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款遊戲，僅由2人小團隊制作，遊戲難度還十分折磨，但好評率高達90%，最終達成了本體800萬份以上的銷量、被譽為神作，那說的就是《暗黑地牢》了。
如果有一款遊戲，由20人以上的團隊制作，遊戲難度同樣十分折磨，但發售半月好評率僅75%，被許多老玩家評價為枯燥、不如前作，那說的就是《暗黑地牢2》了。
《暗黑地牢》是不少朋友都熟悉的作品，它的風格黑暗壓抑、背景走克系路線。作為主人公，你要經營小鎮、招募英雄，組成四人小隊不斷探索地牢、讨伐怪物。過程中，你還要妥善管理手頭資源，處理英雄們的壓力、怪癖，防止他們是以崩潰或失足。
而《暗黑地牢2》的架構則有些差別：在小鎮毀滅之後，英雄們會駕上一輛馬車同行、完成一段完整的旅程，而不是會在小鎮裡休養生息再換人下本。二代的遊戲過程有點像《殺戮尖塔》的爬塔——選哪條路線、去不去頭目戰、是多打一場還是走崎岖的路段……都要根據你隊伍的狀态來決策。
在更細的機制上，二代也有不少創新改動。比如在原本壓力系統的基礎上，增加了四個隊友之間兩兩存在好感度，且會是以數值形成正面或負面關系的設定。他們的關系好壞往往會影響戰鬥——看哪個隊友不爽？打怪的時候我就搗亂、給你來一刀；和誰關系好？那就默默守護、上專屬buff。
有時，複雜的角色關系也會讓人哭笑不得……
這兩代遊戲，在包裝和壓力系統上都做得很有沉浸感和新意。但我們别的不談，就聊它的橫軸回合制戰鬥系統。因為這是貫穿兩代遊戲的精華部分，在體驗上幾乎沒有太大差别。相比傳統的回合制遊戲，《暗黑地牢》最突出的就是角色之間的合作：
首先，一支隊伍可以搭配四位英雄，他們技能的施放、生效位置都有嚴格限制，比如強盜的「抵近射擊」雖然威力極大，但他隻有站在最前方時才能施放，且隻能攻擊敵方一号位。施放後他會退後一格（後面的人則會自動往前一格），想要再次施放，就必須想辦法改變位置。
這樣的核心機制，讓角色陣容、站位、技能的搭配，以及戰鬥時的決策都顯得非常豐富和重要。比如我想反複用強盜的抵近射擊打出高輸出，那就最好在前排，再配一個身處一、二号位都能施放技能的英雄。遊戲裡的英雄、技能數量都不少，這就形成了極大的樂趣。
而《暗黑地牢2》「在繼承這套出色戰鬥系統的前提下，全面更新了美術設計、演出效果，對外圍玩法也做了大改」——如果在發售前隻看這句話，任誰都會覺得這遊戲肯定做得更神了。可是看看評價，事情好像完全不是這樣：它并不令玩過前作的玩家滿意，反而讓很多人大失所望，反向安利起一代……到底是哪兒出問題了？
01 三個緻命沖突，讓神作跌下神壇
簡單來說，它的問題在于“取了精華，加了糟粕”：雖然繼承了戰鬥系統，但其他外圍系統，幾乎全都是為了把核心戰鬥體驗的時間無·限·拉·長——這樣的設計談不上爛，相比一代卻遜色不少。至少葡萄君這幾天玩下來，就感受到了它的幾個緻命沖突。
第一個沖突，在于極不均衡的難度曲線。
設計師拉長時間的第一招，是把類似手遊的養成系統做進了單機Roguelike裡：《暗黑地牢2》中，每一局無論成敗都會按達成目标結算關鍵資源「蠟燭」。蠟燭能解鎖每個英雄的分支職業、進階屬性，能抽取池子裡沒有獲得過的道具，還能解鎖不同難度，甚至抽皮膚！這樣的系統劃分出了玩家的體驗階段，但實際玩下來你會覺得哪裡怪怪的，到底是哪裡呢？
解鎖全部内容大概要2000多根蠟燭
而一局最多能擷取大概100根
不止蠟燭系統如此，制作組在其他方面也很堅持這一套思路。比如你的每個英雄，在前期隻有不到一半數量的技能，剩下的都要通過進入随機生成的特殊地點「反思聖地」來解鎖。每個英雄至少要進入5次才能全部解鎖技能，如果你沒看懂關卡機制失敗了，那還要重新進入一次。而每張地圖，最多也就隻能碰到2次反思聖地。
……你應該也咂摸出這個不對勁的感覺了吧？這一套養成體系，是《暗黑地牢2》外圍系統的核心。從直覺上來看，這設計很合理：玩家和英雄都在逐漸成長嘛，由弱變強慢慢解鎖有什麼不對？
可是從體驗上來看，很多玩家都發現了其中的關鍵沖突：前期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們必須投入大量時間和試錯成本去解鎖内容，這個被逼肝的開荒過程非常痛苦；但後期解鎖完了所有内容，遊戲又顯得過于簡單了，原本險惡的戰鬥幾乎變成了機械操作。最終結果就是先經曆一番折磨，然後越玩越無趣。
前期面對大部分BOSS時
你都不得不用團滅的代價“交學費”
而且，即使你非常耐造、硬核，扛着前期的痛苦通過了全部章節，在這一套戰鬥、關卡之外，遊戲也并不能提供更多元或艱深的樂趣——隻能解鎖更高難度，讓你的旅程增加更多負面條件，然後再來一次。像我們此前聊過的《小骨：英雄殺手》同樣推出了高難度，但它作為動作遊戲可以壓榨玩家的操作極限，況且還做了很多新内容。相比之下，《暗黑地牢2》的做法就像是為難而難，也難怪會被不少玩家調侃為「面多加水、水多加面」了。
第二個沖突，在于極其漫長的單局時長。
設計師拉長時間的第二招，是強行把單局時長拖到天荒地老。如今大部分Roguelike都會把單局時間控制在30分鐘以内，像是《暗黑地牢》下副本的機制，單局差不多是10~30分鐘，不會讓玩家感覺太疲勞，失敗時也不會有太大的心理落差。
可是《暗黑地牢2》呢？從選角搭配到打完這一章節的BOSS，通常都需要2個小時以上。如果你比較摳細節、喜歡思考，可能4個小時都打不住——一款中等體量的Roguelike，竟能讓人擁有比玩3A大作更沉重的心理負擔，屬實活久見——這還是理想情況，一個運氣不好，或許你會在BOSS門前的一場精英戰裡暴斃，幾個小時的努力化作一堆蠟燭，看着就來氣。
絕望時刻
第三個沖突，在于缺乏變化的局内養成。
在做了以上這些拉長時間的設計後，他們似乎已經來不及考慮到一點，那就是在開局就搭配好固定陣容之後，玩家的戰鬥政策就已經鎖死了，并不存在其他典型Roguelike中局内Build和成長的樂趣——因為每個角色能裝備的飾品僅有兩個，總體上對于戰鬥的影響并不像其他遊戲那麼大。
但與此同時，玩家又要在至少兩個小時的過程中，面對這一成不變的陣容，使用幾乎沒什麼變化的操作。即便遊戲的戰鬥很有趣，在這樣的消磨之下，任誰也會扛不住的。
另外，《暗黑地牢2》還有一個很尴尬的缺陷：MOD制作難度極高。
要知道它的前作本來并沒有那麼火，但偏偏因為美術資源輕便、易于制作MOD，吸引了大量作者。這才讓我們能在這一款幾十塊的遊戲中，玩到隻狼、傑洛特、2B等主機角色，甚至《明日方舟》之類手遊裡的大批角色。
但二代在全面更新美術設計後，民間MOD大機率就會絕迹了。原因不必多說，有的老MOD作者已經總結得很清楚。隻能說美術是一把雙刃劍，而《暗黑地牢2》為此所付出的代價，可能會比想象中還要沉重。
02 越做越回去的續作，還救得回來嗎？
講完所有的這些沖突，現在讓我們假設一個局面：如果有某個新玩家從沒玩過兩代《暗黑地牢》，這時Ta先接觸了《暗黑地牢2》，Ta會不會因為以上這些糟糕的體驗，設想或期待遊戲應該如何改善？
比如Ta有可能會想到：《暗黑地牢2》的單局時間還可以更短，養成系統還可以不那麼逼肝，整體體驗可以不那麼固定，另外英雄如果能更多元化就好了……如果能有一款遊戲，在不失去《暗黑地牢2》優點的前提下，把這些問題都解決，那會是一款什麼遊戲？
我來告訴你：這款遊戲，叫《暗黑地牢》…………也就是說，除了美術更新和小部分創新點之外，《暗黑地牢2》的體驗幾乎是全面倒退。制作組給我一種感覺——他們很想創新，但卻搞錯了使用者喜歡這款産品的重點。
這是件挺讓人無奈的事，因為Red Hook工作室如果有性格，似乎會是個很拗的人，就喜歡一條道走到黑。他們的創意總監曾在一次演講中提到，他們非常看重前期的核心設計，因為之後的所有設計都會據此鋪開。這種思路固然沒錯，但有時一個決策不對，之後的設計可能就會走偏，很難力挽狂瀾。
我猜，《暗黑地牢2》的核心思路，就是在保留前作戰鬥系統的前提下，圍繞“四人一車”的公路片氛圍，打造一個爬塔式的Roguelike體驗——其實如果單看這一作，《暗黑地牢2》算不上是爛作，還是很好的遊戲。但無奈的是前作設計完成度過高，而二代的重構又稍嫌不佳，甚至越做越回去，對比之下就有些尴尬了。
在這種局面下，我們或許會想到一些更好的解法，比如把開局的固定陣容搭配，改成一關關擷取新角色、擴充陣容，或許就會有更強的Build感。但這也隻能說說了——這種傷筋動骨的設計，單靠更新改過來的難度實在太大，與其期待它慢慢疊代完善，還不如直接期待《暗黑地牢3》……
總的來說，我對這款遊戲目前的評價是量子疊加态的——隻要我不玩，它就是好遊戲、白月光；當我打開遊戲，切實感受到折磨，它就拉了。當然，盡管我試圖用長篇大論來證明“《暗黑地牢2》不如前作”這一點，我仍然很難不喜歡這款遊戲，以及它的很多設計。
比如在遊戲玩法之外，拗得要死的Red Hook，也把他們非常看重的角色設計堅持做了下去，而且做出了質變。就拿每個角色在反思聖地中的回憶劇情關卡來說，我能感受到他們已經把這套戰鬥設計吃透了，你完全能通過那些特殊關卡，來深入、沉浸地了解一位角色。
比如在強盜Disma的劇情中，他要嘗試打劫一輛馬車。對應的關卡設計則是：馬車有高血量、會派出守衛攻擊他，而Disma要反複潛入草叢、變換位置，趁機偷輸出。這種關卡就像一個精緻的謎題，既考驗玩家對戰鬥的了解，又潛移默化地突出了Disma狡黠、心狠手辣的風格特點。
這種風格、這套玩法、這些角色，都是我們難以割舍這個系列的原因。即便很多玩家都在抱怨二代的設計，但我有理由相信……看到會轉刀的Disma、吟詠“潮起，潮落”的麻風劍聖，沒有哪個老玩家能走得動道。隻要Red Hook還堅持着這些最優秀、出衆的設計，我相信他們的後續作品重回神壇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