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作者:澎湃新聞

馬伯骞自綜藝《明日之子》選秀出道,作為“偶像”進入演藝圈,他身上理應有着強烈的“偶像”印迹,似乎應該有着某種“人設”,永遠笑容和談吐分寸恰當,無可挑剔。但實際上,他看上去個性鮮明,想法明确,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要做什麼。

比如參與《星電音聯盟》的錄制,馬伯骞的初衷是,與黃子韬是多年朋友,想跟好兄弟一起做一個音樂類型的節目。來這個節目,也可以會一會相熟的音樂人,看一看新的音樂人。“很多選手也認識,真的很像來跟老朋友們見面,這是個我很熟悉又舒服的環境。”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星電音聯盟》劇照

在這個以電子音樂為主題的綜藝節目裡,在一幫個性分明的年輕人中,他作為節目嘉賓,卻顯得頗有幾分穩重。采訪馬伯骞時,記者也注意到,他進采訪間時走在團隊所有人前面,在團隊開口之前,先一步掌控全局,低聲提醒在場各方工作的細節,“燈光會不會比較高?”“我坐這裡攝影機角度OK嗎?”“話筒能收到聲嗎?”“是官媒嗎?那我把耳環取下來。”

采訪中,他講話直接且幹脆,對于節目中電音圈“鄙視鍊”的看法,他說“技術門檻的高低不是評價審美的标準”;要不要向大衆普及電音的知識,他說“音樂人不要去‘教育’聽衆”;對于音樂創作,他說“我不具備把它當作‘使命’的能力”。他有觀點,有态度,也不懼輸出觀點和态度,這在當下内娛的年輕藝人裡,并不算多見。

曾在一次采訪中,他說自己“做不了偶像”,再次提到這個問題,他坦言,“偶像嘛,某種意義上需要給人塑造一個夢境,這并沒有錯,你可以給很多人帶來情感依托,或者精神力量。可我希望,我就真誠踏實地把每件事情做好就對了。而且,我也确實不是偶像那塊料。”

“不是偶像那塊料”,也“沒系統學過音樂,不能把它當作使命”,哪怕他中學就開始組樂隊,玩說唱,玩編曲,拿過各種比賽名次,更在選秀中以亞軍出道,分析起來,馬伯骞似乎在以一個嚴苛的第三視角看待自己。

但說起表演,這個他曾經系統學習和當下實踐的“專業”,便像打開了話匣子,“對于表演,我是有系統了解的,這并不是說我是個很優秀的演員,而是有系統了解,就意味着我在表演中能有基礎架構。”他的笃定并非自傲,前不久播完的《偷偷藏不住》裡,他出演“桑延”一角,演技自然真誠,獲得了觀衆的廣泛認同。

無論是音樂還是表演,他強調“技術”“理性”“邏輯”,遣詞精确而缜密。他提到音樂和表演,都像是“向世界抛出一個問題”,隻是音樂創作,像是抛出自己的問題,而表演,抛出的是角色的問題。相同的是,“問題”一旦産生,就會在他腦中不斷回響,期待解答。而作為表演者,往往,生活本身會在某一刻給他答案。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星電音聯盟》劇照

采訪之前,記者找了些他的資料,從2017年至今,熒屏影像中記錄的他有所變化,是肉眼可見的更加沉穩放松。他提到自己剛成為藝人時,很多東西不懂,“是以整個人也很擰巴,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也會在工作中習慣去做逗人笑的那一個,話多的那一個,生怕得不到别人的注意和了解。

他在采訪中提到自己的弟弟,曾經在他瓶頸期傾吐脆弱時,弟弟在他面前哭了,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視作“強大的人”的哥哥有脆弱的一面。“我現在都記得他當時所有表情的變化,一清二楚。我後面跟他說,這其實很正常,我在成長,你也在成長,我想告訴你,你哥哥并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但我永遠會給你做一個好榜樣。”

而如今,他覺得“有時候無須多言”,他覺得家人們給我最大的鼓勵是,“我家四個人都比較獨立,又很少見面,他們都在做自己愛做的事情,熱愛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反而沒有強制給我輸出什麼東西,但那個默契和凝聚力是絕對在的。”

問他除了藝人之外,會想從事什麼工作,他說大學時除了表演,還報了兩個專業,一是哲學,還有一個是海洋生物學相關,“我那個時候想做海洋生物學家,去格陵蘭島研究格陵蘭睡鲨。”聽起來是與藝人完全不同的,自我放逐且孤獨的職業,“但我跟你講,好帥哦!”這是他在采訪中少有的,流露出稚氣的時刻。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星電音聯盟》劇照

【對話】

談音樂:好聽就完事兒,不是去“教育”聽衆

澎湃新聞:《星電音聯盟》裡也會出現,電音類型之間的所謂“鄙視鍊”,喜歡techno的看不上bounce之類的。怎麼看待在相對亞文化的圈子裡這種鄙視鍊,或者說,話語權的争奪?

馬伯骞:我覺得這是自然狀态和自然規律,這種情況每個圈子都會有。比如可能說唱的聽衆也會有這些争論。我覺得有些東西,它有它的技術門檻,但技術門檻的高低,不是評價其審美優劣的标準,其實就是你喜歡就好,不喜歡算了。

澎湃新聞:那說到門檻,你覺得需要給大衆普及比如電音的分類,加強他們對電音的了解嗎?

馬伯骞:音樂人要做的,不是去教育聽衆哦,做歌是給大家聽的。我以前也有過想“教育”聽衆之類的想法,但我沒資格做這件事情,我沒資格告訴聽衆什麼是好音樂,什麼是“壞”音樂。聽衆理不了解不重要,音樂“好聽”就完事兒了。做音樂不是高高在上的教育,而是一種喚起共鳴的分享。說真的,我現在做音樂可能和以前狀态不太一樣了。

澎湃新聞:以前是什麼樣的狀态?

馬伯骞:以前是想認真做音樂,但現在就想“玩”,而不是當作一種使命。

從2017年出道,我一直在舞台上,一直在做音樂,那個時候是想做專業音樂人的,因為覺得在台上很帥,做出好聽的歌很帥。但我并沒有系統地學過音樂,是出道之後才開始慢慢補課,請教喜歡的音樂人、制作人,自己在網上學混音的教程,自己摸索。

出道六年,在音樂方面也确實學到很多東西,也蠻好玩的,也還是熱愛音樂,但已經不會把這件事當作一種“使命”了,因為我清晰地認識到,我在音樂上的知識不成體系,我并不具備那樣的能力。是以,音樂對于我而言隻是熱愛而已,以前可能誤認為是一種使命,或者是一個夢想,其實隻是熱愛。

澎湃新聞:你還蠻真實的。

馬伯骞:是,就沒什麼不可以講的,我隻能說我熱愛音樂。你看我以前就很糾結,老想着怎麼樣才能做出一首大熱單曲,但我跟唐漢霄聊天,他為什麼能寫出《無名之輩》,因為他用了大量時間去打磨他的專業,從作詞作曲到編曲混音,他知道怎麼去和觀衆産生共鳴,他有系統的,甚至嚴苛的創作邏輯,我完全沒有,那這個差距已經擺在這裡了。

澎湃新聞:是以音樂創作在某些方面,需要技術性的肌肉反應?

馬伯骞:當然,而且你知道嗎,我對混音的興趣,大于寫歌的興趣,因為混音真的是聲音工程,是有參數的,是技術的,比方說高頻中頻低頻,會給人聽覺上什麼樣的感受,能刺激到大腦進而産生什麼樣的情緒,這都是有科學依據的。對于音樂,我的補課太碎片化了,是以隻能作為熱愛,沒有别的。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星電音聯盟》劇照

談表演:把角色當作最好的朋友去相處

澎湃新聞:對音樂是比較放松,比較“玩”的心态,那對于表演呢?

馬伯骞:表演是我的專業,我大學學的就是表演。在學校裡,我每學期正兒八經演過不少舞台劇,大家耳熟能詳的有《西城故事》《歌劇魅影》,也有一些大家可能不熟悉的作品。

澎湃新聞:是以對于表演的态度,和做音樂其實是蠻不一樣的。

馬伯骞:當然,因為對于表演我是有系統的了解的,這并不是說我是個很優秀的演員,而是有系統了解,就意味着我在表演中能有基礎架構。我塑造一個人物,我起碼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創作流程,我知道在什麼時候我需要做什麼事。

但音樂,我樂理基本是不過關的,隻有節奏還行,唱功也不是什麼天籁之音,作詞作曲也不算厲害,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事實就是如此,那我做一首歌,我需要有更專業的人士的協助。

我塑造角色,當然也需要導演的指導,對手演員的幫助,但我還是要靠自己去分析人物,了解人物關系和故事進展進而塑造角色。

澎湃新聞:音樂有它創作的技術理性,那表演呢,你如何認知?

馬伯骞:比方說我接到一個角色,那我首先要看在劇本中,角色的推動作用是什麼,他跟其他角色的關系是什麼,就在腦子裡很快地去列出123,去形成一個“網”。表演中哪裡出錯了,我也能快速分析出來。

澎湃新聞:可能很多年輕演員第一眼看劇本時,看的是角色我喜不喜歡,人設讨不讨喜?

馬伯骞:當然也要考慮角色适不适合你,要考慮從自己的人生閱曆出發,跟這個角色能不能産生共鳴。我可能在腦海裡,會把角色當作我最好的朋友去相處,去講他的故事,但理性判斷和分析,我認為在所有藝術創作中也是必須的。

澎湃新聞:提到人生閱曆,你覺得從出道到現在,有感受到人生閱曆的變化和你所選擇角色的類型是相關的嗎?

馬伯骞:有些時候是這樣的,但選擇角色有時候也有挑戰自己的部分,比方說我跟角色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但我能通過角色去體驗不一樣的人生。有時候我會覺得,我的人生并沒有很精彩,還蠻無聊的。那在劇本中,無論是架空世界還是真實世界,起碼通過體驗角色的人生,踩在他的鞋子裡去看待事情,可能會發現你自己不會看到的點,我認為這也是一個發現自己的過程,是角色和我的雙向了解,也增加了我的人生閱曆,我覺得這是表演最有魅力的地方。而音樂是在表達自己,我們說用音樂抒發情緒,那抒發的是你自己的情緒,自己的人生困惑,或者你在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澎湃新聞:這個說法很有意思,那表演不像是抛出問題,像是做出回答嗎?

馬伯骞:表演也在抛出問題啊,但你抛出的問題,可能并不是你的問題,是角色的問題,而從故事的發展來說,這個問題可能會被回答,也有可能不被回答,我會一直帶着這個問題去思考。比方我演過一些角色,我就會想:他為什麼會這樣?有的問題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

澎湃新聞:那你帶着問題,離開角色之後,有沒有在生活中的某個瞬間,遇到一件事或一個人,突然那個問題被解答了。

馬伯骞:有的,拿《偷偷藏不住》來說好了,到那部戲殺青為止,我都沒搞清楚,段嘉許是怎麼可以跟我妹談戀愛的?因為在真實生活中,這種事我絕不可能讓它發生,要是我最好的兄弟跟我妹妹談戀愛,我會把我妹拽回家,然後跟這個兄弟絕交,這怎麼可以呢?這就是“no way”。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在故事中,角色的選擇當然和我的選擇不一樣。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偷偷藏不住》表情包

但後來,我生活中真的見到這樣的例子,我有個關系像家人一樣的姐姐,她後來嫁給了好朋友的弟弟,我就問他們,我說這真的OK嗎?他們說OK啊,“因為交給他我放心”。然後我突然就了解了,在《偷偷藏不住》裡,從我角色的角度來說,我知道段嘉許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我妹是什麼樣的人。而我妹交任何男朋友,恐怕在我這都是不OK的,那如果非要選一個,我覺得我是能放心把我妹交給段嘉許的。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偷偷藏不住》劇照

澎湃新聞:你真實生活中也是哥哥?

馬伯骞:我有弟弟啊,但你知道,有弟弟完全是另一種狀态。

澎湃新聞:為什麼差別對待?

馬伯骞:因為對弟弟,不會想保護他,隻會想“教育”他(笑)。我沒有妹妹,不知道那種感受,但我演完以後,回答了一個我之前想過的問題,就是:我以後要有閨女怎麼辦?我想,我真的會很拿她沒辦法。我會很愛她,但又會很想保護她,我可能會覺得,在她身邊出現的男生必須得先過我這一關,但我又會擔心她難過,那太糾結了,是以我在想我以後要有女兒該怎麼辦。

還有個有意思的點,拍完這個戲,我後面去錄一個戀綜,裡面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女孩,喜歡一個年齡比她大的男生,但那個男生其實是拒絕她的。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是我的妹妹遇到這種情況,我就會把妹妹的耳朵捂上,直接帶走,然後說:“兄弟,你自己在這待會兒吧,我把我妹帶走了。”我以前不會有這種感覺的,但現在就會,是以你看體驗了幾個月有妹妹的人生,也拓寬了我的人生體驗。

專訪|馬伯骞:抛給世界一個問題

《偷偷藏不住》劇照

澎湃新聞:那作為哥哥的話,有沒有什麼好哥哥的标準?

馬伯骞:弟弟跟妹妹也很不一樣,我覺得有弟弟的哥哥吧,就是做好榜樣,其實我跟我弟弟很多東西都無需多言。我弟很少在我面前哭,但他唯一在我面前哭那次,就是我跟他聊到了我比較軟弱的一面,他會很接受不了,他覺得,“你一直在我心中是很強的,我不太能接受你有軟弱的一面,或者你有迷茫的時候,我一直把你當作很好的榜樣”。

澎湃新聞:他會因為你的軟弱而哭?

馬伯骞:對,他會,小時候打打鬧鬧不算,長大後,他在我面前哭,還真隻有一次,我現在都記得他當時所有表情的變化,一清二楚。我後面跟他說,這其實很正常,我在成長,你也在成長,我想告訴你,你哥哥并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但我永遠會給你做一個好榜樣。

澎湃新聞:當時你給他分享的那個脆弱點是什麼?

馬伯骞:就瓶頸期嘛,迷茫嘛,剛開始工作,很多東西都不懂,是以整個人也很擰巴,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澎湃新聞:說到有瓶頸期,那你覺得從剛出道到現在,自己最大的成長是什麼?

馬伯骞:蠻多的,最大的成長,這麼說好了,我以前是一個,會通過咋呼、逗人開心來讓别人看到我,或者做人群中最吵的那個,表達欲很強,所有東西都想說到最充分。其實都是以前對自己不夠自信才會這樣,特别希望别人了解我,但我現在就覺得,懂的都懂,了解你的就是會了解,有時候無需多言。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