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偶之光到人間油王，楊洋這次“耍帥”為何遭此反噬？

最近一段時間，楊洋被嘲慘了。随着新劇《我的人間煙火》的播出，楊洋遽然從昔日的「晉江在逃男主」，變成了今天的「人間在逃油王」。

一場聲勢浩大的「油膩圍剿」就像飓風過境，越來越多的觀衆正在加入這場全民狂歡。

狂歡的背後，又是什麼？

一、全民玩梗，都在玩什麼？

刷一刷全網對楊洋的戲谑與嬉笑，不外乎圍繞着以下三點。

1.演技油膩是原罪

摸着良心說，楊洋的臉放在娛樂圈裡相當能打。劍眉星目、薄唇挺鼻，能被評為「新天涯四美」之一不是沒有原因的。在這個7月之前，誰都沒想到帥成這樣的神顔，一油起來依然能油漫金山、人神共憤。

楊洋在新劇《我的人間煙火》裡飾演一名消防員，而他的演技讓觀衆們大受震撼，然後連夜創造了「楊洋救火——火上澆油」的歇後語。

縱觀楊洋在劇中的表演，深沉皺眉、反手摸臉、微咬下唇……如果說深情的眼神會拉絲，那楊洋的眼神一定會護發。每一個表情和動作，好像都是大寫的「小樣，看哥帥死你們」。

問題是，這種刻意賣弄的帥，真的并沒有什麼魅力，而且很油。

2.人設奇葩疊buff

除了演技讓人看着難受之外，這部劇的劇情也像在玩一種很新的東西，叫「男女主都有點讨厭」設定。

在《我的人間煙火》裡，父母雙亡的女主被父親的富商好友收養。女主在中學時和家境貧寒、打架鬥毆的小混混男主戀愛，後來兩人在女主養母的阻攔下分手。成年後，成為醫生的女主與成為消防員的男主重逢，兩人沖破家庭的阻礙，重新走到了一起。

單看劇情大綱似乎沒有問題，但劇情内部卻處處讓人關心編劇的精神狀況。女主的養父母對女主很好，給她優渥的生活、送她出國鍍金、托關系送她進最好的醫院工作、給她在醫院附近買好房子并配好車，但女主覺得她在家裡過得不幸福。

再看男主，在中學時就帶着女主喝酒、抽煙、打架、騙她發生關系，成年後重逢也動辄說女主腳臭、說她像女鬼，對她語言輕視、行為粗暴、疑似PUA前兆。然後男主給女主煮了一碗白粥，女主就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更加災難的是，楊洋自戀的演繹和奇怪的劇情放在一起，就像在疊一種很新的buff。導緻觀衆看人設會讨厭男主，而看演技則會被楊洋糊一臉油。這樣進退兩難且難得一見的觀劇體驗，很難說是觀衆的福，還是觀衆的孽。

3.迷惑操作激化觀衆“逆反”心理

楊洋在劇裡油得毋庸置疑，卻在劇外陷入了一些騷操作的争議風波。例如有網友指出，在被指責「演技油膩」之後，楊洋方做出了疑似轉移黑熱搜、拉女主熱搜為自己擋槍、删掉孟宴臣高光戲份等等行為。

雖然這些行為的真實性尚且無處考證，但已經一石激起千層浪，敗掉了大把路人緣，讓更多的觀衆憤怒下場。基本盤頗大的普通路人聚合起網絡輿論的力量，壓倒性地蓋過了為男主搖鼓呐喊的宣傳。

二、這場全民圍剿，有誰往裡添了把柴？

7月19日，楊洋的微網誌廣場被内娛多家粉絲聯合讨伐，被稱為飯圈史上嘲羊區分區的「百家屠羊」事件。而楊洋本人也因為在《我的人間煙火》中油膩的戲份、錯誤使用滅火器等操作被網友紛紛倒油，各家粉絲和吃瓜路人結成了空前統一的内娛聯盟。

在這次楊洋翻車事件裡，出力最多的，可能是和楊洋粉絲積怨已久的鄭爽粉絲。粉圈互撕逃不開挖墳放黑料，鄭爽粉絲和正主一脈相承的路子野。這次楊洋翻車，鄭爽粉絲立刻出馬倒油，甩出楊洋的全身照來力證楊洋身材比例差、五五分、身高不夠等。還放出了曾經拍戲期間楊洋踩箱子湊身高的照片，口出金句「人間箱奈兒」。

飯圈粉絲們倒最多的油、說最狠的話、造最多的梗，平均一天一個梗的速度，把「楊洋翻車」這場大事件逐漸推向網絡熱度的頂峰。

三、男一在翻車，男三在掀桌

在這場口誅筆伐中，楊洋的口碑自然是撲得一塌糊塗。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我的人間煙火》中飾演男三孟宴臣的魏大勳突然爆紅，大有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連夜建站子的喜慶感。娛樂圈裡的成王敗寇雖然沒有硝煙，但場面卻相當慘烈。

一方面，男三對男一的壓倒性勝利讓人側目，魏大勳暑期猝不及防的大爆特爆也讓人産生疑問，這次大爆的本質原因是同行襯托，還是自身實力過硬？如果單從演技表現來談，魏大勳又是否擔得起「暑期最熱男演員稱号」？

或許，等到下一部戲來臨，褪去這次讓人嗑生嗑死的吸睛設定，演員本人的扛劇表現才能真正證明一切。爆與不爆本身非常玄妙，許多有過大爆款的主演都很難再度複刻自己的輝煌。但作為觀衆，我們希望從這次同行翻車事件中脫穎而出的魏大勳後續可以有更加穩定地表現，也希望無數個誠懇演戲、踏實做人的「魏大勳們」能夠早一點等到前路繁花錦繡的那一天。

再從另一個角度來審視，抛開人設與僞骨科等吸睛設定不談，客觀評價之下，楊洋确實有他的演技問題。例如多年被嘲但多年堅持不改，就是他亟需突破的短闆之一。但問題是，既然隻是演技瑕疵，并沒有違法亂紀，也沒有背離公序良俗，那麼楊洋又是否「罪惡至此」，值得在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反複被刷屏讨伐、圍剿示衆？網友們圍繞着他「油膩」演技所進行的一切吐槽和戲谑，是就事論事的一場探讨，還是「随大流」的情緒宣洩？

關于這一點，我們将在接下來的篇幅中進行解讀。

四、「油膩圍剿」背後的觀衆心理是什麼？

在展開這一部分的讨論之前，大概需要先明确這樣一個問題——

如何定義「油膩」？

2017年12月20日, 教育部網站公布了當年十大網絡用語，「油膩」一詞已經赫然在列。而後，根據作家馮唐所寫的《如何避免成為一個油膩的中年猥瑣男》，可總結出「油膩」的幾大特征：油腔滑調、大腹便便、不修邊幅、吹噓炫耀……

但我們今天所讨論的「油膩」，很顯然并不是一種局限于年齡、身材、性别和相貌的「集體化标簽」，而是僅屬于一種行為模式。這種行為模式包括但不限于：言行輕浮、性格自大、喜歡說教、欠缺禮貌、頭腦空洞……總體來說，在如今的網絡輿論中，衆人所口誅筆伐的「油膩」，是一種自我意識過剩的具體表現。

對楊洋等諸多「油男」所發起的「油膩圍剿」，也就是對于上述行為模式的批判。

那麼，為什麼這樣的一場批判行為，卻能吸引這麼多的網友圍剿接力、孜孜不倦呢？

這背後的觀衆心理，可分成以下四點。

1.明顯的反差觀感

流量密碼有很多，但最能抓眼球的還是反差感。楊洋、張翰、黃曉明……這些被嘲過「油男」的明星，曾經都是以大熱角色火出過圈的清爽帥氣好青年。就拿楊洋來說，當年《新紅樓夢》裡大寶玉雖然演技平平，但真是個毋庸置疑的漂亮小孩，尤其是眼神清澈如水，連落淚都有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動人。

從後來《左耳》裡的校草，《盜筆》裡的張起靈，再到《微微一笑很傾城》裡的肖奈，哪一個角色拎出來都是白月光一樣的存在。這期間還誕生了一個著名的熱搜：#人活着就是在不同年紀反複愛上楊洋#。

事情變得不對勁，是從《三生三世十裡桃花》開始的。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那隻是一次普通的拉面大賞；直到最近《我的人間煙火》的熱播，正式把楊洋撅下了神壇，讓他成功走上了一條「迷死大家」的「油男」路線。

這種打破固有共識、重建新奇印象的反差，帶有十足的戲谑性和驚喜感。明明與觀衆的預期形成鮮明對比，卻更能滿足大家追求獵奇與刺激的吃瓜心理，而且不會産生審美疲勞，相應地，熱度自然也就居高不下。

2.覺醒的女性意識

從更早之前的黃曉明、張翰被嘲油膩，到讓人難忘的「人類高品質男性」徐勤根，到盛極一時的丫頭文學，到前幾個月抖音部落客紛紛模仿油男的「審醜狂歡」，再到如今楊洋被群嘲油膩……

太陽底下并沒有新鮮事。一次次的「油男翻車」屢見不鮮，折射出「天下苦油男久矣」的現狀。而這背後其實也是現代社會中，一次次凝視者轉變為被凝視者的過程，展現着被凝視者試圖以嬉笑來反抗凝視的流俗。在父權制社會的性别關系中，男性通常是凝視的主體，而女性是被凝視的客體。

根據福柯的理論，「凝視」指帶着權力運作、欲望糾結以及身份意識的觀看方法，凝視者與被凝視者并不是處于地位相等的位置上。

“男人注視女人。女人看自己被男人注視。這不僅決定了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大部分關系，同時也影響了女人與自己的關系。女人的内在審視者是男性：被審視者是女性。”——約翰·伯格《觀看之道》

一直以來，在父權制社會中，男性往往是掌握更多社會權力的一方，女性是順應男性期待的社會「第二性」。而當女性越來越有意識和有力量，那麼部分男性一些曾經被預設正常的現象就會開始被反思和質疑。

近年來屢屢被群嘲的「油膩」，本質上是一種自戀和賣弄。網絡上、娛樂圈中的「油男」惹争議的地方在于，他們把生活中一些男性對女性的輕佻、性化，甚至冒犯集中和放大地展現給了觀衆，一旦這種男性的「油膩」發展到極緻，往往會導緻針對女性的犯罪行為。

對于很多女性來說，對張翰、楊洋等一衆「油男」的嘲弄意味着暫時将性别凝視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盡管這種依托于網絡空間的凝視與戲谑并不能動搖父權制社會的根基和改寫目前的權力運作規則，但它形成規模後，确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發出女性的聲音，也引起一部分男性的反思與改變。

3.普遍的從衆心理

從衆心理是指個體在受到外界人群行為影響時，讓自身在知覺、判斷、認識等方面顯露出符合于公衆輿論或多數人的行為方式，也是各種網絡輿論問題産生的重要原因。

根據勒龐的《烏合之衆》，群體易受暗示、盲目、受情感控制、低智；且群體所能提供的「歸屬感」和「安全感」，也使得群體中的個體易受到影響，變得盲目從衆。

“人一到群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為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抛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備感安全的歸屬感。

群體隻會幹兩種事——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限制的一面。

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隻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衆》

無論是網絡平台，還是在現實社會，個人一旦想融入集體，那麼個體的個性、理智和情感一定會被群體消解和同化，其思想也立刻會被群體的思想所取代，進而影響他對待事件的态度。

例如這次觀衆們對于楊洋的「油膩圍剿」，事情的本質似乎早就從一起簡單的娛樂事件變成了預設的「社交貨币」——既可以幫助建立與他人的聯系感、進而找到自己的「群體歸屬感」；又可以纾解自己的情緒，且不用擔心會面臨诽謗、造謠等風險。這種從衆心理背後，往往是一種無意識的、麻木的看客心态，大家好像很少去主動了解事件的全貌、主動下意識地去思考和求證。從咀嚼輿論的牙慧，到成為輿論的一部分，個體已經全然跟随輿論引導波浪形一邊倒，成為了「集體無意識」的踐行者與推動者。

4.過度的娛樂心态

「娛樂至死」一詞最早由媒體學者尼爾·波茲曼提出，他曾表達過這樣一種憂慮——當文化逐漸成為滑稽的全民娛樂，人的思維、理性和自由也就宣告枯萎。

赫胥黎曾經預言：

“再也沒有人願意讀書；人們在汪洋如海的資訊中日益變得被動和自私；真理埋沒在無聊煩瑣的世事中；我們的文化成為充滿感官刺激、欲望和無規則遊戲的庸俗文化；人們由于享樂而失去了自由，将毀于我們熱愛的東西。”——赫胥黎

在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許多資訊不再需要任何實際價值，僅僅是新奇有趣就可以了。娛樂正以滲透的方式，逐漸改變人們的生活，讓我們無所不知，也讓我們一無所知。确是楊洋的油膩演技讓他成為全網的衆矢之的，但在這次狂歡事件中，許多圍觀者的情緒本身也缺乏理智和思考，更多地被洶湧的網絡輿論推着往前走，被同一化的情感因素暗示、感染，然後循環往複、不可自拔。

警惕被娛樂媒體控制、被潮流流量裹挾，才是如今網絡時代裡每個個體的緊迫需要。

五、是配角的掀桌，也是觀衆的勝利

這場席卷全網的全民狂歡愈演愈烈，持續了将近一個月，依然沒有偃旗息鼓的态勢。

講道理，《我的人間煙火》這部劇真的「可遇而不可求」。它集油膩、緊繃、端着的演技，和奇葩、降智、懸浮的劇情于一身；上一部爛得這麼深入人心的劇可能還是《東八區的先生們》。

至于在這場「圍剿」中殺出一條血路的魏大勳，《我的人間煙火》的作者玖月晞認為，觀衆們對于魏大勳所飾演的「霸道總裁」孟宴臣的崇拜，其實是跪舔錢權的表現。

很顯然，玖月晞并不明白，縱然大家喜歡孟宴臣這樣的「霸總」是一種崇拜權錢的表現，但現實中魏大勳的脫穎而出，反而是一場觀衆戰勝資本的博弈。

一方面，楊洋翻車的背後，是觀衆對目前資本造星、資本推星的現狀的日益抵觸。很多路人逆反的心理在于：

1. 配角人設好演技好，憑什麼還得被資本捂嘴？

2. 主角演技明明僅粉絲可見，粉絲怎麼好意思罵配角是「掀桌咖」？

3. 劇情難看就是難看，觀衆說句真話都要被扣各種大帽子？

誠然，過度的全民圍剿并不可取，但每個人都有表達觀點的權利，每個人也都可以有理有據地站出來反抗資本。

另一方面，不可否認，孟宴臣的「霸道總裁」人設本身所代表的是另一種過時的價值觀，但劇中孟宴臣的表現卻并不「霸總」。他并沒有和男主一樣，對女主言語羞辱舉止粗魯，而是個溫柔有禮、給足情緒價值和包容的男性，被網友戲稱為「最落地霸總」，「新時代改良版霸總」，更是第一個為醉後嘔吐而向清潔工道歉的主角。

從這個角度來看，劇中輕佻傲慢、粗魯無禮的楊洋，反而比孟宴臣更符合刻闆版的「霸總」形象。

魏大勳的演技也許并沒有多麼驚才絕豔，但他做到了演員的基本素養——不出戲、不端着、不矯揉造作，在目前的娛樂圈中就已經是中上遊者。畢竟這種霸總角色演不好……可能會成為另一個黃曉明。

是以從這一點來看，孟宴臣/魏大勳的勝利，既是觀衆們對爛演技、爛人設、爛劇情的積怨已久和情緒爆發，也是觀衆們對于文藝作品「日常性、合理性、真實性」的正常要求。

六、結語

從這次全網堪比「過年」的楊洋翻車事件向後望去，可以看到觀衆們對「油男」的審判、對「尬演」的厭惡，每年都在複活，且越來越有燎原之勢。

在文化工業時代，流水線式的同質化審美讓閱聽人變得愈發偏狹，那麼審美疲勞和追求新刺激的需求産生是時間之必然。

願我們大家能夠保有獨立思索的能力，始終警惕整個文化變成娛樂。願我們能夠始終記住為什麼笑，也記住為什麼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