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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霸淩觸目驚心,不是因為攝像頭太少

校園霸淩觸目驚心,不是因為攝像頭太少

校園霸淩觸目驚心,不是因為攝像頭太少

兩個9歲孩子的惡行觸目驚心,除非我們相信他們天生就是壞的,否則我們就必須承認,這就是大人的問題。

作者 | 張豐

編輯|譚山山

題圖 |《少年的你》

大同一學校發生的未成年人欺淩事件,已經過去幾天。

輿論聚焦的是,兩位施暴者隻有9歲,他們的行為應該涉嫌性侵罪,但目前法律上缺乏懲戒9歲孩子及其監護人的相關規定,很多人對此感到不滿。

人們也主張,對學校和施暴者父母,應該施以更嚴重的處罰。昨晚在一個群裡,我還看到一個指責受害男孩父母的說法——他們費那麼大力氣調查驗證,卻隻是要求施暴者家長道歉。假設受迫害男孩的父親沖冠一怒,用個人方式讨回公道,他很可能會被輿論吹捧為“英雄爸爸”。

校園霸淩觸目驚心,不是因為攝像頭太少

正在遭受霸淩的同學。(圖/《少年的你》)

我們無法解釋9歲小孩為什麼那麼壞,以至于很多人下意識地得出結論:小孩不一定是“天使”,還可能是惡魔。但大家卻不願意多思考一下,是什麼造成了這一惡性事件。

我們憤怒,我們害怕,我們想趕緊逃離。這不是解決校園欺淩的态度,相反,這可能正是造成校園欺淩如此普遍的原因。

在關心大同這個10歲的小受害者的同時,我們應該在更大範圍内來反思這個問題:我們的社會出了什麼問題?在整體上改善這一局面,還有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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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回去”,正在成為家長的新共識

必須承認,現在校園欺淩事件已經相當普遍。

近期有一本新出版的非虛構著作叫《欺淩自殺》,是一個日本紀實作家對校園欺淩事件的調查報告。但在網上搜尋“欺淩自殺”這個關鍵詞,卻會出現很多關于中國校園霸淩的視訊。

《欺淩自殺》是一本非虛構著作,作者采訪了12個因被欺淩而自殺的孩子的父母。書中提到,在日本,被同學喊“去死吧”“你真惡心”,就算嚴重的校園欺淩了。而在我們這裡,更多的是可怕的肢體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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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淩自殺》(上海譯文出版社2023年6月版)封面。

過去幾年,我在微信群看到過不下10次這樣的視訊:幾個小孩打一個小孩,有時候甚至是幾個小女孩打一個小女孩。大家看了很憤怒,很多人會轉發,但是這些事很少有調查結果。我們的憤怒,大概隻能維持到轉發之後的幾分鐘。

視訊往往沒有具體位置資訊,你甚至都無法報警,這讓身為父母者萬分焦慮。有一個朋友,讓孩子去學習搏擊、散打,就是怕孩子打架的時候吃虧;還有一位朋友告訴女兒,被欺負的時候,不用告訴老師,“告訴爸爸,爸爸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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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暴者無法與受傷害的人共情。(圖/《模範計程車》)

這次大同僚件之後,還有人編起了段子:有人自述,6歲的時候,叔叔給他塞糖,讓他去打一個更小的小孩,“他打了你妹妹,大人不能打小孩子,你去幫妹妹打回來”。

“打回來”或者“報複”,正在成為很多家長的共識。現實中也确實發生過,不少小朋友發生糾紛後,大人去“複仇”的事情,有的還成為了全國關注的新聞事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質疑,家長的這種“教育”是否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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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園糾紛中,家長也是重要的一環。(圖/《我們的世界》)

換一個角度看,那些施暴者,他們在家裡受到的是什麼樣的教育?大人們都把自己共情為“受害者”,很少有人會想,自己的孩子可能去打别人。如果有輕微的、攻擊其他小朋友的行為,有些家長還會暗暗得意:“自己的孩子才不會吃虧。”

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這種“不要吃虧”的共識,才鼓勵了一些小孩子的“暴力傾向”?類似事件中,我們通常看不到施暴者的家庭資訊,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是如何教導他們的。但是從邏輯上講,如果每個孩子都被教導不要攻擊他人,就不會有人受到攻擊。

那些施暴者當然錯了,但是他們的父母也一定有錯。當然,我們可以為“打回去”一一辯解,這是“還擊”,是“自衛”,但是,暴力問題是複雜的,在未成年人群體中就更是如此。甚至有些施暴者最初也被人攻擊過,後來他們才“聯合起來”,成為校園内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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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開始逃避自己的責任

就目前公布的資訊來看,大同的這次校園欺淩事件,學校和老師的責任很大: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寄宿制學校生活老師缺位),在家長開始追查的時候,還試圖“公關”和息事甯人。

回顧過去十年的“校園安全”新聞,有一個常見的情況是:家長懷疑孩子在學校受到虐待,尤其是幼稚園。現實中偶然發生的虐待事件,會讓家長們陷入一種“集體惶恐”。

這些反過來影響了老師們的。

目前老師的普遍心态是:盡量不要“犯錯”,不要“惹事”,也祈禱那些壞事不要發生在自己的班級。他們普遍消極、被動,陷入一種“自保”狀态。這是教師們對社會事件的應急反應,也可以說是普遍的心理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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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不應将校園霸淩置身事外。(圖/《我們的世界》)

這很可悲,它帶來的影響可能是全方位的,也會助長“校園霸淩”。大部分校園霸淩都沒有發生在教室,不會在老師眼皮底下發生,老師們可以“逃脫責任”。但是,如果一個有愛心、有經驗的老師,應該能在課堂上發現一些蛛絲馬迹,早一點介入。

教育被認為是敏感的行業,所有發生在校園内的“負面新聞”都不是小事,這種“敏感”反過來塑造了一種更緊張的校園文化。

家長會感受到校長和老師的權威不能被撼動,但是事實上,很多學校都缺乏真正的“愛”和“關心”,缺乏“有效的權威”,并且從根本上缺乏責任心——有的學校甚至不敢讓孩子亂跑、鍛煉,因為萬一孩子受傷,學校就要承擔責任。

真正的責任心,意味着不怕犯錯,意味着可以批評、管教孩子,在那些孩子流露出暴力攻擊可能的時候,果斷制止他們。

學校其實是一個複雜的“小社會”(寄宿制學校就更是如此),除了教室内的課堂秩序,學生還有一個自己的“秩序”,而老師“遠離風險”的想法,會助長這個“小社會”自發秩序的殘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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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監控無死角?

大同校園欺淩事件,發生在宿舍的廁所區,沒有監控。

很多人都期待校園監控無死角,這是從幼稚園安全事故引申出來的觀念。家長們相信,隻要監控密布,安全感就會增多。中國有全球人均最多的攝像頭,在校園内就更是如此。但是,我們扪心自問,校園欺淩事件是否在減少?

實際上,“壞孩子”總是很聰明。網上流傳的那些霸淩視訊,大部分都不是監控拍下的,而是他們自己用手機錄下來,不小心(或者故意)流傳出來的。躲開攝像頭,對他們來說從來都不是一個問題。

校園霸淩觸目驚心,不是因為攝像頭太少

面對霸淩,要學會反擊。(圖/《悲傷逆流成河》)

我讀高中住校的時候,宿舍也有人被拉到廁所暴打。對方沒有發出哀号,但我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人敢去幹預。在監控出現之前,那些“壞孩子”就知道要在人少的地方作惡,這說明他們自己内心也有所忌憚。

他們真正擔心的是“被人看到”,尤其是被家長、老師和其他責任關聯方——那些大人看到。

大人們普遍缺席。他們寄希望于設定更多攝像頭來解決問題。有不少“事故”發生後,人們發現攝像頭沒有拍到,這往往會引發鋪天蓋地的嘲笑,認為是陰謀論,或者“學校删除了視訊”。但是現實就是,攝像頭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它總會有死角,這個“死角”,其實是留給責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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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石頭是誰丢的,都會同樣往下沉。(圖/《模範計程車》)

兩個9歲孩子的惡行觸目驚心,他們是如此之小,又是如此之壞,答案再明顯不過。除非我們相信他們天生就是壞的,否則我們就必須承認,這就是大人的問題。我們必須注意到欺淩的“社會結構”,否則恐怕不僅會有“更多”,也會有“更極端”的欺淩發生。

校對:XXX,營運:小野,排版:陳澤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