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4月初以來，老牌BBS天涯社群網站已有近兩個月不能通路，引來了天涯前員工甚至是衆多資深天涯網友的關注，并組成了志願者團隊。5月16日中午，天涯社群前執行總編輯宋铮（老黑）正式對外公布了“七天七夜重新開機天涯”的計劃，希望以直播帶貨的形式籌集300萬元恢複天涯社群伺服器通路，近日又開始招募60多名天涯網友，在直播中講述自己與天涯的故事。
宋铮告訴上遊新聞（報料郵箱[email protected]）記者，此次籌集的所有款項除開營運成本外，将全部交給天涯公司。天涯社群前執行主編、重慶人魏壽華（華子）表示，作為上億網友的心血結晶，天涯社群的海量資料今天仍可以在人工智能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希望有大企業能看到其中的價值。
停服前天涯每天仍有近百萬訪客
“天涯公司的員工最多時有近千人，主要是在海南，成都有100人以上，重慶應該也有二三十人，”華子感慨道，“現在大家還是在各個地方，其實也沒有距離，聚在網上一起來做重新開機這件事，在還是有一種天涯若比鄰的感覺。”
▲天涯社群創立十周年，曾在網際網路上火爆一時。
華子是重慶合川人，早年來到海南工作，因為擅長寫作時評、IT評論類文章，曾擔任天涯社群多個版塊的版主及社群管理者等。2005年，他從天涯網友成為了天涯社群的員工，曆任社群營運中心總監、總編室主任等職，一幹就是近10年時間，直到2015年才離職。
“2004到2008年，天涯發展最快，那時候有句話，叫‘全民話題、天涯制造’”。作為重慶人，華子回憶，2005年天涯上的重慶網友特别多，而天涯重慶應該是天涯社群最火的版塊。“在别的地方可能還有一些人不知道天涯，但在重慶不知道天涯的人就比較少。隻要那個年代還在上網或者看新聞的，都會看到大學生陳易在天涯發帖引發的賣身救母一事，當時所有重慶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
在天涯社群無法通路前，華子仍經常登入論壇，“因為平時寫作習慣一直沒變，在其他平台也發一些東西，我也同時在天涯也發一下，有時候也會去回一下帖什麼的，但是肯定不像以前那樣天天泡在上面了。”
“因為我平時還會去論壇看看，也發現其實還是有很多使用者的。後來我也問過，每天基本上還是有近百萬的UV(當天網站的獨立訪客）。雖然跟微網誌、抖音不在一個量級，但是除了頭部網站之外，天涯其實仍然是一個很大的網站。”華子說。
1999年，網名還是小黑的宋铮，以版主身份參與創辦天涯社群，并于次年出任天涯首任專職站長，也是天涯社群的第一個全職員工。
2005年宋铮任天涯社群執行總編，“我是2009年離開的，那時正是天涯社群的黃金年代。之前我還看到2014年天涯社群15周年時明星們發來的慶生視訊，黃曉明等一線大咖全都出現了，至少說明天涯在15年的時間裡，都是一個很有影響力的網際網路品牌。”
2015年3月，天涯社群注冊使用者超過1億，當年總收入也攀升至1.73億元的高峰。但随着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的到來，包括天涯在内的BBS社群逐漸沒落，從2013年至2016年持續虧損，4年累計虧損超1億元。
宋铮認為，“天涯錯過的重大機會就是移動網際網路，我2012年前後就建議968（天涯社群創始人邢明）把天涯的版塊拆分出來，有特殊價值的版塊拿去做獨立的APP，比如把蓮蓬鬼話做一個音頻APP。但是天涯認為移動端必須要大而全，什麼都要有，這樣的話才能夠展現出天涯的影響力。”
天涯的資金因為官司被當機
談到天涯的衰落，宋铮認為，“天涯的管理層也不是不思改變，但老是想抄近道。2005年天涯想做成克雷格清單網（美國分類資訊網站）；2006年又想做Facebook，微網誌出來了，天涯也做微網誌。這兩年也開始做元宇宙、做區塊鍊了，但一直沒能抓住用影響力讓自己更上一層樓的機會，一直在吃老本。”
▲天涯社群前執行總編輯宋铮。
“天涯的核心競争力，其實就是網友的這種創造力，尤其是在内容上的創造力。如果在那個年代讓這些網友能夠在天涯掙到錢，就會形成一個良性的滾雪球效應。”宋铮說。
天涯社群2015年在新三闆挂牌，其後出現收入下滑、持續虧損、現金流為負等問題，2018年4月宣布拟申請新三闆摘牌，2019年4月正式終止挂牌。
因為經營情況每況愈下，天涯社群此前已多次傳出關閉傳聞。2022年11月底，因長達數天的網絡故障，天涯社群被曝關閉。但天涯社群對此進行辟謠，稱故障已被技術團隊修複，并稱網上流傳的某些文章對公衆造成了誤導，對天涯社群聲譽造成惡劣影響。2023年4月1日，天涯社群官方微網誌釋出公告稱，近期将進行技術更新和資料重構，在此期間平台将無法通路，“請大家耐心等待。”
4月初聽說天涯停服的消息，華子還是覺得很意外，“我畢竟在海南，也聽說了天涯經營狀況不太好，了解的細節确實也不多，但是竟然到了連機房的費用都付不起這個程度，确實還是非常意外的。”
“4月20日左右确認不給錢是解決不了的，然後大家才知道天涯是被停機了，我們都很震驚。”宋铮告訴上遊新聞記者。
4月25日晚，已經從小黑變成老黑的宋铮在微網誌透露，“天涯沒死，隻是全身癱瘓。IDC欠費，伺服器被停了。因為打官司，域名也被法院當機了。”
“據我所知，天涯本身賬上的資金加上它持有的固定資産還有一個多億，并沒有完全走到山窮水盡那個地步，但是資金因為官司當機住了，它就不能周轉了，盤不活了。”宋铮告訴記者。
4月26日，天涯社群官方微網誌還曾在評論區回複稱“咱主打的就是陪伴。說一句暴露年齡的話：我會回來的……”否認終止服務的傳聞。但同日，華子在自己的公衆号上釋出了《重新開機天涯，還有機會嗎？》的文章。
“重新開機天涯”，如今也成為這場七天七夜直播帶貨活動的名字。
直播帶貨如籌集不到300萬，或将繼續做下去
有知情人士透露，天涯社群拖欠海南電信十幾年的伺服器費用，金額高達1000多萬，後因無力支付，天涯社群将網站資料打包下載下傳後，将其餘的資産轉賣給了海南電信，公司正在跟電信溝通。如果能夠支付300萬費用的話，電信就同意讓天涯先恢複通路。
▲“七天七夜重新開機天涯”計劃。
作為天涯社群的首位全職員工，宋铮決定通過直播帶貨的方式，籌集啟動資金，并取得了天涯官方的授權。一群前員工和老網友也漸漸聚攏到一起，一些志願者也加入進來。如今“重新開機天涯”的志願者團隊已有三十多人，3個微信群超過800人。
5月16日，宋铮在朋友圈正式公布“七天七夜、重新開機天涯”直播帶貨活動，希望用邀請天涯網友、前員工來直播帶貨的方式，給天涯籌集到300萬資金支付電信機房費用，讓天涯重新開機。
據了解，這次直播将在抖音上進行，從5月28日20點開始，連播七天，到6月3日20點結束。
“好多人提醒我，是不是太倉促了，是不是沒有考慮周全就開始動手了，但是我覺得再拖下去可能天涯就真的沒了。”宋铮這樣描述重新開機計劃的意義：“讓網友們可以把自己想要儲存的東西及時下載下傳下來，就算後面天涯還是難逃宿命，也至少可以給天涯、給我們的青春，一次體面的告别。”
談到直播帶貨的籌備進展，宋铮表示，“從商品準備的角度，基本上已經問題不大了，我們有幾個專門做直播電商的網友和前員工，他們這方面經驗很豐富。現在主要是能有一些話題聊聊的嘉賓方面，可能找到的人還不是太多，是以這塊還在繼續努力。”
宋铮介紹，目前已邀請到的嘉賓包括孔二狗、十年砍柴、杜子建、老冷、洛兵、譚伯牛等從天涯成長起來的網絡大咖以及當年各大網絡事件當事人，“十年砍柴會帶自己一幅畫來，洛兵會帶自己的CD來，譚伯牛好像是帶自己的書來。”
5月19日，為了應對長時間的直播，團隊又宣布将招募60多名天涯網友，講述自己當年在論壇蓋樓、拍磚的那些故事。
“我和天涯有個協定，如果達到300萬元目标的話，公司要確定我的條件實作，天涯能夠被通路，如果達不到300萬，要麼繼續做下去，直到金額達到300萬；或者事情出現轉機，費用被減免。”宋铮也解釋了籌款的用途，“我們的活動首先要有成本，我們是不拿工資的，但還是有比如直播間搭建、人員的吃喝、差旅費、住宿費，賣貨的成本、物流的費用，扣除掉這些之後，所有的利潤我們是一分錢不留的，就全都給到天涯公司。”
海量資料或可幫助訓練人工智能
談到天涯的未來，華子告訴記者，“我2015年離開天涯的時候，公司有七八百名員工，最巅峰的時候有近千名員工，現在幾十号人應該還是有的。未來用一個小規模的團隊做營運，我覺得維持收支平衡完全沒有問題的，甚至可以保持适當的盈利。”
▲天涯社群前執行主編魏壽華（華子）。
“如今有這麼一個說法，天涯社群是古典網際網路時代的曆史遺迹了，”華子告訴上遊新聞記者，“但這樣一個活化石，還是非常有影響力，非常有價值，是以才很快獲得了很大的關注。”
在天涯社群宣布停服的那一刻，在深圳工作的程式員、天涯網友“獨孤書情”立刻備份了整個社群的資料，其中包括了所有的文章、評論、使用者資訊等。
當年《鬼吹燈》《明朝那些事兒》《成都，今夜請将我遺忘》《東北往事：黑道風雲20年》等大衆熟知的暢銷書，都是在天涯社群開始連載首發。如今在網際網路上，從社會、人文，到金融、曆史，各種天涯神帖的合集依然是不少網友的手中讀物。
“這份備份，對我而言，是對天涯社群的緻敬，也是對那個網際網路黃金時代的懷念。更重要的是，這是對中國網際網路曆史的一份記錄。我想，這份資料對未來的研究者來說，将是一份寶貴的資料。”“獨孤書情”說。
“我應該也是會去備份一下，但是目前我們從天涯了解的情況，他們還沒有開發這種成熟的工具，還是得靠自己。但如果不能快速備份的話，其實對寫了幾千篇文章或者上萬篇文章的一些老網友來說，還是非常麻煩的，”華子說，“我們後期也希望能有第三方能夠做一些小工具，讓大家能夠快速地備份。”
上遊新聞記者突然想到了一個詞：數字遺産。華子表示，“這個詞比較準确，但它并不是一個純粹的遺産，它也有現實的意義。比如現在大火的人工智能，其實是非常需要這樣的資料來進行訓練的。這些上億網民貢獻的海量資料，可能對于訓練人工智能來模仿人的行為，模仿人的寫作方式，都非常有幫助。”
“目前維持天涯伺服器日常運轉的費用，每月大約也就在10萬到30萬元之間，這些海量的資料既然能發揮作用，我們也希望其他的一些做人工智能、雲服務的平台、大公司，能夠關注到這一點，提供一個長期的免費服務，幫助天涯能夠更長時間地持續營運下去。”華子說。
上遊新聞記者 湯皓 圖檔來源/微網誌截圖、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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