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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将軍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完)

作者:溫暖夏日紅太陽

我是将軍府唯一的嫡出小姐,聖上親封的永安郡主。與左相小公子蕭啟青梅竹馬,被指婚三皇子宮霖。

在我15歲那年,母親病逝,父親領着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娃到我面前,告訴我:

「宓宓,這是你.妹妹蓁蓁。」

我身着紅色華衣,冠上步搖叮當作響,居高臨下地睨着那張已有幾分妩媚姿态的小臉。

遠處梁柱旁還有個矯揉做作的女人柳依依,是父親的續弦,捏着帕子做垂淚狀。

我的乖妹妹被父親往前一推,又嬌滴滴地往他身後鑽。

「蓁蓁,問阿姊安。」

宋蓁蓁眼眶裡淚水打轉,看的我心煩意亂,下一秒就想捏着她下巴給她眼睛擦擦水。

1

「蓁蓁?」

我把玩着手指,看着她驚慌小鹿般的面孔,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麼害怕,是怕我吃了你嗎?」我伸出手就要挑她的下巴,她一聲驚呼往後退去。

父親宋漣皺了皺眉頭:「阿宓。」

我素來行事乖張,最看不慣這種嬌滴滴的把戲,父親卻喜歡的緊。

我收起假笑,正色道:

「父親,我誇妹妹好名字呢。京城都知,将軍府裡隻有一位小姐,那,蓁蓁,可怎麼辦呢。」

不遠處的柳依依扭動着腰肢過來。

「阿宓說的對呢,我們家蓁蓁也得要個名分呢。」

我厲聲呵道:「我是将軍府唯一嫡出小姐 聖上親封的永安郡主,你一未過門,二不是我母親,怎可這般稱呼我?」

名分?

這女人這麼迫不及待嗎,這麼快就想給她女兒鋪路了?

剛才還笑的像花一樣的女人霎時被冰霜蒙住臉龐,眼中淬滿了狠毒,但也隻是一刹那。

父親怒氣登時上湧,揚起手臂就要揮舞過來,我未曾動彈,隻是盯着他,許是我這張臉愈發出落得像母親,他不忍下手,又讪讪地放了下來。

「阿宓,下次再對長輩無禮,為父絕不輕饒。」

「宓宓,宋家與柳家既已納吉,不日我将是你母親,喚的親昵些,也是你父親想要的。」

而後,她又假惺惺地幫父親順着氣,為我開脫道:「二郎,我不急,宓宓還沒從悲傷裡走出來,我們多給她點時間,她還是個孩子呢。」

我的指甲死命掐緊裡肉,才沒讓冷笑聲出來。

父親沉思片刻,當即說道:

「那就給蓁蓁辦個認親宴吧。」

我不解,極力辯駁道:「父親!母親屍骨未寒,不可這般行事!」

父親眉頭擰起,宋蓁蓁抽噎道:「我知曉自己不得阿姊喜歡,阿姊,你别同父親置氣了。父親,這認親宴不辦也無妨。隻要父親認蓁蓁,蓁蓁就不委屈,蓁蓁就很開心了。」

說罷又拾起帕子抹起了淚,哭到動情處,一下子撲進了柳依依的懷裡。

我冷眼看着這對母女哭作一團,心裡疼的很。

母親,這就是你敬重深愛的丈夫。

父親心疼地圈住她倆,我站在外圍,好似我才是那個中途尋來的女兒。

「蓁蓁莫哭,雖不能大操大辦,為父也不能委屈了我們蓁蓁,便尋些親朋好友來見證吧。」

柳依依雖是有些不滿,但也沒表露出來,便也同意了。

「二郎,下個月張貴妃會舉行賞花宴,延請各家兒郎與女娘前往,可否讓阿宓帶蓁蓁前去?」

我嗤笑一聲,這賞花宴名為賞花,不過是張貴妃給自家兒子四皇子宮沉尋一個妃子以及背後的勢力,為奪權鋪路,也為的是給各家朝中勢力牽線聯姻。

蓁蓁見我遲遲不說話,又開口道:「阿姊仍舊不願意嗎,蓁蓁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去這種場合。嗚嗚嗚......書成阿兄說過願意帶蓁蓁去,蓁蓁就不來惹阿姊不快了。」

自知身份低微,我看你就打着登上枝頭變鳳凰的主意呢。

阿兄何時也被收買過去了.......

我沉下心,細細回憶着。

阿兄得空時常會帶我去吃萬寶樓的水晶肴肉,去往軍營途中,碰到好玩的也總是會記着帶給我一份瞧瞧。

的确許久不曾主動尋我了。

那個整日護着我,寵着我的阿兄,也跟父親一樣,被妖精勾了魂魄嗎?

宋蓁蓁每日去阿兄那裡送蓮子羹梅子酥的,日子久了,又怎會拿不下阿兄,現如今,怕是在阿兄心中,我是個乖張暴戾,殘害姐妹的人了吧。

我在心中苦笑。

理好情緒,我再度開口:「此次宴席貴妃隻宴請嫡出兒郎,你又如何能去。你既尋來阿兄壓着我,便做我的随從跟我進去吧。」

宋蓁蓁這麼一聽可就不幹了,甩着父親的手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嘴裡嘟囔着。見父親搖搖頭,便知曉的确有那麼個規矩,暗地裡瞪了我一眼。

我的丫鬟翠微急急趕來,行了個禮。

「将軍,蕭小公子登門到訪了,說是請小姐前去一叙。」

父親笑道:「賢侄來了,那你姐妹就一同前去吧。」

翠微不卑不亢道:「蕭小公子尋的是将軍府唯一嫡出小姐,永安郡主,宋宓小姐。」

宋蓁蓁臉色刷的變白。

我心中暗爽,還是這個青梅竹馬給力。回去可要好好誇上他一番。

2

父親面色不愉。但翠微是皇後娘娘特意指給我的宮婢,他不能随意責罰。

我莞爾道:「父親,阿宓先告退了。」說罷扶着翠微的手就走,不願再看這對母女演戲。

我一步一步朝着隐月閣走去,冠上的步搖搖的頭暈,憑着翠微的力支着才不至于倒下。外祖一家沒落,母親病逝後,父親迎娶新婦,阿兄也不再親近于我,我的未婚夫也有意納宋蓁蓁為側妃,就連門房就敢對我的仆從頤指氣使。

呵,都走吧。我不在意。

我笑了笑,臉頰上好像有溫熱的液體淌過 我茫然地擦了擦,袖口濡濕了一片,上頭繡着的海棠更加生動,像雨後的鮮嫩嬌花,輕松易折。

「小姐,您哭了.......」

我再度擡手拂去一串淚珠,掩下神色,彎了彎嘴角。

「翠微,你看錯了。」

3

「阿宓,你終于來了,讓我好等。」

踏進隐月閣,院中的桃樹開了不少,葉子隐隐綽綽,花瓣粉嫩粉嫩地簇在一起,擠滿了枝桠。風過有痕,吹落一地桃花。

樹下安着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中的一個坐着一翩翩少年,溫潤如玉,眉眼帶笑,腰間挂着一塊冰花芙蓉玉。手裡捧着一冊書卷,風調皮地卷起一角,他指節分明的手壓在書冊上。

看我前來,忙不疊放下書卷,起身笑着迎我。

「阿宓,許久未見,别來無恙。」

翠微被我喚去烹茶。

他的侍從也被支開。

他走近,嘴上笑意凝滞,他怔怔地盯着我的眼睛,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上我的臉龐,再即将接觸的那一刹那,我撇過頭去。

「阿啟,我已有婚約。」

「阿宓,你哭過?」

他不顧我撇向一旁的腦袋,捉住我的下巴,微微使力,擺正我的臉。

他低頭看我,找我的眼睛,風吹動他的發絲繞在我脖頸,酥酥麻麻得很。

我垂下眼。

「阿宓,你哭過。」這是陳述句。

「柳氏欺你。對嗎?」我再度看向他的眸子,裡面充溢着怒意。

蕭啟總是溫溫柔柔的,我極少見他動怒。

我不由得鼻尖一酸,又拽下顆淚來。

看我落淚,蕭啟登時手忙腳亂。不再管什麼男女之别,拉過我的手安撫。

「三日後,柳氏錢莊不再會有。」

我驚詫道:「阿啟,你不必這麼做。左相大人若是知道,你少不了皮肉之苦。」

蕭啟淺笑:「阿宓,我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孩了,我有保護你的能力。我也不懼我的父親。」

我感激道:「那就謝過你了。」

蕭啟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一言未發,總感覺我和他之間有什麼東西變了。

情緒似潮水上湧,瞬間将我淹沒。

之前在學堂,我因為好動總是被夫子打手心,罰抄書,小時候的蕭啟總是默默的學着我狗爬的字迹幫我抄書。

「阿宓,你手疼嗎?」小時候的阿啟的臉龐登時在我腦中放大,滿臉關心。

我傻笑道:「嘿嘿嘿我不疼。夫子打的還沒有母親一半的疼。」

阿啟笑着說我傻,墨汁在我臉上花了幾筆。

「傻阿宓。」

三皇子在一旁看我受罰,時常嘲諷我道:「永安郡主可真是花瓶,抄書還要旁人幫着抄,蠢笨如豬。」

「你說誰蠢笨如豬!」我生起氣來,立即跳起來給了他肚子一拳。他捂着肚子在地上嗷嗷直叫,我樂的在旁邊直拍手。

可奇怪的是,我這次揍他和我叫阿啟幫我抄書,雖然總是挂着鼻涕水,他卻從未告訴夫子和皇後娘娘我的罪行。

我手上的力使我回複些許清明,阿啟仍舊拽着我,我暗覺不好,用另一隻手欲扯開。

「你們在幹什麼!!」

我被吓了一跳,輕輕甩開蕭啟,他眼神不受控地顫了顫。我看向來人,是宮霖,後面還跟着梨花帶雨的宋蓁蓁。

晦氣,怎麼又是她,又要作什麼妖!

3

宮霖疾步朝我走來,怒氣沖沖地一把把我從蕭啟手裡拽過來。

蕭啟也不甘示弱,拽着我另一隻袖子。

?!!

我霎時一個腦袋兩個大。

蕭啟怎麼回事,朗目星眉的溫潤公子怎的今日行為這般詭異。

還有宮霖,明明之前心悅宋蓁蓁,還揚言要娶她做側妃,怎的跑來我院子耍威風。

宋蓁蓁開口哭道:「三皇子,你别誤會阿姊,阿姊不是這樣的人。阿姊肯定是有原因的!三皇子切莫意氣用事!」

這個宋蓁蓁,看似句句為我說話,實則句句給我挖坑。看着宮霖愈發黑沉的臉,我真想上去堵住她的嘴。

我死命想要甩開蕭啟的手,卻紋絲未動,我隻好扭捏地彎下身準備行禮。

這應該會是我這輩子行的最醜的禮了。

蕭啟這時卻松開了我的手,指尖蜷了蜷,應是不忍看我如此滑稽。他心中浮動着什麼情愫,我看不懂。

「見過三皇子,問三皇子安。」

宮霖陰恻恻地剜了我一眼,道:

「宋宓!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未婚夫!」

我不解道:「自是有的。方才阿宓無心與阿啟觸碰......」

話音未落,宮霖就打斷我:「阿啟?你叫的可真是親切啊!喚我就是三皇子,叫他卻是阿啟?」

我不明白他在生氣什麼。

「三皇子天潢貴胄 ,阿宓自是不敢僭越。三皇子行事,阿宓自知無權過問。況且阿宓不會做任何越軌之事。」

看着我的眸子,宮霖壓制住升騰而起的怒意,唇線壓平:

「本王将在半年後迎娶宋蓁蓁做側妃,你有何話要說?」

我不明就裡道:「阿宓無話想說。」

宮霖下颌線霎時繃緊,氣極反笑:「好,好的很。」

一晃之間,蕭啟跨到我的面前,揮手就給宮霖腹部上來了一拳。

「你這樣做可曾想過阿宓!」

他倆扭打在一起,卻心照不宣地都沒打臉。

我扯不開他倆,急得在旁邊跺腳,宋蓁蓁在一旁哭的我心煩。

4

他倆一招一式虎虎生風,打的不可開交。

我在一旁急得跳腳。

阿啟什麼時候武功也這麼好了。

宋蓁蓁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酸溜溜地對我說:「阿姊真是好福氣,能引得三皇子和左相家小公子大打出手。」

我白了她一眼,冷睨道:「你在這說什麼風涼話呢。今日之事你就緊緊閉上你這張嘴,别出去添油加醋,否則我定割了你的舌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宋蓁蓁看向我的眸子多了一絲同情。

一招過後,他倆都被震到地上,癱倒。宋蓁蓁一聲驚呼趕忙上前去扶宮霖,那我自然而來就去扶蕭啟。

我手才伸出一半,蕭啟便搭上我的手起來。

「多謝阿宓。」笑的像隻偷腥的狐狸。

「不必言謝。」我回道。

呸呸!我怎麼能這麼想呢。

宮霖側頭看是宋蓁蓁,哼了一聲就把她手推開,自己爬起來。轉眼看到我伸手将蕭啟扶了起來,又肉眼可見地動怒了。

「蓁蓁,給本王整理衣着。」宮霖看着我,另一隻手拉着宋蓁蓁的手往自己衣服上拍。

宋蓁蓁手臂上顯出一圈紅印。她還沒擦完欲泫的淚,此時嘴角淺淺翹了起來。

宮霖如狼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個洞。

這是做什麼。之前是怕地上的泥土星子粘上宋蓁蓁的衣裙,現在又是要在我面前惡心我嗎?

我懶得看他,自顧自拍掉了蕭啟身上的草沫。

「你!」

4

「跪下!」

父親坐在高座,對我厲言道。

我環顧四周,宋蓁蓁和柳依依這娘倆又是哭又是嘴角帶笑的,我看的惡心,索性不看,也不用猜,定是宋蓁蓁把先前的事加了點東西告訴父親了。

隻是阿兄......

宋書成坐在一旁,冷眼瞧着我,嘴角微顫,卻也默許父親責罰于我。

我昂起頭,站的直挺挺的,說的一字一句也是不卑不亢。

「阿宓不知犯了何事,還請父親明示。」

「你與蕭侄行事龃龉,竟叫三皇子瞧見,你知不知禮義廉恥!」父親拍桌案而起。

我辯駁道:「父親,什麼叫做行事龃龉!我與蕭啟清清白白!」

父親冷哼一聲:「可有人為你作證?」

我登時道一聲不好,當時在場之人不過就是四人而已,阿啟此時定是被禁足在家中,自身焦灼難保,三皇子就不更不必說了,他會來就有個鬼了。

宋蓁蓁又來澆油:「父親,是蓁蓁的不是,蓁蓁應該阻攔阿姊的,蓁蓁不應該隻站在旁邊的,嗚嗚嗚.......」

宋書成趕忙起身安撫道:「蓁蓁,這怎麼能是你的錯呢,别哭呀。你就是想阻攔,也有心無力啊。」

柳依依也在一旁幫腔,父親臉色又黑了一些。

這一句一句,都是在把我往罪名上推。

父親眼神越過我的肩膀示意了一下,我登時就感到我的雙肩被人抓住,極大的力量将我往下壓,膝蓋窩被身後之人一頂,我軟趴趴地彎了下去。

碰的一下跪在大殿。

「阿兄,你也不信我?」

「哼,阿兄之前教你的禮義廉恥都學到哪兒去了,真是給母親丢臉。」

「阿兄,你看着我長大,怎會不知我的秉性。宋蓁蓁才來了幾月,你就偏信于她!」

我的眼睛被水汽氤氲,被我生生逼了回去。

「蓁蓁比你乖巧懂事,若是你有她一半的不惹事,阿兄和父親才能放心将你嫁出。」宋書成嚴肅道。

「阿宓,知錯就改。」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阿兄,想要從他臉中找出一絲蛛絲馬迹。我垂下眼,眼中的淚不争氣地滴落一顆,流至嘴角,被我快速舔去。

「你可知錯!」父親再道。

我雖跪着,雙肩被刁奴按着,卻依舊昂着頭。

「無錯。」

「好啊,拒不認錯,藐視長輩,好的很,那就上家法!」父親吼道。

宋書成擔憂道:「父親。」

我霎時升起希望。

「過幾日賞花宴,傷勢若是不好,在殿前出醜,我宋家的名聲怕是要被敗光。」

「我兒說的在理,那便減半,打五闆吧。」

呵。我的好父兄們。

這一闆子下去,女子定然皮開肉綻,這五闆子下去......

這打闆子的侍衛也是柳依依的人,我第二闆子下去,就有些頭暈目眩,隻記得有人急急趕來,救下了我。

「阿宓!阿宓!」

5

我在床上悠悠轉醒,臀部部位火辣辣得疼。趴在床上久了,也有點喘不過來。

房裡有人在講話,我卻不太想睜眼,隻是象征性的擰擰眉,耳朵聽着動靜。

宋蓁蓁在假哭,哭的上接不接下氣的,感覺痛的是她一樣。

「都是蓁蓁不好,蓁蓁應該攔住阿兄和父親的。三皇子你要怪就怪蓁蓁吧。」

三皇子也來了?

「你别哭了。」應是屋子裡的藥味熏着他了,他咳了一聲。

「三皇子殿下,是蓁蓁不好,你來看蓁蓁,蓁蓁還把您帶到這屋子裡來。」

怪不得,我還在想三皇子怎麼會大駕光臨來看我。我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宮霖不冷不淡地回應着,語氣裡還有些不耐煩。

「本王不是說了不要把那天的事情說出來嗎。好了,你别辯解吵着她了,出去吧。」

怎麼回事,宮霖不是可喜歡自己的便宜妹妹了嗎。

宋蓁蓁委屈地答了一聲,起身随着宮霖出去了。

我的屋裡頭又恢複了平靜。翠微進來給我換藥,她告訴我說,當時是三皇子救下了我。

我本來還趴着,這話一聽,我向上彈了一下,剛好戳到上藥的簽子,疼的我龇牙咧嘴。

「怎麼可能。」

「但奴婢聽說,是蕭啟小公子被禁足前,叮囑在宋府保護小姐的暗衛有事便尋三皇子來的。」

這才對嘛,阿啟連這事都安排得這麼好。

6

我又養了幾日,行走已經沒有什麼大礙。

這幾日喜事連連,先是柳氏錢莊被抄了,再是柳氏做大的幾個酒樓也被壓下去了。

阿啟做的可真是絕。

看着近日越來越愁的柳依依和想到一會兒可以先去侯府探望大伯母,與表姊一起去賞花宴,我就發自内心的開心。

大伯母不喜歡彎彎繞繞,堂姊也是這個脾氣,與我十分投緣。

我穿的一身淡紫色衣裙,臉上的妝容大氣卻不是特别張揚,頭上雖點綴不多,卻明晃晃地簪了隻禦賜的象征郡主的步搖。

反觀宋蓁蓁,淡粉色衣裙,不得不說,這腰肢收的恰到好處,盈盈一握。就是頭上花枝招展了些,想是柳氏把能給她戴上的都戴上了。

府外停了兩架馬車和一匹阿兄的馬駒,那兩架馬車孰卑孰尊,一眼可知。四面絲綢裝裹,窗牖被一簾淡滋色的绉紗遮擋,下面挂着紫色流蘇的馬車便是我的專屬馬車。另一輛就寒酸多了。

宋蓁蓁眼底不甘,扯着父親的手臂撒嬌道:「父親,我想和阿姊換一下馬車,行不行嘛。阿姊不會生蓁蓁的氣的,對不對呀阿姊。」

又扯扯一旁的宋書成的袖子,嬌滴滴地喚着。

我看着父親,隻見父親慈愛地摸了摸宋蓁蓁的頭,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對我說:「阿宓啊,你讓讓妹妹,不過是輛馬車而已。」

「對啊,阿宓,這轎子你怕也是坐慣了。」

我笑了,做夢呢。

我屈膝恭敬道:「父親,阿兄,我的專屬馬車空間寬敞,捎上妹妹也是可行的,就是妹妹的侍女怕是坐不進來。」我将專屬兩字咬得很重。

我眉眼帶笑,看着宋蓁蓁的小臉擰成麻花,心裡一陣暗爽。

宋蓁蓁剜了我一眼,嘟起嘴:「父親!阿兄!」

父親皺起眉,對我厲聲道:「阿宓,你怎麼這般不懂事,父親的話也不聽了,把車讓給妹妹!」

阿兄也過來勸我,我白了他一眼。

對上父親和阿兄如今的态度,我已經麻木,再沒有之前的悲痛欲絕。

我不懼,上前一步,莞爾道:「父親,我從不用郡主的身份壓您,是因為我敬重您是我朝夕相伴的父親。而如今,您竟然對皇上大不敬,那本宮,皇上親封的永安郡主,也不能在旁邊袖手旁觀。」

父親怒目圓睜,臉氣的通紅,指着我:「孽障!不孝女!跪下!」

我昂着頭,站的直挺,嘴角帶笑。

「父親,這不孝的罪名我擔當不起。若是父親藐視聖意,一定要讓阿宓與妹妹換馬車,那阿宓隻好拿出郡主的身份了。」

父親目眦欲裂,咬牙切齒:「孽障!」

之前在家中理虧,才被鑽了空子打了幾闆子,現下在外面,衆人都看着,占着理的我又何懼。

我接着假哭起來,學着宋蓁蓁的模樣:「父親,我都是為了宋家好啊,若是被其他叔叔伯伯知道,免不了上奏降罪父親,我真的不忍心。我知道父親偏愛妹妹,可是,這次我是真的不能讓啊。」

宋書成看風向不對,對父親咬着耳朵說了些話。

宋蓁蓁沒料到我竟也學會了示弱。

圍在旁邊的街坊鄰居們也都紛紛議論起來。

「哎,郡主可真是慘啊,母親沒死多久,就來了個續弦的,竟還帶着個娃。」

「誰說不是呢,這父親也太偏心了,郡主都讓步了,還咄咄逼人,嫡庶不分啊。」

「這新來的宋府小姐也沒傳聞中的溫柔妥帖......」

「對啊對啊,太無理了吧。」

宋蓁蓁沒想到事情發酵成了這樣,臉都綠了,連忙向我道歉。

「阿姊别與父親生氣,父親要是再與姐姐置氣,身子又要不爽利了。是妹妹不好,阿姊要怪,便怪我吧。」

懶得看她假惺惺,我直接上車。

父親冷哼一聲,但也不好說什麼。宋蓁蓁跺了跺腳,隻能無奈地上了後一輛。

7

到了侯府,接上與我一同是郡主的表姊秦顔顔,表姊一來便急哄哄地上了我的馬車,拉上她的侍女碧芸。

當時我是故意氣宋蓁蓁的,我的馬車,坐上她和她的侍女,也是綽綽有餘。

「宓宓妹妹!你這車比我那車舒服多了,我那車晃得我腦袋疼。」秦顔顔屁股一坐定就不老實,東蹭西蹭,又讓碧芸呈上送我的禮物,不用看,就知道絕非凡品。

我這馬車裡談笑風生,宋蓁蓁可就不好受了。我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指定是她在罵我呢。

馬車跑得快,眨眼功夫就到。

我掀開簾子,瞧着守在宮口的公公看到我的馬車駛來急忙擠出的笑臉,有些忍俊不禁。

馬車緩緩停下,沒有太多颠簸。公公掐着細長嗓子喊道:「永安郡主到!」

秦顔顔也探出腦袋看。我和她兩個腦袋擠着,好玩極了。

公公怔住了,忙不疊再喊:「長甯郡主到!」

守候一旁的宮女們搬來台階,碧芸和翠微先下,将我和表姊小心翼翼地扶了下去。

公公看到我身後的馬車,皺着眉問道:「後面馬車上的是何人!」

我真佩服她,宋蓁蓁竟也不生氣,施施然走下馬車,婀娜地行了個禮。

她的婢女在一旁說道:「這是宋将軍府二小姐。」

公公皮笑肉不笑:「哦?雜家怎不知賞花宴中宴請了二小姐。」

宋蓁蓁俯身行禮,眼波潋滟:「阿姊帶我前來,家父和阿兄都希望我來見下大人物,蓁蓁自知身份低微,恐污了大人們的眼,但還是請公公行個友善。」

宋蓁蓁長的也是真好看,這說個話就跟唱曲似的,哄得公公一愣一愣的,路過的公子哥們也紛紛為她說話。

「這是哪家的小女娘,長得真真漂亮。」

「别委屈呀,我生平最見不得小美人掉眼淚了!」

「别怕,小美人兒,我帶你進去!!」

表姊也驚到了:「牛啊,怪不得你那未來夫婿想娶她,還真有點本事。」

就在這時,宋書成行至此處。瞧着偷偷抹着淚和在一旁看熱鬧的我,臉色登時就黑了。

「阿宓!你又欺負蓁蓁了?」

我的話一下噎在喉間,俗稱無語住了。

他見我不說話,變本加厲道:「你在家裡不願蓁蓁前來,欺負她也就算了。在外頭,你怎的還是如此不知禮數!」

氣氛都到這了,宋蓁蓁就算是假哭也得真哭了,她嬌滴滴地撲向宋書成,又像是突然想到了男女之防的問題,隔了宋書成一丈遠,隐忍地哭着。宋書成心疼地摸摸她的頭。

「阿兄,阿姊是不是還是不喜歡我,在随行名單裡也沒有加上我的名字,嗚嗚嗚.......」

宋書成質問道:「阿宓,可有此事?」

我疑惑道:「宋蓁蓁你不是說是阿兄帶你來,那自然是阿兄将你填進去啊。」

宋書成愠怒道:「阿宓!你還頂嘴!阿兄平時教導你的禮儀,都忘到哪裡去了!你現在立刻給蓁蓁道歉!」

聚集起來看笑話的人越來越多,但看着就像是我在欺負妹妹。

「這宋家大小姐也太過跋扈了。」

「是啊是啊,對自家妹妹都這般小肚雞腸。」

「啧啧,怪不得三皇子甯願娶二小姐也不願意娶嫡小姐呢,心這麼黑!」

世人都喜愛同情弱者,卻不願花些時間了解真相。

阿兄從來都沒有在衆人面前斥責過我,這次直接讓我的顔面掃地。

秦顔顔聽不下去了:「堂兄,你在說些什麼啊,這件事與堂妹有何幹系,你怎麼亂說話呢!」

宋書成堅持道:「顔顔,此事與你無關,阿宓自小嚣張跋扈,這種事情我一看便知,絕不會錯,定是阿宓欺辱了蓁蓁。」

我的指甲不自覺掐進肉裡,但我卻全然感覺不到疼。

愣住的公公也上前打着圓場:「宋小公子錯怪永安郡主了,剛才是雜家有眼不識泰山,才錯認了宋二小姐,奴才該罰!」

宋書成疑惑道:「真是如此?那阿宓你也不可不将妹妹的事情放在心上啊。」

我不想過多辯駁,隻覺得聒噪乏味的很。

公公眼睛撇向一邊,發現了什麼,趕忙彎起身子喊道:「三皇子到!」

他來做什麼,每次我最狼狽的時候,都有他!

8

宮霖穿的極為正式,一身華麗宮袍,金冠玉帶,黑發高高束起,颀長的身形,大踏步而來。

「問三皇子安!」

他現在不苟言笑的樣子還真的挺正經的,我偷偷瞄着他,卻不料一下撞進他的眸子,被抓了個正着,他勾勾唇線,向我挑挑眉。

靠,我怎麼會覺得他正經!分明就是浪蕩的風流男子!

我瞪着他,他立刻擺正臉:「起來吧。怎麼回事。」

宋蓁蓁一雙眸子含羞帶淚的,帶些哭腔卻字正腔圓:「是蓁蓁不好,明知道這是嫡出子女來的宴席,蓁蓁卻不自量力的來了。殿下不要責怪阿姊,嗚嗚嗚.....」

秦顔顔翻了個白眼:「宋蓁蓁,你别那麼假行嗎。」

宮霖不着痕迹地蹙眉,道:「别哭了,本宮帶你進去就好,規矩是貴妃娘娘訂的,宋大小姐記憶不好,很多記不住也正常。宋公子,你跟阿宓也一同進去吧。」

宋蓁蓁的臉上表情也是真的豐富,晴轉陰,聽完前半句,一句甜甜的「多謝三皇子」還沒出口,就夭折在喉間。

她自然聽懂了言外之意,這事與我無關,要怪就怪張貴妃,也警示了宋書成不要再對我咄咄逼人。

我此時已經不清楚宮霖到底怎麼想的了,說是幫我吧,又要損我一下。但在外人看來,還是像是幫我的好妹妹。

他若是喜歡我,又為何總是說些我不愛聽的 做些我不愛做的。

他若是不喜歡我,又為何要暗戳戳幫我。

少時那個搗怪的少年,搶我的書本,吃我的糖,幫着我說那些字都是我自己抄的的少年的記憶,一幀幀地在我腦海中碾過。

他的笑一直都很欠,卻也很明豔,不像阿啟的笑那般如沐春風,溫柔得很。

還沒想出個是以然,就被秦顔顔拉進去了。

9

雖然請的是各家的嫡出小姐公子,但也不妨礙有很多像宋蓁蓁這樣的人借着關系進來,人依舊很多。

有很多我不認識但認識我的世家夫人向我問安,我一一回禮。

今日宴席居然不見蕭啟,隻敲見蕭夫人攜了一女子在那圍着說笑。

秦顔顔癟癟嘴:「那個林筱怎麼也來了,煩人精,天天黏着他哥哥。」

我疑惑道:「蕭啟的妹妹?怎麼姓林?」

秦顔顔說道:「哎呀,這你都不知道嘛。左相的夫人是林氏,林筱是蕭啟的表妹,林氏就想着撮合她和自己兒子呢。」

還不等我說什麼,秦顔顔又附耳過來,眼睛微微眯起,偷偷摸摸地小聲道:「你到底喜歡三皇子還是蕭啟啊,不過在婆家這方面,皇後比林氏喜歡你多的多了。」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表姊!别亂說!我與三皇子的婚事已經是闆上釘釘了。」

秦顔顔揶揄一笑,怼着我的胳膊:「這有什麼,不是還未成親嗎。我看蕭啟對你可有意思了。」

我掐着她胳膊内側的軟肉,她吃痛求饒道:「好妹妹,我不說了,不說了。」

這時,越過秦顔顔的肩膀,我瞥見那個林筱與宋蓁蓁居然搭上話了。

秦顔顔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吐吐舌頭:「還真是臭味相投啊。」

我疑惑道:「怎麼說。」

秦顔顔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摸了摸我的額頭:「好妹妹,你腦袋沒糊塗吧。林筱也是庶出女,求着林氏才來的。而且吧,林筱很有可能當上蕭啟的平妻。」

「平妻嗎?」

「正妻她也配?也不怕人笑掉大牙。」秦顔顔翻了個白眼。

不知道那兩個人在說些什麼,肉眼可見林筱眉眼升起愠怒。

我正笑着想要拉着秦顔顔往其他處走。

林筱怒氣沖沖地過來拽住我的衣袖,後面的宋蓁蓁裝着一副懊惱的模樣捏着帕子急急跟着她。

「你就是宋宓?」林筱瞟着我,高聲說道。

宋蓁蓁躲在她後面,像是被欺辱了。

周圍的夫人小姐們聽到聲響,不由得視線朝這邊遊弋。

我淡淡回應,一把扯過我的衣袖,拍拍灰:「是。」

秦顔顔呵道:「你又是誰,見到我等二位郡主為何不行禮!」

我倆這般說的讓林筱氣焰減了幾分,秦顔顔自然是裝作不認識她,而我也隻是剛剛才認了個名字,不過分吧。

宋蓁蓁趕忙出來行了禮:「見過阿姊和表姊。」

林筱又像是有了話頭,道:「呵,我可沒見過有哪個郡主像你這麼不要臉,身上已有婚約,還勾引啟哥哥!」

我噗嗤笑了出來:「怎麼,宋蓁蓁跟你講的?」

林筱:「你笑什麼!果真是做了對吧,讓我給這樣品行不端的郡主行禮,做夢!」

想來宋蓁蓁也沒想到林筱這麼會嗆,拽了拽她。

「林姐姐.......」

林筱拍拍她的手:「别怕,蓁蓁妹妹,她一定經常仗着自己是嫡女欺辱你吧。放心,我今日定幫你出了這口惡氣!」

我竟然感覺有點好笑,抱着胸立着想看看她怎麼幫我的便宜妹妹出氣。

10

我微微挑眉,冷冷笑道:「哦?這位小姐是誰,可是哪家的嫡長女,好大的口氣。」

林筱進退維谷,隻好硬着頭皮說:「我是林筱,戶部尚書林佑為的二女兒。但你别得意!我是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怕你的!」

秦顔顔與我一唱一和:「原來是林大人的二女兒,我看這架勢,還以為是嫡長女呢。」

宋蓁蓁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淚:「阿姊,在你眼裡,嫡出和庶出就是那麼重要嗎。一家人隻要在一起快快樂樂和和美美,又何來嫡庶之分呢。」

她這話一出,一下就赢得了衆多随行庶女的支援。

「宋二小姐說的對啊。」

「對啊對啊,總是那麼在意嫡庶做什麼呢。」

秦顔顔冷漠道:「你自己都說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福,剛才你阿姊都被人潑髒水了,你還在這裝什麼呢。」

林筱狠厲地瞪了一眼她,又指着我:「我罵得不對嗎,分明是她腳踏兩隻船!現在啟哥哥還在被禁足着呢!還不是你這妖女害得!」

我冷哼一聲:「說事之前要講憑證,你這無憑無據的,又這麼無腦,被人當刀使了都不知道吧。今天是我給你臉面,不想你頂着個豬頭面見聖上,再有下次,我就一巴掌甩你臉上了。」

「你!」林筱心有不甘,還想再說些什麼,被宋蓁蓁用眼神止住。

貴妃娘娘和皇上皇後來了。

林筱被蕭夫人領了回去,宋蓁蓁也跟着我不敢再說,規規矩矩地坐好,等着宴席的開始。

11

貴妃娘娘看上了秦顔顔。

我看到她眼神一個勁兒往這瞟就知道了。畢竟顔顔她父親是侯爺,母親的娘家又是将軍府,誰都得高看幾眼。

秦顔顔還沒有心悅的兒郎,想着能和我做妯娌,也是不錯的事,便也半推半就,沒有拒絕貴妃娘娘的好意。

四皇子殿下是京城裡鼎鼎有名的才子,長相俊美,有着同張貴妃一般的桃花眼,攝人心魂。

貴妃娘娘喝的面色紅潤,儀态萬千,輕啟朱唇:「侯府養的女兒可真是水靈,沉兒啊,你....」

話音未落,宮沉起身作揖,我感覺他的視線在我身上遊移。

「父皇母後,兒臣想娶宋宓,永安郡主為妻!」

字字擲地有聲,我腦子嗡嗡作響。

什麼鬼,什麼情況?

宮霖刷的一下站起來,穩住身形:「四弟!那是我的未婚妻!」

宮沉笑着,唇邊泛起好看的梨渦,看似天真無邪,目光卻透露着捉摸不透的玩味。

「三兄,我怎麼記得,你要娶宋二小姐呢。姐妹共事一夫,難免有些尴尬。不如三兄你就把宋大小姐讓給我吧,我定待她極好。」

我聽的心驚膽戰,在座的女娘私底下議論起來,我一下成了全場的焦點。

貴妃的臉色極為難看,壓抑怒意道:「來人啊,四皇子醉了,将人帶下去。」

一向喜歡我的皇後也怔住了:「想來沉兒吃醉酒了,鬧笑話了嗎這不是,快下去醒酒吧。」

宮沉臨走前對我挑了挑眉:「等我。」

宋蓁蓁的聲音幽幽地響起:「阿姊好手段。」

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招惹了他。

宮霖氣的差點跳腳。

12

我自認為與四皇子沒有太多交集。

酒喝的有些上頭,想去吹吹風,先行離席出去走走。

不知走到了哪兒,立了個人影,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直覺告訴我不該再往前,我轉身往回走去。

「永安郡主!請留步。」

是不久前離席的四皇子,我暗道不好,但隻能硬着頭皮轉身行禮。

「問四皇子安。」

他站在我不遠處,沒有逼近我,另一半臉被屋内的燭光暈着,模糊了些棱角。

「今日是我唐突。」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麼向我道歉。

「什麼?」

他耐心道:「郡主不是物件,沒有讓不讓之說,是我說的不妥。」

我瞠目結舌,雖說我對宮牆秘事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四皇子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物。

雖說是京城才子,但也是個狠角色,之前有個膽大的女人攔了他的馬車,硬闖進去,被他廢了手腳踢了出來。

他幾乎不近女色,張貴妃一直對他的婚事耿耿于懷,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宮沉還是如往常一般拒絕了。

他目光灼灼,盯得我有些手足無措。

我點點頭。

他道:「郡主可有心上人?」

我想了想我的未婚夫,又想了想蕭啟,都沒有太多的感覺,于是搖搖頭。

他笑得有些誘惑,向我走近幾步:「那便極好。郡主可知,我不隻在才學上有建樹。」

我不解。

「什麼意思?」

他的笑容愈發大:「世人都說永安郡主行事乖張,以嫡欺庶,在我看來,不過是個可愛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從未有人這般說過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幾乎要陷進他的眼眸:「郡主,我在殿上所說之事,沒有半句戲言。」

13

我回到家中便稱病閉門不出。

的确有些受涼,身子有些不爽利。

宮霖遣人送來多封書信問我與宮沉之間的事,我一封也沒回。

其實回了一封,我在信上寫了我與宮沉之間并無瓜葛,宮霖不信,一下又送來十幾封信質問我。我煩的要命,拿來墊了桌腳。

應該是上次蕭啟做的太絕,柳氏順藤摸瓜查了出來,左相大人震怒,蕭啟如今還是沒有被放出來。

我稱病,父親和兄長卻一次都沒踏進我的隐月閣。倒是宮沉派了人送來了些珍稀藥材。

翠微看着那些藥都有些咂舌:「奴婢知道張貴妃有錢,卻不知道居然能給四皇子這麼多揮霍。」

我也驚奇,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生病的。畢竟他最近在忙着另外的事。

秦顔顔來了我的閣中給我解悶,告訴我說西北不太平,怕是要有戰事。

「妹妹,你可知道,四皇子主動請纓,要去率軍殺敵呢!」

「他不是驚才豔豔的才子嗎,怎會舞刀弄劍?」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他的武學也是十分厲害,尤其是他那騎射之術,普天之下,他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秦顔顔鄙夷道。

原來那天夜裡,他說的不止在才學上有建樹,是這個意思。

「不過.....」秦顔顔神秘兮兮地對我說:「聖上打算尋一貴女随行,照顧四皇子的同時鼓舞将士士氣。」

我調笑道:「既然是四皇子去,張貴妃定然想讓你随行吧。」

秦顔顔擺手道:「父親母親不願讓我去,那裡可是殺人的地方,刀光血影的,我又不像你生在将軍家,這種場面我哪敢看啊。」

我思忖片刻:「也就是說,聖上想在武将世家選上一個?」

「是這樣應該。」

「那應該也不會選上我吧,畢竟我身上還有婚約。」我托着下巴道。

「應該就是宋蓁蓁了。何将軍家的女兒都已出嫁,就算随行,也是随他們夫君行軍。」秦顔顔贊同道。

「可是宋蓁蓁不是要做三皇子的側妃嗎。」我十分疑惑。

「害,你别說,這幾天三皇子一直在嚷嚷呢。說他隻想娶你。之前怎麼不這麼說,現在竟然開始反悔了,什麼人啊。」

我僵硬地笑了一下。

14

秦顔顔能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會傳到宋蓁蓁耳中。

這不,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起去堂内議事。

一路睡眼惺忪。

堂内滿滿當當坐着人,面色發青,氣氛凝重這陣仗,像是要被抄家了一般。

我尋了離父親遠的位置坐下。

旁邊坐了禦前伺候的李公公。

看我來了,原本眼眶濕潤的宋蓁蓁随即就哭了出來。

「父親!蓁蓁不想去什麼西北戰地!那邊的人都喊打喊殺的,都是血.......蓁蓁害怕!嗚嗚嗚......」

父親面色嚴峻,沉聲道:「李公公,消息可準确。」

李公公被看的額間冒汗,擡手擦了擦:「此消息,應該是千真萬确。」

宋蓁蓁哇得一聲哭出來,柳依依心疼地抱住她:「二郎!你當真要送蓁蓁去那種地方嗎!」

宋書成臉色一垮:「蓁蓁怎麼能去那種地方!那是什麼個地方,父親你應當知曉啊!」

父親眉頭擰在一起:「确實不妥。」

宋蓁蓁加大攻勢:「父親!父親!蓁蓁不想去!蓁蓁害怕......嗚嗚嗚,母親!蓁蓁不想去。」

柳依依重重歎息了一聲:「蓁蓁,你要不就去了吧。那邊沙塵土石衆多,你的肌膚嬌嫩,母親給你多拿些養顔膏。那邊血氣過重,蓁蓁你定要照顧好自己,帶些香粉散散味道。讓你爹爹給你配個寶刀......」

父親深吸一口氣:「别說了!蓁蓁這個身子,怎麼去!」

好一副慈父的模樣。

他繼而轉向我:「阿宓,你是姐姐,你接下這差事,做的漂亮些,為我宋家争口氣!」

翠微趕忙說道:「将軍不可!小姐已有婚約!」

宋書成冷眼道:「你個奴婢,這有你什麼事!」

父親眉頭微微一蹙:「阿宓,你注意些男女分寸,為父相信你定能做好。」

我冷笑道:「父親,我也是你的女兒!」

「阿宓,我知道你會心疼妹妹的對不對,阿宓長大了,定然懂事了。」柳依依抹了把淚,掩下眼底的狠毒。

宋蓁蓁哭着跪在我腳邊:「阿姊!阿姊!蓁蓁知道你最好了。」

我無動于衷,嫌棄地扯開我的裙擺。

我盯着父親,他被我盯得有些發毛,撇開眼去。

父親硬生道:「此事就這樣定了,讓阿宓去吧。李公公,勞煩你回去禀明聖上。」

呵。

我就知道。

真虛僞啊。

大早上把我叫到這,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宋蓁蓁聽了這句心滿意足,擦擦幹了的淚,假惺惺地說:「謝謝阿姊。阿姊若是缺什麼就來找蓁蓁,蓁蓁定會給阿姊配齊!」

我嘴角一勾:「是嗎,我還真缺點什麼呢。」

我彎彎手訓示意她過來。

她還跪在地上,錯愕地爬近。

我蓄了力,擡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手上缺點止癢粉。」

一大家子人沒反應過來,她捂着嘴巴,一臉不可置信。而我心情很好。

「妹妹不會介意吧。」

15

因為上次那一巴掌,我被父親禁足,指令看守的門衛出征之前不得将我放出。

這正中我下懷,省的宮霖和阿啟來我院中問東問西。

聽翠微說宮霖吵着也要去西北,被聖上狠狠踹了一腳,現在皇後在照顧着他。

也是,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成為太子的熱門人選,各方勢力都貿足勁,由于之前隐隐呈現四皇子在上風的勢頭,三皇子黨派就等着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趁四皇子出征,在京城拔掉四皇子一黨。

現在三皇子黨派惶惶不可終日,就怕稍不注意,三皇子就惹怒聖上。

皇後治住宮霖,借着由頭把宮霖關在屋子裡,說難聽點就是也被禁足了。

一日夜裡,我正要就寝。

隐隐感覺窗棂處有聲響,我立馬起身,翻身下床,就要喊翠微。

就看見一身着黑色勁裝的男子點亮隻蠟燭,放置面前。

昏黃的燭光顯出來人的左臉,降了些冷冽。

我這才看清。

「四皇子?」

我下意識後退兩步,拉出段距離站定:「四皇子深夜造訪閨閣,所謂何事?」

宮沉怔怔地看着我與他之間多出來的距離,有些無奈。

「郡主,我今日過來并非要做不苟之事。隻是郡主近日來在家中禁足,我的随從想來傳些消息,全都被拒之門外,是以才出此下策。」

我歎出一口氣,放松下來,看他倒也算是個正人君子,怎的會傳出那麼多離譜的謠言。

「郡主,我來這隻是想問,出征的物品可有備好?」

哎,這幾天正愁這事呢。

上次打了宋蓁蓁一個巴掌,柳依依恨着我,翠微想出去置辦點東西都要經過重重障礙。

我的臉不自覺擰起來。

他趁機向前幾步。

「郡主,一些西北必備的物什我早已備下,明日我自會過來,帶你們去置辦物品。」

我再一次驚道:「多謝四皇子!這.....我父親......怕是不許。」

「呵。」他冷冷一笑,「郡主不用管這些,區區将軍。」

對啊,我怎麼忘了,他這次作為主帥出征,還是聖上膝下最桀骜不馴的皇子,母親是寵冠後宮的貴妃,自然不會顧及這顧及那,一切随心。

想到這,我發自内心的笑道:「多謝四皇子。」

他怔怔,深深看了我一眼。

「晚安。」

我的「晚安」還在嘴邊,他将蠟燭置于桌上,一個利落起跳,翻過窗去。

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除了那盞沒有燃盡的燈,和幾縷冷冽的香氣。

16

第二日用過早膳,就看到父親身邊的侍衛來傳話,讓我去前廳。

應該是四皇子來了。

果不其然,踏進門,就看見四皇子坐在主位,閉眼冥想,與昨日夜間的氣質渾然不同,周身纏着冷冽。

應該是他表現地太過生人勿近,柳依依沒有靠着他旁邊坐,留了個位置。

我:「問四皇子安。」

他睜眼,收了低氣壓,淺笑道:「郡主來了,坐。」

我走過宋蓁蓁面前,靠着他邊上坐下。

宮沉沉着個臉:「本王今日來,是要帶郡主出去置辦出征的物什,既然郡主來了,本王就不多叨擾了。」

柳依依細聲道:「殿下,我們家阿宓還在禁足呢,怕是不妥。」

宮沉冷眼看着她,柳依依越說越小聲。

宋蓁蓁搖着柳依依的手臂:「母親!你繼續說啊。」

父親也硬着頭皮:「殿下,之前阿宓行為不端,下官才下令禁足,現在怕是懲戒力度還不夠。」

宮沉擡手就把茶杯摔在地上,朝着離我遠些的位置。

砰的一下碎片四射,水花亂濺。

「荒唐!看來宋将軍眼中沒有我這個四皇子,沒有我父皇了!」宮沉嗜血一笑,「本來父皇想選的是你那來曆不明的女兒吧。」

宋蓁蓁面色不愉,正要還嘴,被柳依依一個眼神噤聲。

宮沉厲聲道:「本王還從未聽說過郡主打了一個庶民需要被禁足,宋将軍可真是讓本王開眼啊!依本王看,就該将你那胡攪蠻纏搬弄是非的女兒立刻仗殺!」

宋蓁蓁尖叫一聲,在柳依依懷裡哭了起來。

父親也被吓得說不出話來。

我已經被這個場面驚呆了。

他起身拉起我的衣袖:「郡主,走吧。」

我回過神來,站起來跟着他往外走。

父親心有不甘,還欲再說,宮沉拂袖道:「若是将軍想變成京城笑柄,大可告知父皇。今日,本王就不奉陪了!」

他拉着我就走。

還從未有人這般明顯地袒護我。

看着他們吃癟的臉,我心中暗爽。

17

身邊有着個皇子出門逛街,還真是舒爽。

四皇子财大氣粗,隻要我盯了會兒的事物 都給我買下了。

這可苦了他的侍衛和翠微,兩隻手都拎滿了東西。

我東逛逛西逛逛,開心的緊。

「四皇子若是有事,早些回去吧。」

「軍中事物我已處理妥當,今日最重要的事是陪郡主置辦物品。」

「那好吧。」

「郡主可想吃萬寶樓的水晶肴肉?」

我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哈哈,之前在席間偶然聽到,覺得名字好聽,便記下了。」

他的侍衛在旁插嘴:「殿下,這不是你親自去查的嗎。」

宮沉擡手給了他一個頭蓋:「清松!」

「屬下住嘴!」清松惶恐低頭。

我心上有些暖意。

「那便讓我請殿下一頓飯吧。」

「好。」

這頓飯吃的十分爽快,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吵嘴拌嘴,隻是單純享受食物,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歲月靜好。

18

出征那日父親和兄長都沒來送。

姑母攜了表姊和侯爺來看我。

姑母一臉關切,抓着我的手叮囑我道:「阿宓,去了西北,可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注意着自己的身體,缺任何東西,都寫信來告訴姑母,記住了嗎。塞外可不比京城,你這小臉蛋,這手,可怎麼辦呀,你父親也不知道怎麼被那妖精迷了心竅,做的都是什麼混賬事!」

我笑着撫着姑母的手:「沒事的姑母,母親走後,我在京城裡沒一天開心的,走了倒好,讓我看看塞外的天地,放松放松心情。」

秦顔顔沉着個臉,給我個爆炒栗子:「阿宓!你可知那是什麼地方!狼虎窩诶!還散心!不被敵人抓了就不錯了!你到了可别到處亂跑!」

「阿姊,放寬心,我定然沒事。」

侯爺捋着胡子:「阿宓啊,大伯父這次不跟着去,但也在軍中打點過了,雖比不上京城,但肯定能舒舒服服!」

「多謝大伯父!」

四皇子騎着馬至,背着重戟,盔甲在身,周身凜冽,眼神堅毅,嘴角緊抿。

「侯爺與夫人放心,本王護得住郡主!」

号角吹響,三軍整裝待發,軍旗獵獵作響,聖上在城牆為萬千将士送行。

我搭着翠微的手上了馬車,吱呀吱呀的,前往從未去過的西北。

19

已在軍中度過一月有餘。

匈奴屢屢進犯,現如今處在備戰的緊張局勢,宮沉沒日沒夜地操練着士兵。

我漸漸習慣了塞外的風沙和吃食,嘴也沒那麼叼了。

條件雖然艱苦,但士兵們苦中作樂的情緒總能感染到我。

誰生來會喜歡殺人呢,不過都是為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宮沉怕我吃不習慣,帶了宮中的禦廚,經常打些野味來給我改善夥食。

将士們也對我十分恭敬,不會因為我是個女人就對我冷眼相待。

這日子也很清閑,我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看書習武,然後去後廚幫忙。

即使很忙,宮沉也看出了我的無聊,每天都會來我營帳與我搭上幾句話,送些小玩意兒。

有了路途半月加上在邊塞一月的相處,我也與他熟絡起來。

傍晚,他掀開我的營帳一角,帶着寒氣進來,我翻書的手抖了一下。

他尋了地方坐下。

「最近與匈奴還有些戰事要打,我還不能放心讓你出行。待這段不太平的日子過去,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我笑着說好。

塞外的晝夜溫差很大,營帳内甚至需要搭建個爐子烤火。

他探出手,測了測我掌心溫度。

我能清楚感受到他指腹的繭子摩挲在我掌心,癢癢的。

「清松,再取些炭火。」

門外伫立的士兵立馬應下。

我裹了裹肩上的披肩,小聲道:「殿下,我不冷。」

他的桃花眼盯得我有些恍惚:「侯爺讓我照顧好你,我自然要盡心。」

隻是侯爺的緣故嗎。

我突然萌發出這樣的想法。

他笑道:「但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讓你在這委屈。」

暖流湧上心頭。

我突然心中有疑惑:「聖上為何真的換了宋蓁蓁,讓我來西北呢。聖上的決斷,旁人很難左右。」

宮沉眸子暗了下去:「郡主可是不想來西北?」

我沒察覺不對,說道:「倒也沒有,現在覺得還是這西北更加自在快活,不用奉承看人臉色,舒服多了。」

宮沉的臉色和緩,嘴唇上揚:「看來你禁足在宮中,翠微沒将實情告知于你。你那便宜妹妹使了奸計,爬上了宮霖的床榻,雖是沒如願,但還是名聲受損,不能再來了。宮霖吵着自證清白,要來西北,被父皇踹倒,後來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宮霖總歸還是我的未婚夫,被自己的妹妹......

「我不應該說這事的,怪我多嘴。」他歉意地笑笑。

「無事,畢竟是事實。我也沒很傷心,畢竟對他沒有什麼男女之情。」

「那你對我呢?」他目光灼灼,手指不自覺蜷起。

「我.....」我有些慌亂,沒見過這麼直接的人。

「殿下!炭火來了。」

我長籲一口氣,幸好幸好。

我也不敢留宮沉了,趕緊把他推走。

「明天要開戰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他捉住我推他的手,扭頭。

我現在隻想他趕緊走。

「平安回來。」

他唇邊綻開一抹笑意:「等我。」

21

宮沉上了戰場,又隻剩翠微陪我說着話了。

營地裡侍衛們不分晝夜地加緊巡邏,營地外是将士們舍命厮殺。

我竟有點想他。

他去集市為我尋了好多醫書與話本,說是給我解悶,書雖多,但一頁頁翻過去,就快見了底。

戰場局勢焦灼,沒有三兩月,怕是拿不下敵方城池。

前線源源不斷的有重傷的傷員送回,肢體血肉模糊,草草的打了繃帶,血滲得褲腿衣服上都是,他們緊閉着眼睛,疼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喊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痛苦的呻吟。

于是我和翠微又忙碌在藥鋪裡,和軍醫一起,熬藥、換紗布,我偶爾還給他們做一做思想動員。

看着這幅慘狀,我下意識擔心宮沉的安危。

三個月已經過去。

這些天每日都有戰報送回,偶爾會有他寫的信,或者繳獲的有意思的小玩意兒。

有時候是一些名茶,有時候是一些香料,又有些時候是夜明珠或者項鍊首飾等名貴物品。

信裡大多都是「諸事平安。」

有一次收到了兩張薄薄的紙,第一張寫着「今日受了些傷。」

我還沒看下一張就急着要叫送信的人進來,想問問是怎麼回事。被翠微攔住:「小姐,四皇子肯定沒事,你先看看下一張。」

我提着心,翻開下一張,上面赫然寫着:「小傷,不足挂齒,你緊張了嗎。我想早點回去見到你。」

我有些被戲耍的懊惱,他回來我定要好好揍他一頓!

但後面那幾個字就像夜裡的小雨,在夢裡攪得我不得安生。

我也有點想見他。

想到這個,我不自覺走出營帳,守着戰報回來。

許是表情太過豐富,期盼都寫在行動上了。

翠微打趣我:「小姐這哪是在等戰報,這分明是在等情郎吧!」

我紅着臉:「翠微,你再瞎說,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翠微指着書桌上伯母和表姊的幾封信,努努嘴:「小姐來這倒學會了口是心非。翠微可沒見小姐這般焦急地等夫人和長甯郡主的信。」

我被她這麼一駁,跺了跺腳,幹脆不理了。

翠微還在喋喋不休:「當然啦,京城裡那些腌臜事,哪有四皇子的安危來得重要呀~」

我臉上發燙,索性捂了翠微的嘴。

的确,表姊寄給我的自然是一些八卦事,無非就是宮霖絕食失敗,宋蓁蓁在貴女圈子裡混的風生水起,将軍府裡開始操辦她的婚事諸如此類。阿啟被放出來,做了官,一路晉升,在朝堂上也是獨當一面了。

思緒萬千之時,遠處一人策馬而來,揚起塵土,他高舉戰報,一路喊來:「捷報!捷報!」

我小跑向前:「王軍得勝歸來了嗎?」

馬上的侍從翻身而下,雙手握拳行軍禮道:「郡主!王軍拿下敵方兩座城池!傍晚便将歸來!殿下說啊,讓郡主備下好酒好菜,好好犒勞将士們!」

我欣喜萬分,張羅着讓他們把大伯父留存在軍中的屠蘇酒拿來。

廚師們也開始忙碌起來,支起一個個爐子。

我興奮地左右踱步,招呼着侍從們擺好桌架。

翠微行色匆匆地跑來,在我耳邊說:「小姐,三皇子來了!」

我下意識微微皺眉,他來做什麼。

22

我有一絲尴尬,從心底裡不太想與宮霖私下碰面,有種紅杏出牆的錯覺。

我借口檢視膳食進度遁逃,讓翠微好生招待宮霖。

我在廚房裡弄得灰頭土臉的,生怕被人認出。

我還蹲着,突然右肩被人輕輕一拍。

我緩緩轉過身去,擡頭看去,塵土與血腥混合的味道環繞在來人身上。

是宮沉,他臉上因趕路過急流下的汗濡濕了些已經風幹的血迹。

他瘦了很多,下颌更加緊俏,雙唇上方也長出了短短的胡須。眼睛裡布滿了一道道的血絲。

廚師們看見他,忙不疊停下手中事物,行禮問好:「恭迎四皇子得勝歸來!」

他看到我的一刹那,眼睛都亮了起來,把我拉起來,待看清我的臉,噗嗤一聲笑出來:「宓宓,你看你的臉。清松,喚翠微取了銅鏡和毛巾來。」

我茫然地摸了摸我的臉,把手指放面前看。

「什麼都沒有呀。」

「笨。」他笑得寵溺,伸出手刮了刮我的鼻尖,手指上俨然是爐灰,「在這呢。」

我感覺鼻子有點癢癢,又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别過頭。

翠微取了毛巾來,宮沉拿了毛巾,輕輕捏住我的下巴:「别跑,這裡還有。」

毛巾粗糙的質感摩挲在我的皮膚上,他擦得很輕,很仔細。

我睜大眼睛問:「現在還未到夕陽西下之時,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的手一頓,直直撞進我的眸子:「我想早點回來見你。」

我含糊地奧了一聲,從他手裡接了毛巾,給他擦掉臉上的血迹。

他的眼神太過灼熱,我都不敢在看他。

「還有,你是不是忘了,明日是你的生辰。」

「啊?」

清松在一旁說道:「郡主,你是不知道啊,殿下為了趕在您生辰前回來,殺敵那個猛啊,簡直是活閻王,不要命一樣!還有,為了早點回來,跑死了三匹馬!」

宮沉一記眼刀,清松立馬噤聲。

「你受傷了嗎,你讓我看看。」我伸手就要扒他衣服,他擒住我作亂的手,嗓音有些喑啞。

「回營帳裡看,好不好。」

清松道:「郡主,殿下這是害羞了,就隻想讓您看呢!」

宮沉忍無可忍:「清松,自行去領五軍棍。」

————

我與宮沉并行,後面跟着軍醫,一路行來,将士們臉上都是喜色。

我不由得感慨:「打了勝仗就是好啊。」

他也沉聲道:「都是為了百姓生計與天下太平。」

營帳前站着幾人,穿着華貴的衣裳。

「來客人了?」

我回道:「嗯,三皇子來了。」

「他來做什麼。」

「據說是聖上知曉殿下您打了勝仗,特地派三皇子過來慶賀。」

「他來慶賀什麼。那父皇可有說讓他何時離開。」

我笑道:「他才剛來你就讓他走啊。應該就這幾日會回去吧。」

他低聲說道:「我不希望他來叨擾你我二人....一同慶祝将士。」

他頓了一頓,他想說的,是隻有前半句吧。

營帳前東張西望的宮霖疾步迎來:「四弟!阿宓!你們終于回來了!」

他想過來抓住我的衣袖,宮沉側身擋在我面前,一身冷冽,宮霖有些讪讪,收回了伸出的手。

「阿宓,你在這過得如何?可有凍着餓着?可有收到我的信?這次來,你跟我回京城吧,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現在在這也夠久了。」宮霖将未婚妻三字咬的極重,宮沉的下颌線緊繃,臉色愈發難看。

我微微欠身:「我在這過得極好。殿下很照顧我。我沒有收到你的信,我短時間也不會回京城,我的母親三年喪期,我斷不可能回去嫁你。況且,我喜歡這裡,不想回京城。」

宮沉的面色和緩,勾起笑意,反觀宮霖有些愠怒。

我不想再争辯:「先進去吧,四皇子殿下還要看傷。」跟着宮沉就要進營帳。

宮霖擋住我:「你一介女流,看什麼男人的傷勢。」

我隻好作罷:「那我先去看看飯菜吧。」

宮沉硬生生将踩進營帳的腳拿回來:「本王這等小傷,用不着看。」

23

夜色吞噬了最後一抹夕陽。

衆多主将與副将圍着篝火就坐,坐成兩排,主位坐了宮沉,宮霖在他旁邊。

平地上燃燒着篝火,夜風呼嘯,木柴噼啪作響。

宮沉換了一身裝扮,撤下了盔甲,披了件黑色大氅。

我看向他,他也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轉而舉了酒杯站起:「這第一杯酒,敬我三兄,自京城遠道而來。」

宮霖随即捏着酒杯站起,轉向衆人,周遭都是些陌生的臉,他感到有些格格不入,克制情緒道:「這杯酒,本王也代父皇敬諸位将士,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衆人紛紛舉杯起身,齊聲道:「謝聖上!謝三皇子!」

宮沉與宮霖相視飲下,衆人也紛紛飲下。

我不善飲酒,入口有些難咽。

侍從們忙不疊上前将酒滿上。

宮沉收斂笑意,再度舉起斟滿的酒杯,正色再道:「這第二杯酒,敬那些先我們一步而去的将士們!」

他彎下身,将酒倒在地上,衆人效仿。

這兩杯酒後,宮沉直直看向我,毫不避諱,眼神中有化不開的溫柔,還有着燃燒的篝火,他的聲音铿锵有力。

「這第三杯酒,預祝我們永安郡主生辰快樂,希望她在這裡可以日日歡喜,無憂無慮。」

将士們齊聲道:「預祝永安郡主!生辰快樂!」

我眼眶濕潤,鼻尖微微發酸,入口的酒,也沒有那麼辣口難咽了。

宮霖死死盯着我和宮沉:「阿宓?你的生辰?四弟怎麼會知曉。」

翠微回怼:「那三皇子可有給我家小姐備上生辰禮?」

宮霖面色發白,強笑道:「阿宓,這次本王來的急,沒有帶拿得出手的,待我們回京,你要什麼,本王便給你拿什麼!」

我面色不改,笑着說:「無妨,禮物這些我不在意,心意最重要。」

宮沉聽了我的話若有所思。

宮霖有些結巴:「阿宓,本王不是有意要忘的,你可有生氣?你到時候想要什麼,本王都會給你讨來,行了吧。」

我有點好笑,行了吧是什麼意思。

不想與他置喙,宮沉懂了我的意思,招呼着将士坐下吃菜。

酒過半巡。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宮霖有些憤懑和不安,在飯桌上不停讨好我。

「阿宓,這道菜你可喜歡?本王拿給你?」

「......」

「阿宓,本王這次來,還是給你拿了很多好玩意兒的,你到時候去我那兒看看。」

我下意識皺眉:「三皇子,你與宋蓁蓁的婚事準備的怎麼樣了,過些天就得回去了吧。」

他驚起,說着就要來碰我:「阿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沒有要娶她,我一直想娶的就隻有你!我之前都是為了氣你,我沒有真的喜歡她!這次我也是被她陷害的,你要相信我!」

我躲開他,宮沉摔杯起身就把我護在身後,我冷冷道:「宮霖,你别讓我讨厭你。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就絕對不會任由宋蓁蓁近你的身,更不會成為要挾你的把柄。」

衆将士紛紛端了碗筷告退。

宮霖昔日英俊的臉龐逐漸扭曲:「你看不出來我喜歡的自始至終隻有你嗎!小時候在學堂,後來處理柳氏錢莊,幫你解圍,樁樁件件,哪件不是我在幫着你!」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

宮沉立在背後的手,拍拍我,示意我先回營帳等他。

「三兄,你醉了。」

宮霖桀桀大笑:「宋宓!你再怎麼樣!你都是會是本王的妻子!本王的!」

宮沉再也聽不下去了,打暈了他。

「把三皇子扛回去,煮點醒酒湯。車馬備好,明天就把他送回去。」

我愣在原地:「直接打暈他沒事嗎?」

他環顧四周,仆從紛紛低下腦袋。

夜間涼風瑟瑟,我下意識攏了攏披風。

「先回營帳裡,别凍壞了。」

「好。」

我好奇問他:「在京城裡人人誇你才子,可為何在戰場上,敵軍見你都聞風喪膽,叫你閻王,這差别也太大了吧。」

他聳聳肩:「我母妃弄出來的吧,想讓各家女兒願意嫁我,不然我在京城的名聲豈不是臭了。」

我看向他,風穿梭在他的發間,混着夜色與火光,我的眼睛不自覺描着他立體的輪廓:「可是我感覺你不像在京城流傳的那樣狠厲陰鸷。」

他轉過頭,彎唇笑笑:「因為對上的人不一樣。」

我的心跳不自覺漏了半拍。

翠微這時過來,興高采烈的:「小姐,蕭小公子哦不,現在已經是蕭侍郎了,給您寄生辰禮來了!」

我驚訝道:「是嗎,阿啟居然還記得,我自己都忘了。」

宮沉臉一垮,嘴裡嚼着二字:「阿。啟。」

翠微:「可不是,每年蕭侍郎都記得可牢呢。小姐要現在去拆禮物嗎。」

宮沉越過我向前走,突然一下,他捂着手臂,「嘶」的大聲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還忘後瞟。

清松想要上前被他一把推開,清松一臉茫然:「殿下?」

我見狀慌忙上前扶住他:「怎麼回事?」

血迹滲出,玄青色的衣衫映出一片烏黑,我眉頭一皺,遣了翠微快些去尋軍醫,而後扶着他快步走。

總感覺他有意無意的往我這邊傾,壓了些他的重量。

「郡主怎麼不去看生辰禮了。」他陰陽怪氣。

我用手輕輕擰了擰他胳膊内側的肉:「别說話了。」

回到營帳,屋内溫度很高,我脫下披風,順帶解了宮沉的大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像隻狐狸。

「你看什麼。」

「郡主好看。」他的額間滲出一些汗滴,汗涔涔的,薄唇一開一合,唇上有細細的絨毛,與他湊的這般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我耳朵有點燙,錘了他一下。

「油嘴滑舌。」

他順勢捂着胸口,笑中狡黠,嗷嗷叫道:「好疼......」

我白了他一眼,讓他身子舒展點,給他把衣服褪了下來。

一隻鮮血淋漓的胳膊露在我面前,傷口很深,十分猙獰,應該是結痂後裂開了,絲絲往外淌着血,瘆人。我看的眼睛有點紅。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這是小傷嗎,那時為什麼不叫軍醫來看!」

宮沉低聲安撫我:「之前不疼。沒事的。」

我咬着下嘴唇,手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碰。

軍醫提着藥箱進帳,看着傷口端詳半晌,大驚失色,一下下捋着胡須:「殿下!這傷口,已有腐肉,需要剜掉腐肉才行啊!」

我狠狠瞪了宮沉一眼,又看向一旁的清松。

清松識趣的低下頭去拿手術要用到的物品。

他面不改色道:「那便來吧。」

醫師取了器械開始手術,他咬着毛巾,青筋乍起,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落,他的唇因為疼痛發白。

手術一個時辰,他一聲不吭,攥着的被單被五指戳出洞來。

醫師做好最後一步,這才驚魂未定得用袖子揩去汗珠。

「殿下,近段時日務必好生修養,不可再動武了!」

「本王記下了。」

24

回到自己的營帳,我拆了蕭啟贈予我的禮物。

包裝精巧,有小巧的木質工藝和書籍用來打發時間,也有一些鮮花種子。

我拆開信封,蕭啟的字型遒勁有力,一看便知是常年習字所緻。

【阿宓,見信好。

邊塞可好?吃住可安?可有不适?我挂念的緊。西北不比京城,環境艱苦,我已托人在軍中打點一二,馮植護衛便是其中之一,有任何需要都可尋他。

知你喜歡太陽花,尋了些玩意兒來做你的生辰禮,也不知能否按時送到。

我在京城這些時日,雖官至尚書,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向陛下請旨過來,每每被拒,煩悶便再添一分。

侯爺、夫人一切安好,不必太過挂懷。

戰事若要平,大抵還需數月,于我而言,多是煎熬。

惟盼佳人,平安歸來。】

我心中很是感動,他打小就十分照顧我,現如今,也時常照拂。

————

睡眼惺忪,晨光熹微。

我坐在梳妝台上抹着脂粉,感受到門外有些動靜,我轉過身,隻見翠微掀開營帳的簾子,宮沉彎着腰端着碗東西進來,熱氣騰騰的。

我蹭的起身接過碗置在桌上,再把宮沉推着按坐在凳上。

「你怎麼回事!醫師不是說了要好好休息嗎!」

「這不是要給我們的壽星煮面條嘛。」他眉眼帶笑。

我驚訝道:「你做的?不是假手于人?」

手邊的面條有些粗細不均,上面堆了滿滿當當的肉片,蓋着一個小巧的荷包蛋,撒了些蔥花。雖然不是很豐盛,卻也用心。

翠微幫襯道:「可不是,殿下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和奴婢學做面。」

「這麼厲害呀。」我揶揄道,拿起筷子,嘗起味道。

他看着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如何?」

我再喝了口湯:「味道不錯,很鮮。」

他緊張起來:「鹹嗎?」

「我說的是鮮,很好吃。」

宮沉放下心來,看着我吃面,我有些不好意思,與他閑談起來。

「殿下用過早膳了嗎?」

清松插話道:「殿下這一早上都在做面呢。」

我再吸溜一口:「這樣啊。翠微,你取些乳酪來,我陪殿下再吃點。不過殿下今日不用去操練士兵嗎。」

宮沉道:「将士們剛打完勝仗,自然需要時間休憩一二,我這個王爺現在也樂的清閑。」

我兩眼發光:「王軍拿下敵軍的涼州與烏蘇兩座城池。我聽說涼州的集市十分壯觀,我想去看看。」

宮沉蹙眉,有些糾結:「戰事依舊未平,集市管理尚未建立,怕是有危險。」

我就着問題思考:「不如遣一隊人馬與我同去,打扮成仆從模樣,一來保護我,二來也能探查情況。」

宮沉原不答應,但還是拗不過我。

「撥給你多少人才能讓我放心呢。」

「馮植那支隊伍吧,阿啟專門配給我的。」

宮沉臉立馬黑了,唇線壓平:「馮植武功平平,我不放心,再帶上我的親衛軍。」

清松道:「殿下,馮植護衛的武功.....」

還沒說完就被宮沉的冷氣震懾了。

我拍拍他,笑話道:「怎麼了,馮植護衛的武功定是頂好的,怎麼還不讓他說了。」

我突然想到:「我在大伯母的書信裡看到,聖上早就想要封你為鎮北王,加賜鎮北王府一座,三皇子這次來怎麼沒把聖旨頒了。」

宮沉無奈笑道:「自然是因為三皇子一黨的阻攔,硬是要班師回朝才肯加封。」

「但聖上已經開口,又能拖到幾時。」

清松努努嘴:「對啊,這鎮北王的封号早就傳遍西北了。」

「鎮北王這個封号很好聽。」我笑道。

他怔怔的看着我:「是嗎,那我便早日凱旋。」

25

聽說我要去集市,宮霖賴着不願回京。

我逛個集市,左邊宮沉右邊宮霖,總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涼州的市集好生熱鬧,我從未來到過邊塞,看過這邊的風土人情。

商販們人來人往,擺出稀奇的玩意兒供路人賞玩,這邊人的穿着也與京中大不相同,肌膚微露,展出優美腰肢,頭上飾品叮當作響,面中妝容大膽,我這般反倒顯得有些保守。

為了不掩人耳目,我們一行人也就六人,宮沉的的護衛遠遠跟着。翠微、馮植侍奉在我左右,喚我小姐。即使這般,宮沉宮霖二人的氣質仍時不時引得衆人側目。

宮霖不厭其煩地問我想要什麼,說着兒時欠揍的話語,但真正買下的東西卻少之又少。也不怪他,皇後的确沒有給他太多錢财。

宮沉故意離我近些,順着我的視線看到那些新奇玩意兒,他将物件拿在手上把玩,淡淡的笑印在他的唇角。

「這是涼州特有的胭脂,買給你。」

「看來你知道很多女兒家的東西啊四弟。」宮霖陰陽怪氣。

「小姐喜歡的東西我自然會去了解。」他說的認真,我忍不住側目。

宮霖比對着胭脂的顔色和我的膚色,諷道:「四弟,你這什麼眼光,宓宓用這個色一點都不好看,她本身膚色就不白,用這色豈不是雪上加霜。」

我一時氣笑,不知道他這是在諷刺宮沉的眼光,還是諷我的容貌。

我臉色難看,一把奪下宮霖手中的胭脂盒,擲在攤上。

「就要這個,結賬吧。」

宮沉面不改色,不理會他:「本公子倒覺得小姐什麼顔色都好看,全包了。」

我吓到了,急忙攔下他:「不必不必,翠微和馮植拿不下了到時。」

看我正色,宮沉作罷。

小販躬身巧笑道:「小娘子這般絕色,配什麼色都好看。這位公子眼光好啊,看着這胭脂顔色重,實則不重,是上上之品,與這位娘子的膚色正相配。」

宮霖讪讪,想說些哄我開心,我不予理會。

「宓宓,我沒有那個意思。」

「.....」

「你膚色不黑,哎!本公子剛剛不是那個意思!」

「本小姐管你覺得什麼。」

正在這時,原本和諧的集市響起一陣騷亂,一隊人馬呼嘯而來,橫沖直撞,一片人仰馬翻,過路小販推着的貨物被無情打翻,數個無辜百姓喪命在鐵騎下,鮮血直流。

我定睛一看,這裝束不是我朝軍隊,反倒是像是敵軍裝束。

我來不及反應,宮沉抓着我就跑,宮霖輕呼,有些不甘,但看情況危急,來不及拌嘴。清松護着翠微,馮植和宮霖緊跟而來。

暗處的護衛聚攏,上前拖延時間。

宮沉臉色凝重,手上很有勁,攥的我有些疼,似有察覺,松開了些。

宮沉嗜血一笑:「我還真是小看了某些人呢,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

我心中已有答案,小聲問道:「軍中有奸細是嗎。」

那隊人馬直直像我們一行人沖來,他冷哼一聲:「怕不止這麼簡單,朝中應是有人通敵,軍中有人接應,賣了我的行蹤。」

「通敵?!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前面客棧門口栓了五匹馬,裡頭還有人在吃酒。

宮沉取了短刀割了栓馬的繩子,将我扶上馬,一個翻身上馬,從袖中取了四片金葉子伸出手來,輕輕一揚,穩穩落在店内櫃上。

「宮沉買諸位四匹馬!若是不夠,剩下銀錢便來京中上我鎮北王府!」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什麼!鎮北王!竟然是鎮北王!」

「鎮北王居然在涼州!」

「天呐,我居然看到真的鎮北王了!」

宮沉環抱着我,一手持缰,下颌線收緊,神情凝重。

馮植策馬上前:「王爺!敵軍來勢洶洶,您還得顧着郡主恐怕難以施展拳腳!讓屬下照顧吧!」馮植上前的急切,手伸了過來。

幾隻冷箭冷不丁射了過來,驚動了馬匹,前腳騰空高高而起,仰天嘶鳴。我有些重心不穩,宮沉臉色凝滞,攬過我的腰肢,沉聲:「小心。」

馬匹不受控制的向旁瘋跑,甩開了其餘幾人。

後方侍衛與敵軍打的焦灼。

「小姐!小姐!」翠微大喊着。

「三皇子,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回營告知副将,集結人馬來救王爺!」

「好!快走!」三皇子不舍地看我一眼,咬牙憤懑而走。

我聽到後頭馮植暗道一聲不好。

座下一颠一颠的,我的胃有些翻湧。

宮沉努力治住馬匹,額間汗滴淌下。後面那隊人馬分了一隊出來,依舊窮追不舍,揚起塵土,好大陣仗。

我看宮沉嘴角發白,瞥見他手臂上有血迹滲出。

我聲音有些發抖:「怎麼回事,你的傷口......」

他擠出一個微笑:「不妨事!」

馬匹瘋了似的跑,不知跑到了何處,睜眼已處在林中,枝頭料峭,飛鳥匆匆過。

背後的響動如鬼魅随行。

「再這樣下去,我們撐不住多久......」我擔憂道,風貫穿在我和他的發間,纏繞在一起。我背後是他寬闊的胸膛,有着一聲又一聲有力的心跳。

宮沉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夾緊馬腿,抱緊我的腰,一個側身,就往坡下滾。

他臂彎有力,護住我的腦袋,咕嘟嘟就往坡下滾。

觸到什麼東西,他悶哼一聲,咬着牙,目光警惕,聽着頭上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才微微放松下來。

我的腦袋現在還埋在他的胸膛,後背傳來的心跳俨然與耳間傳來的不同。

我甚至可以聽到他微重的呼吸,絲絲氣息像是小貓一樣,抓在我的發間。

他的手置在岩石上,艱難想要爬起,我從他懷裡退下,虛扶了他一把。

「王爺,我們先找地方躲起來,那隊人馬指不定就要折返。」

我扶着他走,走了半晌,功夫不負有心人,有處簡陋的山洞,洞内黑黢黢的,像隻張牙舞爪的怪物,放在平時,我定是不敢進去。

他腳步雖然有些虛浮,在我身旁,我卻覺得安心。

26

我不小心被絆了一個趔趄。

「剛剛可有摔着?」他扶正我,焦急的從上到下檢查。

「沒有啦。」我安慰他,洞内有些受潮的茅草,我摘去些,讓他坐下。

我起身我打算再去拾些樹枝取火,看着我走來走去,他抓了我的手,目光緊盯着我,唇泛白。

「你去哪兒。」

我拍拍他的手:「我去尋些柴火,讓你好受些。」

「我去尋。」

他搖晃起身,把我按在茅草上,一個不穩,竟壓在我的身上,他的手肘撐在地上,倒也沒有壓疼我。

宮沉的臉驟然放大,他直直地盯着我,嘴唇一張一合,隻字未出,但誰也沒動。

我的臉上不由升溫,嘴上的話語也軟下來,伸手推了推:「起來吧王爺。」

他另一隻手鉗住我的手,目光灼灼。

「喚我洛白....宓宓。」

「洛....白?」不知道為什麼這名字在我舌尖婉轉,竟多出一份媚态!

「我的小字,我母妃取的。」

「貴妃娘娘嗎?」

離這麼近講話,我說的話都像是在呢喃。

他輕輕嗯了一聲,對上我的眼睛,再度是鼻子,最後是唇,停留片刻。

他喉結上下滾動。

我臉上燒的厲害,心快要跳出來,就義一般閉上眼睛。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輕笑一聲。

我感覺身上的重量驟然減輕,預想到的事情并未發生,心下不由得松一口氣。

他側躺着,手肘撐地,歪着頭看我,嘴角抑不住地上揚。

「郡主,我不會趁人之危。」

我心下一悸,竟有些不知所措。

相對無言。

不知道誰的肚子叫了一聲。

我拍拍手爬起:「我去尋些果子,順便找些藥草。」

我瞥見洞口旁就有枯枝,忙不疊把要起身的他按下。

「你就别逞強了,就這麼幾步路,我取來。」

我拾了柴火進來,順便把洞口用外頭的藤蔓掩蓋了大半,再尋了些石頭雜草再掩蓋了一些,現在從外頭看,若不是仔細看,定然看不出來。

宮沉身上帶了火折子,一個簡易的火堆便做好了。

「我尋些吃的來。」我說完就跑,怕他又拉住我,來個天旋地轉。

宮沉的臉映在火光下,眼中更加波光粼粼,無奈地笑:「小心點。」

「等下!」

他直起身子,拿出什麼遞給我。

「拿下這個防身吧。」

我接過來,是一把匕首,上面綴了寶石,異常華貴。

我有些惶恐:「這應該很貴重吧,我不能收。」

他笑:「你收得。」

我再度抽出翻開,花紋紋飾處有些磨平,是上了年紀的,堅定道:「我不能收。」

他拗不過我,眼波溫柔,無奈道:「借,可否?」

暮色四合,四野寂靜無聲,寒風飒飒。

我抓了隻山雞,采了捧果子,再尋了些止血的藥草回來。

果子不是酸澀就是有些熟透,現下的情形,也顧不得那麼多。吃了些墊了點肚子。

「脫衣服。」我正色道。

宮沉有些吓到:「怎麼了。」

他的傷口不能再拖了,我懶得與他廢話,上手就扒。

「你的傷口!别亂動。」

起初他還掙紮,但在我看來也是裝的,耳朵紅了一片。他在人前的冷意,在我面前卻渾然沒有,他老老實實,一點不動,看着我脫他衣服。

之前看他療傷,也隻是一隻手臂罷了,現下扒的是他的上衣,一道道傷疤随着衣衫的褪去裸露,我不由得屏息,手上力度也輕慢了下來。

「怎麼回事,你不是四皇子嗎,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傷。」

他挑挑眉:「因為我的母妃是張晚檸。天下第一美人。父皇寵愛至極,讓皇後一黨不得不忌憚。尋了母妃錯處,買通了欽天監,說我是不詳之胎,早早把我送到邊塞曆練,對外說是去廟宇為皇家祈福。」

「怪不得那時在學堂裡,我從未見過你。」

他笑而不語,半晌:「見過的。」

我褪去他的上衣,驚訝道:「真的嗎,我為何沒有印象。」

我也沒有特别想知道,隻是他的傷口十分猙獰。

粗糙清理了下他的傷口,包紮好,他又坐不住了,把山雞處理好,火堆上立了兩個架子,尋了長點的樹杈,用衣服擦幹淨串起山雞,放在火上烹饪。

他沒有說話,我感覺他心情有些低落,應該是因為遇敵的事吧。

我安慰道:「殿下,不必太過擔憂,我們都還活着。馮植和清松他們現下應該已經把消息傳回軍中了,馬上便會派人來救我們。」

他沉默不語,想要說什麼卻如鲠在喉。

「你......喜歡蕭啟嗎?」他垂眸,手上動作不減,翻烤着山雞。

「為什麼這麼說。」我有些驚訝。

火堆上烤的山雞滋滋作響,通體焦黃。

他的側臉暈在火光下,柔和了些許棱角,臉上也微微泛紅,像是害羞一般。

「我聽你總是喚他......阿啟。」

我咧嘴一笑:「我與他自小相識,都是這麼叫的呀。我叫他阿啟,他喚我阿宓。」

「那我呢?」他頓了一下,看了下火候,再道,「我也可以這樣喚你嗎。」

「可以呀。」

宮沉好似還是不放心,再問:「你對蕭啟,就沒有半分别的心思?」

我順着他的話思忖,他的下颌繃緊,我有點想逗逗他:「嗯.....?」

他顯得有些沮喪,把山雞遞來給我,讓我小心燙。

「當然沒有啦,我視他為哥哥,自然沒有旁的心思。」

宮沉咬着牙嘟囔:「他倒是有旁的心思呢。」

「什麼?」我擡眸。

「沒事。」他掩下神色,「那宮霖呢,你想嫁他嗎。」

「君命難違。」我無奈道,我将碎發攏到耳後,半晌再道,「不過,若有人非我不娶,那我便會看那個人值不值得我為他違抗君命。」

他唇線上揚:「當日宮宴,我說的一切都不是玩笑。」

我現下知道自己對他有好感,但是,心中還是有沒由來的害怕,他會不會隻向着我,會不會願意為了我站在那麼多人的對立面,會不會把我放在第一位。

我沉默不語。

宮沉像是想到什麼,正色道:「在家與國之間,宓宓,你會怎麼選擇。」

「自然是國,沒有國哪有家。怎麼了,怎麼問我這個?」

「沒事,吃吧。」

吃完飽腹後,宮沉取了他的衣服在火上烤,熱了些便蓋在我身上。

「夜裡霜寒露重,切莫着涼。我坐在這防備着,你睡吧。」他坐的離我幾尺遠,身上薄薄穿了一層。

「後半夜你叫我起來吧,你也睡會兒。」我堅持着,他也應下。

但我心裡知曉隻能憑我自己的毅力醒來,他決計不會叫我。

在睡夢中,我總感覺有些冷,挪着挪着,好像碰到了一隻熱熱的小狗,我攀了上去,感覺這個小狗好像繃得有點緊,有些僵硬,我摸了一把它,揉了揉,讓它放寬心。

那小狗身上好像越來越燙,像個火爐似的,我熱的不行,開始扒自己的衣服。

猛的,一隻大手桎梏住了我向下的手。

「宓宓......」有些壓抑的情愫。

我惺忪睜眼,看到面色潮紅的宮沉,愣住了。

我正躺在他的腿上,手還在扯領口,我一下子臉燒起來,登的做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有些不敢看他,急忙把衣服拉好。

他笑的放肆,卻又像在壓抑着什麼,眼中暗流湧動。

我不好意思地戳了戳他:「現在幾時了,你去睡吧,我來守夜。」

看他抗拒,我堅持道:「你是病人,再不休息,就要在床上躺不知道多久了。」

我把身上蓋着的衣服取下,給他蓋上,他死活不肯,擇了件厚的披我身上。

他的确很困很累了,幾乎一天沒有合眼,一躺下就睡着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安靜的時刻。

睫毛微蜷,雙唇緊抿,眉頭緊皺,我蹙眉,伸手撫平他的眉眼,就像是下意識的。

他在将軍府的時候就護着我,他也有能力護着我,宋蓁蓁被氣的說不出話來,如今遇險,也把我護在懷裡,我現在僅僅就是一些輕微的擦傷。他對我的關心毫不避諱,也不願遮遮掩掩,他記着我的生辰,我的喜好,我的種種,如果和他在一起,好像......也會很好吧。

我想了很久很久,感覺山洞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我回頭望了一眼宮沉,警惕地走出去。

27

山下呈幾條星星點點狀的線路,是衆人舉着火把。

幾條火光的線路在不一樣的地方。

應該是有好幾路人馬。

我走得離山洞遠些,絕對不能讓他們發現宮沉。

借着夜色我貓着腰走在小道上,想着如何能讓他們遠離上邊的山洞。

我尋到風口,大聲喊了一句,接着朝着反方向跑去,尋了個草垛躲起。

不一會兒,我就有聽到馮植和他手下的聲音。

「郡主!郡主!你在哪兒?」

「郡主!」

「郡主你在哪兒?」

馮植?阿啟撥給我的人,應該沒有問題吧。

我這麼想着,收拾了衣冠就從草垛裡出去。

「馮植?」

我出現在一衆人前,領頭的男子身後的男人抽出刀就要上前,刀光劍影間,領頭男子眼神制止了他。

馮植一身黑色勁裝,看到我的一刹那臉上堆起笑容,跪拜相迎。擡眸眼底的狠厲一閃而過。

「郡主?真的是你!」

我環顧四周,身後的士兵都舉着火把,但感覺臉很生,我沒有見到過。

「清松沒跟你一起嗎。」我疑惑道。

「馮植救郡主和王爺心切,先行而來。」他咀嚼着字眼。

「我看到敵軍也有上來,馮植副将怎麼不去剿滅?」我試探道。

「郡主,當務之急,是要找到王爺,王爺在哪兒呢。」馮植直直看向我,手也慢慢往刀那裡摸。

「郡主,王爺呢?」

「王爺在哪兒?」他身後的人也出聲道。

我暗道奇怪,他們的舉動好生奇怪,我假裝思索:「我想想,我剛剛從哪兒來的。我帶你們走吧。」

馮植一臉狐疑,我拳頭捏緊,心中不好的預感陡然升起。

我裝作鎮定,催促道:「走吧走吧,王爺受傷等你們很久了!」

欣喜之色被馮植掩下,但還是被我看到了,我不由得戰栗。

「跟上!」馮植喊。

我帶着他們走得離山洞越來越遠,趁他們一個不注意,我掏出宮沉給我的匕首狠狠刺在馮植身上,一溜煙撒腿就往山下跑。身後驚醒,一陣謾罵聲,忙不疊舉着刀追了上來。

一個侍衛的刀一下砍在我肩膀,馮植一挑一推,将那人震到一邊。

我痛的厲害,捂着肩膀,一個崴腳就不受控制地往山下滾去,草木與枯枝不斷摩擦着着我的皮膚,纏到我的發間,幾個翻滾間,我的腦袋磕在一塊石頭上,錐心刺骨的痛意傳來,我的身體穩住,扶着腦袋摸了一把,粘稠的液體透過指間。

意識恍惚間,我聽到馮植和一個男人的争吵。

「丞相和宋二小姐都說了要她的命,馮植你這是做什麼!剛剛你就不讓我殺,你現在又是做什麼!」

「她不能殺!」

「這荒郊野嶺的殺了又何妨!」

「我家少爺要我護着她的性命!」馮植的聲音,我聽他的動靜似乎是要來山下探尋。

我眩暈之際,好像聽見一記冷箭嗖的射了過來,馮植悶哼一聲,受力倒下。我實在太累,身子也軟了下去。

在火光中,我看到宮沉朝我飛撲過來。

28

我再度醒來已經回到了營帳。

宮沉守在床邊,翠微立在遠處,眼睛紅紅的。軍醫在帳外煮藥。

宮沉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眼中血絲滿布,胡茬尖尖,密密的布在幹裂的嘴唇上方。

他們看到我醒了,忙會兒起來。

宮沉往我身後放了個軟枕,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來。

我摸了摸腦袋,纏着紗布。我問:「怎麼樣,敵軍剿滅了嗎。」

他悶悶回道:「都死了。」

我急忙問:「馮植也處死了?」

一提到這名字,他嘴巴都在發抖:「你還想為他求情嗎,我絕對不會讓他好死!他都讓你這樣了.....你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天......」

我輕輕安慰他:「不是的,他是某些人通敵的罪證,不是因為其他的。」

他扯出個笑,擡眸,眼中帶着深深的自責:「宓宓,我沒照顧好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覆住他微涼的手,柔柔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在山下聽到,馮植、宋蓁蓁和.......」

蕭啟的父親我真的難以啟齒。

他接過話,嘴角勾起一絲笑:「左相。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你放心,傷害你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罪證我已經讓清松快馬加鞭告知聖上,想必不日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接下來的三個月裡,宮沉像一座殺神,敵軍潰不成兵,與我朝簽訂了一百年互不侵犯的條約附帶一系列苛刻的條款,聖上龍顔大悅,加封宮沉一座封地和黃金千兩,四皇子一黨揚眉吐氣。

而我,在邊塞的種種事情,漲軍心、治傷員、護王爺,聖上加封我為永安公主,但我請旨希望聖上能讓我自己擇婿,聖上說此事回朝再議。

朝堂之事,瞬息萬變,對于通敵一衆,聖上還未處置。

我随軍凱旋,再度踏上将軍府,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如今我是公主身份,宮沉也封了鎮北王,朝堂上的三皇子黨人氣的牙癢癢,到處使絆子。

不日我就将搬離将軍府,前往我的公主府,宋蓁蓁怕是沒想到,我這一遭算是因禍得福了,想到她的臉色我就心情爽利。

我剛下馬車,就看到宋蓁蓁早早等在門口,宮霖立在她一旁,故意與她離些距離。宋蓁蓁頭發盤起,穿的花枝招展,怕是所有名貴的首飾都戴在頭上了。

她先聲:「姊姊,好久不見。」

我嗯了一聲。

她輕笑一聲,捏着帕子掩住嘴巴:「姊姊,怎麼回事,王爺待你不好嗎,怎麼皮膚差成這樣.....」

說完又像是才發現自己說錯一樣,驚訝地捂住嘴巴,連連搖頭:「對不起啊姊姊,妹妹這裡有上好的玉容膏,保證讓姊姊像以前一樣漂亮。」

我言笑晏晏:「哦?三皇子也這麼覺得嗎。」

宮霖愣了一下,在宋蓁蓁的虎視眈眈下,沉聲道:「本王覺得公主怎樣都好看。」

宋蓁蓁狠狠掐了他一把,宮霖吃痛,這倆人竟直接在街上互掐起來。

父親柳依依與宋書成聞聲而來,原本還坐在廳内等着我去行禮,看到此景,立馬分開二人,父親親昵地說教了一下宋蓁蓁,轉頭就讓我跪下。

我自然不從,環抱着胸,好整以暇。

宋漣氣的擡手就要打我。

「将軍可是要打本朝永安公主?」翠微不卑不亢道。

我看着眼前的那隻手揮舞了幾下空氣,最後還是不甘心地收了回去。

「孽子!孽子!」他氣憤的來回踱步。

宋蓁蓁扶着頭飾,抱歉地對我說道:「姊姊,對不起呢,妹妹與你共享一個夫君,姊姊不會介意吧。」

宮霖猛的擡眸,希望能從我臉上找出蛛絲馬迹。

「自然不會。」反正我也不會嫁給他,「怎麼不見蕭啟他們。」

宋蓁蓁巧笑道:「還沒告知姐姐好消息呢,左相大人給蕭尚書選了兩個妾室,蕭尚書不從,現在怕是在絕食抗議呢。」

我知道左相與敵國通敵,蕭啟是否知情呢,怕他也是被左相蒙騙吧。蕭啟的父親與母親控制欲太強,他一直都逃不脫他父母的桎梏。

我突然有點心疼。

「怎麼,姊姊心疼了?那當初就不要勾引他啊。」

我蔑了她一眼,冷笑道:「嘴巴放幹淨點。來人,給本公主掌嘴二十。」

左右宮婢架了宋蓁蓁,一腳踢在她腳窩。

「宋宓!我是聖上親封的皇子側妃!你如何能這樣對我!」宋蓁蓁面目猙獰,嘴上不饒人。

「本宮是聖上親封的公主!」

宋漣好歹是将軍,武藝高,兩腳踹開宮婢,把宋蓁蓁拉了起來,作勢就要教訓我。

「翅膀硬了是吧。」

我閉上眼睛。

一陣好聞的香氣鑽入我的鼻息,一下托住宋漣打下的手。

我笑道:「你來啦。」

宮沉硬朗側臉瞬間占滿我的眼眶。

「我來了,我的王妃。」

29

宮沉第一時間便去請了與我的婚約。

他到場後,我就不需要再去處理剩下的事。

宋蓁蓁污蔑我腳踏三條船,被宮沉數罪并罰,賞了腰斬。

「本王的王妃,哪能容你置喙!」

接下就是處理左相一家,株連九族,我保下了蕭啟的命,馮植雖是左相部下,但他也聽了蕭啟的指令,救下了我。

左相糊塗,想做皇上,聽信了敵方鬼話,若是國破便讓他做皇帝,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這個道理,他竟不懂。

肩上的傷口還是會隐隐作痛,宮沉很心疼,每每看到,都眼睛發紅,他說他會一輩子去兌現他的諾言,娶我,保護我,讓我一輩子幸福。

是以在聖上面前,我自然也願意為了他勇敢一回。

————

婚後。

我總是纏着他問:「我們什麼時候見過啊~我怎麼不知道。」

「求求我我就告訴你。」

「不求!」

「求求我。」一個天旋地轉,他把我壓在身下。

「不求!!」我此時就嘴是硬的。

「那我就告訴你吧。」

「我身為皇子,自然也是需要回來學點東西,不過總是坐在最後一排,你啊,總是看蕭啟,哪裡還有我!你知道為什麼宮霖從來不告狀嗎?」

「為什麼啊。」

「我打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