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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獎|約恩·福瑟《秋之夢》 :透過裂痕看到光

諾貝爾文學獎|約恩·福瑟《秋之夢》 :透過裂痕看到光

瑞典斯德哥爾摩當地時間2023年10月5日13:00(中原標準時間19:00),瑞典學院将2023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挪威劇作家約恩·福瑟(Jon Fosse),以表彰他“創新的戲劇和散文,為不可言說的事情發聲”。

諾貝爾文學獎|約恩·福瑟《秋之夢》 :透過裂痕看到光

挪威劇作家約恩·福瑟(Jon Fosse)

這幾年,易蔔生獎得主、挪威劇作家約恩·福瑟一直是諾貝爾文學獎熱門候選人之一,在哈羅德·品特之後,還沒有劇作家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繼《有人将至》之後,挪威劇作家約恩·福瑟的另一部劇本集《秋之夢:約恩·福瑟戲劇選》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2016年4月23日,《秋之夢:約恩·福瑟戲劇選》在Jewelvary Art & Boutique舉行了首發式,挪威駐上海總理事歐陽文、易蔔生國際負責人豐翼、譯者鄒魯路等人到場并發言。

諾貝爾文學獎|約恩·福瑟《秋之夢》 :透過裂痕看到光

《秋之夢:約恩·福瑟戲劇選》封面

歐美劇壇在世最負盛名的劇作家

約恩·福瑟出生于1959年,是當代歐美劇壇最負盛名、作品被搬演最多的在世劇作家,已經被歐美戲劇界公認為是繼易蔔生之後對這個世界貢獻最大的挪威劇作家。1994年,福瑟的戲劇作品第一次在卑爾根國家劇院首演。此後20餘年間,他的劇作被翻譯成40多種語言,在全世界範圍内演出達到1000多場次。

約恩·福瑟出生于北歐國家挪威西海岸文化名城卑爾根以南的小鎮豪格松德(Haugesund),眼前的峽灣,身後的山脈,渲染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他從中習得了自己的語言,由這片景緻所孕育的語言,存在其寫作的每一行字裡。“孩子”和“大海”成了他寫作中不斷出現的兩個主題。他筆下的角色大多被困在一個“無名的空間”(non-space)裡,他們似乎都戴着能夠代表任何人的面具,傳遞着一種疏離、超脫的感覺。

“福瑟的作品有其獨特的氣質與韻律,有些内容重複多次,對話如同緩慢前行的列車,你永遠不知道停靠站在哪裡。” 挪威駐上海總理事歐陽文在現場即興朗誦了福瑟的作品選段并談了自己對福瑟作品的感受。他認為福瑟劇作中這些内容營造了一個狹小的空間,“這個空間裡時而有緊張、焦慮的情緒,但一直在變化,由不同人物把不同的變化帶入空間,讓大家有更多感受。甯靜、自然,以及人與人的聯系,福瑟為作品與讀者創造了這樣的一個空間,而且今天這個空間在上海得到了擴充。将約恩·福瑟的作品翻譯成中文并發表,是一個特殊而重要的項目。”

《秋之聲》的出版由挪威易蔔生國際推動,旨在向中國推薦挪威劇作家作品。易蔔生國際于2010年把約恩·福瑟的作品引入中國,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成功上演。“我在15年前第一次接觸福瑟作品,我受到深深的震動。我很榮耀地把他的作品在中國傳揚。”易蔔生國際負責人封一表示,“福瑟的作品使觀衆與讀者都不斷花費精力來探索和尋找,尋找這些角色内在面臨的問題,涉及他的希望與困擾。福瑟對人類共同面臨的問題,包括死亡、愛、痛苦,都在作品中涉及,讓我們來延展、發掘其中的意義。所有這些形成了一個剪影,讓人類共同分享每個人自身面臨的問題,無論什麼語言和文化背景。人類的境況、内在的掙紮和美麗的脆弱,會使我們有共同的感受。”

諾貝爾文學獎|約恩·福瑟《秋之夢》 :透過裂痕看到光

譯者鄒魯路。朱文樂 供圖

“極簡主義”的寫作者

因為同為挪威國寶級劇作家,約恩·福瑟常被與易蔔生對舉,但福瑟認為自己更多地受到荒誕派代表人物貝克特的影響。福瑟在接受采訪時說,自己更像是一個“存在主義”或“極簡主義”的寫作者。他的寫作都是關于生活的本質,最基本的情感、最本質的處境。

《秋之夢》譯者鄒魯路認為,福瑟劇作中,所有的對話都是獨白,“經常在約恩·福瑟的舞台上看到,人物與人物之間竭盡全力而無法溝通。”這也是他的作品令人感到孤獨的原因。但鄒魯路并不認為福瑟的作品是消極的,“加拿大歌手、作家萊昂納德·科恩曾經說過:‘萬物皆有裂痕,但唯有如此,光才得以進來。’從表面上看,福瑟的戲劇、小說、詩歌,仿佛是在描寫我們每個人生命中都會有的裂痕,就像我們生命中經受的愛與喪失、挫敗、交流……所有生命中的苦痛,以及不能忘卻的黑暗時刻。但是作為譯者,我之是以熱愛福瑟先生的作品,就是因為我透過裂痕看到的是光,我希望你們與我一樣看見光,它代表的是悲憫、希望、愛、遙遠的和平的希望,以及内心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的渴望,就是我們可以跟自己、跟這個世界和解。”

本次出版的《秋之夢》中收錄了《秋之夢》、《我是風》、《暗影》和《而我們将永不分離》四個劇本。《秋之夢》由衆多場景逐個拼接而成,整場演出中,劇中的五個角色全部出現在舞台上,沒有描述個人故事的獨立情節。《我是風》中的兩個角色(又或許隻是一個人分裂成了兩個人),乘着破船飄蕩在海上,身邊隻有一點點食物和水。故事發生在其中一個人打算向公海前行之時。忽然之間,遠處的島嶼濃霧彌漫,海水洶湧,将他們帶入了一場神秘未知的奇幻旅程。此劇以一個難以想象的奇異點将現實分裂開來。兩人之間的互動吟唱與複雜關系的異常敏感共同構成了該劇的一大亮點。盡管看似兩人的命運緊緊相連,但其實他們都在自己的孤獨世界中迷失方向的個體。

有些人認為他的戲劇令人抑郁,對此福瑟無法否認。但他也同樣拒絕闡釋自己的作品:“我坐下、傾聽,我書寫聽到的一切。在我動筆之前,我對整個故事和其中的人物毫無概念。那是很棒的經曆。我探入了未知,并帶回了某種曾經未知的東西。”

與福瑟靈魂對話的旅程

“《秋之夢》這個劇本,2009年之前我已經動筆了, 2010年的時候完成初稿,2014年的時候我們跟上海藝術中心合作‘福瑟之繁花’系列演出,當時為演出字幕需要,我把翻譯稍微改了一下。最後定稿就是為了卷二的出版。” 譯者鄒魯路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秋之夢》是她最喜愛的福瑟劇本作品,也是她翻譯花費時間最長的一部劇作,“另外一個我也很愛的就是《我是風》。《我們将永不分離》是福瑟第一個上演的劇本,雖然不是他第一個寫的劇本。還有《暗影》,全球各地也演得非常多。”

鄒魯路最早接觸福瑟是在2004年。當時福瑟雖然在歐美戲劇界享有盛名,但在中文世界還沒有什麼知名度。當時有一個戲劇界的老教育家和藝術家去挪威,帶回福瑟的劇本《有人将至》,交給鄒魯路翻譯。鄒魯路回憶初見劇本的情形,“感覺被天外飛來的大石‘砰’地擊中了”。她把劇本扔抽屜裡鎖起來,三個月不敢看,“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人會了解我心裡最深處的那個角落,對生命最黑暗、最痛苦、最真切的感受。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有第二個人,有和你一樣的感受,他來自世界盡頭,跟你那麼遠,還是個男的,還是用另外一種語言寫作。”鼓起勇氣譯完這部作品以後,鄒魯路再也沒有停下來過。

從2010年開始,鄒魯路全力以赴地讓福瑟的作品能夠在中國舞台上得以呈現,“先是在上海戲劇學院裡演,從2010年開始跟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合作,先排了《名字》,然後2014年我們做了‘福瑟之繁花’”。

鄒魯路認為,福瑟作品翻譯的最大難度在于他的語言的節奏感。他的語言是極簡的,乍一看大家都能寫,也有人是以質疑福瑟的作品是否真的有深度,“但曾經有人模仿他的文體,寫出來就是一篇笑話。因為貌似極簡主義的語言表面之下,其實最難呈現的是他語言的節奏感和音樂感,福瑟本人涉獵過音樂、繪畫,我覺得他真正的本質是一名詩人。他也出過很多本詩集,得過獎,是以他的戲劇和小說中,詩意、節奏感、音樂感是非常強的,這個是翻譯上最有挑戰的地方。比如說看似最簡單的語言,你怎麼把音樂感、節奏感呈現出來。他的整個戲劇世界是統一的,是以說在他的劇本跟劇本之間(至少在大家能看到的9個劇本之間)也是通的、相連的。是以他的節奏性與音樂性不但是在一個劇本的行與行之間,翻到後來好像覺得其實在兩個劇本之間,也有節奏性和音樂性的延續。這個情況不是翻譯每個作家都能碰到的,我覺得是越來越大的挑戰。”

在翻譯福瑟作品的過程中,鄒魯路不斷地與福瑟對話。2009年,鄒魯路第一次見到了福瑟。當時福瑟50歲生日,卑爾根國際藝術節舉辦了‘福瑟五十’專題活動,全國歡慶。在活動上,鄒魯路見到了作家本人,當時她在卑爾根呆了将近兩個星期,從那以後就跟福瑟一直有交流。

鄒魯路的譯本由英文轉譯而來,這本是一種遺憾,但與福瑟的相識最大程度上彌補了這種遺憾。福瑟本人是一個專業的文學翻譯,通曉多種語言。他自己翻譯了很多劇本和其他文學作品,還翻譯過《聖經》。是以,鄒魯路可以與他讨論很多專業的翻譯問題,“很細微的東西我都可以問他,去摳細節,他叫我‘問題機器’,這些年我快把他煩死了。因為他本身也是文學翻譯,是以我們對話非常容易,我相信中文讀者是能夠讀到非常契合他原意和精神的版本額。”

即将出版的第三本福瑟作品、長篇小說《晨與夜》更是由福瑟為鄒魯路標明,“他說‘魯路你要翻譯這一部’,因為這是他自己最愛的長篇小說之一。當然我們希望在卷三之後,未來可以有更多的東西可以讓中國的讀者、觀衆看到,或許我們可以做一部約恩·福瑟的詩集。”

“福瑟對中國文化、宗教特别感興趣。” 鄒魯路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我們還有個小小的夢想:等大家都有空的時候,我來把中國的古詩翻成英文,然後他來翻成挪威文。他對中國的佛教很有興趣,其實他的作品有點中國國畫的意思。他也來過中國,對中國文化懷着非常大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