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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大山,今年已經65歲了。去年我從工作了30年的國企退休,本以為可以開始輕松惬意的退休生活。沒想到,我的終身俸隻有每月5000元,遠遠不夠我和老伴的開銷。我老伴楊梅已經60歲,身體也不太好,需要買藥。我們的孩子都出國定居了,我這個退休的老頭子隻能靠自己。為了多掙點錢,我選擇回我以前的公司去返聘。
我刷了卡,坐上熟悉的老舊電梯,來到了久違的三樓。以前的同僚們都聚在一起閑聊,看到我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我揮手跟他們打招呼:“各位久違了!您老身體還好吧?”我的老上司趙 看到我連忙迎上來,滿臉驚喜地說:“李大山!聽說你來返聘是真的?太好了!前台現在忙得要死,你回來正好幫幫忙!”
我腼腆地笑着,心裡卻暗自歎氣。原來他們隻是把我當做免費勞動力,沒有人真正關心我的退休生活。不過想到我自己也是為了錢回來的,我也沒資格抱怨什麼。
趙團長帶我去了辦公室,讓我重新熟悉了一遍前台的各項流程、系統操作。我發現比我退休前公司新增了不少規則,還配備了新的電話和計算機系統。我花了一上午才勉強把握要領。中午的時候,老同僚阿姨拿了我最愛吃的蔥油拌面讓我嘗嘗:“大山哥,聽說你回來了我就做了你最喜歡的面!快嘗嘗好不好吃!”我受寵若驚,邊吃邊和她閑聊家常。
吃過午飯,下午我就正式上崗了。我戴上耳機,坐在熟悉的老位置,開始重複着接聽客戶的電話、查詢訂單、安排發貨這些熟悉的工作。好久不做,我還是有點手忙腳亂。尤其新的電話系統各種功能按鈕讓我眼花缭亂。好在老同僚小李時不時過來幫我解決問題。
我匆匆忙忙工作到了晚上七點鐘,整個人已經疲憊不堪。這時,趙團長忽然把我叫進了辦公室,我着實吃了一驚。 我緊張地來到趙團長的辦公室,腦海裡全是我白天工作時犯下的種種錯誤。會不會是老上司要批評我工作不力,甚至開除我的返聘工作呢?我忐忑不安地坐下,擦了擦頭上的汗。
趙團長點點頭說:“公司真的需要你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員工。你也看到我們現在 量這麼大,年輕人手忙腳亂的。有你助理一把,對公司真的很重要。”
我長舒一口氣,原來上司那麼寬容,也是體恤我這個老骥伏枥的難處。我們又聊了些家常和對公司未來發展的期待,趙團長非常和藹可親。我離開時,他還叮囑我:“有任何問題就開口,千萬别害羞!公司大家都一個團隊。”
就這樣,我平穩地工作了三個月。這期間我勤勤懇懇,盡力為公司創收。趙團長也數次在大會上表揚我,同僚們敬我一杯酒,讓我這個老骥伏枥也沾沾自喜。索性我的老伴身體這段時間沒什麼大問題,我也能存下一點錢改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長。一天公司來了個暴躁的客戶,我接待時态度還算和善,但他無理取鬧,強行要求三倍賠償。我解釋道理無果,雙方争執了十多分鐘。這時趙團長過來了,但沒有站在我這邊,反而責怪我服務态度不好,直接讓我退下。我無地自容,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天下班後,我一個人坐在河邊長椅上發呆。腦海裡全是這一周發生的不順心事件。
“叔叔,你一個人在這裡幹嘛呢?” 小李拍我的肩膀,手裡還拿着兩聽啤酒。我無奈地笑笑:“工作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老人家現在壓力蠻大的。”
小李勸我道:“叔叔你也别想太多。趙團長脾氣就那樣,别的上司還都挺喜歡你的。這次的事我也已經跟團長解釋清楚了,他不會真的怪你的。”
我歎了口氣:“我想通了,造成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是我太老了。這份工作需要快速反應和應變,我真的跟不上年輕人的節奏。今天團長質問我的态度,我也看到他眼裡的失望。”
小李急忙說:“别這麼想叔叔!你那麼有經驗,我們年輕人還需要向你學習呢!前台需要你這樣交流能力強,處事圓滑的老員工!”
小李聽後十分心疼我的情況。他熱心地安慰我,并表示一定會在公司多幫助我。我看着積極向上的小夥子,心裡升起一種父輩般的疼愛之情。和他聊過後,我的情緒也好了很多。
有一天,趙團長忽然把我叫到會議室,我心想又要遭殃了。可是趙團長卻出乎意料地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李大山,這段時間我觀察到你工作積極性不足,有很大問題。你是我們返聘的老員工,态度必須認真負責才行!”
我啞口無言,趙團長繼續說:“不過考慮到你家裡困難,我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是你必須保證改正問題,提高工作品質,知道嗎?”
我瞬間醒悟過來:原來老上司還是肯定我價值的,隻是工作中有些問題而已。我連忙謝過趙團長,保證一定會改正工作态度。從那天開始,我重拾努力工作的信心,和年輕人們配合得也越來越融洽。
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現在我基本已經完全适應了這份工作。雖然時不時還是會有客戶投訴我工作效率不高,但是老上司和同僚們大部分時間還是很支援我的。我也留心學着年輕人的應變能力,工作方法。同時我自己豐富的客戶服務經驗也常常幫助小夥子們解決難題。現在我們可以說是相輔相成,這份返聘工作我也漸漸有成就感了。
而我努力掙來的錢,也為家裡減輕了不少經濟負擔。我老伴的病也好了很多,我們的生活有了盼頭。這一切都要感謝公司給我這個返聘的機會。我真的很慶幸,能有這樣一個大家庭扶持我度過人生的難關。 正當我以為工作上已經順風順水時,一場疫情卻讓我再次陷入了迷茫的境地。
這天我照常去上班,公司卻異常冷清,少了二三分之員工。小李迎面跑來跟我說:“叔叔,你還不知道吧,上海全城封控了!很多地方不能去,同僚們都被困家裡出不來!”
晚上我跟我老伴商量這件事。我老伴果斷地說:“大山,你就别去上班了吧,保命要緊!咱們省吃儉用挺一挺就是了,反正也不用交房貸之類的。”我聽她這麼說,自己倒開始猶豫了:“也不是非去不可吧?公司現在手裡活多,我過去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兩個人争論了好久。我老伴整個人都急了,眼圈都紅了:“大山,你什麼毛病!現在這環境這麼可怕,你65歲的人還要冒險,萬一染上病怎麼辦?我能看着你出事不成!”我一下就心軟了,隻好答應老伴待在家裡。
果然很快公司的年輕小文員翠花開始遠端跟我對接。她把一些表格模闆發給我,需要我幫忙檔案整理輸入。這些文書工作枯燥乏味,也不像以前外出接待客戶那樣能讓我有成就感。看着螢幕上密密麻麻的資料,我經常工作沒多久就心浮氣躁,忍不住想看會兒電視休息。有好幾次小翠花視訊監督我工作時,我竟然睡着了!
就這樣在家遠端辦公了幾周後,趙團長再一次找我遠端開會,一臉嚴肅地批評我工作效率低下,沒有責任心。我忙解釋家裡環境複雜,自己也不适應遠端工作。但趙團長這次态度強硬,直言下次再這樣就要取消我的返聘了!
我聽後心裡急壞了。翠花見我坐在電腦前面愁眉苦臉的,關心地問我怎麼了。我實話實說把情況說了,翠花立刻表示會想辦法幫助我。從那天開始,她每天定時跟我視訊,監督我工作,遇到難題也很耐心解答。慢慢地我工作效率也提高不少。
就這樣在集體努力下,我好歹是保住了這份返聘工作。可我内心的煩躁不安還在持續。尤其聽到小區時有出現确診病例,我更是擔心自己岌岌可危的老伴。這種焦慮的日子讓我整個人都頹廢了很多。
直到有一天,翠花突然視訊告訴我,她碰到了一個可以幫助我的機會。她介紹她表哥在醫院工作,手裡有一批抗原檢測試劑盒。她問我是否需要幫忙買一些。我聽後大喜過望,連忙表示要買。這下我可以經常測試自己和老伴有沒有感染風險,也安心多了。我高興極了,連說了好幾聲謝謝翠花。她看我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也開心極了。
這次遠端辦公的經曆讓我明白到,年輕人真的會手拉手幫助我這個老年人渡過難關。這也更堅定了我留在公司工作的信心。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改進自己的問題,跟上年輕人的工作節奏。也隻有這樣,我才能在這個大家庭獲得尊嚴和回報。 在家遠端工作的日子雖然辛苦,但多虧了小翠花的幫助和鼓勵,我漸漸習慣了這種工作模式,工作效率也提高不少。我抓緊一切時間去完成公司交給我的文書任務,生怕耽擱 ,被上司批評甚至取消合同。
有一次我正在電腦前疲憊地輸入着成堆的表格資料,老伴來到我身旁,看我已經透支太多精力在這份工作上。她憂慮地說:“老公,我看你整天對着電腦工作,精神頭都不像從前好了,天天憔悴的樣子讓我心疼。你就别這麼拼了,身體才是本錢!”
我放下滑鼠,握住老伴的手說:“老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為了我們的生活,我必須堅持下去啊!現在疫情期間,01777找工作沒那麼容易。何況能讓我這個老頭子輕松在家工作的機會也很難得。我們還得靠這份收入維持家用不是?”
老婆歎了口氣說:“也是。隻是你自己身體也很重要。真累的話還是要适當休息,别給自己壓力太大了,我舍不得看你生病。”我安慰老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說是這麼說,但我心裡明白,現在我必須更加努力工作才行。為了讓老婆放心,我開始故意瞞着她加班加點,有時工作到淩晨兩三點都沒睡。白天我會戴上口罩眼罩在沙發上小睡一會兒就起來工作,生怕老婆發現我通宵達旦。身體的疲憊我強忍着,也節省下買營養品補身體。
這樣苦熬了一個月後,我終于完成了公司交給我的工作量。這天早上,趙團長高興地打來視訊電話誇獎我:“李大山同志,聽小翠花回報你最近工作非常努力、任務完成得很出色!看來我們決定讓你居家辦公是明智的選擇啊!”
聽到上司的誇獎,我激動得熱淚盈眶。所有辛苦都得到了回報,這份工作我也可以放心繼續幹下去了。
就在我沉浸在喜悅中的時候,老婆驚恐的喊聲從卧室傳來。我趕緊跑過去,隻見老婆捂着胸口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額頭冒冷汗!我心頭一緊,立刻撥打了120,邊替老婆做無效的心肺複蘇按壓。
很快,救護車來了把老婆帶走。我坐在手術室外面着急地等待着,後悔自己這一個月過度工作而疏忽了老婆的身體狀況,以及我該更及時發現她突發心髒病的迹象。這都是我的責任!
過了兩個小時,醫生才走出來告知我老婆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是需要長期住院觀察治療。我這才松了一口氣,但内疚的心情久久無法平複。我決定向公司請長期病假,把時間都花在照顧老婆上。
人生的道路崎岖不平,我也終于在這次遠端工作的試煉中明白到,錢再重要,老伴的身體和陪伴才是最寶貴的。我不應該為了賺錢不顧一切犧牲與她相處的時間。從今以後,我會以她的健康為重! 我照顧老伴住院的這段日子,心裡默默地生出了離開這份工作的想法。
我請了兩個月的病假陪護老伴,這期間我時刻盯着病床前的各項儀器讀數,生怕它們出現任何異常。日夜不眠不休的照料下,我的大腦已經麻木,但我知道不能松懈。我時常自責如果不是我過度工作疏忽了老伴病情,也許她就不會病倒。
我苦笑着回他,我老伴身體還很虛弱,我哪有心思工作。沒想到趙團長語氣立刻嚴厲起來,說我這個态度太不負責任,如果再不回去就要更換其他返聘員工。我聽着手機裡的獰聲,心如死灰,挂斷電話後無力感席卷而來。
小翠花見我情緒低落,立刻關切問道:“叔叔,趙團長給你電話了?他說什麼惹你不高興的?”我把情況告訴了她,翠花立刻替我感到十分氣憤。但我們都明白,在公司眼裡業務重要,員工就像螺絲釘,壞了就拆下來換新的。
這件事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真的老了,無法擔負如此大的工作壓力。我需要時間陪伴老伴,而不是整天被公事纏身。我提前跟趙團長發資訊,申請終止了這份返聘合同。
合同最後一天,小李和小翠花開車來醫院看我,還給我送來孝心禮品。我看着他們年輕善良的面孔,酸澀難耐。小李一再央求我不要離開這個大家庭,但我語重心長地勸他們要珍惜自己的工作,我這個老骨頭注定在這裡停靠了。
得知我離開後,其他老員工也陸續主動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屋子年輕人。而我回到了簡陋的家中,開始節衣縮食的退休生活。我需要照料老伴,需要努力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小家。我不再奢望工作帶來的快樂與成就感,我唯有奮起獨自面對接踵而至的酸甜苦辣。
人生的道路崎岖不平,我經曆了太多風風雨雨。歸去來兮,我已沒有多少遺憾。春節我蒸了餃子,小區裡分給所有的老年人;夏日我種着玉米,招呼小孩兒來摘幾個吃;秋日我辭了返聘工作,開始丈量餘生;冬日我守着老伴,等待春暖花開。
我曾經後悔選擇了最愚蠢的事,現在回頭想想,或許那就是我最勇敢和最美好的一次冒險。因為它讓我重新審視了生命的意義,讓我找到了與夫妻渡過漫漫餘生的意志力。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