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文彬
我是1972年入伍的，當時我參加公社招兵報名的時候，被爺爺狠狠揍了一頓。我爺爺是大隊支書，算數好，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是生産隊公認的秀才。爺爺希望我将來和他一樣，也當一名支書，或者在供銷社給我謀個差事，不用吃太多苦，也能平安溫飽一輩子。
但是我一心想當兵，尤其是比我年長5歲的堂哥提幹回老家時，看到他那威風凜凜的樣子，更加堅定了我當兵的想法。我對看書不感興趣，爺爺教我練毛筆字，我更不感興趣，我覺得不适合吃文化這碗飯。
當時征兵報名，我的體檢和政審都過了，爺爺卻不讓我去，把我關在我家裡。我脾氣倔強，也不吃不喝，和爺爺對抗。爺爺打心裡疼愛我，見我鐵了心要當兵，這才心軟同意。
離開家鄉的時候，爺爺囑咐指導員，一定要保證我的安全，不圖我提幹光宗耀祖，隻要能平安回來就行。那時候，我覺得爺爺的想法太自私，既然當兵，就要保家衛國，鞠躬盡瘁，怎麼能還未打仗就先退縮呢。
為了在部隊裡闖出點名堂，我除了訓練，還額外做其他工作，比如掃院子，打掃廁所等。果不其然，我在新兵訓練的第一個星期就被表揚了。不過當時也有其他人争着表現，有時候為了掃地，我們還要早起搶掃帚。
時間長了，我覺得這樣挺沒意思的，就把精力放在訓練上。我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學什麼都需要時間消化。我射擊不好，為了不拖班級後腿，沒事就在操場訓練。夏天很熱，我身上起了痱子，手上也磨了好幾個泡。
我把泡挑破繼續訓練，後來那些泡就慢慢磨成了手上的老繭，也不覺得疼了。
1974年，因為表現優異，我被提拔為副班長。那年10月底，連長奉命從排裡抽出一人為通信二團電報中隊的女兵集訓，當時女兵共有十個人，剛入伍。連長想找一個有耐心，脾氣好的男兵為她們集訓。
我們班長姓曹，21歲，話不多，情緒穩定，性格老實，連長覺得他很合适，就把他調了過去。但是連長隻考慮到曹班長的優點，忘了有時候優點也是缺點。
曹班長訓練我們的時候，态度嚴肅，說話嚴厲，氣勢十足。但是他沒有訓練過女兵，而且他從小被他姐姐欺負，看見女兵就緊張。
當時有一個叫李瑤的女兵，仗着自己稍微有些背景，訓練時不認真，還總打斷班長的訓話。班長的老家是四川的，說話時有口音，李瑤就學他說話，引得其他女兵哈哈大笑。曹班長想發火，又怕吓到這些女兵，愁得不知道怎麼辦。
訓練不到3天，曹班長就打了退堂鼓，晚上去找連長訴苦，說什麼都不願意訓練這些女兵了。連長不同意，但曹班長這個人比較軸，他打定主意不願意做的事，軟硬兼施都沒用。
連長沒辦法，就讓他選一個搭檔和他一起訓練。曹班長覺得我能言善辯，平時訓練時能吃苦，就選了我。連長命我為副班長，幫曹班長一起為這些女兵集訓。
不過自從班長打了退堂鼓，訓練女兵的事情都落在了我的頭上。我覺得當兵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女兵也應該端正态度，和我們男兵一樣優秀，是以集訓第一天，就給這群女兵一個下馬威，讓她們練習站隊列練了一天，不站列好就不許休息。
李瑤說她肚子疼，我告訴她，當兵就像打仗，隻要不死，就要堅持。李瑤沒想到我這麼心狠，第二天訓練的時候收斂多了。
當然，我知道這些女兵背後罵我周閻王，為了讓她們徹底服氣，我把平時的訓練科目在她們跟前演習了一遍，也給她們講了我們當兵的辛苦，包括我手上的老繭和腳上磨出的泡。
這招果然不錯，女兵既服氣，又增加了對軍人的敬佩，訓練時比之前認真多了。
不過在訓練期間，有一件事讓我哭笑不得。那天下雨，我們集訓的時候有一項高強度的練習，韓小菊動作比較慢，訓練結果差強人意。
我數落她時，她說她不友善。我心想有什麼不友善的？肯定是覺得下雨了，想偷懶，不想練習。我勸她想偷懶找一個好點的借口，她扭頭就哭了。
一旁的李瑤說道：副班長，你知道我們女兵一個月的津貼是多少嗎？
我入伍兩年，我的津貼是7塊，我想她們的津貼也是7塊，李瑤卻說：副班長，我們的津貼是七塊七毛五，你知道為什麼多七毛五嘛，因為這是多出來的衛生費。
我當時年輕，對青春期的事情一竅不通，再加上當時一心提高她們的訓練素質，以此在連長面前得到認可，還以為她們故意忽悠我，拿我打趣。
訓練結束後，我問了其他戰友，被他們取笑了一番，才知道女人每個月要來大姨媽，多出來的衛生費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又羞又愧疚，找個機會像韓小菊道了歉，之後訓練的時候，也會注意她們是否有身體不适的情況。女兵們發覺我雖然訓練嚴格，但還是有人情味的，對我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我隻對她們集訓一個月就回到了原班級，分别的時候，女兵們都來送我，誇我是個好教頭。聽到她們的稱贊，我心裡暖暖的。
李瑤家境不錯，分别時還送了我一份禮物，是一支鋼筆和一個筆記本。我回去後發現，筆記本裡夾了一封信，是李瑤寫給我的。她說她看好我，希望我能早日提幹，她也會努力訓練，争取也當幹部。
我心想，提幹哪有這麼容易啊。我努力訓練，不過是想在部隊多待幾年罷了。不過對于她的祝福，我還是真心感謝的。
我把這封信收起來後，就沒有再看過。1977年，我提幹回家探親時，在父母的安排下成了家。我和妻子提起這件事時，妻子打開了這封信，看了沒一會就捂着嘴笑。我問她笑什麼？
妻子說我太傻，李瑤給我寫信，還說我們都要争取提幹，就是對我有好感，想和我在一起。因為部隊規定，隻有幹部才能戀愛，她不僅是鼓勵我，更是向我表白。可惜我對愛情懵懵懂懂，錯過了這份姻緣。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我已經快忘記了李瑤的模樣。妻子偶爾打趣我，問我後不後悔？說實話，我不後悔。人各有命，緣分天定，如今我已經退休，兒女也成了家，從一個農村孩子，一步步走到現在，我隻剩知足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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