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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進了ICU,前總編開啟“搏命式”帶貨

作者:钛媒體APP
天涯進了ICU,前總編開啟“搏命式”帶貨

圖檔來源@視覺中國

文 | 電商線上,作者|沈嵩男,編輯|斯問

一個網站突然上不去了,在如今是件尋常事。伺服器當機,或是巨大流量瞬間湧入,都有可能導緻系統崩潰。成立于1999年的天涯社群(以下簡稱“天涯”),在它營運的24年裡,發生過大大小小,太多次的當機事件。

以往的當機,就像“頭疼腦熱”,是場小病,熬幾天也就過去了。而天涯從4月初開始的這一場停運,已經持續快兩個月。按多名天涯高管、前員工的說法,天涯沒死,但“全身癱瘓”。

天涯進了ICU,前總編開啟“搏命式”帶貨

回溯這個“老破站”,呈現出的是兩段割裂的記憶。一是它曾經有過的無比巨大的影響力——

1999年,天涯創始人刑明炒股,從幾十萬初始資金賺到兩千來萬。他用這筆錢創辦了天涯。“我隻是很喜歡跟人在網上讨論股票,我們聚攏的是同一群人。”

PC網際網路時代 ,天涯是最具“媒體氣質”的内容平台。它單獨劃分出雜談、民生、文學、财經、體育、情感等一衆欄目,大大小小數十個版塊。以及從相冊、郵局到遊戲、問答等十幾種内容形态——彼時,在天涯裡能當上一個“斑竹”(版主),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它代表着你有充分的圈内人脈,和足夠的學識與認知。

用現在的網際網路産品眼光來打量,天涯内容豐富、多元,但産品也顯臃腫、創作有門檻。這是一種極為古典的媒介,更精确的說法叫“BBS論壇”。

2007年,天涯注冊使用者突破2000萬,被認為是“全球最大中文網際網路社群”。

2013年8月,天涯注冊使用者數量達到8500萬。當年中國網民規模約6億,也就是說,每七個中國網民中,就有一個注冊了天涯。還有很多人,不注冊不登入,但每天都在“水”論壇。最繁榮時,天涯有上億級的使用者,孵化了如《明朝那些事》《鬼吹燈》《黑道風雲20年》等現象級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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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天涯慶祝它的十周年

另一面,天涯從神壇跌落的一瞬間,又來得極為激烈。在移動網際網路大潮洶湧而至時,天涯被拍倒在了沙灘上。微網誌、微信公衆号、虎撲、豆瓣……諸多更細分、或龐大的内容平台滲透入公衆生活,天涯和他的使用者被迫老去。

“如果說關鍵節點的話,微網誌和移動網際網路的出現,是讓天涯大踏步落後的核心原因。”前天涯執行總編輯宋铮(天涯id:小黑)表示,在天涯擅長的領域,比如社會民生事件、八卦事件,彼時微網誌都比天涯更直接、快速。

“我2012年前後就建議‘968’(天涯創始人刑明的天涯id)把天涯的版塊拆分出來,有特殊(價值)的版塊拿去做獨立的APP。如果那樣去做的話,我認為天涯也是有機會的。至少通過這個矩陣,你做十幾個垂直領域的APP,可能有那麼三四個能夠活起來,你将來也是有收獲的。”

不再細究過去錯失的轉型機遇,如今,天涯仍以“天涯神帖”“天涯網紅”等标簽,若有若無地穿插在現代人的生活之中,像極了一個好漢談着當年的英勇,卻又不免處處透出身處遲暮的遺憾。此刻,當人們談及天涯時,更多的僅是秉持一種緬懷的情緒。

近一年網際網路上關于天涯的消息,都一緻地指向“消失”。2022年年底,有網友發現天涯關閉了發帖功能,連登入也變得困難。更早之前,天涯老使用者“郵差”試圖登入天涯,但驗證碼一直填不對。“驗證碼永遠都是過期的,永遠都不對,你知道吧?這是叫我永遠别登入了。”

2006年,“郵差”和幾位網友在天涯開辦了名為“天涯音評會”的部落格,主要釋出樂評帖。也是因為在天涯上積累下的名聲與人脈,讓他走上了音樂道路。

4月1日,天涯官方微網誌公告稱,近期将進行技術更新和資料重構,在此期間平台将無法通路,“請大家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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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社群公告

讓天涯癱瘓的直接因素是其伺服器關停、域名被當機。天涯高管解釋,他們無力支付電信的機房和網絡費用約1000餘萬元。

有天涯老使用者表示,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維持這樣一個過時、龐大的網站,是要花上不少錢的。如果公司沒錢了,原來那個熟悉的頁面就會“消失”。

至此,一場自下而上的救援開始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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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開機天涯”邀請到的嘉賓

“據說天涯站方還沒有放棄,還在努力尋找自救手段,希望有涅槃重生的一天。”2023年4月29日,宋铮釋出了這樣一條朋友圈。5月15日,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他宣稱已獲得天涯官方授權,将進行“七天七夜,重新開機天涯”直播義賣活動,希望籌集300萬元資金,幫助天涯重新開機。

“不希望天涯悄無聲息地消失,這是我們這些天涯老網友們對青春的一場拯救。”宋铮表示,哪怕是告别,也應該體面一些,讓老使用者能夠下載下傳下來他們的文章、重訪他們的好友。

《電商線上》采訪了宋铮、負責本場直播活動的前天涯員工林以甯,試圖從這些老“天涯人”口中了解,他們要如何搶救這個“老破站”。

300萬和7×24小時直播

宋铮的人生因天涯而變道。他和刑明在天涯相識,收到刑明的邀請,從國企轉行成了天涯第一個專職員工(早期論壇的版主、管理者都是網民,而并非正式員工),也是後來天涯在内容方面的總負責人。

“他們都認為該由我來牽頭做這件事。”宋铮與天涯早期員工、核心版主相熟。從人脈、資源、影響力角度來看,他被認為是最适合的人選。

“我們會将義賣所得的錢,以‘捐贈’的形式給到天涯去支付電信服務費,讓網站重新開機。”他坦言,300萬元是無力讓天涯“煥然一新”的,這也不是作為前員工的他該考慮的事。他們的行為,更接近于一場“搶救”,讓天涯續上一口氣。“刑明告訴我300萬可以讓天涯的伺服器暫時重新開機,是以我們的目标就是30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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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铮用4個“W”介紹這場直播義賣

沒過多考慮籌資失敗、直播效果不理想怎麼辦這些問題。“先試試再說,而且越是接近開播日期,我們越有信心,因為我們發現不論是媒體、使用者,對這個平台都還很有記憶,我們帶動了很大的熱度。”

網際網路時代,熱度就是流量,流量都可能被轉化成金錢。因而,直播帶貨可能是對天涯過去積澱下的“影響力”“情懷”等價值進行變現的最有效的方式。

宋铮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辦一場帶貨直播,而且“7×24小時”不間斷。這場活動,預計自5月28日起始。

一個來自于古典論壇時代的中年人,鮮少自拍短視訊的嘗試,也缺乏面對鏡頭的經驗。但他準備闖入一個之前從未涉足過的領域。

“我最初就希望搞一個大噱頭,不管怎樣,至少讓社會知道我們在做這件事。”宋铮并不掩飾自己“博眼球”的用意,“我也不是多大的腕,一個‘過時’的人,沒那麼多選擇。我預計可能直播熱度得在兩三天之後才會起來,是以我必須連着播。”

他還想過,如果七天之後還是沒能籌措夠300萬元,但能看到機會的話,他會繼續播下去,直到錢夠為止。“我盡力,我用搏命的‘超長待機’的方式來博眼球,不死不休。”

誰來賣貨、賣什麼貨?

“重新開機天涯”的核心團隊據了解有接近三十人,主要由天涯前員工、核心使用者構成。有人負責宣傳、策劃,有人負責搭建電商供應鍊、直播。

作為發起人的宋铮,主要是以“主播”的身份和網民聊天、講天涯的老故事。

“賣貨會有專業的主播負責,我主要是在深夜檔講故事,以前在天涯工作的時候,我就是個夜貓子。”他并不是沒有考慮過,夜深人靜之際,直播間冷清怎麼辦。“如果隻有那麼零星幾個人觀看,我還是會繼續講下去,我相信總會有人來看的。”

這是過去天涯的風氣,作為“全球華人的網上家園”,天涯不缺四海來客,每個時間點,都可以在裡面找到聊天的人。

主播不隻宋铮。就在這幾天,團隊還在招募一切有意願參與到直播中來,講述自己和天涯的故事的“天涯人”。

還有在天涯成名的一衆網紅。天涯初代網紅李芊墨(天涯id:笑楚),将擔當此次直播義賣的主播。她還為團隊找到了音樂人楊立德為此次直播站台。後者曾包裝了小虎隊、蘇芮、蔡琴等歌手、組合。

“我已經10多年沒登入天涯了,盡管如此,天涯是我網絡社會裡的故鄉和精神家園。”李芊墨說。

從天涯發迹的孔二狗則在微網誌發文說:“我想去天涯義賣籌款,全是因為十幾年前每天就靠着天涯度過一切閑暇時光,(它)更是我發迹之地。為了情懷和感情,我不但可以脫下長衫,真急眼了,褲衩子都可以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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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二狗

《鬼吹燈》作者,在天涯成名的“天下霸唱”,将帶着他的簽名作品來到直播間。負責電商相關事宜的林以甯告訴《電商線上》,天涯作家的作品、周邊T恤,都隻是部分商品。

“我們總共會有差不多300款貨品,其中80%都是具備市場競争力的商品,包括一些海南(天涯總部所在)的農産品,也有一些符合年輕人需求的美妝護膚品、防曬品、家居用品。”

他解釋,情懷商品隻是一部分,提供更多的符合大衆市場需求的商品,帶貨的商業邏輯才能成立。“否則不就成了割韭菜嗎?”

當然,選品針對的消費者,主要還是更比對天涯使用者特征的40歲以上男性群體。“大部分商品都來源于我們‘内部’,一些天涯前員工、老使用者自己就在做電商公司,他們手頭有貨品、主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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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電商的線下店,用自己的方式參與其中

李芊墨如今經營自己的美妝品牌,在義務擔任主播之外,她還拿出了價值15萬元的貨品售賣,所得款将全部捐給天涯。

并且,本場直播的帶貨主播、場地、裝置,很大一部分也由天涯老使用者貢獻。“他們直接抽調了自己公司裡的電商團隊來幫我們做這些事,工資他們發,人給我們用。”

目前,貨品池中既有上千元的定制周邊,也會有很多幾十元的平價品。主播層面,有專業的帶貨主播,也有“初出茅廬”的老天涯使用者,可以了解為,這是一場不考慮傭金、坑位費等商業要素,但以商業邏輯驅動的義賣活動——隻有那300萬元是一場“捐贈”,其餘都是純正的“生意”。

距離直播還有幾天時日,我們難以準确預測這一場直播究竟會以何種面貌呈現給網際網路。“我們的直播腳本,其實每天都在改。”林以甯不否認,七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直播,對任何電商團隊來說都是巨大的挑戰:内容與商品的穿插節奏、主播的更替、對突發狀況的應對,這些都存在種種難以預料的因素。

但通過對宋铮、林以甯的采訪,我們發現他們的狀态,本質上是松弛的。“如果沒人看直播?那我半夜裡也會起床和小黑老師連線,我相信團隊裡的每個人都願意這麼做。我們努力過了,人到中年還有這樣一次‘搶救’青春的機會,不遺憾了。”

團隊也聯系了抖音平台方,嘗試擷取流量扶持,搭建了社群,與千萬粉絲的學者、作家進行預熱連線,他們在籠絡一切可籠絡的資源,為這場直播吆喝,希望借此為義賣結果,提供更多的确定性。

帶貨300萬,然後呢?

天涯,其實一直困在“賺錢”兩個字裡。

2005年,天涯得到來自于IDG、清科的投資。一年後,谷歌、聯想(投資金額為250萬美元)、江南春也“帶資進組”。

錢袋子充實的時候,天涯做了包括自己的主站APP、問答、微網誌、社交産品。它不希望自己隻是一個論壇,而是成為一個平台。依靠流量,參與到未來的移動網際網路市場中去。但據“通聯資料Datayes”,其主站APP自推出以來,月活使用者在觸及300萬頂峰後就一路下行,截至2022年5月,已跌至不足60萬。

2015年,天涯挂牌新三闆,發行價13.33元/股,估值最高時超過20億元。但因為遲遲不公布2015年的财務資料,僅僅6天,天涯就被暫停交易轉讓。

上市,讓天涯糟糕的财務資料袒露在了市場面前。從2013年到2016年期間,天涯持續虧損,4年累計虧掉了1個億。根據創始人之前的說法,天涯也曾短暫盈利過,但相較于虧損的幅度,可以說是微不足道。

賣廣告、做電商、推遊戲,天涯早年就嘗試過一切可能的變現方式。這幾年,它還做過虛拟币、元宇宙,隻是從結果來看,無一例外均告失敗——不僅未能收獲商業成果,還榨幹了天涯的流量、使用者的情懷。

它還在不斷出售它的二級目錄。“因為天涯論壇是一個老牌的知名BBS社群,它在百度裡面的權重非常高,是以在天涯裡發的很多内容,在百度搜尋結果裡有着很好的排名。很多人會去租一些權重高的網站二級目錄,達到搜尋霸屏的目的。”有從事搜尋優化的業内人士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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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邢明(左)與李開複

而天涯前高管則透露,2012年陳天橋曾開出10億元人民币想全資收購天涯,承諾收購後讓邢明繼續擔任CEO,所有團隊都繼續保留,“隻是不許再接亂七八糟的廣告”。

這些頗為野蠻、短期的變現方式,幾乎是天涯商業化探索無果後,自我掙紮的縮影。

而如今,這場“重新開機天涯”的直播最好的結果,也隻是為垂垂老矣的天涯續上一口氣。但從更樂觀地角度來說,作為曾被視作“最好的中文社群”的天涯,集聚起一衆文藝領域的老人,也未嘗不可被視作,一場電商直播領域的内容化嘗試。

天下苦“模闆化”的直播帶貨久矣,自“東方甄選”以内容帶動直播的模式成功之後,行業就一直在嘗試探索各種新的方向。

“如果真的成功了,确實可以為邢總提供一些商業化的參考。”如今,天涯還有幾十号員工,有基于海南的免稅、農産品特色供應鍊。天涯作為品牌,仍具備一定的社會号召力——“天涯社群”岌岌可危,但百度上有“天涯吧”,豆瓣上有“天涯觀光組”,微網誌上有“天涯論壇”,它仍頻繁以品牌符号的形式,出現在社交媒體之中。

這幾天,刑明正計劃推出“天涯重新開機者勳章”,頒發給這次幫助天涯重新開機的“天涯人”。他還預估,不超過兩億元就可以讓天涯重生,走回到網際網路行業的前列。隻是對現在的天涯來說,“重生”“走回網際網路前列”等願景,或許都略顯宏大。眼前,刑明應該會更關注這場直播帶貨的結果。因為某種程度上,它是天涯剩餘價值的“量化”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