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湖畔的摩天輪要回來了。
7月，蘇州宣布，金雞湖右岸區域摩天輪項目順利取得施工許可證，預計将于明年4月底完成亮化工程，明年底開始試營運。
承載了衆多蘇州人乃至長三角人集體記憶的金雞湖摩天輪建于2009年，曾是國内最大的水上摩天輪，亦是蘇州金雞湖景區最具辨識度的地标。2018年，摩天輪主題公園宣布閉園并實施更新改造，摩天輪也随之拆除。
在金雞湖摩天輪缺席的這些年裡，國内倒是有不少後生晚輩嶄露頭角，掀起一陣造“輪”熱潮。2018年，位于山東濰坊的“渤海之眼”合圓，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認定為當時世界上最高的無軸摩天輪；2020年，高131.4米、寓意“一生一世”的西安歡樂海岸·OCT1314摩天輪合圓，成為古都新地标；2021年更是國内摩天輪“大年”，包括南京的華僑城歡樂濱江摩天輪、嘉興的“杭州灣之星”、深圳的“灣區之光”、廈門的“潮汐之眼”等在内的一批摩天輪項目先後建成。1893年，美國工程師喬治·弗裡斯為當年舉行的芝加哥世博會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座摩天輪，這座高80.4米的摩天輪不僅造就了一種全新的娛樂方式，也開創了一種全新的人造建築奇觀。2002年，廣大上海市民所熟悉的錦江樂園“上海大轉盤”正式運作，開國内百米以上巨型摩天輪先河。20多年後的今天，轟轟烈烈的“造輪熱”仍在延續。
巨型摩天輪能為一座城市帶來什麼？我們在長三角尋找答案。
國内首個懸臂式屋頂摩天輪SKYRING（天空指環）在上海大悅城亮燈。
市場驗證
上世紀80年代，在杭州園林部門供職的諸暨人馬定遠接到一個任務，要為機關采購一批遊藝設施。馬定遠幾經輾轉，聯系上了南方一家生産企業。對方倒是很樂意做這筆生意，但是要求先付款後供貨。馬定遠思前想後，覺得這類遊藝設施似乎也沒太多技術含量，與其花錢買不如自己造。拜長三角地區雄厚的制造業基礎所賜，不久之後馬定遠還真帶人造出了一批遊藝設施。于是，馬定遠就這麼踏進了遊藝設施生産行業。1990年，浙江巨馬遊藝機有限公司成立。2000年，這家設在馬定遠老家諸暨的“遊藝機公司”已有所發展，為浙江義烏遊樂園制造了第一座摩天輪。除了即将回歸的金雞湖摩天輪，前文提到的渤海之眼、灣區之光、OCT1314等巨型摩天輪皆是該公司生産，此外，他們生産的摩天輪還出口到了巴西、土耳其、印度尼西亞等海外市場。
2013年，留學歸國不久的馬鍵從父親手中接手企業，上任後就着手對公司進行改革。據他回憶，當時公司絕大部分的投入都在各類小型産品上。由于各個遊藝設施的技術不同，導緻每一個産品都需要單獨的技術團隊，始終沒能形成合力。同時，國内遊藝設施行業内卷嚴重，價格戰幾乎是競争的唯一手段。對此，他果斷選擇砍掉繁複的産品線，将精力集中于巨型摩天輪這一單個産品。2013年，澳洲的“墨爾本之星”在修複了結構缺陷後重新開放，這座120米高的摩天輪成為當時南半球最大的摩天輪。此後一年，167.6米高的豪客摩天輪在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開門迎客，高度僅次于至今仍未開放的阿聯酋艾因迪拜摩天輪。在此之前，英國的“倫敦眼”、新加坡的摩天觀景輪等老牌摩天輪所帶來的社會和經濟效益，都已經得到了市場的驗證。事實證明，馬鍵押對了寶。依靠長期積累和技術引進，在先後承接了江蘇鹽城、安徽阜陽、山東濰坊的“渤海之眼”等多個大型摩天輪項目後，公司闖出了一定知名度，企業體量迅速擴張，近5年産值足足增加了10倍，諸暨也成為大陸摩天輪制造行業的重鎮。
即将運用在金雞湖新摩天輪上的吊艙。于量 攝
“面子工程”
“國内市場近年來對于摩天輪的需求持續旺盛，遠超我們當年的預期，對于行業的前景我們非常看好。”馬鍵表示，目前企業基本每年都有十餘個大型摩天輪項目的訂單，即便過去3年全球文旅行業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嚴重沖擊，公司仍然實作了逆勢增長。馬鍵認為，随着認知的逐漸變化以及大陸城鎮化程度的不斷提升，摩天輪未來可能将成為國内城市建設的标配，和摩天大樓一樣，成為城市的固定元素。今時今日，摩天輪已經逐漸脫離遊樂園或主題公園的體系。用馬鍵的話說，巨型摩天輪與其說是一個遊藝設施，莫不如說是一個可供遊玩的大型城市景觀。是以，對于地方政府，摩天輪往往被視作實體意義上的城市名片，期望其成為城市形象宣傳的載體：“當一個百餘米高的環形建築出現在人們眼前，它的存在感是不容忽視的，很自然地就會成為視覺的中心。”大型城市需要奇觀建築作為地标，老牌城市亦需要通過建設新地标創造新的記憶點。千年古都西安建設131.4米高的巨型摩天輪，顯然并非隻是為了給追求浪漫的情侶和夫妻提供一個打卡點，而是希望在曆史底蘊之外，為城市貼上一個更為年輕化、更具活力的新标簽。記者了解到，除了本就具備相當體量的大型城市，正在推動新城建設的城市往往對于摩天輪最感興趣。這些新城一方面有足夠的空間容量進行規劃，另一方面也急于通過建設地标來樹立城市形象。比如，浙江舟山近年就在長峙島新城引入了摩天輪項目，作為區塊的地标。與此同時，摩天輪也在不斷下沉，已不再是通常認知中一二線城市獨享的專利。今年8月，杭州市淳安縣千島湖鎮的“千島之眼”摩天輪啟用。把摩天輪建到鎮上，在長三角其實并不算新鮮事。号稱“東方好萊塢”的橫店鎮，其夢幻谷景區内的摩天輪已營運多年。雖然規模遠不及近年來建立的巨型摩天輪，但同樣是橫店的高人氣景點。一些坐擁旅遊資源的小體量城市甚至鄉鎮如今也對摩天輪愈發感興趣，其背後的考量則是希望摩天輪能夠與既有景點結合，進而提升在旅遊消費市場中的競争力。“夜幕降臨，緩緩轉動的摩天輪亮起彩燈。當這一幕出現在新聞畫面或是城市宣傳片裡時，一座城市上上下下都會覺得有面子。”在馬鍵看來，摩天輪在某種意義上的确是一項面子工程，但是這個面子展現的是一座城市的整體形象氣質，背後也牽連着一座城市的民心士氣。
2009年5月20日晚拍攝的蘇州金雞湖畔的巨型摩天輪。當日，位于蘇州工業園區金雞湖畔的摩天輪公園正式開園迎客。 新華社發(楊海石 攝)
“摩天輪效應”
造摩天輪，不僅讓城市有面子，還能帶來真金白銀的經濟效益。在商業地産領域，更是衍生出了“摩天輪效應”的概念。除了為城市提供公共娛樂設施，摩天輪也能成為撬動流量、刺激消費的有力抓手。摩天輪是現代都市消費中的一大潮流，其本質是商業與文旅的結合，也是商旅融合的一個趨勢。通過兩大人氣産業的整合，互相鞏固和提升，能夠讓整個商旅街區的市場集聚更強能量。大型商業區建造摩天輪，利用文旅概念吸引遊客，特别是愛玩的年輕人，強化了整個商業街區的吸引力；摩天輪旁邊有一個很大的商業區的話，對于摩天輪的客流量的保證也是一個支撐，是以這是商旅兩個端點的結合，其實是起到了互相鞏固和互相支撐的作用。馬鍵表示，除了門票等直接的旅遊收入，摩天輪對于周邊商業的輻射帶動作用不容小觑。自帶網紅屬性的摩天輪，是天然的流量入口。摩天輪的存在，能夠為整個商圈實作引流，提升租金坪效。同時，随着技術的不斷進步與疊代，摩天輪本身亦可嫁接多種業态，在商業上有着巨大的想象空間。目前仍在建設中的金雞湖新摩天輪高128米，共設28個超大空間全景轎廂，每個轎廂可容納25人。蘇州當地的“官宣”文章中就特别提到，更新之後的摩天輪特别設計有3個特色轎廂，可進行商務會談、休閑餐飲等活動。另一方面，摩天輪與商業綜合體結合拉動零售的模式也被市場反複驗證。相比千篇一律的商業建築，“鶴立雞群”的摩天輪更能吸引眼球，進而帶來穩定的客流和人氣。在長三角地區，上海大悅城的屋頂摩天輪、合肥正大廣場的穹頂式摩天輪等均采用這一模式，已營運多年；國際上，新加坡飛行者摩天輪、日本大阪HEP FIVE購物中心紅色摩天輪等也是成功案例。
2014年11月9日，新人們在江蘇南京弘陽廣場參加“摩天輪婚禮”。 新華社發（王新 攝）
機制創新
縱使有千般好，對于摩天輪，地方政府仍需保持足夠的冷靜與理智，切不可盲目上馬。作為奇觀建築，巨型摩天輪的造價自然不菲。目前國内建立的摩天輪中，即便是結構相對老式、規模相對較小的産品，其造價通常也在千萬元級别，金雞湖的新摩天輪造價更是高達3億元。對于一座城市，如此巨大的投入，斷然不能僅僅是一項“面子工程”。然而，被寄予厚望的“摩天輪效應”，能夠發揮出多大的商業帶動作用需要審慎觀察和判斷，斷然不能将摩天輪視作百試百靈的萬能藥。同時，摩天輪如若真的遍地開花，消費者難免陷入審美疲勞，摩天輪的奇觀屬性也将相應削減，進而貶損其商業價值。造輪熱潮之下，各地興建摩天輪應盡可能突出自身特色，避免同質化競争。有業内人士指出，面對目前國内市場的高需求，一旦同質化項目集中上馬，摩天輪行業未來也将可能成為一片紅海。而對于地方政府，更将帶來巨大的資源浪費。在營運層面，各地亦可以嘗試更多更為靈活的機制創新。比如，巨馬在浙江嘉興打造的無軸摩天輪，其營運管理亦由巨馬一并負責。通過這一模式，城市收獲了亮眼的景觀，也節約了管理成本，與企業實作雙赢。另一方面，作為地标建築，摩天輪的建設也應與現代化城市的建設相比對，在選址、燈光、造型等各個方面都要通盤考慮，與周邊環境和建築風格相協調。畢竟，摩天輪早已不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遊藝設施，而是一個動态的、可供遊玩的、代表城市形象的景觀。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孔令君 題圖來源：新華社
來源：作者：于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