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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人物之張蔭麟

作者:傳說中的京城大媽

張蔭麟被同時代的許多人稱作“史學天才”,他僅有一本未完成的著作《中國史綱》(其實隻有上半部),梁啟超稱之為“天才”,陳寅恪評價其為“清華近年學生品學俱佳者中之第一人”; 被吳宓稱為“梁任公第二”;他與梁啟超被認為是“二十世紀中國新史學兩大開山大匠”, 他與錢锺書、吳晗、夏鼐并稱“清華四才子”, 才名震一時。……但他隻是一顆流星,倏起倏滅,以三十七歲之齡結束了短暫而耀眼的一生。

西南聯大人物之張蔭麟

張蔭麟是廣東東莞市人。他16歲時考入清華學堂,僅半年,就在《學衡》雜志上發表文章《老子生後孔子百餘年之說質疑》,而這篇文章是針對梁啟超對老子事迹考證提出異議。一毛頭小夥敢對大師的文章提出質疑,清華師生大為震動。他對梁啟超考證“老子認定其在孟子之後”的六條證據,逐一 批駁,梁啟超讀後不僅不生氣,反而對他大加贊賞,稱之為“天才”。

張蔭麟又發表《評近人對于中國古史之讨論》,指出顧颉剛采用 “默證”這種方法的得出的結論不正确,同樣給學界帶來震撼。顧颉剛對質疑心悅誠服,不僅沒反駁,後來還将這篇文章收入了自己主編的《古史辯》第二期。張蔭麟死後顧颉剛在《當代中國史學》中,贊揚其在通史、宋史領域大有建樹。當時被他批評過的還有馮友蘭等史學專家。馮友蘭在他死後,曾集資、主持設立“張蔭麟獎學金”……如果這些大學者對他的才識不是心服口服,大概就不會有這些後續事情的發生了。

在清華就讀期間,張蔭麟十分沉迷學術,幾乎天天在圖書館埋頭苦讀。在清華求學7年,發表論文和學術短文40多篇,文筆犀利流動,富于批判精神,内容涉及文、史、哲三界,深得當時學界稱贊。

西南聯大人物之張蔭麟

1929年,以優異成績從清華大學畢業後,獲公費到美國斯坦福大學攻讀西洋哲學史和社會學。留學4年,修完應學課程,還未到期,已獲哲學博士學位。1934年,回國後在清華大學曆史、哲學兩系擔任講師,也在北大曆史、哲學系兼課。此時他的治學重心轉為專門研究曆史,因為“隻有國史才是一生志業所在”,過去弄哲學、社會學,無非是為曆史研究打下根基。學哲學是為了有一個超然的、客觀的、廣大的看法和方法的自覺。學社會學是為了明白人事的理法。他的治史方法是從作長編下手,很快就成為當時了國内新史學的中堅人物和學術新秀。

1934年,他不過29歲,就經傅斯年推薦應教育部之聘,着手編撰高中曆史教材:《中國史綱》。他為此專門請假兩年,專門編寫此書。張蔭麟制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他自己執筆漢以前,吳晗負責唐以後,并邀請王芸生、千家駒等撰寫專題。 他本來就不滿當時的曆史教材,讓青年人“被迫重溫再溫可厭倦的一套雜湊的機械的史實”。是以這本《中國史綱》的課本既不重考證,也不引原文,而是用“講故事”的筆法來“畫”曆史,把深奧的曆史問題,講得通俗易懂,使讀者不僅可以從中汲取知識,也能享受到閱讀樂趣。因為各種原因,1940年此書出版時,隻有他執筆的部分得以完成。

西南聯大人物之張蔭麟

《中國史綱》一經出版,立刻赢得巨大贊譽。作者功力與學識得以充分展示,當之無愧地歸入中國史學名著。在這部著作中,張蔭麟對自己民族的曆史飽含溫情與敬意,旁征博引,縱橫捭阖,以豐富可信的曆史文獻作依托,以輕松自由、流暢粹美的文字,以舉重若輕的行文風格描述了遠古中國至東漢初年的曆史。

他的好友、賀麟(著名哲學家、哲學史家、黑格爾研究專家、教育家、翻譯家)稱之為“他人格學問思想文章的最高表現和具體結晶”,其書“有真摯感人的熱情,有促進社會福利的理想,有簡潔優美的文字,有淹博專精的學問,有透徹通達的思想與識見”。 他浙江大學的頂頭上司張其昀說:“《中國史綱》一書是嘔心瀝血的著作……即就文字而論,亦用力至勤。世人多驚羨其文筆之粹美,以為勝過一般文學創作,不知其字字珠玑,皆為潛心涵泳幾經錘煉而後成”。華東師範大學曆史系教授王家範認為,隻有錢穆的《國史大綱》可以與之媲美。

張蔭麟生活儉樸,卻又嗜書如命。從美國回來,有春冬兩套衣服,結婚時也沒添置新的,省下的錢都用來購書。留美時省吃省穿,剩下的錢全給弟妹作教育費。到清華後有了一點點餘錢收買舊書,到離開北京前,他的小書房架上、桌上、椅上、地闆上全是書。

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赴昆明,在西南聯大任教。1940年初,他轉到浙江大學任教。他是一位常識淵博、德高望重、深受學生喜愛的老師。但他不幸患上腎炎,由于缺醫少藥,病情日重轉為尿毒症,1942年10月24日在遵義病逝,年僅37歲。去世時,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他原本是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和一雙可愛的兒女的。

在清華上學期間,父親去世了。他不僅要自己掙學費,還要負擔弟妹的生活費和學費。是以他到同為東莞人的倫明正(北京大學文學系教授,也是著名的藏書家)家為其八女倫慧珠作家教。

西南聯大人物之張蔭麟

和好友賀麟在一起

倫慧珠性格内斂、安靜,深深地打動了張蔭麟。倫慧珠卻一直是若即若離,直至張到了美國心灰意冷之時才又表達了愛意。為了愛情,張蔭麟甚至放棄即将到手的博士學位而提前于1933年返國。他的好朋友賀麟評價說,“張蔭麟生平精力所集中,心神所寄托,除了學術研究之外,就是純真愛情,‘天真純潔,出于至情至性,犧牲一切,在所不惜’” 。兩人經過了6年的苦戀于1935年四月結婚,婚後育有一兒一女,生活甜蜜而幸福。

但在昆明時,卻又有一個女孩闖入了他的感情生活。這個女孩就是容庚的女兒容琬。容庚比張蔭麟隻大11歲,和張蔭麟亦兄亦友。對于張蔭麟和自己女兒的不倫之戀,容庚持反對态度。

在長達十年的時間裡, 容琬一直和張蔭麟保持着聯系,她的文章和譯作都經過張蔭麟精心修改,張蔭麟曆年來給她的片言隻字,她都珍藏着。對于這份感情,張蔭麟是懷着感恩的心情來對待的,提到容琬的名字,他的聲音都會顫抖。

最後的結局是個悲劇,張蔭麟和倫慧珠以離婚收場,倫慧珠帶着兒女回到廣東。而容琬也奔赴北京和表兄結婚,和張蔭麟徹底斷了來往。妻子、夫妻,轉瞬間已形同陌路,張蔭麟的心情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尤其人言可畏,他隻得離開西南聯大,轉赴遵義,任教于浙江大學。

在郁悶的心情下,他的健康越來越差。在最後的日子裡,他愈發想念妻子倫慧珠,他給她寫了很多信,但卻從未寄出。一代史學英才就這麼孤寂地走了,留給學術界衆人的隻有悲痛和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