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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湘江朋友圈⑭ |且知山水味

文|唐櫻

淡月光映在微波上,無聲撫慰魚兒的夢,密枝間香睡的鳥兒們被晨跑的腳步聲驚醒,啁啾二三聲,複又沉眠。漸次,東方浮起了一篷梨花白,波光乍亮,後湖畔那些黑黢黢的奇型館舍也被這抹浮光雕琢出了形影。

甜甜的湘江朋友圈⑭ |且知山水味

後湖秋色。湖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李健 攝

岸這邊,是創意精緻、傳統與時尚完美結合的漫岩藝術館,是連接配接湖心島的銀色雲裳橋,是城市書房“可見”亮閃的燈标。

岸那邊,是朱訓德、段江華、陳和西、盧雨、童柯敏、陳飛虎等藝術家的美術館,那優雅流線與利落的豎條直線靜影沉璧,有南北藝校裡傳來的袅袅琴歌。

不多時,水面開始被瞬即變幻的晨光投射,樹葉兒花朵兒草絲兒也沾染上了翠綠的金黃的淡褐的各種顔色,隻是色澤還略有些混沌,是水墨洇染過的畫幅。在這樣靜谧的畫卷裡,一隻剛從甜夢中醒來的白鹭正悄悄打量着魚兒們如何攪亂自己的影子。

清潤的涼風裡泛着水草的氣息,盛開的芙蓉花被晨風搖曳,狗尾巴草上結滿了晶瑩的珠子。在遊道旁的櫻樹、柏樹、銀杏的樹陰裡,晨練的人也慢慢多起來,有白發蒼蒼的老夫妻,有肌腱結實的男子漢,有長發飛揚的姑娘們,還有不少父母們帶着孩子齊齊出動——環湖的車道上、步道上、親水棧道上,人們慢走、快走、慢跑、快跑,“踏踏踏”的腳步聲輕撲在路面上,一起鼓動出大地心跳的聲音。

鳥雀們終于都醒來了,撲棱棱起飛,叽喳成群,呼朋引伴向着遠遠的山麓飛去。山間樹木們慣了這樣的風格,千年不歇地敞開青翠懷抱迎迓。

你看,南嶽迤逦七十二峰,于嶽麓畫上了這圓滿的句号,但嶽麓山的得名卻是因南北朝劉宋時期徐靈期的《南嶽記》,嶽麓區又因山得名,是長沙城唯一座擁“山水洲城”的區域。我十六歲到長沙參加省會文學筆會,至考入長沙理工大學讀書,後來又在長沙工作數十年,嶽麓山是我常來的地方。後來工作機關和家都搬到了河西,我便成了一枚實實在在的嶽麓人,是以我見過嶽麓山冬天白雪皚皚寒風呼嘯的樣子,欣賞過它秋天漫山斑斓遊客如雲的樣子,感受過它夏天郁郁青青夜風習習的樣子,也有春風裡山花浪漫的樣子。我從無數個角度眺望過以它作為城市背景的樣子。

特别是,晴好的時候總會有一輪紅日從山梁上落下,嶽麓山便會特别“招眼”,這時候它是一群群飛鳥投林夜宿的背景,到月華初上,那月亮兒又像是為夜讀的它挂上了一盞小燈。

之于長沙,高校林立的嶽麓區也像是一盞讀書燈,使我時常會覺得這山這水這洲就是這座長沙城市的“精、氣、神”三魂。譬如說湘江河滋養了兩岸民生,江中橘子洲如引領争流的巨艦,而藏有嶽麓書院、雲麓宮、五輪塔,以及許多革命烈士墓的嶽麓山更是長沙城的氣韻所在。在這曆史長卷中,天空的飛鳥便是許許多多的逗号、句号、驚歎号、疑問号、省略号……

天光大亮,更多的符号在後湖周邊的大學生宿舍中醒來,莘莘學子像勤勞的鳥兒一樣彙入中南大學、湖南大學、湖南師大的校園裡,展開一天求知若渴的學習,然後踏着落日餘晖歸來。晚餐過後,有的學生臨窗觀景或者讀書,有的三五成群沿湖散步,再晚一點兒,夜跑的也都下樓來了,沿着後湖一圈兒一圈兒奔跑。

我想,從後湖出發的所有學子,即便将來都灑向了百裡千裡萬裡之外,他們這裡求學的時光将成為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記憶裡每一片蘆葦都是親切的,青柳拂風,輕風拂面,後湖蕩漾開了一層層波紋,這一切都是親切的、美好的。

其實,所有走近過後湖的人都會覺得,走近後湖的日子真美啊!

甜甜的湘江朋友圈⑭ |且知山水味

後湖水面隔離阻斷網兩側的湖水“泾渭分明”。湖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田超 攝

周末時候,人們拖家帶口,或者朋友同僚三四五六來到後湖,便在湖邊草地上支起小帳篷,鋪上幹淨的墊子便可以野餐,也有拖着營車在野營區架起了火鍋或燒烤架的,有的吃,有的玩,有的走走逛逛,大人或者孩子,自行車或者滑闆車,三三兩兩像魚兒一樣自由穿梭在親水步道上,或者是春天裡滿天的風筝,秋天裡打開折疊桌椅在湖畔小樹下玩撲克牌兒,一待就是整下午。更多的人則是聞名而至,沿着後湖一處一處地找自個兒喜歡的藝術館打卡、欣賞、沉醉。

環湖一周,不需要很多時間,誰來了後湖都能在此處尋尋覓覓,然後找到趣味和心儀之處,甚至各種造型的房子都能讓人找到拍“大片”的感覺,包括繁複古舊的老歐洲咖啡西餐廳,鋼筋鐵骨的“腳手架藝術館”,黑瓦紅磚的“門窗藝術空間”,以及漫岩藝術館等地。

我到後湖多次了,在湖邊草坪就餐,在藝術館内作畫,與好友們在林蔭道走走停停聊聊笑笑,這都是我生命裡最甯靜美好的日子。且不說中秋時節在漫岩藝術館啟動的“湘江北去 百裡畫廊”杏林香草油畫展上,我的多幅油畫作品位列其中,這使我多年的業餘愛好都閃爍着“藝術”的幸福光芒。

當湘水從湘南高聳的南嶺源頭直下,沿着南北走向的峽谷、窪地、斷裂溝壑一路向北,滔滔流入洞庭,彙入長江,奔向大海。作為一名從湘南大山深處走出,又奔向了廣闊世界的文化人,從文字出發又轉道油畫,我的作品時常會牽系着山與水的底色——因為我家的屋子也坐落于一條十多米寬的小溪之側,它的流水曾日日夜夜叮咚過童年少年時我的心靈。那樣的小溪從深山中湧出,曆盡奔波,最後彙入湘水,從嶽麓山下穿城而過,奔向長江大海……

作為一名文藝工作者,其實我也一直關注着後湖國際藝術園區的建設發展,但卻是後來才聽朋友們說起它的前身是嶽麓山漁場。

2015年秋天,後湖片區綜合整治(後湖藝術園)項目啟動,它被建成集原創藝術創作交易、湖湘文化展示、藝術休閑娛樂為一體,還包含文化創意産業園區,大學生創業園區,後湖中還大規模的種植了多種水草以促進水體生态内循環和人工水面環境維護,使後湖片區華麗轉身成生态之湖、民生之湖、藝術之湖,也成了長沙市中心城區宜居宜業的生态治理示範區。

近幾年,我時常與朋友們相邀來後湖參觀各種展出,外地文友前來更是首先後湖,在這兒,人們可以感受到傳統文化與現代藝術的碰撞,我也常能在此間找到一種全新的感受,于某處變回一名學生,于某件作品如遇故人,于某時不知身在何處……想來,後湖是一個能放飛靈魂的地方——各種不同文化不同年齡或性别,不同的職業或愛好,東方或者西方的人都能在後湖得到美好的響應。

黃昏時分,當我走出漫岩藝術館,便在E區的幾組台階上,看到幾處酒館前坪上支起的許多小桌小椅,挂滿霓虹燈的背景闆都亮起來了,音箱羅列,夜色未濃,夜之舞台都已經鋪開,隻等待一場場音樂盛宴的次第開啟,這将是熱愛音樂、熱愛自由的,屬于一顆顆年輕心靈碰撞的後湖之夜。

在我輕輕慨歎緩緩離開的時候,眼見蘆葦後有一隻白鹭正緩緩起飛,低低掠過水面,然後振翅掠過屏立的柏樹梢兒,徑直向南。這隻低飛的白鹭好像會經常出現在我經過的水域,想起來,我曾在故鄉的水田裡見過它,在柏家洲的靳江河口見過它,好似也在顔家橋的草岸邊見到過它的清影。

長沙後湖是一片美麗的自然景觀,也是一個國際文化的交彙之地,而離後湖不遠的靳江河也是野趣萬千的一條河流。

湘江水通過猴子石大橋,南向第一個彙水口便是靳江河水口,靳江橋上車流如織,絲毫不影響橋下釣魚人氣定神閑。這一段沿河高樓林立相映入水,曲水中雲浮草蔓,堤岸上綠柳垂縧,野草家樹繁茂,濱江步道的建設大大提升了附近居民的幸福指數,且夾岸釣魚人也實在是多,幾近十步一崗,還有小孩子在家長們的陪同下拎着小桶小網兜在淺水草各種打撈,為偶爾撈上的小魚兒小蝦米而雀躍不已……

不過,但若有閑,我會建議大家上溯十餘公裡去清家灘、顔家橋、許家洲看看,且不說看在高樓消退之後那些綠山綠水,不說看春光裡漫野的油菜花開,不說夏日裡的荷塘花開綿延不絕,不說秋陽下稻浪金黃随風湧動,就說東山灣那顔家橋兩側水面敞闊清淺,景緻清幽,假日裡攜家小在河灘上野營垂釣者更多,便知道這是多好的去處。

深水處,有巨大的魚兒在江面躍起,再以笨拙的姿勢跌去水中,魚肚的白色像道閃電,饞壞了岸邊垂釣的人們。

淺水裡,那隻白鹭在水灣裡凝立,處變不驚,仿佛一尊遺世獨立的羊脂玉雕。

擡頭望,空中啁啾密匝飛過的鳥兒,它們遨遊一陣,然後擠擠挨挨的數百隻栖落在同一棵樹上,憩一陣子,又如雲飛起。

光是這,就足可以令人瞧得陶醉,如在蓬萊仙境了吧?

況且,沿靳江河一直上溯,真是驚喜不斷,一路都是絕美好風景。

這一路好風景的靳江河全長近九十公裡,據說自湘鄉市金石鎮狀元村發源,舊稱“瓦官水”,在《太平禦覽》(北宋)中記載便已稱“靳工”,民國的《甯鄉縣志》中也記有“靳江橋東一裡有大湖塘,相傳楚靳尚宅在其側,俗稱上官屋場”一說。追溯起來,靳尚原姓“芈”,為戰國時期楚國大夫,食邑靳地,他的後代便都以封邑為姓,前些年還曾有靳姓後人前往甯鄉縣花明樓鎮朱石橋尋根覓迹,可惜靳尚墓已毀于20世紀70年代,隻餘下這靳水深流,九曲婉轉,緩緩注入湘江。

行至八畝丘,天色已暗,欲尋九江廟,村民告知亦毀之無迹,不免有些許惋惜,于是那村民又笑着指向靳江河對岸的山嶺之間,介紹說那片山叫幸福山,山中那片房子是一所敬老院,住了二百多人,很多城裡人都在此處養老呢。

多好啊,随所指向放眼看,這曾經無比閉塞的靳江河兩岸,無不是随着嶽麓區的發展大潮打造成了當下交通便捷的現代化幸福新農村,看那些藏在山彎裡的村居都已從古舊的破敗裡更新成漂亮的獨棟小樓,那樓前停放的小車,看道上那些放學歸來的陽光少年,是新的時代賦予了這一切幸福,可你到靳江河邊走走,那山水卻依舊可以治愈一切的迷人,仍舊展示出清人張埴《出靳江往長沙溪行即景》一詩中所描繪出的景色:

之子港何之,曲潭流幾曲。

兩岸薜蘿垂,半篙春淺綠。

草際野花香,鴛鴦暖自浴。

把釣忽驚飛,魚小竿陸續。

旋取活流烹,引滿酌醹醁。

頹然醉複醒,消受溪光足。

當然,在我的心裡,已經把“鴛鴦”自動轉換成了“白鹭”,而那些水裡凫的鴨子,灌木叢裡栖的雞群,草灘上的黑山羊們,河面上的舊橋新橋,以至于縣道邊延綿數公裡的太陽花,它們同樣都有機會攝入我的鏡頭。這些民居與稻浪,那迢迢遠山和幽幽靳水,那些倚水而生的萬事萬物都将在我的記憶裡珍藏,或者我還要将它們變成一幅幅油畫,将它們帶回後湖去。

從後湖到靳江,從靳江到後湖,行一日,看一日,又想到這樣的湖光山色在嶽麓區幾乎無處不在,便會忍不住在心中驕傲地點贊——太好了,這就是我們的嶽麓啊,這是大長沙最美最好的地方。

唐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魯迅文學院第四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現任長沙市文聯黨組成員、副主席,出版文學專著16部。其中長篇兒童小說《男生跳跳》獲首屆張天翼兒童文學獎,長篇小說《南方的神話》阿文版在埃及出版發行,多幅油畫作品參展、被收藏。随中國作家代表團出訪過法國、埃及等國家,文學成就載入《壯族文學發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