官員愈富,百姓愈苦。
一日,穆戟帶着被封後的陸瑩盈來了冷宮。
我特地換了一身早準備好的更新檔衣服來到二人面前,努力黯然神傷。
陸瑩盈終于笑了,連日來穆戟廣納後宮,她心情不佳,總算在我這裡找到了些平衡,說了不少貶低我的話。
穆戟倒是一副對我有情的模樣,但在我問「可還記得當初誓言」之後變了臉色。
我任憑他們得以猖狂,看着他們身上的輝光心裡樂不可支。
等他們走後,小宮女難過跪在我面前:「神女如何受得了如此委屈?」
我笑着輕撫她頭:「誓言不可亂力,氣運也并非一成不變。」
她不解其意,隻是晚上給了我做了一堆的好菜,生怕我氣得吃不好。
我夜觀天象,穆戟身處廟堂,天下之首,聽到的隻能是臣子對他說的,而他用的臣子又因我之故都是見風使舵之輩。
更不知天下隻識神女,卻不忿他這君王。
「到時候了。」
他繼位不過一年多,天下又亂!
叛軍在數地揭竿而起,穆戟本以為,這種烏合之衆定然很快就會被壓下。
卻未曾想到,他自己的兵竟然先叛了,那叛軍之首乃是穆戟曾經摯友虞淮,而他打得竟然是清君側的名号。
叛軍打入皇宮那日,他仍是不可置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敗得如此之快!
直到我穿着早就做好的新皇服飾來到他面前,他被人壓着跪到我面前那刻才如夢初醒。
「是你!」
「是我。」我笑看他。
「我早就說過,我從不為别人做嫁衣。」
我挑起他的下颚:「也不喜歡被人過河拆橋。」
「你,你到底有沒有心?」
「這句話該是你問我的嗎?」我俯看跪在下方的他笑問:
「我為你籌謀數年,你回報我的我已收到,現在輪到我回報你了。」
「我不信,你明明對我情根深種,也早,早喝了道長神符,沒了那些本事,為何還……」
我像看傻子般看他,對着後面揮了揮手,一名青年道人玄符立刻從暗處走出來上前。
「玄符道長,你,你也背叛我!當初你給我的神符是假的不成?」
穆戟自以為在我生辰那日,已經給我喝下符紙,損了天眼,實則……
玄符道長對我躬身行禮:「師姐。」
穆戟目眦欲裂:「陸莫茵,都是你的算計!」
「你對我何嘗不是算計。」
我歎氣,我師父在我面前每天說八百回情劫,還專門給我養了個小徒弟當童養夫,難不成我還不會提防穆戟?我又不是傻。既然情劫難度,又是天命,那就不渡了,直接填了,再自己踏過去。
「可你明明愛我至深!」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腳步虛浮,眼圈發黑:「愛你……」還不如說愛你曾經的身子,現在真心愛不起來。
不過有師弟和虞淮等人在此,說出口實在有損我的形象,于是我義正辭嚴:
「我心懷天下,而非兒女情長。」
他畢竟還是和我成親多年的枕邊人,大概是看出了我那意思,當即被我氣得吐血倒地。
「啧。」這承受能力特差。
但他還是不忿,大喊:
「虞淮,你乃我摯友,竟願臣服一女子腳下!你清君側,為何不是為我所用!」
虞淮冷淡道:「我奉之君,非你。」
穆戟這才明白,虞淮說的君是我,他才是被清君側的那一個。
我不耐再對他多說,招手讓虞淮過來。
臉上多了一處刀疤的虞淮上前,單膝着地跪在我面前。
「把他拉下去,按照誓言處置了吧。」我可不喜歡夜長夢多,誓言有力,應了吧。
「是!」
陸瑩盈早已看傻了眼,嘴裡喃喃念道:
「怎麼會?我才是皇後,我是穿越的,怎麼會?」
「裝瘋都裝不好。」我擺手:「拖下去。」
「我不敢了,我有用,我真的有用!」
這點我信,是以隻是吓唬一下,讓人送了刑部用了些刑,把她吓破了膽,從今往後,她就是我朝源源不斷的生财之道,我與穆戟不同取财不為己隻為天下。
她若是老實聽話,我能讓她好過一些,若是不老實,就隻能榨幹後處理了。
我到底是女子,登基耗費了些時日。
好在當初進京之後就在籌謀,給穆戟的都是金玉其外之輩,留給自己的都是心系天下的忠臣良将。
我算過,今年乃是豐順之年,亂世将定。
登基那日,我俯瞰衆臣。
我的盛世即将開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