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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失敗,系統抹除了我的記憶,蕭景卻好似瘋了,逼我回憶起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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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失敗,系統抹除了我的記憶。

如蕭景所願,我不再圍着他打轉。

更不會阻礙他陪伴白月光。

原本應該皆大歡喜。

蕭景卻好似瘋了,一定要逼我回憶起從前。

可過往如若真的好,我怎麼會忘記呢。

攻略失敗,系統抹除了我的記憶,蕭景卻好似瘋了,逼我回憶起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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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失憶了,醒來在冷宮。

小宮女來送飯,勸道:「娘娘,您就吃一口吧,就算跟陛下置氣,也不能傷了自身……」

「有道理。」

我打斷她,走到桌邊:「幾個菜?有酒嗎?」

小宮女愣住。

我餓得心慌,動手揭開食盒。

裡面就一碗殘羹冷炙。

看來我不讨人喜歡,混得如此潦倒。

我要動筷,小宮女含淚攔住:

「娘娘,奴婢去求他們換一碗,您昨兒不肯吃,奴婢才沒跟他們計較,您是千金之軀,怎麼能吃這個?」

我用衣袖替她拭淚:「以我處境,去求拜高踩低之人,徒增羞辱,何苦來哉。你記着,少求人,多求己,食物而已,能果腹就行。」

這是我穿來的第二十年。

任務是助蕭景稱帝,讓他立我為後。

我與他指腹為婚,他卻心悅前朝甯霓公主。

公主和親後,他死心與我成婚。

婚後我們聚少離多。

他常年征戰,明面上我替他打理内宅,私底下我幫他經商屯兵。

三年前,蕭景登基,封我為貴妃,後位空置。

今年夏,他禦駕親征,攻打北梁。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他帶回了甯霓。

我在他起意發兵時,就與他起了争執,被禁在冷宮。

昨日是他第一次來看我。

通知我,他要封甯霓為後。

我的任務徹底宣告失敗,接受了抹去記憶的懲罰。

這些都是系統告訴我的。

我現在,隻知蕭景其人,過往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全然忘記了。

2.

小宮女叫撫綠。

經我授意,她傳出了我失憶的風聲。

沒辦法。

冷宮的日子難熬。

我不在意吃穿用度,但也不肯受冷眼欺淩。

想好過點,就得見蕭景。

這個忘恩負義的男人長得倒是英俊,難得一身武人體魄。

五官精緻,又不失英氣,凜然不可冒犯。

見到我,蕭景眉眼皆冷峻,說話含着霜:

「方青瑤,你又在耍什麼手段?」

我淺淺福身:「不敢,陛下,妾隻是病了一場,不記得過去的事了。」

蕭景緊緊盯着我,似乎想找出破綻。

我目光坦然,無波無瀾:

「大抵是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忘便忘了,勞陛下挂心,百忙中……」

我話沒說完,蕭景就一聲冷笑:「宣太醫。」

他坐在榻上等,期間撫綠在門口探了探頭。

他不耐煩問:「怎麼?」

沒什麼,飯點到了。

蕭景隻帶了太監李巍。

他來的動靜不大,自然沒人通知膳房的人。

送來的依舊是那碗冷飯。

蕭景冷冷道:「朕何時廢妃了?貴妃寝食用度按什麼制?」

小太監立刻跪下:「回陛下,奴才隻負責送飯。」

蕭景說:「把負責的人傳上來。」

少頃,有人在門外跪下。

蕭景看都不看:「拖下去,斬。」

太醫進門時,求饒的聲音猶在耳邊。

殿内一片安靜,把完脈,太醫診不出失憶的病因。

蕭景臉上帶着明顯的厭惡,對我說:

「你若說謊,便是欺君。」

我點頭:「妾知道,是死罪,妾不敢。」

蕭景神色莫辨。

君心難測,誰也不知他心情如何。

太醫又遲疑着道:「下官醫術不精,娘娘脈像遲緩,似早有沉疴痼疾,沖撞了心脈,如今心脈隐有斷裂之象,恐怕時日無多。」

蕭景瞬間變了臉色。

他起身,把太醫踹倒,怒道:「大膽!醫術不精還敢胡言亂語,太醫院竟有爾等濫竽充數之徒,混帳東西!院使何在?召他來!」

他臉色鐵青,俨然想就地整治太醫院。

殿内幾人齊齊跪下:「陛下息怒!」

唯我坐在桌邊,神情淡漠,心想,若不是我身處冷宮,看他如此,不定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多有份量呢。

我不知我身體油盡燈枯,系統抹除記憶後就進入休眠狀态,但想想任務失敗,它總要安排我脫離世界。

早知便再忍忍,何必做今日一出戲,看蕭景臉色。

是時,蕭景立于門邊,遲暮時分,夕陽最後的餘晖灑進門,把地磚鍍了層金,光線恰巧斷在他與我中間。

泾渭分明。

仿佛隔開了陰陽,生死。

他在我全然陌生的視線中,後知後覺體會到「忘了」二字的含義,嘴唇輕輕顫抖,卻一語不發,硬朗的眉目間依稀閃過痛苦神色。

我毫無觸動。

3.

搬回啟鸾殿。

殿中陳設簡單,一塵不染。

蕭景登基三年,功臣要論功行賞,戰死将士要撫恤,百姓更要安撫減免賦稅。

而前朝最後一戰負隅頑抗,把宮殿燒毀近半。

他沒銀子也沒心思修,粗粗重建,減了七成宮人,廢了諸多宮中規矩,三年不曾選秀,後宮冷清。

大臣谏言歸谏言,沒人敢真去觸天子逆鱗。

他是開國之君,以武立國,銳氣跟悍勇無可比拟,城府頗深,喜怒無常,誰都不敢輕視。

唯有我,過去似乎不知死活。

在他想征戰北梁時,站出來反對。

天下百廢待興,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

三年風調雨順,今年需得預防天災。

國庫空虛,出兵就得燒銀子,錢糧從何來?

條條縷縷下來,蕭景一概不答。

沉吟片刻,他問我還記得甯霓嗎?

「娘娘當場叩拜,稱陛下若是沖冠一怒為紅顔,自無話可說,但您不想與陛下同擔後世罵名,請陛下出兵前先廢了您貴妃之位。」

這話何止頂撞。

簡直是批判,甚至威脅蕭景想出兵不如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陛下就這樣罰我去冷宮?」

「非也,」撫綠壓低了聲音,「陛下當時沉默看了娘娘許久,問……」

她話未說完,門口人影閃動。

蕭景來了。

撫綠奉了茶退下。

蕭景竟是在門口已把話聽了大半,淡淡續道:「孤當時問你,對孤可有過真心。」

我像在聽别人的故事,旁觀者清,明知故問:

「那陛下,是未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嗎?」

蕭景靜了。

4.

立後的日子定在臘月十八。

宮中修葺裝飾,甯霓暫住她還是公主時住的鳴鳳殿,聽說蕭景日日都去。

過往如雲煙,我毫不在意,對外稱病,素日隻在宮中看點閑書。

蕭景命人張貼皇榜,召天下奇人異士,誰能治好我的病,賞萬金,封萬戶侯。

撫綠道:「陛下還是把娘娘放在心上的。」

我不置可否:「白費工夫,徒勞而已。」

撫綠霎時紅了眼眶:「娘娘如此喪氣,可是心中對陛下有怨?」

這話如何大逆不道暫且不提,我翻了頁書,淡淡道:「後宮不可妄議朝政,陛下罰我冷宮思過已是開恩,豈敢心懷怨怼。」

「可陛下曾特準娘娘,無論國事家事,盡可直言。」

「陛下仁政,本宮更不該仗着寵愛不知進退。」

「朝堂多的是阿谀奉承之輩,娘娘是為百姓為天下進言。」

「若說本宮是為天下,豈不是暗指陛下不顧蒼生?臣子死谏,看似忠心,實則把自身清譽放在天子之前,自己當了忠臣,陛下又被置于何地?縱使言之有理,也是在犯天家忌諱。」

這些道理過去我未必不懂。

隻是北梁有甯霓,于公于私,我都不得不出面。

得罪蕭景,他罰我在冷宮呆幾個月不算什麼。

單此事,我對他确實無怨恨可言。

隻撫綠一心為主,處處妥帖,我倒忘了,這宮中哪個不是陛下的人。

蕭景讓她來刺探我的心意,實在是有些可笑。

若我沒料錯,這番話會原原本本複述給蕭景。

怎麼,他得勝歸朝,讓大臣無話可說,又帶回甯霓,失而複得,多年心願即将成真,正值春風得意之際,還需在意我一個将死之人是否怨他?

不過,若能安然度過剩下的日子,說點好聽話倒也無妨。

5.

禦花園,今日落了雪,寒梅立枝頭。

甯霓身着狐裘,滿頭珠翠,璀璨華麗。

聽聞她才貌曾名動京城,求娶者衆,可惜前朝君主驕奢淫逸,北梁來犯,不戰而退,自願割土裂疆,奉貢議和。

甯霓隻是其中一個犧牲品。

我與她淺淺見過禮便要走,甯霓道:「娘娘果真忘了故人?」

我問:「我們見過?」

甯霓笑道:「一面之緣。」

她屏退左右,道:「昔年和親一事無可轉圜,我心屬尚是世子殿下的陛下,意欲自刎玉門關前,你連夜求見,願為我帶信給殿下,讓殿下帶我走,此情甯霓銘記于心。」

她提及過往,神情淡淡的,像在說與己無關的事。

「那為何你仍……難道陛下沒去?」

說完我突然意識到,蕭景是我的攻略對象,和親一事我不推波助瀾都是好的,怎麼可能主動幫他們私奔。

難道我一邊安撫公主,另一邊卻并未送信,诓騙了她?

甯霓出神道:「信寫好後,我便燒掉了。你見我第一句話,是問我當真願意不惜一切離開?我連性命都打算舍棄,自以為是願意的。可信寫完,我想明白,離開的代價太重,我終生都難以心安。原來求死容易,求生才難。」

我明白我是去做什麼的了。

甯霓道:「人生在世,許多事都無可奈何,你離開前,安慰我說,将來的路還長着呢。」

我道:「公主如今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甯霓黯然:「可惜,不能如你一般,把過往想忘便忘了。」

我直覺她話裡有話,正想再問,身後傳來蕭景的聲音:

「甯霓,你身子不适,怎麼站在風口上?你們就是這般照顧主子的?!」

我行禮:「是妾思慮不周。」

甯霓想說什麼,宮人看蕭景臉色不對趕緊上前把她帶走。

蕭景扶起我,不滿道:「你認什麼錯。」

那自然是怕他發脾氣,遷怒于人。

蕭景道:「孤送你回去。」

「不必。」

既然他不打算責罰人,我轉身就走。

蕭景自嘲般笑了笑。

6.

夤夜,天涼如水。

撫綠帶我穿過禦花園,走了大半個皇宮,進了間僻院。

我打着呵欠問:「究竟上哪兒去?陛下原話怎麼說?」

撫綠替我換侍衛服,稍寬大,她把腰帶束緊了些,道:「陛下說帶娘娘去嶺南藥王谷尋醫。」

「誰帶我去……」

話沒說完,蕭景一陣風般進來了。

他着黑色勁裝,貼身齊整,左肩系皮甲,右手戴護腕,燈影綽約,眉目溫和含着期待。

我有點清醒了。

蕭景道:「跟我走。」

我注意到他換了稱呼。

打馬穿過長街,天近破曉,城門未開。

他亮出一枚令牌:「開城門,黑羽衛奉旨出城辦事。」

黑羽衛是天子親兵,僅五十人,個個骁勇,隻聽令于陛下。

守衛細細看過令牌,又端詳我,蕭景一聲爆喝:「大膽!」

守衛吓得一哆嗦:「得罪,将軍請自便。」

出城後,果然在京郊看到黑羽衛列隊正在等候。

領頭一人見過蕭景後,又與我抱拳見禮。

黑羽衛隊長名喚李武,看起來似與我有舊,我便沖他點了點頭。

本以為蕭景送我至此,着人護送我去嶺南便是。

盡管我知這趟多半是徒勞,但他有此心,我還是領受的。

誰知蕭景也要同行。

我出言提醒:「天子身系萬民安危,是國之根本,不可擅離京城。」

蕭景道:「我都安排好了,先走,路上與你分說。」

策馬而行,官道遼闊,出了宮,隻覺心裡說不出的自在。

半路換了馬車,車内一應物事俱全,我跟蕭景相對無言,便揀了本書來看。

蕭景道:「你不好奇過去的事嗎?」

不在宮中,我懶得應付,直言:「難道過去我與陛下恩愛?」

蕭景被我噎住。

我心内好笑,既然不是什麼好事,好奇它幹嘛?

何況我雖不記得,但不是不知道。

蕭景征戰天下,是我陪他。

等他君臨天下,想換個人陪。

就這麼簡單。

這沒什麼的,我想。

向來就不是付出便有回報。

你對人家好,人家便一定要領你的情,接受你的心意麼?

他從未令人折辱我,已見人品。

人與人相交,也隻能做到這個份上,再往前一步,喜歡誰愛上誰,卻是由不得人自己控制的。

若我記得過往,是局中人,或許會有幾分意難平,氣不順。

如今這般,前塵往事盡忘,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過了許久,我以為蕭景不會再說話時,他卻很輕很輕地說了句:「我待你,自是一片真心,可你的心意,我從未看透。」

我愕然,他說得好似是我負了他一般,忍不住嘲諷:「一片真心?陛下莫忘了,下旬是誰要冊後。」

「你覺得我趕得回去麼,青瑤,藥王谷有秘法能使人憶起從前,心脈斷裂之症東海亦有能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救你。」

我冷冷道:「擔不起。」

「你不信?君無戲言。」

「縱使一國之君,又哪能時時憑一己快意做事。陛下,玉山傾倒難再扶,我已不在意過往,何需大費周章。」

「放肆!不需要你教孤如何做事!」

我敷衍道:「妾失言,請陛下治罪。」

蕭景靜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可奈何道:「是,你已不在意,是我不甘心,你說放下便放下,那忘不了放不下的我呢?」

7.

蕭景離京,令影衛假扮他立于朝堂之上,每日數封飛鴿傳信,不敢耽擱朝政。

李武其人,據說出身武林世家,從蕭景舉兵時便追随他。

他辦事牢靠,治下嚴謹,難得為人不沉悶,見我圍觀他們演練,遞了把弓過來:「娘娘試試?」

我欣然舉弓,試拉弓弦,手感說不出的熟悉。

李武道:「此弓名喚『引月』,兵器譜上排第五,輾轉流落娘娘手中,秦城一戰後,陛下不準娘娘再涉險,娘娘便賞給了屬下。」

「秦城?」

李武溫和道:「陛下在淩雲關失利,着人護送百姓撤守秦城,自己留下殿後,娘娘……」

他頓了頓,我不由追問:「怎麼?」

「娘娘誓與陛下同進退,待百姓撤走陛下出兵後,領一隊人馬挨家挨戶搜羅錢财。」

「……」

原來共進退是假,抓緊撈錢才是真。

看來蕭景是真的窮。

李武道:「娘娘用早備好的文書,帶人扮成商隊入城打點。翌日,陛下領兵退守秦城外,追兵亦在身後不遠,秦城守将不敢貿然開城門,膠着之際,娘娘一箭射掉守将頭盔,凜然問他,若是裡應外合,将軍可應付得來?」

我輕笑,手輕搭上弓弦,将弓拉滿,松開時便聽嗡地一聲悶響,箭離弦,流星般竄出,正中靶心。

想來為助蕭景稱帝,我定是早早做足了工夫。

這一手射藝,也不知練了多少年。

周遭齊齊喝彩,又有人問:「頭兒,後來呢?」

「後來,陛下進城得知娘娘撤退中受傷,把護衛打了個半死,要不是娘娘求情,項上人頭不保,陛下腳步踉跄,雙手發抖,親自解開繃帶替……」

李武故事講得好,我聽得入神,便不去馬車上看書,跟他們一道騎馬。

過往征南戰北,經人娓娓道來,隻覺白衣蒼狗,風流雲散。

夜晚明月當空,篝火燒得正盛。

我擡眼看到蕭景遠遠站着,形單影隻,心中不禁别有感觸。

蕭景坐到我身邊,問:「在想什麼?」

往南走天氣轉暖,青草破土而出,我随手摘了朵野花:

「想李武講的故事有幾分是真。兩人相交,旁人能知多少内情?他能看到的,未必不是有心人想讓他看的。」

蕭景伸出手,我訝然,但還是把花放到他手心。

蕭景道:「你隻是不相信,我們也曾情投意合,生死與共。」

我沉默以對。

不然呢,真是那般好,我又怎會在冷宮忘記一切?

8.

李武講到各路兵馬會師京城,文帝駕崩,朝臣欲扶前太子登基時,我們到了藥王谷。

谷主須發皆白,精神抖擻,雙目明亮如孩童,但一雙腿齊膝截斷,不良于行。

院外,有幾人朝内張望,議論紛紛,嬉笑玩鬧。

「江湖閑人,治好了傷不願離去,便在谷中居住,不懂規矩,諸位見笑。」

谷主吩咐奉茶,又道:「待客不周,怠慢各位了。」

蕭景一路神情戒備,卻在進門時瞬間變了張臉,親切溫和,笑道:「是我們叨擾了。」

寒暄幾句,蕭景道:「昔年肅州瘟疫橫行,束手無策之際,幸得谷主高徒孫醫娘指點,救了肅州上萬百姓,事後更是不待請賞自行離去,高義令人欽佩。」

谷主撫須道:「治病救人,醫者本分。」

蕭景道:「孫醫娘往日提起,谷中有一藥泉,再操縱蠱蟲,可治神志不清,記憶錯亂,也可令人想起過往種種,敢問谷主可有此事?」

谷主目光越過衆人,停在我身上,袖中飛絲搭脈,沉吟片刻才道:「失憶之人要麼腦子受過重創,生了重病,要麼受過刺激,驚悸擾氣,可夫人兩者都不是,老夫恐怕也無能為力。」

蕭景蹙眉道:「谷主有什麼辦法盡可一試,蕭某願應承任何條件。」

「好大的口氣,」站在輪椅後面的少女嗤笑,「若是要天山的雪蓮,東海的龍蜥呢?」

蕭景道:「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若是要你的性命呢?」

李武喝道:「大膽!」

「無妨。」蕭景道:「若姑娘真能醫治内子,隻需留我一年……不,半年時間,屆時蕭某性命,卿可自取,絕無阻礙。」

刹那間四周一片靜谧。

蕭景依舊是那張英俊冷酷的臉,卻又帶着說不出的溫情,誰都沒法把他那句話隻當說說而已。

他認真的。

山中微風吹蕩。

聞者無不動容。

谷主和顔悅色道:「聖女莫要再開玩笑。」

衆人心内又是一驚。

少女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率真活潑,不拘小節,沒想到身份竟如此尊貴。

聖女正色道:「就算能讓夫人想起來,她也沒幾天好活了,我隻是不想白費工夫。」

她又道:「但若公子願意服下同命蠱,與夫人同年同月同日死,情況便又不同,我就想問個明白而已。」

蕭景立刻道:「我願意。」

我幾乎與他同時開口:「不可。」

蕭景看向我,隻是看,一句話都沒說,向來鋒芒畢露的眼中,帶着點孤苦無依的茫然。

我道:「聖女有心,容我與夫君商量後再行定奪。」

9.

當夜我們宿在寨中。

蕭景壓根不聽我說話,冷冷道:「這是聖命,你還想抗旨不成?」

我心想抗旨又如何。

我任務失敗,又忘了過往,離開這個世界既不遺憾也不留戀。

可蕭景是天子,他若有萬一,天下大亂。

巫蠱之術不知能有幾分功效,此時自然不可行險。

蕭景正要再說什麼,寨外草叢發出極輕一聲響動。

「誰!」

李武率先追出去,片刻後壓了個呲牙咧嘴的青年男子進來。

蕭景臉色立刻變得鐵青。

我問:「認識的人?」

男子頓時大笑:「何止認識。」

他劍眉星目,笑起來兩頰有酒窩,漂亮得令人移不開眼。

「方青瑤,好久不見。」

「你是誰?」

「楊緒。」

有點耳熟。

我突然反應過來——不就是李武剛好講到的前朝太子。

楊緒笑道:「怎麼,蕭景趁你失憶,提都不提我?好歹我也留下了願以江山贈美人的佳話,養活了不知多少說書先生。」

蕭景眼中浮現殺機,怒道:「放肆!」

楊緒道:「陛下曾當着青瑤的面許諾放我一條生路,半路卻又派人截殺,出爾反爾。所幸我大難不死,誤打誤撞闖進藥王谷,才能苟延殘喘至今,沒想到竟還有再相見的機緣,當真世事難料,緣分不淺呐,您說是嗎,陛下?不過,如今青瑤失憶也罷,過去她就從沒疑你麼?」

蕭景冷冷道:「你怎知不是他人借孤的手除你。」

「誰最想要我的命,大家心裡都清楚。」

楊緒語調沒什麼起伏,像在說閑話,卻句句指向蕭景。

蕭景一臉陰鸷,更坐實楊緒所言恐怕非虛。

是了。

我跟蕭景從前未必就沒有好時候,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好的呢?

我緩緩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楊太子年富力強,就算真是陛下行此下策也無可厚非。」

心慈手軟可當不了天子。

蕭景心思缜密,怎會縱虎歸山,留下後患。

隻不知我要保楊緒一命又是哪節。

楊緒啧啧直歎:「你舍得?」

蕭景語氣森然:「再敢胡言亂語,孤不會客氣。」

楊緒搖頭:「罷了,小生住青石闆走到頭的那家吊樓,娘娘有暇可來叙舊,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施了個書生禮,轉身離開,邊走邊揶揄:「提醒一句,藥王谷不可殺人,陛下還想求醫的話,省點心思,讓大夥睡個安穩覺。」

蕭景沉着臉,目送他。

這一刻,我甚至有種錯覺,感覺蕭景會克制不住,拔劍殺了楊緒。

但他站了很久,什麼都沒有做。

「我不會去找他。」我出聲道。

蕭景不現喜怒:「确實不必,反正你很快就會恢複記憶。」

我道:「我全部想起來,對你也未必是好事。」

蕭景道:「就算你怨我,恨我,哪怕在你心中我隻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獨斷專行的昏君,也好過……不在你心中。」

10.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京師有了朝堂上是假天子,真天子被宦官挾制的傳聞,鎮北王劉煥勾結江中三王,打着「清君側」的旗号,發動叛亂!

寨中,蕭景慢悠悠潤筆:「終于反了。」

李武道:「劉煥近日與北梁書信往來甚密,信中密謀以北疆十城助他起事。」

蕭景淡淡道:「與虎謀皮,北梁王野心不小,十城豈會放在眼中,内亂一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會立刻帶兵殺入京師。」

蕭景邊議事邊在書案上寫了兩封密信,黑羽衛兩人帶信分頭離開。

李武遲疑道:「冊後那日,甯霓公主突發心悸,暈倒在鳳辇上,半夜,姚太醫從北武門出宮,這是從他身上搜出的東西。」

李武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蕭景倒出兩粒藥丸,手上微微用力,藥丸粉碎,内裡有張半指寬的字條,字迹娟秀。

蕭景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原樣還給姚愛卿,着他好好替公主辦事,回信你看着辦。」

李武領命離開。

蕭景心不在焉坐了片刻,小聲問:「覺得我很陌生很可怕,對嗎?」

我搖搖頭。

蕭景道:「你現在看我的眼神,跟得知我封你為貴妃時一般,你就是從那時開始厭惡我的罷。」

一道雷在天頂炸開,烏雲罩頂,傾盆大雨說下便下,天地間煙雨迷蒙。

蕭景這個人,真真是帝王心術。

帶我出宮是如何信誓旦旦,可背後竟也充滿無數算計。

他在朝堂,就無法讓人有機可乘,隐患隻會越埋越深。

就連出兵北梁,他帶回甯霓,看似得償所願,見好就收。

實則甯霓在北梁生活近十載,怎丢得開過往,回到一個讓她做了亡國公主的人身邊。

國仇家恨。

甯霓是他故意放在宮中。

皇後之位,更是為了彰顯重視,友善她拉攏叛黨。

每一步,都是他布好的局。

可揭開前,我曾為他帶我求醫心生感激。

真是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窗戶被風吹開,雨打落花飛至案頭。

我道:「陛下,你對公主太殘忍了。」

蕭景道:「孤此生注定負她。」

他看向我:「登基時,孤想隻需五年時光,孤要在五年内定國策,制望族,平内亂,讓北梁稱臣,如此我朝至少可得百餘年安甯,休生養息,百姓安居樂業,這才算對得起追随孤出生入死的衆将士,才沒辜負死在戰場上的近十萬英魂。」

「五年後,做完站在這個位置上該做的一切,我想離開,和你一起離開,過隻屬于我們兩個的生活。」

「但你連五年的時間都不給我。」

蕭景雙眼發紅:「青瑤,跟我一起用同命蠱好嗎?再給我一次機會。」

「陛下,」我想了想,問:「這些話你為何不對昔日的我說?」

蕭景怔住。

「你疑過我吧?你也說過,過去看不透我的心意。你想離開那個位置,那有沒有問過我想站在什麼位置?」

蕭景臉色變得蒼白。

他不是看不透,隻是不願看透。

我的攻略任務是幫蕭景稱帝,讓他立我為後。

與他成親時,他心中隻有甯霓,我心中大概隻有任務。

經年相交,年少慕艾,不敵性命相托,他心意變了。

那我呢?

11.

内憂外患,蕭景沒時間在此多做停留。

我能感覺到他幾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楊緒道:「你猜他在想什麼?」

我不答,楊緒自顧自道:「蕭景手段頗多,這次也是轉了性沒用到你身上,他心裡肯定在想,若他每隔半個時辰殺藥王谷一人,你能僵持到幾時?」

我心中一凜:「你未免想太多。」

楊緒淡笑:「不過是些窩藏亂黨的逆賊,你當他下不了手麼。」

他眉眼總是含着笑,又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啊。」

蕭景圍戰京師時,本以為是場硬仗。

可即将登基的楊緒卻暗中派了個公公前來,要帶我進宮一趟。

衆人一愕,蕭景更是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命人把公公拖下去枭首。

我在聽到消息後,卻同意前往。

我打斷道:「我早就認識你?」

楊緒得意道:「比認識蕭景還早。」

「我娘是宮女,父皇子嗣又多,小時候我過得多慘不用多說了吧。」

「京中貴女别說與我相交,就是多看一眼都怕污了眼睛,有天我沖撞了父皇身邊的大太監,被他拖到僻靜處打耳光,突然一支箭飛來,穿透他的掌心,連人釘在背後木樁上,大太監痛苦哀叫,驚了父皇養的飛禽,誤傷龍體,被賜亂棍打死——這是後話。當時我回頭看箭射來的方向,站着位握弓的少女,眉間盈盈一彎,不急不徐道,『臣女技藝不精』。」

「後來我去打聽,方家有女,百步穿楊,從不失手。」

再後來,皇子死了大半,楊緒莫名其妙被推到太子的位置上,可他心中既無君父,也無蒼生。

他向蕭景求一個人。

為了她,他可将皇位拱手相送。

别說蕭景,我也不可能同意。

楊緒點頭道:「對,你不願意跟我走,我便對蕭景道,江山是我送她的,你能給她什麼?」

他嬉皮笑臉:「天底下哪還有更重的禮,蕭景注定輸我。」

「你隻身入宮,承諾隻要交出國玺,開城門迎新君,過往不咎。」

「哪怕隻是權宜之計,蕭景能兵不刃血,君臨天下,該對你百般感激才對。」

「可你一回去,他立刻毀諾,朝臣锒铛下獄,後宮一尺白绫,當時人心惶惶,竟讓衆人生了死志,負隅頑抗,放火燒宮,大火過了一夜才撲滅。」

楊緒道:「後人隻道君心難測,其實這事另有内情,大臣們想讓未受寵幸的秀女充盈陛下後宮,既保全了女兒的性命,又向天家拉攏了關系,本想皆大歡喜。」

「誰知我們新天子不好女色,他們馬屁拍到馬腿上,又因是你親口允諾,把蕭景氣了個半死,怒斥你是皇後嗎就敢替他做後宮的主,後來,果然也隻冊了你貴妃之位。」

「……」

我一時竟不知該作何想。

說蕭景心機深沉,可這件事他處理得像沒有腦子。

後宮與前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即位之初,必然要做出犧牲,再不喜歡,也得等坐穩江山再做決斷,陡争一時意氣有何用?

罷了,說這些也無益。

我看向楊緒:「你若是真心為我好,便不會對陛下說那些話。可見你終究不甘心江山拱手,隻是自知無力挽狂瀾于既倒,才言語挑撥,讓我們夫妻失和。」

楊緒笑道:「若真情比金堅,還怕我說幾句話?」

我道:「幾人經得起試探,你還說了什麼?那兩句話不足以讓陛下動怒。」

楊緒:「我說了你可别怪我。」

我默不做聲。

楊緒一哂:「我問陛下過去知道青瑤認識我,與我交好麼?」

「我問他,你自以為兩心相許的人,有多少事其實你并不知情?怎麼她能毫不介懷往你後宮塞人?她是真心喜歡你,還是像其他人一樣,對你有所求?她在意的是你這個人,還是其他東西?你真的了解她嗎?」

我喝了口茶,心道真是天意,不然怎會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篑。

蕭景多思多慮,楊緒這幾句話簡直戳在他心口上,是誅心之言。

蕭景定是回想過往,我待他忠心有餘,真心不足。

他怎能不疑我,怎肯放楊緒一條生路。

楊緒湊過來,我将半盞茶潑到他面上:「你玩笑太過了。」

楊緒不氣不惱,抹了把臉:「那你再當玩笑話聽聽——若是早知你目的是後位,我與蕭景決一死戰又何妨?我竟把唯一擁有你的機會輕輕放掉了。」

這次,他沒笑。

楊緒起身出門,跟進門的蕭景錯身而過。

蕭景反手抽劍,楊緒道:「陛下又來遲一步,我幫聖女送藥,同命蠱我與娘娘已經服下了。」

他話一出,我跟蕭景同時色變。

「陛下是萬金之軀,自然不能有差池,但吾等小老百姓,能與娘娘同生共死,三生有幸。」

蕭景擡手一拳,楊緒鼻血橫流,側首吐出枚染血的臼齒。

「謝陛下恩典。」

12.

楊緒此舉雖出乎所有人意料,但确實解了蕭景燃眉之急。

我暫無性命之憂,聖女用巫術讓我進入似夢非夢的幻境。

過往曆曆在目,但更像是我據他們所言生出的幻想,而非親身經曆。

戰場瞬息萬變,蕭景不能再拖,隻好先行離開。

鎮北王劉煥被部下格殺,内亂在一觸即發之際被悄無聲息摁滅了。

蕭景收了兵權,三十萬大軍北上,誓要一舉攻占北梁,讓北梁王徹底臣服。

臨行前,他靜靜看了我一會兒,道:「别想起太多我不好的時候,我以後會改的。」

我淡笑。

他又道:「若我親征未歸,你回宮找李巍去奉天殿拿诏書。」

我道:「祝陛下武運昌隆,四海歸心。」

蕭景沉默點頭,領着黑羽衛策馬離開。

李武留在我身邊,楊緒不敢近身。

聖女道:「你想起多少了?」

我閉上眼,全是一段段破碎的記憶。

金戈鐵馬,戰火紛飛,焦黑的屍體堆積如山。

瘟疫肆虐,哀魂遍野,屋舍接連燃燒殆盡。

烏雲蔽月,北武門内,誅戮功臣,地磚的每寸縫隙都被血染成紫黑。

我與蕭景并肩,我與蕭景争執,我與蕭景無話可說。

至親至疏夫妻。

蕭景這段帝王路啊……

千秋功過,後世評說。

13.

藥王谷在深夜遭襲。

崇山峻嶺,寒鴉齊鳴。

李武護送,聖女帶我與楊緒走一條小道離開。

沒走多遠,谷中火光沖天,隐有哭号聲傳來。

楊緒轉身被李武按住:「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聖女柳眉輕蹙,一條蛇在她肩頭吐信,她淡淡道:「他們有一千人,正在搜林,北面尚無埋伏,你們快走!」

我搖頭:「走不了,對方有備而來,焉知谷外不是嚴陣以待,隻等我們自投羅網,李武,北方戰事如何?」

李武道:「日間傳信,陛下大捷,但北梁都城内還有十萬軍,都城已被包圍,他們糧草撐不過一月。」

我想了想:「煩請你去探來敵是不是北梁軍。」

李武猶豫,我喝道:「快去!」

李武飛身上樹,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四周皆是一片黑霧,天際不見星辰。

片刻,他傳回:「如娘娘所料,他們領頭人是北梁王手下一老将,名喚烏绡,我曾與他交過手,谷外還有三千鐵騎,将所有路封得水洩不通。」

「可是為找我?」

李武點頭,又道:「娘娘放心,屬下拼死也會送娘娘安然離開。」

我不置可否:「你與烏绡交手,能勝嗎?」

李武道:「能。」

我道:「北梁氣數已盡,不過是垂死掙紮,你裝成北梁兵,俘虜我去見他,必要一擊取他性命,首領一死,其他人不過一盤散沙,趁亂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戰,甚是兇險。

李武不敢托大,聖女便主動替我成為俘虜。

我與楊緒緊随其後,夜色太重,倒能隐蔽。

楊緒道:「藥王谷于你雖有救命之恩,但除了聖女,其他人不過萍水相交,你實在沒必要以身犯險。」

我道:「你生性灑脫,連皇位都不放在眼中,自是不明白,何謂責任,何謂擔當。」

楊緒側首,望着遠方出神。

我淡淡道:「是不是覺得先放棄,就不會太失望,楊緒,你太懦弱。」

如果我知,這是我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想我不會那麼輕易說出口。

李武一刀幹淨利落,可烏绡竟不是領頭人。

甯霓越衆而出,冷冷道:「她是假的,放箭!」

聖女神色一變,擡手間瘴霧彌漫,但仍來不及。

電光火石間,楊緒撲到她面前,擋住了她。

14.

楊緒死在春天。

他當個風流書生足夠俏皮,上戰場卻實在不堪一用。

但我卻仍活着。

聖女道:「他沒用同命蠱,知你不願意,他騙蕭公子的。」

我想,楊緒總是遠遠看着我,卻似乎能比蕭景把我看得更透徹。

「我用蠱王替你接續心脈,再撐三年五載沒問題,但夫人還需早做打算。」

「對了,他有話留給你,他說,這一世沒指望了,他先到奈何橋等你,此物為證。」

聖女拿出一枚箭頭,頂端并不鋒利,似被人撫過千萬遍,呈現鐵質的油潤。

我搖頭苦笑,就算我在這個世界死了,魂魄也隻會去我該去的地方。

我們緣分盡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相見。

青石闆盡頭,百花流瓣,仿佛落了一地的霜雪。

我擡眼,吊樓還在,言笑晏晏的青年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甯霓俘了我,便不再刁難藥王谷的人。

李武戴着枷鎖鐵鍊,徒步跟在馬隊後。

15.

長平四年九月,流金似火。

甯霓欲以我為質,換取她一雙兒女性命,可北梁敗得太快。

蕭景早已血洗宮殿。

甯霓狀似癫狂:「憑什麼由你們掌人生死,憑什麼!」

她把尖利的金钗抵在我的喉間:「你們那麼多大道理,犧牲的卻總是手無寸鐵的人!殺一為罪,屠萬為雄,這是什麼道理,蕭景,你的罪十輩子都償不清!!」

蕭景冷冷注視着她:「那你殺了我,我換她。」

甯霓大哭:「殺了你,也換不回我兒女的性命,你們打赢了就搶人搶地,打輸了就賠地送公主和親,我不是個物件,是個人啊。和親我認命,隻要兒女承歡膝下,我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了,可你還是要來毀了這一切!」

甯霓崩潰大哭,聞者動容。

蕭景道:「北梁血脈若存,他們定不會真心臣服,甯霓,是我負你,喪子之痛,如同剜心。」

他抽出一把匕首,蓦地反手插入自己胸口。

「陛下!!」

「都退下!」

甯霓怔怔看着他,蕭景緩了口氣,臉色發白:「此痛我切身體會,甯霓,放了青瑤。」

金钗落地,在地磚上磕出一聲輕響。

蕭景道:「你跟我回宮,依舊是公主,可終生享榮華富貴,也可再擇驸馬,孩子還會再有的。」

甯霓雙目泣淚:「陛下,你心太狠了,甯霓賀陛下得錦繡江山,祝陛下百子千孫。」

言罷轉身,觸柱而亡。

16.

長平四年,除夕,漫天大雪。

蕭景的傷剛養好,就迫不及待要走。

「今夜别睡實了,我着撫綠叫你。」

他收拾好一個包袱,萬兩銀票,一本閑書,幾樣雜物。

「陛下舍得這江山?」

「有什麼舍不得的,坐在龍椅上,一日不盡心,便好似虧欠了天下人,離了龍椅,才能做我自己,忙了這些年,日以繼夜,不算虛擲,二弟賢明仁厚,比我更适合當守成之君。」

他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人,眉目若無情,似有情:「青瑤,今夜過後我便一無所有,你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他做這些,無非是想求多年前的那個答案。

楊緒問他,我在意的是其他,還是隻是他這個人。

蕭景當時扪心自問,答不上來,直到今日才敢問出口。

我笑道:「我哪還有其他去處。」

紅塵萬丈,早已染身。

蕭景溫柔笑道:「往後,我隻願伴你遊遍千山萬水,遠離朝堂是是非非。」

傍晚天子在禦花園中設宴款待群臣,意外陡生,有人行刺。

臨近破曉,宮内傳出九聲喪鐘。

天子駕崩。

刺客當場服毒自盡,層層查下去,也說不清是蕭景戮的罪臣之後,還是北梁的叛軍。

不重要了。

蕭景收拾好的包袱被忘在角落,宮人不小心絆倒,一本書掉出來。

寒風蕭瑟,書頁被翻得嘩嘩作響,

書中某頁夾着一朵幹枯的小花,被風托起,輕輕飄落在雪地裡,無人在意。

李巍拿到遺诏,裡面除了蕭景剛放進去傳位給賢王的诏書,還有一份未來得及銷毀,蕭景出征北梁前寫就的,冊我為後的手谕。

筆走龍蛇,揮灑而就。

我拿起細看時,腦中叮地一聲傳來系統的聲音——

「攻略任務完成,恭喜宿主。」

17.

過往總像隔了一層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青瑤,你對孤可有過真心。」

奉天殿内,蕭景高坐天子之位,神情難辨。

我盈盈拜倒:「成親那夜,陛下親口對妾說,各取所需,夫妻間能互相敬重足矣。陛下,君臨天下,也管不了人的心。」

冷宮失憶前一夜。

蕭景前來,漠然道他即将封甯霓為後。

我淡淡道:「恭喜陛下。」

蕭景拂袖離去。

系統說:「宿主,這樣下去任務會失敗。」

我點頭:「恩,我想想。」

我來這個世界執行任務,盡量避開與蕭景交心,不想騙他感情。

可幾次拿命相救,蕭景還是淪陷其中。

楊緒更是用幾句話,讓蕭景疑心深重。

此後三年,蕭景再沒真正信過我。

如此局面,要想翻盤……

當夜,我讓系統抹去了我的記憶,要它告訴我任務已經失敗。

蕭景敏銳多疑,不拿真心,如何換真心。

系統:「宿主,現在即可脫離世界,領取獎勵。」

「那這個世界……」

「資料解析,世界将崩毀。」

我走在街頭,暮色四合,一間小院傳出咿呀唱聲: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觞。幾曾着眼看侯王……」

「玉樓金阙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好個幾曾着眼看侯王!」

我伫足聽了片刻,隻覺心頭怅然若失,潮水像從腳底漫上來,淹沒心口。

談不上痛苦,隻是虛無。

如大夢一場。

夢醒不知人歸處。

我問:「能保留這裡的資料嗎?」

系統:「這是您要的獎勵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