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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作者:商子雍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奧地利薩爾茨堡,月亮湖教堂。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德國漢堡,米歇爾教堂外景。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德國漢堡,米歇爾教堂内巨大的管風琴。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商子雍

歐美人來陝西旅遊,對我們這兒的活動安排有“白天看廟,晚上睡覺”之謂,其實在他們那裡又何嘗不是如此。1998年夏天我去歐洲六國通路,每到一地,教堂總是要去看一看的。所不同的是,歐美人來陝西看廟似乎多少有點兒興緻不高,而我去歐洲看教堂,則是樂此不疲。

也許會有人懷疑我是宗教徒,而且皈依的是西方宗教。但事實上我倒是徹底的無神論者,起碼直到眼下,尚不可能和任何一種宗教結下緣分。不過我也從來認為,即就是笃信宗教,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事。縱覽古今,橫觀世界,除過為數極少的邪教以外,還不曾聽說有哪個教的宗旨是号召教徒吃喝嫖賭甚或殺人放火;相反,它們倒都是勸人行善積德。也正是基于此,我在判斷自己周圍五花八門人的優劣好壞時常持如下一種标準:真有信仰的人(哪怕他信仰的是宗教)大都可愛;而毫無信仰的人(尤其是那種連"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的說法也置于腦後的家夥)則一律可惡。不信請看《紅樓夢》裡的那位鳳辣子鳳姐,此人曾在鐵檻寺對老尼表示:“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麼是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麼事,我說要行就行……”無信仰的不怕報應,必然導緻幹壞事時的不擇手段;“阿彌陀佛”(再加上一句“上帝保佑”)——在現實生活中,但願我能同一切女“鳳姐”、男“鳳姐”、老“鳳姐”、小“鳳姐”離得越遠越好。

盡管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我充分地享有不信教的自由(就像宗教界的朋友充分地享有信教的自由一樣),但在内心深處,對各國的宗教在感情上也還是有親疏遠近之分的。比如在中國宗教和歐洲宗教這二者之間,我喜歡的是後者,原因之一是歐洲的教堂實在太漂亮了:莊嚴,雄偉,神聖,瑰麗……任憑你怎麼描繪也不過分。其實在中國也是有那種西式教堂的,隻不過數量要比歐洲少得多,建築品質也差得多。西安市東關的一座教堂曾是我少年時的“樂園”,曆經劫難以後,不知現在景況怎樣。而城内五星街、吉賢巷的兩座教堂,近幾年我多次去過,其規模、品質都與歐洲的教堂相差甚遠。在我的見聞範圍内,國内教堂能與歐洲媲美的,也僅有坐落在青島市區由德國人建造的那一座。而歐洲就不同了,無論是大都會還是小城鎮,那裡的教堂都堪稱藝術品,其精美的程度常會讓人歎為觀止,本文要介紹的僅是其中的幾座。

一座是位于奧地利阿爾卑斯山北麓一個小鎮上的月亮湖教堂。月亮湖是奧地利的著名風景區,好萊塢經典影片《音樂之聲》的外景地便選擇在這裡。月亮湖湖水清澈,從湖邊的小丘頂上遠遠望去,藍得讓人暈眩;湖面上白帆點點,湖岸上綠草如茵,真乃人間仙境也。小巧玲珑、外牆呈米黃色的教堂靜靜地呆在湖畔小鎮的一隅,無論是教堂本身,還是教堂與周圍的如畫景色,與小鎮的古樸建築的組合,都呈現出一種和諧、靜谧的美。我盡管并非宗教徒,但置身其中,也感受到了一種淨化人靈魂的力量。

另一座是德國漢堡市的米歇爾教堂。這座教堂建造在易北河北岸的一座高丘之上,海上駛來的船隻,隻要遠遠地看見了米歇爾教堂高聳的鐘塔,就會知道漢堡港已經近在眼前,也由于此,它才被視為漢堡的象征。米歇爾教堂始建于十七世紀,外觀簡潔雅緻,造型柔和,鐘塔高132米,為方形塔身,其上數根圓柱支撐着半圓形穹窿頂,構成眺望台,登高遠望,漢堡港、易北河和阿爾斯特湖的景色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米歇爾教堂的内部裝修亦十分精美,明快的白色調配以各種美麗的金色花紋裝飾,顯得十分敞亮;平面略成花瓣十字形的大堂可容三千人同時參加宗教活動;三架管風琴看起來十分壯觀,遺憾的是我們參觀那天沒有音樂會或彌撒舉行,故而便不曾有聆聽優美深沉的宗教音樂的幸運,看來緣分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奈何!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德國柏林,威廉皇帝紀念教堂。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德國科隆,科隆大教堂。 德國科隆,科隆大教堂。

第三座是德國柏林的威廉皇帝紀念教堂。這座因紀念德意志帝國的開國皇帝威廉一世而得名的教堂于1895年建成,同許多儲存完整的歐洲教堂不同,威廉皇帝紀念教堂卻是因了它的殘缺不全而遠近聞名。二戰末期,在盟軍的狂轟濫炸之下,這座教堂的鐘塔頂端被炮火削去,戰後有關方面未曾對其加以修葺,就聽任它置身于周圍完整、精美的建立築之中。據說,之是以如此,是為了提醒人們不要忘記曆史教訓,這當然是難能可貴的。隻不過1958年在其毗鄰之處,新修了一座平頂八角形的現代化教堂,從材料的使用到建築的設計,甚至祭壇和布道壇的建立,這座新教堂都幾乎沒有了傳統教堂的風格和韻味,這合适嗎?反正對我而言,置身于這般的教堂之中,是很難調動起自己的宗教情感的。還應該提一下的是和老教堂毗鄰的尚有屬奔馳公司的一座大樓,奔馳汽車成為名牌在世界走俏也許正是托了上帝之福呢,阿門!

第四座便是但凡到了德國科隆市的旅遊者,幾乎無一不去瞻仰的科隆大教堂。這座教堂是“德國之最”,全世界居其右者怕是也僅有梵蒂岡的聖彼得教堂。面對着這座凝聚着人類傑出智慧和無以倫比創造力的偉大建築,一切描繪和形容都顯得低能而無用,也許隻有數字才能使不曾親臨其境者對它有一點兒粗略的了解。

科隆大教堂始建于公元1248年,經八十年時間才建成正殿,後因種種原因工程停頓,直到1842年才按照原設計圖紙繼續施工,到1880年全部建成,從開工到峻工,曆時六百三十二年,在人類的建築史上,這樣的奇迹可以說是獨一無二。另外,科隆大教堂的建築面積東西長一百四十四米,南北寬八十六米,相當于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地面全部由磨光的石塊砌成。教堂正面是兩座與門牆連砌在一起的尖塔,高達一百五十七米,超過了一座四十層大廈的高度。

科隆大教堂共有十個禮拜堂,中央禮拜堂的穹頂高四十三米,四壁上方總計達一萬平方米的窗戶,全部裝着繪有聖經人物故事的各色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閃爍,絢麗奪目。

科隆大教堂主祭壇的後面,置放着一個高約兩米的金神龛,其内壁為木料,外面包金,上面還鑲有許多寶石,裝飾得金碧輝煌,精緻華美。這個金神龛由十二世紀末的著名金匠尼古拉·馮·凡爾登用了四十年的時間制成,被認為是中世紀金飾藝術的頂峰。

作為一個旅遊愛好者,國内的佛教及道教名山我大都去拜谒過,那裡的寺廟同歐洲的教堂相比——實事求是地說,隻能是“小巫見大巫”。我之是以比較喜歡歐洲的宗教,此原因之一也。

我比較喜歡歐洲宗教的另一個原因是,較之中國宗教教徒來,它的教民對宗教的皈依明顯地少了功利色彩,而更注重于自身境界的提升和靈魂的淨化。造成這種差異的根本原因,在我看來是由于中國的文化傳統中,似乎從來就不曾有過形而上的宗教信念和宗教感情。有多少中國人是為了真誠忏悔或“靈魂得救”才與宗教結緣?他們求神拜佛的目的明确得很,也實際得很,一言以蔽之,就是為了讓神讓佛給自己辦事。于是,想生兒子的就去拜送子娘娘,相發财的就去拜趙公元帥,天旱了當然要拜龍王爺,生病了則會去拜藥王,就連每年臘月二十二給竈王爺上點兒小供,也是為了讓他“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中國人對神對佛太功利了,以至于民間有這樣的俚語廣為流傳:“平時不燒香,遇事抱佛腳。”

而歐洲人則不同,他們笃信“原罪”這個基督教的重要教義,認為自己來到世上就是有罪的,一生隻求贖罪,為此不斷忏悔。上述兩種截然不同的宗教文化,必然會産生出面目有異的宗教心态和宗教現象。我盡管不信任何一種宗教,但進入寺廟,也會逢場作戲地上一炷香,求一支簽,甚或随喜幾張小面額人民币的“功德”,而做這一切時心中所想的,則是自己和親人的健康、平安;當然,有時也會無法免俗地想到發财。而來到教堂呢,肅穆、神聖的氣氛頓時讓人少了許多俗念、雜念,即使不去忏悔,心中也會感到一種平和恬靜。在科隆大教堂,在巴黎聖母院,由于遊覽的時間較為寬裕,我都曾在教堂的某個角落靜靜地坐上一會兒,讓在滾滾紅塵之中飽受壓力的心能有片刻安甯。進寺廟和去教堂的感受是如此不同,兩相比較,我還是願意多去教堂而少進寺廟——盡管我不會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教徒。

1998歐行記憶之三:歐洲看廟

奧地利薩爾茨堡,薩爾茨堡大教堂。 奧地利薩爾茨堡,薩爾茨堡大教堂。

在歐洲,曾面對多少座建築雄偉、精美的教堂贊歎不已,又曾同多少座同樣建築雄偉、精美的教堂擦肩而過,已經記不清了。能記得清的是那天在奧地利的薩爾茨堡市,我和同伴一起登上建造在一座小山頂上的古城堡,從上面俯視雄踞在山腳下的大教堂。時值正午,教堂忽然鐘聲大作——那是一種能讓人産生聖潔感情的鐘聲。正是在悠揚洪亮的鐘聲裡,我忽然想起了一位神父……

這位神父叫馬克安緬良·科爾貝,二戰期間和許多猶太人一起,被關進了臭名昭著的奧斯維辛集中營。

一天晚上,德國納粹宣布了第二天将被送上刑場的人名,神父僥幸不在其中。

半夜,一位農民輕輕爬到神父身邊,跪着作了最後的禱告,并哭訴道:神父,我死不瞑目啊,我有五個未成年的孩子。我把孩子交托給您,請您把他們哺育成教會的人……

神父默默地把顫抖的手放在農民的頭上,聽着他滴淚淌血的囑托。而後,神父久久地凝望着被鐵窗割成小條的黑夜,仰望他心中的上帝。

淩晨,一夜未眠的神父輕輕起身,穿上身邊那位猶太農民的囚衣,把自己的囚衣蓋在農民身上,又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鏡放在農民頭邊,然後安詳地向牢門走去……

農民醒來,發現了神父的眼鏡,發現了那件印着神父囚号的“1403”囚衣,他一切都明白了,神父已經替他而去。

他捧起“1403”号囚衣親吻,拿起黑框眼鏡親吻,顫抖着穿上囚衣,戴上眼鏡,從此,他成了神父。

終于熬到了德國納粹的垮台,這位農民走出集中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寫信給波蘭教皇,告訴他馬克安緬良·科爾貝神父的故事。然後,他找到了自己的五個孩子,和他們一起走進教堂,誠心誠意地做了上帝的子民。

在薩爾茨堡大教堂悠揚、洪亮的鐘聲裡,我默默地想着馬克安緬良·科爾貝神父的故事,心中充溢着一種難以言狀的感動。