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蟬吟槐蕊
口述/楊朵
我今年五十八歲，退休已經八年了。我是五十歲那年退休的，退休以後，我就一直在兒子的家裡幫帶孫子。去年，孫子上了國小，我才光榮地“下崗。”
以前，我住在兒子家裡的時候，每天都很苦惱。每每看到别的退休老人，他們可以盡情地遊山玩水，悠閑地享受退休生活的時候，我就特别地羨慕。
我不僅不能遊山玩水，每天還忙得腳不沾地的。我要買菜做飯，要收拾屋子，要清洗一家人的衣服被褥。在做好這些事情的同時，我還要把孫子帶好。
我每天六點鐘起床，十點鐘上床睡覺。在這個時間段内，我完全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那時候，我多想像别的退休老人那樣，沒有家務的纏繞，沒有第三代的拖累，痛痛快快地過自己的日子啊！
可是，當我終于迎來自由，可以自由自在地過自己的日子之後，我卻感到很茫然。因為當我回到了家裡，有了大把的時間，可以想做啥，就做啥的時候，卻發現我根本無事可幹。
以前，我嫌兒子一家三口拖累了我，讓我沒有時間享受自己的生活。當我離開了兒子的家，回到自己的家裡生活之後，才發現，一個人的日子，并不美好。
我和老公很多年前就離婚了，父母也已經不在人世。雖然我有一個哥哥，可是，我和哥哥的關系一點都不親。
哥哥和嫂子為了獨霸父母的财産，一直和我刻意地保持着距離，生怕父母把财産分給了我。實際上，我根本無意分割父母的财産，因為父母一直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哥哥和嫂子，照顧了父母的晚年，他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無論父母給哥哥留下多少财産，我都不會跟哥哥争。在我看來，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我根本無意跟他們争。
可是，哥哥和嫂子，卻并不這樣認為。每次我去哥哥家裡看望父母，哥哥和嫂子就會如臨大敵，全程盯着我，生怕我和父母單獨說些什麼，涉及到了财産的問題。
我給父母買的東西，哥嫂也不要，我怎麼拿來的，他們就怎麼讓我拿走，特别的無情。盡管我一再重申，這是我孝敬父母的營養品，他們也不要，說他們自己會買，不要我買的東西。
隻要我去哥嫂家看望父母，當我離開之後，哥嫂就會故意當着父母的面，在家裡摔摔打打的，讓父母膽戰心驚。
父母老了，不敢違抗哥嫂的意志，他們隻能做我的工作，讓我沒事不要總去哥嫂家看望他們。我了解父母的無奈，是以，除了節假日之外，我很少去哥嫂家看望父母。
父母去世之後，他們遺留下來多少财産，我不知道，也懶得問。哥哥和嫂子得到了父母的财産，對我越發沒有了忌憚。過年的時候，我想邀請哥嫂一起吃個團圓飯，他們推說沒時間，連面都懶得跟我見。
哥嫂的無情無義，讓我對他們徹底地死了心。自從父母去世之後，我就當自己沒有哥嫂，隻是一心一意地照顧好兒子一家人。兒媳婦生了孩子之後，我就承擔起帶孫子的重任，一帶就是七年，去年九月份，我才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我原本以為，自己終于閑下來了，可以好好地享受退休生活。可是，當我徹底地閑下來之後，卻發現，無所事事的日子，一點都不好過。
我這個人，除了做家務，沒有什麼愛好。家裡隻有我一個人，哪裡有那麼多的家務事做呢？家裡的那點事兒，我一兩個小時就做完了，幹完了家務，我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隻能坐在窗前發呆。
後來，我在熟人的介紹下，報名參加了老年大學。老年大學裡，課程種類繁多，有書法、舞蹈、繪畫，聲樂，琵琶、保健按摩和太極拳等等。
由于老年大學裡的學員太多，教課的老師卻很少，是以學校規定，每一位學員，隻能報兩門課程。我在衆多的課程當中，經過一番仔細的精挑細選之後，選擇了交誼舞和聲樂這兩門課程。
我之是以選擇這兩門課程，是因為我認為這兩門課程最簡單易學。我年輕的時候，就非常喜歡跳舞，那時候，我是廠子裡的文藝積極分子，隻要有文藝彙演，我都會作為代表上台演出。我聽說學習聲樂，可以練習肺活量，于是就選擇了這門課程。
至于其他那些班，比如繪畫、書法和太極拳等等，我既沒有專業基礎，也不感興趣，是以根本不在我的選擇範圍之内。
起初，我非常熱衷于去老年大學上學。我每天都會去上課，交誼舞和聲樂輪換着來。如果頭一天，我去學了交誼舞，那麼第二天，我就去學聲樂。
當我深入到老年大學這個群體之後，才發現，我在這裡，并不受歡迎。那些在老年大學裡混得風生水起的男男女女，要麼有顔值，要麼有錢。
我既沒有顔值，也沒多少錢。前幾年，我一直都在兒子家裡帶孫子，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的，除了去菜市場買菜，我很少出門。那幾年，我幾乎沒買衣服，因為我買了衣服，根本沒處顯擺。
我的衣服，都是很多年以前的老款式，和這裡的人們，顯得那樣的不搭調。那些在老年大學裡上課的人們，穿着都非常的講究，而我，身上的穿着，老土得像是剛出土的文物。
學員們看我的眼光，就像是看待一個另類的怪物。不僅學員們對我如此，就連授課的老師，對我也是如此。
課上，老師把舞蹈動作的要領，簡單地講述了一遍之後，就去挑長相好的女學員，兩個人一起共舞，給大家做示範。
幾乎每一位女學員，都得到了和老師共舞的機會，隻有我，每次都被老師遺漏，仿佛我是個透明人似的。這也就罷了，最關鍵的問題是，練習動作的時候，我連一個舞搭子都找不到。
每次老師講完課，就會讓學員們自由組隊，練習他剛剛傳授過的舞步。幾乎每一位學員，都能輕松地找到舞搭子，隻有我找不到舞搭子。
沒有一個男學員願意和我做舞搭子，老師沒辦法，就挑了一個年紀最大的老頭子，讓他做我的舞搭子。沒想到，那位七十多歲的男學員，他竟然拒絕做我的舞搭子，他說他甯願自己一個人跳，也不和我做舞搭子。
男學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把所有人都逗樂了。老師說，你都七十多歲了，人家才五十多歲，你憑啥嫌棄人家？不願意做人家的舞搭子？
男學員說，她長得那麼難看，穿得又那麼老土，我才不願意跟她一起跳舞，和這麼醜的人一起跳舞，還不如自己一個人跳。
男學員的話，讓我尴尬極了。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别人的眼中，居然是如此的不堪。想當初，我也是衆多男人心目中的偶像，怎麼到了五十多歲，卻成為了被人嫌棄的對象了呢？
為了給自己争口氣，我就斥巨資，給自己添置了很多的新衣服，還将頭發燙了大波浪，把自己的形象，做了一個徹底的改變。
自從改變了形象之後，我發現，那些以前對我不屑一顧的男學員們，他們對我的态度，立即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自此之後，我再也不愁沒有舞搭子了，那些男學員們，紛紛邀請我做他們的舞伴，對我極其熱情。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男學員們對我好了，女學員們卻看我不順眼了。
以前，我在那些女學員們的眼裡，一直是被衆人輕視的對象。可是，自從我改變了形象，成為了被男學員追捧的對象之後，就打翻了女學員們的醋壇子。
那些女學員們，她們都是老年大學裡的資深分子，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幫派，我跟她們鬥，根本鬥不赢。每次練習舞步的時候，女學員們就會裡應外合，借故把我絆倒，還不給我賠禮道歉。如果我據理力争，她們就會一哄而上，一起攻擊我。
雖然有幾個男學員幫着我，但架不住女學員人多勢衆，隻能甘拜下風。我見這裡實在呆不下去，于是就再也沒有去學交誼舞，轉而一心一意地學習聲樂。
我每天都去聲樂班上課，去久了，又發現了一些新的問題。由于老年大學的學費很便宜，是以，這裡聘請的老師，大多是公益的性質，講課的品質，實在是一言難盡。
老師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教一首新歌；老師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教新歌，隻是起個老歌的頭，讓我們自己唱。在這裡，我感覺自己并沒學到多少東西，老師講的那些，還不如我在網上學的有深度。
不僅如此，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是我完全無法忍受的。在這裡上課的學員，全都是老年人。那麼多的老年人聚在密不透風的教室裡，裡面充斥着難聞的老年味。有一些老人，他們的口臭特别嚴重，隻要他們開口唱歌，我就恨不得捂住鼻子趕緊跑。
僅僅在老年大學裡學習了半年，我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我在老年大學上課的初衷，是愉悅自己，讓自己享受到更好的生活。可是，我在老年大學裡，不僅沒有得到開心的享受，還給自己徒增了N多煩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勉強自己呢？
當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老年大學。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我在網上學會了養花和瑜伽，這兩件事情，充實了我的退休生活，愉悅了我的身心。閑來無事的時候，我就會去附近的公園裡轉一轉，看一看美麗的風景。
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但我卻感到非常地開心。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不再喜歡湊熱鬧，隻要是安逸和平靜的日子，就是老年人最好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